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他怎麼敢
「若董君真能助我出仕,日後必有重謝!」
武帝頓時心生好奇,傾著身子假意配合。
「不必多禮。」
徐永微微頷首,挺了挺胸膛拔高姿態道,「其實非常簡單,只要日來兄現在立刻進宮,將一個極為要緊的消息稟報天子,便可助天子規避一次災異,日來兄立下如此大功,還愁不能出仕?」
「災異?還請董君明示!」
聞得此言,武帝好奇中又多了一絲疑慮,連忙追問。
徐永此刻並不打算、也沒時間做過多的鋪墊,神色嚴肅的道:「柏梁台要走水了,就在今日,陛下若不能命人提前做好防範,柏梁台必定灰飛煙滅!」
「你、董君怎麼知道?」
武帝面色一驚,險些忘記了尊稱。
那可是他最得意的高台,足不出戶便可俯瞰上林苑之草長鶯飛、兔走狗逐,遠眺昆明池之樓船旗幟、池中仙島,若是就此毀去,就算是他也要心疼許久。
徐永卻並未直接回應,又是神秘一笑:「日來兄不用管我是怎麼知道的,只需依我所言去做便是,能否立下這個大功,就看日來兄是否能夠趕在災異發生之前將這個消息傳到天子耳中,一定要快。」
「若災異並未發生又當如何?」
武帝又蹙眉問道。
「我既然敢教日來兄驚動天子,自然有十足的把握。」
徐永搖頭笑道,「不過如此大事,日來兄不安心也是情理之中的事,為了消除日來兄的後顧之憂,我可以立下字據,倘若今日災異並未出現,天子怪罪下來,日來兄將所有的罪責推到我身上便是。」
「董君如此肯定,倘若不是精通卜筮……莫非這災異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武帝沉吟著,猛然推測出了一個可怕的可能。
若是人禍,還是對柏梁台動手,此事必定非同小可,就算不能顛覆大漢國祚,亦將使朝野劇烈動蕩!
「是什麼日來兄就不用管了,即刻動身進宮傳遞消息才是正道,晚了這功勞可就長出翅膀飛走嘍。」
徐永笑了笑,不置可否的道。
這是他給自己留的后招,自然不會輕易透露給「金卯」。
他要的是「金卯」將消息傳給武帝,只要武帝提前命人做好準備防範,保住了柏梁台,事後一定會詢問「金卯」為何能夠提前預警。
「金卯」說不上來,自然只能推到他的身上。
而武帝想要知道緣故,也只能下詔召他進宮問話,接下來的事情發展,就可以按照他此前定下的計劃進行了。
武帝此刻卻已是面色冰冷,身上氣勢陡升,死死的盯著徐永:「說……」
「說什麼說,還不抓緊?」
然而徐永根本沒給他機會,須臾之間已經寫好了承諾中的字據,而後一巴掌拍在他的肩膀上,一邊往外推一邊催促,「我跟你說,仰認睿智,深惟匿瑕,其如天道人心,難以違拒,須知機不可失,時不再來,你都到了這個歲數,這輩子大抵就只有這麼一次出仕的機會,還不衝上前去,大力的把握它?別廢話了,速去速去,我等著你的好消息!」
「……」
武帝活了大半輩子,還是頭一回被人如此對待,回頭還想說些什麼。
「嘭!」
房門已經被徐永大力關上。
門板停留在距離武帝鼻尖不到兩公分的地方,幾抹灰塵無聲灑落鼻樑。
靜——
只有冷風呼呼吹過乾枯落葉的聲音。
武帝愣住了,胸腔起伏。
曾幾何時,有人敢對他的問題視而不見,有人敢將他推出房門,有人敢給他吃這樣的閉門羹,好肥的膽子?!
哦對了,在這個混賬眼中,我現在的身份是金卯,是一個不被重用還有求於他的郎中。
不久之後,武帝找到了一個合理的藉口。
但實際上,這不是他給自己的真實藉口,他還需要暫時留著這個混賬,從這個混賬口中撬出更多的東西,解開更多剛才沒有言明的疑點。
而他現在,必須儘快返回未央宮。
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抑或只是徐永危言聳聽,他都必須親自坐鎮,防範於未然!
「呵呵。」
武帝最後又看了一眼門板,冷笑一聲快步向外走去。
沒有和竇太主劉嫖打招呼道別,守門的奴僕也未曾阻攔,武帝徑直走出了大門。
門外的拴馬石旁。
一身隨從打扮的金日磾正牽馬等候,見到武帝出來連忙迎了上來:「陛下……」
武帝抬手教他收聲,只面色陰鬱的道:「安排期門郎暗中監視竇太主園,不必理會其他人,只盯住董偃一人即可,注意,不要被他察覺!」
「諾。」金日磾心中不解,卻也只能低聲應下。
「回宮!」
……
與此同時。
「你說什麼,陛……金郎中徑直走了?」
聽了翠竹的報告,劉嫖滿是皺紋的老臉更加擰巴,面露憂色,「你與我仔細說說剛才的情景,金郎中走之前究竟發生了什麼。」
翠竹躬身道:「金郎中進入董君房內,見過禮后,董君便將奴婢們屏退了,因此房內發生了什麼奴婢也不知道,再接下來也就過了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金郎中就被董君推出了房門……」
「你是說,金郎中是被美貽推出來的?」
劉嫖渾濁的老眼瞬間睜大了許多,難以置信的問道。
「正是,就那麼按著肩膀往外推,這還不算呢。」
翠竹不明就裡,繼續說道,「董君把金郎中推出來以後,金郎中回過身去似乎還想說些什麼,結果董君一把就將門給碰上了,門板雖未磕著金郎中的臉,卻也磕了他一鼻子灰……」
「唔!」
話音未落,劉嫖猛然捂住胸口,只覺得氣血上涌,一口氣怎麼喘都喘不上來。
「太主!太主!」
這下可把翠竹嚇壞了,連忙劉嫖輕輕撫著她的後背,帶著哭腔關切道,「太主這是怎麼了,你可別嚇奴婢!」
如此緩了好半晌,一口茶灌下去。
劉嫖總算勉強沒背過氣去,但此刻也只剩下半條命了,只能靠在榻上艱難的喘著氣,不斷呢喃:「孽障……孽障啊……他怎麼敢……這是要老身的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