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工三十
田阿七鬼哭狼嚎了一個晚上,誰也不敢出來勸說田阿七。雖然大家沒有聽見過田阿七或者是阿芬的直接解釋,但是大家猜也猜得出發生了什麼事情。將心比心,如果這種事情發生在自己或者是自己家人身上的話,誰都會像田阿七這樣的。更有一些人自信他們遇上這種事情,估計自己還不如田阿七這裡堅強。其實田阿七也沒有這麼堅強,只不過是田阿七答應過妻子阿芬,一定要活下去。他死了,或者是廢了的話,對不起妻子阿芬,所以他要活下去。只能用哭聲發泄自己的哀傷和憤怒,只能用哭聲給妻子阿芬送別。
一些膽子小的船工和解說員,開始想退出旅遊線路生意,或者是向大老闆、馬經理妥協。他們也擔心馬經理和大老闆的人針對他們,他們可沒有田阿七這麼堅強和勇敢。阿飛死得這麼慘,田阿七活著不如死了痛快,讓人真的很難過。一些船工或者是解說員,不想成為下一個田阿七或者是阿芬,所以他們害怕了屈服了。
但是大老闆的人的行為也讓一些人有了憤怒和不滿。田阿七和阿芬的帶頭,給了大家一個新的希望和未來,也給大家帶來了富裕。這樣幹下去的話,大家三五年之後就都可以買房買地了。對於大家來說這才是好日子,可以擺脫貧困和飢餓,讓大家有了奔頭。大老闆曾經給大家的只有活下去的希望,並不能給大家改變命運的資格。給別人打工,永遠沒有自己當家做主來的快活得好。為了活命,大家可以任由大老闆的人為所欲為,大家只能忍氣吞聲。但是當大老闆的人想奪走大家的希望,破壞大家的好日子的時候,大家誰也不願意屈服或者是忍耐了。
田阿七報了阿芬一個晚上,也哭了一個晚上。馬經理以為田阿七會報仇,也擔心了一個晚上。第二天馬經理終於想通了,田阿七不敢針對大老闆或者是自己。不管是田阿七膽小怕事,還是阿芬臨死的時候對田阿七說了什麼,反正田阿七已經不會再來鬧事了。大老闆和馬經理的計劃成功了,不但嚇唬住了田阿七,教訓了阿芬,而且震懾了旅遊線路的船工和解說員們。馬經理帶著人去旅遊景點集合點,想要繼續逼迫田阿七,讓田阿七交出畫舫,或者是逼田阿七做工抵債。
田阿七看見了馬經理,但是田阿七眼裡面沒有仇恨和怒火。大家都以為田阿七膽小怕事,也有人私下說田阿七不是一個男人。就連馬經理也覺得田阿七不正常,田阿七不應該這個樣子。田阿七不但沒有衝過來打馬經理,而且沒有對馬經理他們破口大罵。田阿七越是平靜,馬經理就覺得田阿七越有問題,馬經理反而不敢靠近田阿七。馬經理往後退,他帶來的人也心裡有鬼,跟著馬經理往後退。馬經理他們心虛的樣子,讓大家明白阿芬的死一定和馬經理他們有關。大家都憤怒地看著馬經理他們,就差田阿七登高一呼,大家一起暴打馬經理一伙人了。
田阿七不但沒有自己動手,而且也沒有鼓動大家針對馬經理。田阿七深知馬經理只不過是一個執行者,背後還有主謀,他就是大老闆。大老闆才是真正害死阿芬的兇手,馬經理他們只不是大老闆的幫凶或者是工具而已。阿芬知道田阿七鬥不過馬經理,更加鬥不過大老闆,所以一定要丈夫田阿七答應,不準報仇,不準找大老闆的麻煩。其實阿芬這是在救田阿七,讓田阿七不能因為一時衝動而死。
田阿七再一次為妻子阿芬整理衣服,讓阿芬平躺在畫舫裡面。畫舫已經被大火燒光了頂棚,只剩下了船身。阿芬剛好可以平躺在船身裡面,大小十分合適阿芬。田阿七仔細為妻子阿芬清理乾淨面部,仔細為阿芬梳頭。戴上阿芬最心愛的耳環,穿上阿芬的鞋子,阿芬就像睡著了一樣。田阿七努力記住妻子阿芬的樣子,希望一輩子記住阿芬現在的樣子。
田阿七踢翻了一邊的一個不大的小罈子,這是阿芬搜集起來的燈油。旅遊線路為了防止變天的時候,畫舫裡面昏暗,造成遊客的碰撞。所以每個旅遊線路下屬的船隻,每個月都可以發一些燈油。燈油又叫煤油,雖然威力不如汽油,但是也是助燃的東西。阿芬通過和別人以物換物的方式,搜集了不少的燈油。這些燈油別人沒有用,阿芬卻當寶貝一樣守著。阿芬告訴丈夫田阿七,燈油不但可以晚上點燈用,而且可以在冬天取暖用。要是船隻大冬天冰凍了,也可以用燈油快速解凍。這是阿芬從一個有經驗的老船工那裡偷學來的小技巧。其實田阿七也有家傳的老辦法,不過田阿七沒有阻攔阿芬。阿芬的行為不但是對的,而且是為田阿七好,田阿七不好意思拒絕阿芬的好意。
踢翻了燈油,燈油馬上流滿了畫舫四周。大家都離得有點遠,誰也沒有聞到燈油的味道。田阿七摸出一包火柴,這是田阿七給客人預備的。田阿七不會抽煙,阿芬也不會抽煙,不過田阿七和阿芬身上都有火柴備用。一些遊客抽煙,煙癮犯了,或者是心血來潮了,就會想抽煙。也會在一些心情好的時候抽一口煙,田阿七就會主動為客人點煙。所以田阿七身上常備一些火柴,火柴不離身成為了田阿七的一個習慣。田阿七點著了火,往畫舫一丟,畫舫馬上再一次燒起來了。田阿七使出最大的力氣用力一蹬,燒起來的畫舫漂向了河中央。
對於一個撐船的人來說,蹬腳踹船是基本功,田阿七從小學會了這個本事。在田阿七一腳之下,畫舫快速漂向河中央。畫舫內部已經完全燒了起來,燒到了阿芬身上,發出了刺鼻的焦味。田阿七看著畫舫,馬經理和大家誰也不敢上去。船工們也沒有人阻攔田阿七,或者是幫助田阿七拉回畫舫。大家都覺得這麼做是對的,畫舫和阿芬這麼去了也是好的。其實大家不知道,隨著畫舫額阿芬離去的,還有田阿七的心和田阿七的未來。從此田阿七就是一個行屍走肉,一個沒有靈魂的人,他的心已經和阿芬一起死了。
馬經理第一次感覺到了害怕,一個平靜的田阿七比一個憤怒的田阿七更加可怕。馬經理不怕一個憤怒的田阿七,也不怕一個想報仇的田阿七,但是馬經理不得不怕一個現在的田阿七。田阿七雖然活著,但是他的感覺好像一個死人一樣沒有情感和表情。如今的田阿七既是一個活人又不是一個普通的活人。這種人什麼事情都做得出來,更加不會有所顧慮。一個不怕死,一心求死的人,是不會怕任何人的人,馬經理怎麼可能不怕?馬經理私下提醒自己,田阿七已經瘋了,千萬不能在刺激田阿七了。要是田阿七逼急了,抱著自己同歸於盡的話,馬經理得不償失。
馬經理裝出一副兇巴巴的樣子,宣布田阿七的最後結果。田阿七不但損毀了大老闆的畫舫,而且欠大老闆一大筆錢,所以要田阿七做工抵債。無論田阿七瘋了還是傻了,只要田阿七不死,就需要田阿七幹活。大老闆不會養廢人,更加不是給田阿七看病治病。只要田阿七不死,田阿七就需要來旅遊線路幹活。旅遊線路不會給田阿七工錢,只會提供田阿七一日三餐。白天田阿七劃船,晚上田阿七在這裡看船守夜。
從此旅遊線路多了一個不會說話,不會笑的半瘋子。他只會划船,只會一個人發獃,只會一個人對著一張畫像自言自語。有人說他是一個瘋子,也有人說他是一個傻子,更有人說他是一個情種。大家都不叫他瘋子或者是傻子,而是叫他七哥或者是七叔。一些平時有點傲嬌的解說員,私下會照顧他,有的人會給他一些好吃的。他不管好吃不好吃,只要是可以吃的,都會往自己嘴巴裡面送。吃飽了就睡,好像吃東西就是為了活下去一樣,一點也不在乎東西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