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8章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午時三刻。
賈琰騎乘那匹黃驃馬，與騎著另外匹棗紅馬的諸葛青並轡出城，在城外曠野上縱橫馳騁了一個多時辰，方才盡興而歸。
諸葛青看得驚異。
賈琰文名冠蓋京師。
少年神童，他這樣的讀書人，居然稍稍熟悉，騎術便不亞於他了。
賈琰其實已經故作不通，裝了好半天才嘗試成功的樣子。他知道諸葛青心中猜疑，卻也沒有解釋。
在他看來，這都是些細枝末節，無關緊要。
他不解釋，反而諸葛青會自行腦補。
兩人回城時，在歸化門內迎面撞上一行數人，鮮衣怒馬，似也正從城外遊玩歸來。
打頭三人，一個是英氣勃勃的青年，年約十七八歲，寶藍色的武士勁裝，腰佩寶劍，氣概不凡。
還有一個大臉盤圓眼少年，穿著一件青色的對襟大襖，外罩一件水紅色的狐皮大氅，頭戴方巾，騎在馬上左顧右盼，好生風騷。
最後一個便是賈寶玉了。
佩劍青年瞥見諸葛青，便揚手叫道：「長卿兄！」
諸葛青在馬上笑著拱手：「紫英賢弟！」
諸葛青又側首道：「賈解元，此為神武將軍馮唐家的公子，馮紫英！」
賈琰哦一聲，馮紫英他當然不陌生，紅樓四俠之一。
為人豪爽仗義，算是紅樓夢中不多見的正面人物。
雙方跳下馬來，一番介紹寒暄，聽聞眼前便是最近名動京華的神童賈琰，那大臉盤風騷少年便興沖衝上前來扯住賈琰的胳膊，咧嘴笑道：「好一個這麼俊這麼俊的神童，這樣貌，嘖嘖，都不比我差多少了！」
馮紫英在旁忍俊不禁，笑道：「文龍好生有趣。」
賈寶玉則以手扶額，深以為恥。他心說就你長得那面大脖子短的德行，連人萬一都不及！
賈琰淡然一笑，輕輕掙脫了薛蟠的糾纏。
薛蟠不以為意，徑自又大笑道：「既然遇上，都是好朋友，不如本少做東，大伙兒吃一回酒耍耍！」
馮紫英立時附和。
唯有賈寶玉面色懨懨，有些不太情願。
畢竟現在的賈琰與賈家實屬對立面，畢竟寧府倒在他的手上，不能說是他們榮府的仇敵吧，但終歸不是朋友。
薛蟠卻不管不顧，一把扯住賈寶玉：「走，寶玉，今兒表兄好生試試你的酒量！」
……
薛蟠財大氣粗，進酒樓之後也不徵求旁人意見，亂點一氣，搞了一大桌子山珍海味。
酒過三巡，薛蟠噴著酒氣再邀飲道：「好哥兒，好酒量！沒想到你吟詩作對是把好手，這吃酒也是厲害得緊！來，再干！」
賈琰搖頭：「酒為助興之物，應適可而止。薛兄見諒，琰晚間還要讀書，不可酗酒。」
薛蟠不好強求，自顧一飲而盡，道聲「掃興，咱夜裡從不讀書，吃了酒正好弄一兩個俏婢，多爽利！」
賈寶玉羞紅了面孔，垂下頭去，挪了諾屁股，離薛蟠遠一些。
賈琰見狀心中哂笑，你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年紀不大就把襲人搞上了手，後來還上了癮。
馮紫英拱手道：「賈解元如此自律自省，勤學不輟，來日必金榜題名，馮某敬佩！
紫英粗通文墨，卻也知此生難以進學，吃不得這碗飯。
故日日蹉跎時日，與賈解元一比，實在汗顏。」
「馮兄豪俠仗義，文武雙全，何必如此自謙？
正所謂：新豐美酒斗十千，咸陽遊俠多少年。相逢意氣為君飲，系馬高樓垂柳邊。」
賈琰受人誇讚，也適當回應兩句，算是增進交情的一種調劑。
馮紫英眉梢輕揚，朗聲一笑：「好！紫英這十餘年來今日方知賈解元為知己！無論如何，當浮三大白！」
馮紫英命人換了大杯，倒了三杯，站在那，一口氣一飲而盡。
賈琰只微笑淺嘗輒止，略以相陪。
薛蟠眉開眼笑跳起來：「賈兄弟好詩好詩！夥計取紙筆來，記下記下！」
諸葛青一直不怎麼說話，此番忍不住笑道：「薛兄弟，此詩非賈解元原著，而是唐詩，賈解元不過借花獻佛而已。」
薛蟠撓了撓頭，悻悻坐下。
諸葛青略一拱手：「賈解元，適逢其會，可否讓吾等見識一下江南神童出口成章的風采？」
「極是，極是！」
馮紫英熱情附和。
縱是賈寶玉都屏住呼吸，看看賈琰如何作答。
賈琰微微一笑，他心知諸葛青這終歸還是忍不住，開口試探自己的才學了。
不過，能沉穩忍到現在，也算不錯了。
他也知道，要想真正與諸葛青、馮紫英這等出身的公子哥兒結交，引為人脈助力，光憑一個神童的名頭也舞弄不了多久。
他必須要拿出自己的真正份量來。
「取紙筆來。」
夥計取了紙筆過來，賈寶玉主動起身為賈琰研墨，他也想看看，今兒賈琰到底能出什麼佳作。
賈琰提筆就書：「雍熙九年歲末，偶得贈諸葛長卿，共勉之。
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將相本無種，男兒當自強。」
「賈解元書若游龍，氣勢壯麗，而詩意氣度恢弘，著實令人拍案叫絕！
長卿，得此佳作，當為座右銘！恭喜！」
馮紫英目光炯炯，再次望向賈琰的目光已與前番大不同。
賈寶玉卻是微微有些失望，輕輕搖頭。
他生平喜歡的是那些辭藻華麗旖旎的風花雪月，對於這等勉勵人上進且心懷大志的直抒胸臆，並不感興趣。
至於薛蟠，此時早醉了七八成，歪著身子昏昏欲睡。
諸葛青面色激動，他站在那持卷吟誦多番，愛不釋手。
半響，他長身一揖：「吾父果不欺我，賈解元堪為良師！日後長卿若有寸進，必不忘今日吾師教誨勉勵！」
賈琰笑笑，正待起身還禮，卻聽門外有人贊道：「好一個朝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好一個風姿飄逸的解元郎！」
話音未落，一個錦衣金冠少年大步闖入。
此人身材修長，身量與馮紫英彷彿，但面上的英氣猶有過之，最多十六七歲的樣子。
他站在那環視眾人，雖面含淺笑，卻別有一番威勢。
馮紫英、賈寶玉、諸葛青面色大變，趕緊先後拜了下去：「吾等拜見蜀王殿下！」
正是雍熙帝嫡子，嚴皇后所出，蜀王柴瑾。
雍熙帝至今四子，柴瑾行二。
雖非長子卻是嫡出，與庶長子柴頌相比，他的身份更加顯赫。
不說別的，由他承繼雍熙帝當年為皇子時的藩王之位，可見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