第58章 家、國、天下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顧見誠的目光移到了諾亞手中的通訊器上。
諾亞又眨了眨眼,暗示的相當明顯。
「你全名叫諾亞·羅蘭?」顧見誠瞥了諾亞一眼,「介紹下這位?」
諾亞清了清嗓子:「這位是帝國……」
「陛下當前,還是由我親自來吧。」
投影光屏上顯現的身影打斷了諾亞的話,純白色瞳孔的女子出現在光屏上,俯身行禮,恭敬道,
「在下是萬軍帝國第一賢者,您可以稱呼我為【伊】,遵從與康斯坦丁陛下的約定,我來此為您解答疑惑。」
「如果康斯坦丁陛下沒有預料錯,那麼此刻的您應該遺忘了所有的過往,康斯坦丁陛下讓我轉告您——攤上這樣不負責任的自己,應該多少能感受到我當年的頭疼了吧?」
聽到她的後半段話,顧見誠沉默片刻,直截了當道:
「我是誰?」
對方遵從的是與「康斯坦丁」的約定,也就是說這一日的到來,早在某人的預料之內。
看來在名為「捉迷藏」的這場遊戲里,「自己」輸得很徹底。
「這個問題,我們還在尋找答案。」伊輕聲道,「即使是視您為支柱的康斯坦丁陛下,也依舊在尋找這個問題的另一個答案。」
「既然是另一個,那原本的答案呢?」顧見誠質疑。
「理論上來說……這世間沒有人能扭轉您的意志,如果您選擇了遺忘過往,那麼這必然是最正確的選擇,我們無從干涉,也絕不敢幹涉您身上的任何變化。」
自稱第一賢者的女子認真地話語讓諾亞都忍不住嘴角抽搐。
顧見誠有些惱怒道:「那你來的意義是什麼?專程來告訴我這些廢話?你不是要來為我解答疑惑嗎?」
伊歉意道:「很抱歉,陛下,有關您的身份,即使是我也無許可權查看,我能為您解答的,只包括如今的兩岸局勢與前線戰況,這也是您生前最關注的。」
「生前?」顧見誠忽然道,「也就是說,我是這一劫期內隕落的?」
這場綿延了數千年的戰爭,始於群星版圖的構建。
伊搖頭道:「大淵的統合,正是康斯坦丁陛下為了祭奠您而創下的盛舉。但是天路計劃,的確是由您生前親手策劃。」
也就是說……至少是兩個劫期之前的事,顧見誠心中快速算了下。
「我是怎麼死的?」顧見誠問道
「這個問題,只有康斯坦丁陛下知曉。」
「他人呢?」
「康斯坦丁陛下早在六千多年前就已潛入彼岸後方。」
「六千多年前?」顧見誠目光震動,一旁的諾亞也是瞳孔驟縮。
大淵之王早在六千多年前就潛入了彼岸後方?!
「是的。」
「他去彼岸後方做什麼?」顧見誠下意識問道。
「從他本人角度出發,是為了尋找一個答案。」女子道,「而從戰略全局出發,是配合前線的戰局拖延時間。」
「答案?」顧見誠喃喃著,目光有些恍惚。
聯繫伊前面透露的信息,他隱約猜到了些什麼。
「……前線戰局如何?」
「前線天路的開鑿已經到了計劃中的末尾,這也意味著我們即將面臨最大的挑戰。」伊語氣沉重道,「一旦天路貫通,就是大戰徹底爆發之日。」
顧見誠緩緩道:「我很好奇,群星被鎮壓在了靈界深處,大淵潛入了彼岸後方,前線只有萬軍獨立支撐,你們是怎麼在彼岸生靈的進攻下不斷開拓天路的?我們在高端戰力的層面佔據優勢?」
「恰恰相反。」伊苦笑道,「在高端戰力上,我們完全處於劣勢,彼岸生靈收割了混沌海近百劫期的生靈之光,如果不是四支柱橫空出世,這樣的情況仍將無限繼續下去。」
顧見誠微微點頭。
她說的沒錯,這才是合理的,被彼岸收割了近百劫期的此岸生靈,拿什麼和彼岸比拼高端戰力?
而依照她的說法,逆轉雙方局勢完全依靠四支柱。
伊繼續道:「前線之所以能支撐到現在,甚至天路的進度仍在不斷開拓,主要原因就在於彼岸對於天路的出現,是樂見其成的。」
「群星陛下的出現超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包括了彼岸,誰也沒想到竟然真的有人能一舉鎮壓席捲整座混沌海的寂滅潮。」
「他們早已視群星陛下為眼中釘、肉中刺,但是他們可以推動寂滅潮收割我們,卻無法肆無忌憚進入混沌海。」
「天路之所以能一路開拓到現在,最主要的一點就在於彼岸無法全面調撥大軍,迎接我們的反攻,所以天路不僅對我們來說具有戰略意義,對他們同樣如此。」
「也正是因此,天路一旦貫穿,我們就將面臨最後的戰爭,也是迄今為止最大的挑戰,我們將迎來的是吸納了此岸近百劫期『養分』的強大敵人!」
顧見誠沉默著消化伊透露的消息。
他沒想到天路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
難怪萬軍一人坐鎮前線,天路的進度依舊在不斷攀升。
「這些年,我們雖然一直在面對來自彼岸的反擊,但都是有限度的。」伊沉聲道,「但即使是有限度的反擊,也讓我們深深領略到了敵人的強大。」
顧見誠忽然道:「天路是由我方開闢的,那最後一戰的決定權,豈不是由我方把控?」
伊緩緩搖頭:「陛下,我們沒有選擇,從這一戰掀起之前,我們就沒有選擇的餘地。」
「就好比天路對我們來說是必須的,我們不能沒有天路,只有打通天路我們才有決戰的資格。但天路對彼岸而言卻是可有可無,所以這些年他們不停以我們的戰士練兵,我們卻無可奈何,因為我們不能停下,群星陛下已經撐到了極限……」
原來如此。
他們的確可以等,彼岸也能等,但是群星等不了!
這一戰的關鍵,從頭到尾都在群星身上!
「戰爭,要開始了嗎?」
顧見誠低聲問。
戰爭,一個絕不美好的辭彙,卻已經綿延了數千年。
而剛才有人告訴他,這數千年的戰爭也不過是敵人的練兵式小打小鬧,真正將決定雙方生死的一戰,即將到來。
「已經快了。」伊輕聲道,「而現在,我們正面臨著一個難題。」
「難題?」
「諸位【偉大者】謀划至今,卻依然遺漏了一個關鍵因素,這導致大戰的爆發將提前一百年,而我們還沒有做好最後大戰的準備……」
「你說什麼?!」顧見誠目光震動,「你們還沒有做好大戰的準備?」
伊沉重地點頭道:「我們的世界追尋的是極致的個人偉力,但是經由潛入彼岸後方的康斯坦丁陛下確認,彼岸地界對個人偉力的壓制強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為了克服這個難題,諸位偉大者自六千年前就已開始追尋集體升華之路。」
「諸位陛下都在爭分奪秒地培育軍團級戰力,但時間還是短缺了些,彼岸的強者也針對性地制定了計劃,迷霧海是其一,天路的尾聲也是其一……」
顧見誠敏銳道:「天路的尾聲是什麼意思?」
「……我們忽略了一點,我們可以開闢天路,彼岸生靈同樣可以,即使我們現在全面停下天路的開闢,彼岸的強者們也可以在五十年內反向鏈接我們的天路。」
顧見誠怔了片刻,道:「所以,從現在起,戰爭主動權已經完全落入了敵人手中?」
「事實上,主動權從未落入我們的手中。」
「你們一直對後方隱瞞著這一點?」
「陛下,這不是隱藏,因為萬靈從開始就沒有選擇的權利,我們也沒有選擇的權利,這是一場生存之戰,不存在任何的僥倖。與其如此,又何必給他們造成壓力與負擔?這也是諸位偉大者的意思,祂們自始至終都承受著最大的壓力。」
顧見誠目光一暗。
伊的說辭沒有漏洞,也確實如此。
這是一場生存之戰,他們沒有後退的機會,只能不斷向前沖,這種情況下,這樣打擊士氣的消息,自然不會傳出去。
「我能做些什麼?」
長久的沉默后,顧見誠輕聲說道。
在這場生存之戰中,每個人都當竭盡全力,沒有人能逃避,他也不例外。
甚至於,此刻的他覺得自己應該做的遠比他人多。
姬師曾送他的那幾個字,於此刻回蕩於心間——家、國、天下。
「您的存在就是對我們所有人最大的支持。」伊再次恭敬地行禮,「這是萬軍陛下讓我轉告您的。他希望您能不要過度干涉靈界的運轉,並希望您能尋找到轉世的意義。」
「轉世的意義?」顧見誠咀嚼了一句,心中苦笑。
「您的任何舉措,都必然有著相應的深意與意義,這是誰也無法質疑的事。」伊輕聲道,「關於您的死因,也許靈界六主君能帶給您一些答案。」
顧見誠目光微垂道:「你們很希望,我去追尋過去的事?」
「是的。」伊坦然地與他對視,「我們希望您能尋回最初的偉大,但我們不會進行任何干涉,這一切都取決於您的意志。」
「這世上有資格為您指引道路的,只有您自己。」
……
自稱伊的女子離去了。
靈界的不穩定通訊切斷了他們的聯繫,他們約定晚些交談。
良久的沉默后。
諾亞小心上前,試探道:「大人,錢還收嗎?」
「為什麼不收?話都放出去了,收回來豈不是打的我臉?」顧見誠反問。
他忽然間覺得有些惱怒,眯著眼望向遠方。
一時間,他竟是自己也難以分清這份惱怒因何而來。
也許是因為先前那位第一賢者巴拉巴拉半天,結果講了一堆屁話;也許是因為戰爭即將爆發,那種撲面而來的壓抑感;又或者是恰好被某人說中,攤上另一個如此不負責任的自己,他不僅覺得格外頭疼,還油然而生出破罐子破摔的惱怒之情。
諾亞雖然有些時候並不靠譜,但這傢伙的確經常會說些顧見誠打心眼裡贊同的話。
譬如一個人斬斷了前塵過往,以為單方面忘記了一切就可以金盆洗手、退出江湖,這當然只能是痴人說夢。
他有點想不明白,這傢伙這麼牛逼,怎麼單單就斬斷自己的過去,不順手把別人有關自己的記憶一同斬斷?
——你既然做的如此之絕,那這場捉迷藏的遊戲怎麼還是被人找到了?
他在心中醞釀了半天的嘲諷之語,剛起了個開頭,結果又在頃刻間煙消雲散。
他的確可以罵這世間的任何人,甚至噴的對方狗血淋頭,撐死不要了脖子上這顆腦袋。
可自己罵自己算是個什麼回事?
顧見誠拎起鳥籠,盯著烏鴉那雙飄忽不定依舊不敢與其對視的眼睛,
嘿的一聲道:
「沒聽大賢者說嗎,如今我動輒就能影響前線戰局穩定,哪怕只是為了安撫我,這百萬他們不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