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王的王子（五）

燈油散發著刺鼻的味道，林慧將足夠的量傾倒在身上，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接著，噴嚏聲此起彼伏。

每個人都被燈油的味道嗆到。

徐二林嘴裡罵罵咧咧地抱怨著，「什麼怪味。」但即使是他也不敢敷衍了事。

一切準備就緒，由他在前面開道。

高塔里很黑，漆黑一片。唯一的光源來自打開的石門，然而光線卻像是被看不見的屏障隔絕了一般，只能照亮距離門口較近的地方。

窸窸窣窣的聲音縈繞在幾人耳畔，有什麼東西在黑暗中爬行。

前方開道的徐二林腳下踢到一物，連忙出聲讓後面跟著的人停下來。他吞咽一口口水，蹲下身去摸。起先，他以為那是一根形狀不太規則的棍子，裹著一層布，表面光滑，繼續向上摸索，摸到膨大的球形。

一根骨頭。

一根屬於人類的股骨。

他布滿老繭的手微微一頓，問道：「誰有照明工具？」

「我有，」茹笛連忙應聲，從隨身的包里取出一隻手電筒，交給徐二林。口中問道：「怎麼了？」

徐二林將手電筒的光對準地上，「你們看……」

那是一具新鮮的白骨，沒有附著一絲碎肉，即使是經驗最豐富的屠夫也無法做到將血肉筋膜剔得如此乾淨，卻還能保持衣物的完整。

嚴明彎腰湊近，仔細分辨：「這衣服……這條褲子……這是黃勇？他怎麼、怎麼會只剩下骨頭了？」

金婆婆目光警惕看向四周：「他的血肉應該是被什麼東西吃掉了。」

手電筒的光碟機散深沉的黑，照在弧形牆面上。

「牆面怎麼是黑色的，好嚇人……」

茹小雅死死抓住哥哥的手，還是覺得有點害怕。小步挨近林慧，請求道：「老師，我能牽著你的手嗎？」

林慧點頭，想起黑暗中小朋友可能看不見，又說：「可以。」

茹小雅牽住林慧，得到足夠的安全感。遂丟開哥哥的手，兩手並用攀著林慧的小臂。

茹笛：「……」

徐二林揉揉眼睛：「咦？我眼花了！牆壁怎麼在蠕動？」

「你聽，」金婆婆眼神銳利如鷹。

「窸窸窣窣的聲響正是從四面八方傳來的。牆面並不是黑色的，而是黑色的蟲子爬滿了牆壁。」

她話音未落，一隻蟲子振動翅膀撲向手電筒的光源。

「嗡嗡嗡——」

寂靜的蟲群如被按下開關鍵，集結成一股黑色的旋風朝著幾人刮來。

距離光源最近的徐二林看清它們的樣子。那是一隻只長著四對翅膀的蟲，渾身漆黑，口器猙獰，它們布滿整座高塔，能夠想象黃勇是怎樣在幾分鐘之內被吃得只剩下骨頭的。

徐二林下意識丟掉手電筒，護住頭面，向前猛衝。

蟲群一遇到他便向兩邊分開，看起來像是他撞開蟲牆一樣。

林慧早有準備，沒有受到驚嚇，還有空閑遮住茹小雅的眼睛。她拉著小朋友往前走，不遠處，徐二林站在一口華麗的棺材面前，裡面不知何物一閃一閃地散發著柔和的白光。她正要詢問，金婆婆搶先一步問道：「裡面是國王的屍體嗎？他肚子里到底有什麼？」

看來，黃勇死前沒說完的一句話，一直是縈繞著人人心中的疑惑。

徐二林應聲，「有個鎚子。」

「……什麼？」

「國王的肚皮是透明的，裡面在發光。」

徐二林取出綁在腿側的刀，掀開棺材里國王華貴的衣服。對準露出的肚皮一道劃下去，只感覺輕鬆得像劃開嫩豆腐一般。

「嘩啦啦——」

國王的肚子里流出一攤血水，徐二林忍著嫌惡將手伸進癟了一大圈的肚皮中，取出一物，高高舉起。

「你們看，鎚子。」

一把流光溢彩的乳白色玉錘。

林慧察覺到蟲子們在躁動，想起石頭蟒蛇的叮囑——不要在高塔里待太久。連忙說：「先出去。」

幾人依照她的話退出高塔。

徐二林動作十分自然地將鎚子遞給林慧，虛心求教：「老師，接下來怎麼辦？」

他為人一向狂傲，但若是打心底里佩服什麼人又不吝嗇表現謙遜。

茹笛驚奇地看著徐二林，小聲嘀咕：「這麼蠢還能長這麼大沒被打死，原來不是運氣好……」

茹小雅則是用圓溜溜的眼睛瞪著徐二林：「誰是你老師，這是我老師。」

徐二林根本不搭理她，只當做沒聽見，一臉期待地看著林慧。

林慧接過鎚子，往斗篷中一揣。

實際上，她是將鎚子放進物品欄的格子里了。

「用鎚子打碎經驗球就能通關——裂縫會再次出現。」

金婆婆問：「經驗球在哪裡？它長什麼模樣？」

「我不知道它長什麼樣，也許就是一顆球，也許是別的什麼。」

林慧思索片刻，說出自己心中的猜測：「只要見到它，應該就能認出來。至於它在哪裡……王子住在哪？」

金婆婆回答：「王子的宮殿在西邊。他白天都在外打獵，現在不在王宮。」

林慧聽完笑了，「不在王宮正好。」

金婆婆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你是想搜一遍王子的宮殿。」

林慧點頭。

「雖然經驗球在宮殿里的可能性不大，但萬一在呢。」

那就賺大了。

找鎚子的過程冒著很大的風險，希望尋找經驗球的道路沒有曲折。

其餘人自然沒有異議。

此時，大雨過後的雲朵已經褪去灰黑。不過天色也漸漸暗下來，若有太陽的話，大概能看到夕陽西下的場景。

黃昏已至。

白天主人不在，王子居住的宮殿守衛並不森嚴，僅有兩個打盹的半獸人侍從看門，他們很容易就翻牆進入宮殿里。

這裡白天依舊點著無數油燈，卻照不亮灰色色調的幽暗宮殿。殿內陳設極盡奢華，哪怕是一級台階都匯聚著能工巧匠的心血——繁複的花紋密布每一個角落。最薄最細膩的布匹用來織成窗帘，最紅最美麗的鮮花用來裝點餐桌，金銀珠寶隨意地堆放在地上，上鎖的箱子亂七八糟地扔在床邊。

「什麼味道？」

嚴明捂住鼻子，忍不住乾嘔一聲。

金婆婆仔細分辨空氣中流竄的氣味，面不改色道：「烈酒、熏肉，腐臭味、血腥味和騷味。到處看看吧。」

嚴明納悶：「上次來怎麼沒聞到呢？」

徐二林回憶一會說：「的確，上次似乎只聞到香味。那味道太絕了……香得我流口水。」哪怕只是回憶一下，他肚子就咕咕叫起來，充分肯定了王子廚師的手藝。

幾人各自在宮殿里搜索起來，沒過多久就把宮殿翻個底朝天。

最後，僅有上鎖的箱子沒有動過。茹笛從包里取出一把形狀奇特的鑰匙，蹲下來。鎖頭「咔噠」一聲不帶任何一絲反抗的彈開，徹底背叛和原裝鑰匙的愛情。

金婆婆笑著對茹小雅說：「你哥哥包里東西挺多啊。」

茹小雅一個激靈，躲到林慧身後。

林慧低下頭，「怎麼啦？」

茹小雅輕輕顫抖著說：「老師，我有點冷。」

徐二林隨口說道：「晚上是比白天冷，昨天晚上差點沒把我凍死。今天要找幾件能夠禦寒的厚衣服才行……」他雙手搓了搓健壯的手臂，上面浮起一粒粒雞皮疙瘩。

林慧沒什麼感覺，她目光落在灰色斗篷上。難不成這件新手裝備還能調節溫度？

「吱嘎——」

茹笛打開箱子，裡面裝滿三角形的骨頭。他拿起一塊端詳片刻，又在箱子里拿出幾塊一一對比。最後剩下兩塊，拼湊在一起，說道：「這是同一個人的兩塊琵琶骨。」

他打開另外的箱子，裡面全是琵琶骨。

幾個箱子的骨頭加起來大概一百多塊，來源十分可疑。

金婆婆似笑非笑地看著徐二林說：「先回憶一下王子的長相，再猜猜，香得讓你流口水的是什麼肉。」

徐二林：「……」

除此之外，幾人沒有收穫。

金婆婆提議躲起來等王子落單——他總要睡覺吧？沒有半獸人侍從在身邊，制服他不會太難。到時候就可以搜身，經驗球也許就在王子的肚子里。

幾人一番商議部署，各自選擇躲藏的地點。

天已經黑透了。

整個王宮似乎陷入沉睡，沒有一絲聲響。

白天隨處可見的守衛、侍女、僕從全都不見人影，似乎連鳥蟲都害怕在此時鳴叫。

「嗷——」

伴隨野獸悠長的嚎叫，急促的腳步聲迴響在王宮的上空。

每一支蠟燭都被點亮，每一盞油燈都被點燃。

主人回家，沉睡的王宮從睡夢中蘇醒過來。

林慧靜靜地躲藏一扇窗戶後面，等待許久。終於看到十多名雞頭半獸人開道，一名拱鼻、大耳、胖臉、長獠牙的半獸人身穿鮮亮的衣服，頭戴一頂寶石王冠，在眾多半獸人侍從的護衛下，邁著大步朝宮殿走來。

王子竟然長著豬頭？？？

林慧正驚訝間，忽見王子步伐變慢，最終在宮殿門口停下來，鼻子嗅了嗅，喊道：「裡面有闖入者，把他們抓起來烤熟。」

林慧：「……」

其餘人：「……」

半獸人侍從們紛紛嚎叫著應和。

金婆婆一陣風般刮出宮殿，充分詮釋什麼叫做：當危險來臨的時候，只要我跑得夠快，死的就是我的同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