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極限拉扯

寡婦村的寡居婦人沒有餓死的，也沒有將女兒賣到青樓的，這種事情在陸十二看來算得上是理所應當，可是在剛剛立國三年的大明朝，卻算得上實打實的政績，任誰來了也挑不出毛病來。

歸根結底還是那句話，那些寡居婦人的體力不如男子，沒辦法像男子一樣拉犁翻地，指望她們像其他普通百姓一樣靠耕種為生根本就不現實。

而在戰亂之後，男少女多是常態，縫補漿洗之類的活計並不好找，針織女紅之類的營生也不缺少競爭，這些寡居的婦人很難有什麼掙錢的營生。

就算這些寡居的婦人不在乎什麼貞潔名聲改嫁，也同樣會因為男少女多而變得困難。

不能靠耕種為生，沒什麼掙錢的營生，又很難改嫁，最後擺在這些寡居婦人面前的就只剩下兩條路。

要麼餓死，要麼把自家的女兒賣到青樓。

更大的可能是把自家女兒賣到青樓之後再慢慢餓死。

當然，寡婦村的寡居婦人沒有餓死的，也沒有將女兒賣到青樓的，這是郝凡五的政績是沒錯，但是這裡面有個前提，那就是郝凡五是以寧陽縣知縣的身份在推動，等於是在替大明朝廷收買人心，而陸十二卻還是一個白丁——白丁收買人心，你想幹什麼？

所以，郝凡五才會用「早就」這個詞，來替陸十二找補。

只是讓郝凡五沒有想到的是，朱重八朱皇帝居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沉聲道：「怎麼著，咱朱六在你心裡就是那種好壞不分的蠢蛋？咱還用得著你替陸相公說好話？」

罵完了郝凡五，「朱六爺」又扭過頭來，對著陸十二說道：「陸相公，咱朱六沒讀過什麼書，但是咱朱六沒什麼壞心眼子，只要是對天底下老百姓好的事兒，咱朱六肯定支持。」

「還有咱們上位也是一樣，他小時候可是給鄉紳家裡放過牛，後來更是當過和尚要過飯，他知道老百姓的日子不好過，你這法子能照顧更多的老百姓，他念著你的好兒還來不及呢，又怎麼可能因此而怪罪？」

對於「朱六爺」的說法，陸十二表示相信，畢竟朱重八在當了皇帝之後，先是搞出了給老百姓分房子、社學、惠民藥局和慈幼局、漏澤園等措施，甚至還允許老百姓捆了貪官污吏們進京告狀，確實算得上是一個愛護老百姓的好皇帝。

但是陸十二不相信人性。

朱重八朱皇帝再怎麼愛護百姓，他終究還是一個封建王朝的皇帝，而由於出身和眼界等等一系列的原因，又使得朱重八朱皇帝的腦袋裡滿是老婆孩子熱炕頭的小農思想。

對於朱重八朱皇帝而言，天底下的老百姓都是他的子民，文武百官就是從他家拿著工錢扛大包的長工——與之相對應的，就是他對待子女的態度。

比如說他的某個兒子不幹人事兒，就連朱重八朱皇帝自個兒也是被氣得破口大罵，但是最終的處理結果卻是殺了王妃，放過了他兒子。

說白了，朱重八朱皇帝最為重視的還是大明江山的穩定，因為這是他的「家業」，只要對大明江山有好處，什麼事兒他都能忍，但是這不代表他心裡就完全沒有想法——楊憲毒殺劉伯溫之前是何等的意氣風發？等楊憲沒什麼用處之後呢？

陸十二拿「兩個人的活計三個人干」，就是有意對「朱六爺」進行的終極試探：

要是「朱六爺」表示出一絲介意，那麼陸十二就會順著郝凡五的說法往下說，證明這種玩法完全是為了大明江山的穩定，陸家莊不過是先試行一二，後續肯定要在寧陽縣推廣。

如果「朱六爺」表現的絲毫沒有芥蒂，那麼陸十二就可以借著工坊招募寡居婦人的機會，提前搞出那套「女人當男人用，男人當牲口用」的玩法，在陸家莊水庫上面展開一場轟轟烈烈的大會戰。

當然，未來的這場陸家莊水庫大會戰也同樣是進退由己，無論怎麼說都能找到足夠的理由和借口，證明搞水庫會戰也是為了大明江山社稷的穩定和長治久安。

陸十二笑著搖了搖頭，說道：「六爺說的這是哪裡話？學生做這些事情，不過就是想著讓寡婦村眾多寡居婦人的日子能好過一些，而且咱們陸家莊的幾處工坊也都是賺到了錢的。」

「只不過，學生再怎麼折騰，也終究還是在陸家莊這麼個小水窪里打轉，要想讓天底下老百姓都真正過上好日子，靠的還是得靠陛下和朝堂諸公、縣尊的支持，學生這點兒小打小鬧，也實在是難入方家法眼。」

……

陸十二和「朱六爺」的一番極限拉扯，並沒有影響到陸家莊「把女人當男人用，把男人當牲口用」的用工策略。

恰恰相反的是，陸家莊的各個工坊反而加快了女工的培訓速度，讓更多的男丁可以在春耕開始之前脫離工坊以免耽誤春耕。

與此同時，另一個讓人頭疼的問題也擺在了陸十二面前。

因為洪武二年的蝗災，朱重八朱皇帝大筆一揮，直接蠲免了寧陽縣三年的錢糧，但是蠲免的部分卻是針對普通百姓，商戶、商鋪、工坊之類的「非農戶」不在蠲免之列。

這也就意味著，陸家莊的紙坊、磚窯、耘地機工坊、蜂窩煤工坊都要老老實實的繳納洪武二年的秋稅——普通百姓要交的是糧食，工坊、商戶之類要交的就是商稅，而且只徵收銀錢。

有一說一，洪武年間三十稅一的商稅並不算重，就算是把商品通過關津渡口時按比例抽取的通過稅也算上，商稅也算不上多高，像是民間生產工具、生活資料、文化用品以及嫁娶喪祭物品等更是直接免稅。

之所以會出現這麼離譜的稅率，按照「朱六爺」和郝凡五的說法是出於兩方面的考量。

一方面，是因為朱重八朱皇帝覺得應該實行「重農抑商」的治國方略，所以就讓商人少交稅，為的就是不讓他們產生我交了稅所以我很重要的想法。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大明跟蒙元死磕多年，真真是天下糜爛，民不聊生，堂堂的國庫窮成狗，唯有用輕商稅的法子來促進商業的發展，從而通過商業流通的方式來側面促進民生恢復。

對於像這種朝堂諸公都說好的商稅制度，陸十二覺得朱重八純屬是被人忽悠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