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的王子（六）

王宮一處偏僻的宮殿中，林慧躲在一根立柱後面，聽到腳步聲遠去，才舒一口氣。她的額頭、鼻尖和後背都冒出汗水，此刻靠著牆壁，慢慢地讓急促的呼吸變得舒緩起來。

茹笛則是連站立都做不到，直接抱著妹妹坐在地上。

林慧朝他看過來的時候，他臉上露出難堪的表情……實在是太丟臉了……雖然藝術家們體力都不行，但他表現得還是太糟糕了。

「暫時在這裡躲著好了。幸好追我們的是雞頭半獸人，它們的嗅覺不夠靈敏。」

林慧見茹小雅已經將哥哥攙扶起來，便移開目光，朝宮殿里走去。

兄妹倆立刻跟上。

殿中空曠，沒有遮擋之物，本來不是躲藏的好地方，卻因宮殿造型特殊類似不規則的五角星，從門外往裡面看的時候，無法發現躲在角落裡的人，而成為最好的避難之所。

茹笛從隨身的包里拿出一把棗子——這些是在猛獸園裡摘的，甘甜可口。

林慧接過來，放進嘴裡咀嚼，補充消耗的體力。

半個小時過去，追捕絲毫沒有放鬆的趨勢，時常有半獸人探頭進宮殿中查看。好在他們並沒有走進來，否則林慧就得考慮前往神廟避難了。

偶爾，外面會傳來呼喝聲，隱約還有打鬥的聲音。

可以合理猜測，有人沒能及時逃脫追捕，和半獸人侍從動手了。

不知道跑得最快，但引開最多半獸人侍從的金婆婆怎麼樣了。

王宮的夜晚風很大，林慧站起身，將宮殿里的窗戶都打開，風會帶走他們的氣味，不讓嗅覺靈敏的半獸人侍從發現他們的藏身之處。

她低下頭。

茹小雅小臉慘白，即使被哥哥抱在懷中依舊冷得瑟瑟發抖，見老師看向自己，勉強仰起臉露出一個笑容。

林慧伸手，將小朋友從茹笛的懷中抱出來，摟在自己的懷中。

茹小雅頓時覺得渾身暖洋洋的，寒都氣被驅散了。冰涼的手和腳漸漸恢復知覺，吹過的風不再帶走一絲熱度。

今夜比昨晚更冷。

很快，茹小雅的身體變得溫暖，她輕聲說：「謝謝老師，您真好。」

林慧淡淡道：「不用討好我。」

小朋友一直以來的表現太刻意了，極力將貼心、懂事、可愛的一面展露給林慧，恨不得化身小棉襖，緊緊裹在她的身上。她知道是什麼原因，看一眼手背上的圖案說：「我不會對你哥哥做什麼的……」

事實上，她根本不知道師生契約的用途。

茹小雅的臉唰地紅了，嘴巴張開又合上，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解釋等掩飾，她的小心思都被看透……沒什麼可說的。

茹笛呼出一口寒氣，結結巴巴說：「小雅沒有壞心思……」

「我知道，」林慧茹笛招手，「你過來！」

她掀開斗篷的一角，示意茹笛鑽進來。

沒有禦寒的衣物，溫度還在下降，繼續下去會被凍死的。

茹笛沒有扭捏，鑽進灰袍之中，小心地把自己縮成一團，盡量不冒犯到老師。只是凍得僵硬的臉上悄悄浮起一抹紅霞，漸漸蔓延至耳朵。很快，連耳根都紅透了。

待在母親溫暖懷抱中的記憶已經模糊不清，少年的生命中一直缺少長輩的關懷。小小年紀的他挺起胸膛，立志做一座為年幼妹妹擋住危險的高山，彷彿永遠不會覺得疲憊。

這一刻，高山的脊樑久違地軟下來。有更高的山擋住風雨，他能夠短暫的卸下重擔，得到身與心雙重的安寧。

林慧警惕著外面的動靜，口中說：「你先睡一會兒，半夜起來和我交換——不能所有人都睡死。」

茹笛點頭，「好的。」

他以為自己會睡不著，但兩天一夜積累的疲倦席捲而來，待在一個救過兄妹倆兩次的鍊金術師身邊，安全感很足。

妹妹很困，卻還在打起精神嘰嘰喳喳的說話。

「黃勇的死是金婆婆造成的……還有哦！她本來想做更多的壞事，發現『真理契約』之後才改變想法的……她猜出您的身份，害怕您……」

茹笛同樣很困，迷迷糊糊補充道：「小雅擁有被動技能『藝術直覺』，可以抓住觀察對象的主要特徵，產生深刻、豐富的認知。她看人很准，沒出過錯。呼……」

林慧低下頭，兩人已經睡著了。

他們顯然比剛認識的時候，更加的信任自己。

如果小雅的直覺沒錯，那麼對金婆婆的警惕的確應該更上一個台階。不過，林慧並不認為金婆婆是單純的變/態，做一切只為享受他人的痛苦。主導他人的生死，絕不單純是為滿足心理需求。

畢竟黃勇的死亡，向所有人證明林慧可以相信——她的確知道離開裂縫的正確方法。

林慧覺得，金婆婆控制他人的情緒的確有滿足自身變態心理的部分，更多的還是為找到出去的路。只要死的人足夠多，就能排除全部的錯誤選項。忽然改變行事作風，不是害怕自己，而是沒必要繼續迫害他人。

……

天蒙蒙亮時，王宮中針對「闖入者」的搜索終於停歇。

王宮的主人帶著半獸人侍從們離開，不知躲在何處的女僕、侍從、守衛們重新出現，他們似乎也很害怕王子，平時都避開留守在王宮中的半獸人侍從行走。

林慧帶著兄妹倆走出宮殿，就見碰見背著白磊磊的徐二林。

他看見林慧眼睛一亮，如同見到骨頭的哈士奇，飛奔過來。

「老師，他快死了。還能救不？」

「現在還有救，你再顛他幾下難說。」

「……」

林慧治好白磊磊身上的致命傷，不禁有些羨慕他和徐二林的強健的體魄。

一個重傷堅持到現在，另一個傷得同樣不輕，照樣活蹦亂跳。

他們到達約定的會合地點時，金婆婆已經等在那裡。她穿著一身不知道從哪偷來的衣服，頭髮梳得整整齊齊，一根頭髮絲都不亂，竭力保持以往的風采，卻還是流露出一兩分蕭索。

徐二林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您！二十幾隻畜生追你，你屁事沒有。」

林慧一眼看出金婆婆狀態不對，「您傷哪了？」

「最重的傷在腿上。」

林慧挑眉：「怎麼傷的？」

金婆婆知道不滿足鍊金術師的惡趣味，難以換得傷勢痊癒，只能憋屈道：「狗頭人咬的，它們整晚追著我跑……」

茹笛覺得奇怪，「你怎麼不躲進神廟？」

雖然不能一直待在神廟裡，但進去一次就能甩掉半獸人侍從。

金婆婆陰沉著一張臉，當做沒聽到他的話。

林慧不可能放任金婆婆的傷勢不管，大家現在是一條繩子上的螞蚱。金婆婆武力值最高，關鍵時刻還需要她出手。

金婆婆雙腿布滿牙印，可見昨夜戰況的激烈。

這些傷勢都在林慧的技能之下迅速恢復，不再影響行走。

嚴明最後回來，沒有受傷，只是有些狼狽。

昨夜嘗試埋伏沒有成功，需要另找辦法對王子「搜身」。

金婆婆心中早有想法，率先開口：「我帶著白磊磊、嚴明向王宮裡的『人類』打聽消息，目的是找到王子的弱點。」

林慧同樣思索過下一步的計劃。

「徐二林跟著我，我打算去見王后……」

「對啊，」金婆婆眼睛一亮：「可以把她綁起來威脅王子？」

林慧只是覺得偽·一家三口裡假爹和兒子都是通關裂縫的關鍵，剩下的王后大概率也是重要人物，不能忽視。

不料金婆婆思維方式如此直接。

白磊磊滿屋亂轉，徐二林問他幹嘛。

他回答，「我找繩子。」

林慧頭疼：「……至少得確認王子是否會受威脅吧。」

白磊磊不理解，「可以試試。」

試試就逝世！距離職業奇遇的結束時間還剩43個小時。如果不能完成任務三通關裂縫，就拿不到獎勵「醫者之盾」。這個技能一看就是防禦性質的，學會的話，她回到巴士上還能有逃生的機會。

不用林慧開口，茹笛搶先說：「不成功又會浪費一個晚上的時間。我們沒有時間浪費了！」

也對！金婆婆嘆息一聲，「還是得打探消息。」

兩撥人各自分開。

林慧帶著三人來到王后居住的地方，避開侍女，見到在獨自待在花園裡的王后。

那是一位非常美麗的女性，身穿湖藍色的華麗衣裙。皮膚白得像雪一樣，嘴唇紅得像血，眼睛比天上的星星更亮，捲髮如海草一樣柔順，完全看不出來她曾經生育過一個孩子。因為她的容貌好似少女一般，新鮮得像是枝頭剛長出的花骨朵。

「你們是逃難的平民吧？」

王后看向四人。

一個人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王后眸中的哀愁和憂鬱暴露出她並非少女的事實。

王后的目光鎖定在徐二林身上，從頭到腳看得很仔細，評價道：「你足夠健壯，為我去辦一件事吧。」

徐二林抱住自己，驚恐後退。

王後繼續說：「我會給你豐厚的獎勵。」

徐二林面露猶豫之色，內心陷入糾結之中，剛下定決心詢問獎勵的內容，就聽王後用悅耳的聲音說：「你替我殺死一個人，取來他的心肝交給我。」

徐二林：「……」

林慧亦是大吃一驚。

國王把妻子獻給神，王子是頭豬，王后買/凶/殺/人。

你們一家還能不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