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去他娘的天道
秦嶺蜿蜒勢未休,霸圖銷歇彭城收。吞八極,卻登樓,目送飛雲泗水流。
彭城外的黃泥路上,手拿梨子嘴裡沒肯閑著的楊青帝吐了口果皮,打量了眼身旁背負劍匣的中年方士,笑兮兮道:「我說老徐,你一個連殭屍都砍不死的人,背著這劍匣作甚?」
「莫不是故意讓小娘瞅見了,好給你暗送秋波?」
楊青帝豎了個大拇指,「還是老徐你懂江湖啊。」
仍舊穿著那身滿是補丁舊道袍的徐福捋了捋鬍鬚,笑呵呵道:「還是小友你懂老徐啊~」
兩人相視一笑。
楊青帝將梨子塞進徐福的包袱里,順帶著摟住這位中年道人的肩膀,看似分別在即依依不捨,實則在對方道袍上擦了擦手上汁液。
「真會劍術嗎老徐?」
毫不介意的徐福一笑置之:「下乘劍術,會那麼一點兒。」
楊青帝哦了一聲,搖頭晃腦,看著夕陽。
「青帝,若是你想以劍術入修鍊之道,我可以把劍留下給你耍耍。」
楊青帝搖頭道:「那還是算了,就你那快爛掉的劍匣,不用看本小將也能猜得到,裡面的劍是如何的破破爛爛。再者,你不是要去跟人打架嗎?還是你留著防身用吧。」
徐福一個勁兒地笑啊。憨里憨氣的,再怎麼瞧,也不像是會用劍的高手啊。
楊青帝沒有揭穿蓬萊尋仙的事情,只是順著老徐所言說下去:「老徐啊,你要是沒找到人打架,或者打不過對方,風緊扯呼就是,好歹有咱呢,海水涼,掉裡面可就不好受了。」
徐福應了一聲,只是勸道:「回吧青帝,我認識路。」
楊青帝沒有答應,送君還需千里呢,咱倆這從琅琊一路到彭城的交情,至少送到海邊不是?
徐福微笑不語,牽著一匹黃馬的楊青帝就自顧自說著天馬行空的話。
兩人一馬,夕陽古道,背影被拉得極長。
從彭城泗水到東海沿岸,再長的路也總歸有個盡頭。
看到海邊已經準備好的官船,雖然不大,但卻備滿各種貨物,楊青帝扯住韁繩,略顯感傷道:「老徐,就到這裡,不送了。說實話,我沒有修鍊,是不是讓你很失望?」
老徐望著那張英俊瀟洒的側臉,陪笑道:「失望?若是小友僅僅因為老徐一句話就改去修鍊,那才讓咱真正的失望呢!大道不該小到只能容得下修鍊,成仙方式也不是只此一種啊。」
楊青帝嘿嘿一笑。
老徐鬆了松衣袖,從中取出一隻紫色葫蘆,不大,僅手掌大小,遞給楊青帝后,道:「不是什麼寶物,不過跟我很久了,小友收著,以後想老徐了,好歹拿出來喝個酒。」
楊青帝沒有矯情,小心翼翼手下葫蘆。
老徐伸手掐指,思慮片刻后囑託道:「青帝,若是遇到想不通的事,回頭看看即可,不管什麼時候,大道都在你的眼前。」
楊青帝眉毛一挑,儘可能想讓氣氛歡快起來,便大笑道:「還有本小將想不通的事?老徐呀,倒是你,萬一不行就回來吧,我在這兒等你。」
老徐只是笑笑,頗有深意道:「行,不過真要等,你也應該在我們相識的地方等。」
楊青帝不明所以,不過官船上的人已經過來了,他就沒再搭話。
「小友,我這次出海跟人打架,還沒給這劍招取上名字,」老徐為難道,「有名的劍招喊出去總歸氣魄些,遇到賊寇不至於丟盔卸甲不是,要不你給咱這劍招取個名字?」
老徐被這不是名字的名字樂得止不住笑,大步離開的同時,不忘記用背影給楊青帝豎了個大拇指。
官船掛起了雲帆。
老徐終究還是走了。
楊青帝跨上馬鞍,看著獨坐船尾的那抹身影,扯著嗓門喊道:「老徐!我送你的衣裳當穿則穿,不要吝惜捨不得!大不了等你回來了我再給你買就是!」
負劍而立的中年方士緩緩轉身,深深地眺望了一眼楊青帝。
隨即兩人不約而同地齊聲大笑著喊出一句話。
「去他娘的天道!」
……
獵獵西風,夕陽西下。
彭城沛縣內,距離泗水不到兩里地的小鎮上。
楊青帝將黃馬拴好,隨即在一處攤位坐下,將一串半兩銅幣攤於木桌,繼而喊道:「小二,上酒~」
「來咯~」
伴隨著一聲應和,店小二連忙跑來擦著桌面,笑臉問道:「爺,想吃點兒什麼?」
「你們這兒什麼菜比較有名?」
小二誒呦一聲,笑著道:「那您可問對人了,咱們沛縣啊,最有名的就是狗肉了。」
楊青帝揉揉下巴,反問道:「你們這兒狗肉是現殺的嗎?」
小二點點頭:「客官放心,咱家的狗肉都是從樊噲那裡買的,絕對新鮮。」
「……行,那就來二斤。」
楊青帝回了一句,去過鬼門關之後,他對某些事情就深信不疑了。
不過自己沒有親眼見到殺生,所以這肉嘗一嘗也無妨。
等待的間隙,楊青帝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面上輕輕寫下幾個人的名字。
方才這位小二提到的「樊噲」便是其中之一。
其實在成為覺者之後,楊青帝便知道了大秦歷史上的結局,悲憫和不甘是肯定的,不過倒也不至於為此寢食難安。
人死如燈滅,一個國家一個朝代也是一樣的,氣數盡時,任憑一個人怎麼力挽狂瀾,也是無濟於事。
大可不必終日惶恐。
根據秦皇和老徐的對話,大軍這次從琅琊改道彭城的目的,是為了「和泗水神算賬」。
可他們到了沛縣后,軍中傳下的命令卻是「入泗水撈九鼎」,起初楊青帝還以為撈鼎是假,背地裡藏有什麼秘密,因此特意請命,將自己的武陵營派去泗水打撈青銅鼎。
沒成想這幾日來,他們的任務就真的只是「撈鼎」,並無隱秘可言,這讓楊青帝有些失望,難道秦皇說的算賬就別無他舉了嗎?
在楊青帝的記憶中,關於九鼎的事情只有先父生前提及過的那一件。
說是秦昭王滅掉東周后,便派人將九鼎帶回秦國,只是途徑泗水時,水面風浪大起,九鼎掉進了泗水中,後來再無蹤跡。
楊青帝著實不解,這東西有啥可圖的?能夠讓秦王幾代人如此執著?
「客官,您的酒菜來咯~」
小二的喊聲將楊青帝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抬手將那水跡寫成的名字悉數擦去。
位居最高處隱約還能看見兩個字。
劉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