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尋妖蹤
希律律~
縱馬躍出林間泥徑，踏上清山鎮外的平整道路。
官差劉醒在前，打了個手勢，陸靖當即收攏韁繩，速度驟減。
道旁正有幾個背著竹筐的農人有些驚慌的躬身向劉醒作揖。
稍遠處，一輛前頭掛著兩盞尚未點亮的紅燈籠，近五米長，通體裹著鐵皮，頂上還不斷有蒸汽翻湧的車輛響著悠長的汽笛聲，緩緩朝清山鎮駛去。
這才是劉醒打手勢的主要原因，一些馬突然聽見公交車的汽笛容易受驚，要是衝撞行人會很麻煩。
兩邊交錯而過，陸靖能看見司機向劉醒致意，而後邊的乘客們則是紛紛向他們投來打量的目光。
一個流著鼻涕的小男孩手裡拿著根狗尾巴草趴在窗口，盯著陸靖腰間樣式精緻的水煙壺猛瞧，回過頭也不知道跟家長說了些什麼，直接吃了個腦瓜崩。
陸靖猜他肯定在說『給我也整一個』。
這裡是入鎮的主路，縱馬馳騁肯定不行，兩人調整馬速，齊頭並進。
趁著這段時間，劉醒繼續講述路上沒說完的案件情況。
最近清山鎮上來了個儺戲班子。
按說是好事，不少鎮民都連著幾天晚上去看戲娛樂。
然而從前天開始，陸續有幾戶人家報案，說是家裡有人失蹤，不知去向。
起初縣衙這邊以為是人販子，可後邊一查，失蹤的都是些老頭老太太，或是得了病的病人......人販子吃飽了撐的拐賣他們？
「更邪性的事情還在後頭，通過對失蹤者家人的詢問，我們發現失蹤者有一個算一個，全是在看完儺戲后失蹤的，這下可炸了鍋，不少人認為是儺戲班子招來孤魂野鬼，這才導致那些失蹤者被勾了魂，結果弄得鎮上人心惶惶，鄭大人想要儘快將這事兒給平了，這才讓我趕來傳信。」
提及這事兒，劉醒臉上的神情不免有些古怪，陸靖看得出他對這說法其實是有幾分相信的。
倒也不能怪他。
儺戲又稱「鬼戲」，其演藝者經常被成為巫覡，祭師，表演的內容也是與神鬼溝通，來祈福避災。
陸靖幾乎可以肯定這便是野鬼勾魂的流言傳出來的主要成因。
相當一部分鄉下民眾是將儺戲這事兒當真的，認為在表演的時候會有神鬼在旁邊一同觀看。
偏巧不巧，失蹤者在消失前又都看過儺戲，自然容易讓人多想。
換成個二人轉班子，哪裡有人會覺得他們能招來孤魂野鬼？
陸靖撫摸著馬匹後頸的鬃毛.
第一次單獨行動，結果上來就是跟神神鬼鬼的事情打交道，這讓他一時間多少有些無奈。
他是個獵妖師，不是道士，眉毛更沒長在一起，跟鬼魂聊不來的！
當然，這時候也不可能撤就是了。
畢竟到目前為止，流言只是流言，誰也不能保證後邊會不會有隱情。
能勾魂的可不只是孤魂野鬼，不少半妖，精怪也能做到。
尋妖蹤，辯妖物，識妖險......
獵殺妖物從來都只是獵妖師工作的一部分，真正考驗獵妖師綜合素質的還得是前面的準備步驟。
這不是遊戲，接了官府的任務，沒有自動尋路到目標妖怪的功能。
這些年跟著陸老爺子走南闖北，獵殺妖物時碰見各種麻煩事再正常不過，很多時候妖怪雖弱，但找到它卻要花費師徒倆不少功夫，陸靖對此早已有充分的心理準備。
「鄭大人那邊已經提前給了令牌，咱們不用去縣衙報備，由我負責配合你的行動。」
見陸靖面露思索，劉醒開口補了句。
「既然失蹤者都跟那儺戲班子扯上了關係，那就先去他們表演的地方看看，另外，你們有派人在鎮里確認過那些失蹤者消失前最後出現的地方嗎？」
「這......知道一些，但不是全部。」
「儘快找人去確認，最好找一張鎮子的地圖，將他們最後出現的位置幫我標出來！」
瞥了劉醒一眼，輕夾馬腹，陸靖已經迫不及待的想要去進入到自己的第一個任務中去。
清山鎮內有專門提供給來往戲班住宿和表演的瓦舍，此次的儺戲班子也不例外。
騎著馬拐過街角，陸靖一眼就看到了街邊有幾名官差守著的院落，門前立著個石拱門，上邊寫有「清山瓦舍」四個字，院牆後邊是呈凹字型的兩層小樓，中央有大片空處，應該就是表演場地。
街道另一端則是聚集著不少民眾，不停的向院子里指指點點，顯然流言已經在鎮子上傳播開來。
先是同門口的官差打了個招呼，幾人對劉醒突然帶了個年輕人回來多少有些奇怪，得知是獵妖師陸擇唯一的徒弟，這才嚴肅起來。
「將儺戲班的人集中到院子里，要一個不落，待會兒陸先生會對他們進行排查。」
瓦舍的戲台正對著出入的石拱門，規模不小。
上邊還架設著不少機械裝置，陸靖大略的掃了眼，能分辨出來的有高處蒙著各種顏色布料的煤氣燈，戲台兩側像是製造氣霧的噴筒以及一個看上去像是更換幕布的長條滾筒。
別的不說，這製造戲劇效果的東西倒是齊全。
視線轉到戲台周圍連在一起的三幢小樓，常見的客棧結構，一層是用餐區域，儲藏室，二樓是住宿區，只不過此時大門都緊閉著，兩名官差分別從兩側的樓梯上去叫門喊人。
「儺戲表演只在晚間進行，表演的範圍也限定於這片區域內？」
陸靖取下背著的木匣，抬手輕敲右側木板，一個小抽屜從中突出，裡邊存放著一個棕黃色的，成年人手腕粗細的竹筒，隱約傳出幾聲「吱吱~」蟲鳴。
「是的，清山鎮只有一座瓦舍......您打算怎麼查？」
在縣官通知他們去請陸老爺子出手前，官差們其實早就對儺戲班子進行過盤查，也用常規手段對失蹤事件進行過調查，實在是沒有線索。
因此劉醒很好奇這個年輕人會用什麼方法來打開案件的突破口。
「你們已經盤問過儺戲班子里的人又沒有任何發現，重複的審問太浪費時間，我得先確定一些事情，才能進行下一步的行動。」
做為一名獵妖師，面對情況複雜，目標不明的事件，陸靖首先要做的就是尋妖蹤。
他得先確定這起事件的性質。
野鬼勾魂是一回事，妖怪作祟又是另一回事，他得根據實際情況來做出相應的行動。
簡而言之，先走個流程再說。
只見陸靖取出竹筒后又敲開木匣右側的另一個抽屜，從中取出一截特製的線香和火摺子，點燃線香后在掀開竹筒蓋，將線香湊過去，任憑逸散出來的氣霧進入竹筒內部。
僅僅幾秒鐘過後，蟲鳴聲突然提高，緊接著劉醒便看見竹筒口飛出數只小指頭大小，表面呈現出紅棕雙色紋路的瓢蟲，其中一隻體格較大的落在陸靖的左手手背上，其他幾隻則是直接升空而起。
拾妖蟲！
這是陸家先輩們找到的一種對妖氣極為敏感的蟲豸，經過長時間的培育和研究，終於將它們變成「獵犬」一般的存在。
停在陸靖手背上的母蟲，只要它還在，其他的子蟲就不會離開太遠，隨時能喊回來。
特地將它們釋放出去就是為了確認這附近是否存在妖怪活動過的蹤跡。
劉醒站在旁邊，看的一愣一愣的。
陸靖沒打算在門口傻站著，趁著官差們四處叫人的時候，帶著劉醒在瓦舍一層外圍和戲台附近搜查，希望能找到些蛛絲馬跡。
「給我講講儺戲看場時的位置，觀眾，演員，後台......我要知道當時的場景。」
假設造成失蹤事件的就是某隻妖怪。
一般來說，妖怪不會太過靠近密集的人群，因此失蹤者無一例外都是單獨行動。
然而他們在失蹤前又都在瓦舍內長時間停留。
陸靖眼下需要確定的是那頭妖怪是否曾經在瓦舍內出現過，這決定了它是在儺戲表演時選擇目標，然後半路埋伏失蹤者，還是說它從一開始就不在這，而是一直在鎮內四處巡遊，尋找著合適的下手目標。
如果是後者，事情就麻煩了。
因為這意味著這頭妖怪的活動範圍極廣，目標的尋找也存在不確定性。
這會給陸靖的工作增添不小的難度。
聽著劉醒對儺戲表演時的情況介紹，陸靖的視線在母蟲與周圍的環境間逡巡。
啪嗒~
一聲異響忽地傳入耳畔，眼角餘光瞥見戲台後邊的候場房間中一閃即逝的黑影。
右手搭上下山虎刀柄，陸靖不露聲色的跟劉醒繼續探討著儺戲表演的情況，腳步則是慢慢向戲台後方靠近。
「這個時間，後台裡邊會有人在嗎？」
陸靖忽地開口問道。
「那裡邊放的都是表演用的道具，一般來說要到晚上開始表演前才會有人進去整理，不過儺戲班子今天的表演停了，這個時間不會有人。」
「這樣啊，明白了！」
話音落下的瞬間，陸靖眼中的溫和笑意陡然散去，隨之泛起的寒光將面對他的劉醒駭的一時失神。
陸靖猛地轉身前奔，幾米的距離，眨眼便至後台門前。
凌空躍起。
一記膝撞沖開後台房門，下山虎直刀倏然出鞘，緊接著房間內便響起一聲尖叫。
「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門外回過神來的劉醒愣了下，嘟噥了一句，旋即像是想到了什麼，趕忙跑上前去高呼道，
「刀下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