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喪門鴉
瓦舍一樓的響動和尖叫聲驚動了儺戲班和幾名官差。
所有人都跑出來查看情況。
只見戲台邊上，那名官差班頭帶來的年輕人剛收刀回鞘，而在他身前，劉醒正躬身安慰著一個穿著玫粉色裙裝，外邊罩了件馬甲的少女。
「我的二小姐呦，您沒事藏到後台去做什麼，這次的事兒危險的很，那位小哥可是正兒八經的獵妖師，我剛才要是喊晚一句......您讓我回去可怎麼跟大人交代。」
劉醒抹了把額前的冷汗，小心翼翼的說道。
坐在長凳上的姑娘顯然沒在聽他說話，邊拍打著裙擺上的灰塵，邊一個勁的盯著正站在後台房間門口打量裡邊道具的陸靖。
「這人是有真本事的，剛才他衝進來的時候就跟頭怪物似的，可嚇到我了。」
這看著也就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昂著頭，嬌俏的小臉上滿是興奮，彷彿剛才被嚇的癱在地上的人根本就不是她，不停的追問道，
「以前都只聽我父親還有姐姐說過這類人......他是修行者么，能噴火還是吐水？」
「這我哪知道，二小姐，您還是快回去吧，這兒太危險了。」
劉醒還想勸上兩句，結果話才說一半，女孩就起身跑向陸靖。
只能說像這類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正是中二的年紀，對各種話本里的江湖異人最是嚮往。
「我叫鄭梓靈，今天到這兒來是查案的，你叫什麼名字啊？」
左右看了眼，把落在門口的一把裝飾用的短刀撿起來掛在腰間，小姑娘轉向陸靖問道。
「陸靖......這兒的事情麻煩的很，事關幾條人命，你最好還是別牽扯進來。」
雖然在任務過程中一切以工作為主，但絕不牽扯無辜者，尤其是未成年的孩子。
這是陸家獵妖師們的規矩，也是陸靖一直遵守的規矩。
「那我就在旁邊看著成么，保證不打擾你！」
小姑娘倒是個懂事的，沒有胡攪蠻纏，往旁邊退了幾步才說道。
「行，你想看就看吧。」
剛才險些對一個小姑娘動刀，對方的身份似乎還是縣官的女兒，陸靖多少有些尷尬。
見她沒有追究的意思，也就任由她在旁邊看著。
反正瓦舍裡頭現在十幾個人，多她一個不多。
將儺戲班子的演藝人員集中到一起，在官差們已經做過一輪排查的前提下，陸靖沒打算再重來一遍，而是走回自己擺在院門口的木匣邊。
當著儺戲班所有人的面，從左側的暗格內取出一隻手套，用線香熏了一通，戴到左手上，再讓母蟲爬到手套外。
緊接著又取出一支毛筆，裝模作樣的在掌心畫下一道符籙，口中念念有詞，聲調不高，只讓身前的所有人聽個大概，
「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南無阿彌陀佛，福生無量天尊......」
說話的同時給老劉遞了個眼色，他當即會意，抬手前擺，官差立刻將儺戲班子的所有人包圍，子彈上膛時的聲響讓儺戲班子的成員們一陣騷動。
原本看著陸靖「做法」的鄭梓靈一看這陣勢，毫不猶豫的跑出院門，只露出小半張臉暗中觀察，嘴裡還補了句，
「先聲明，我不是怕，只是不給壞人挾持我威脅你們的機會！」
「現在所有人依次上前，將自己的手放到我的手掌上，動作要慢，必須得放滿三秒才能鬆開，除此之外，不許有任何動作，誰敢逃，直接就地擊斃！」
右手搭在腰間的刀柄，陸靖的目光掃過在場的眾人，冷聲說道。
在多名官差的逼視下，儺戲班的成員們自然不敢怠慢，班主先走上前，哆哆嗦嗦的按照陸靖的要求放滿三秒，見後者點頭才離開走到一旁。
剩下的十幾人有樣學樣，花了一兩分鐘的時間全部過了一遍。
陸靖從頭到尾都沒說話，只是注視著每一個人上前來時的神態與動作，等全部測試完畢，才收起手套，示意劉醒靠過來。
兩人走到一旁，陸靖沉聲說道，
「儺戲班子的人應該沒問題，否則剛才就能試出來，可以讓他們回去......保險起見，就說出結果還要一段時間，讓他們待在一起，派人看著。」
這在線香上熏過，再畫了符的手套其實什麼用都沒有，只是配合著拾妖蟲給儺戲班子施加心理壓力而已，真要是這裡邊的人動的手，十有八九綳不住。
「明白。」
這場測試是兩人在來時的路上就商量過的，劉醒點了點頭，正待轉身準備回去安排，突然看到陸靖左手背上的母蟲背部閃過一抹微光，緊接著振翅而起，下意識的就要開口提醒。
只不過陸靖的反應更快，母蟲飛出去的瞬間，他便跟了過去，到戲台邊的鐵架，借著幾處搭建時構成的橫杠，兔起鶻落間騰身直上戲台高處，很快又越過它，落在後邊的屋檐上。
拾妖母蟲落在一處瓦片上，旁邊就是子蟲，而後者停靠的地方則是一根灰色長羽的尖端。
「找到你了！」
撿起羽毛，陸靖從懷裡抽出一條絲巾將它包住，神情振奮。
轉身回到院子，示意劉醒跟上，兩人快步走出瓦舍，原本就在外頭的鄭梓靈蹦跳著跟上。
到路邊找了個涼粉攤落座，要了三杯茶水和一碟花生米，陸靖取出羽毛剛要說話，扭頭就看見鄭梓靈滿臉期待的坐在旁邊。
見陸靖望向自己，愣了下，趕忙直起身向攤主喊了句，
「老伯，再上三碗涼粉，這頓我請了！」
「這位是鄭大人家的二小姐，陸小哥，您多擔待，她沒有惡意的。」
劉醒怕陸靖生氣，趕忙提了一嘴。
「我還不至於那麼小氣，鄭二小姐，你聽可以，但是不許到處亂傳。」
「放心，江湖規矩嘛，我嘴巴很嚴的！」
抬手像模像樣的抱拳，綳著稚嫩的小臉，看的陸靖實在說不出趕人的話。
誰不喜歡可可愛愛的小姑娘呢？
「瓦舍內確實出現過妖怪！」
事情回到獵妖的軌道上來，陸靖還是很高興的，這是他的專業領域。
至少不用再去琢磨自己前世看的那位道士的手法是否有用。
「這，這......你打算怎麼辦？」
做為清山鎮的官差班頭，劉醒對妖怪之類的事情不能說是一無所知，可到底只是個普通人，心下還是有些發虛。
將包裹著羽毛的絲巾打開，陸靖沒有直接接觸它，用筷子抵著羽毛的中段，沉聲說道，
「受害者多為老人，病人，這兩類人體虛，魂魄的情況自然也好不到哪兒去，而這羽毛通體漆黑，長度半尺有餘，還攜帶著妖氣，讓我想起了一種專門以老弱病殘者身上的衰敗氣息和死後的靈魂為食的半妖，喪門鴉！」
陸家傳下來的典籍和筆記中記載著為數不少的半妖，包括它們的習性，樣貌都有記述，陸靖做為第五代獵妖師，這些資料屬於從小就開始背的，只要看到相應的東西，立刻就能回想起來。
事實上這一度成了陸靖難以融入小學生圈子的主要原因之一。
人家擱那鵝鵝鵝，陸靖一張口就是山魈，喜食人......能聊到一起去才見鬼了。
「那麼現在該怎麼辦，我們去哪兒找它？」
知道了目標，劉醒迫不及待的追問道。
「這種半妖對棲息的地方很挑剔，只要能夠弄到之前幾名失蹤者最後出現區域的位置圖就能夠確認，只是還有一個問題，喪門鴉這種半妖，按道理不會.....」
「班頭，地圖制好了！」
陸靖話還未說完，便被後邊跑過來的一名官差打斷，抿了抿嘴，不再多說什麼，轉身將處理過的清山鎮地圖接過來在桌面上攤開。
「所有的失蹤者最後出現的地點都用紅圈做了標註，互相之間的位置偏了很多，儺戲結束的太晚，沒去看的人基本都睡了......」
官差看了眼陸靖，向劉醒彙報道。
清山鎮衙門的差役不多，他們已經儘力去鎮上四處尋訪，可是礙於當時已是深夜，能夠找到的目擊者著實不多。
「辛苦了。」
示意下屬落座休息，劉醒又看向陸靖問道，
「怎麼樣，能夠看出什麼嗎？」
筷子點在幾個紅圈的中央，緊接著將它們與瓦舍所在的位置連線，得出這些人行走的路線和大略方向，短暫的沉默之後，陸靖才開口詢問，
「清山鎮的東邊，有老槐樹嗎？」
面對聽上去與之前的線索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劉醒愣了下，要問他鎮東邊地形怎麼樣，他興許能說出來，可這槐樹他是真不知道，只能轉而看向手下，結果後者也只是搖頭表示不知。
「有的，有一株老槐樹，就長在鎮東邊的一處山谷裡邊，離這兒不遠......這是幾位的涼粉。」
年紀比較大的攤主將涼粉端上桌，給出了問題的答案。
「真有你的，老伯，幫大忙了！」
鄭梓靈猜到陸靖的想法，向攤主豎起大拇指，緊接著又端起涼粉往嘴裡猛扒了幾口，只覺得今天胃口格外不錯。
難道說這些奇聞異事還有下飯的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