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腐爛與遺忘

「這是不可以的！」

人群中走出一個渾身掛著爛布條的人，那些爛布條上似乎有一些花紋，但由於十分污濁，導致不仔細看是看不出來的，連顏色也變成了污泥色，沒有任何的光彩可言。

他打斷了呂晝的演講，神情頗為嚴肅的開口：「我們的傳承都是有對應的人的，並不是隨便就能交出去的。」

而看到這個人出現，呂晝也更加嚴肅了起來，一張臉都快板成了石頭。

在先河，有些人不願意透露自身的真名，於是都以各種奇怪的代號來稱呼，而眼前的這個人，大家都很形象的叫他乞者。

「乞者前輩，我雖然在先河待的時間不長，但我也聽到你們說，先河已經逐漸腐朽了。」

「世間萬物，沒有不會腐朽的東西。你是我的前輩，也是這裡許多人的前輩，你應該活過了很長久的年歲....你難道忘了嗎，你們在這裡的真正願望是為了什麼，又或者，先河的真正願望是什麼？」

乞者皺眉：「....我知道....先河的存在....是為了鎮壓世間的災禍...致太平.....」

「但現在，你也說了，災禍依舊存在，接連不斷的發生.....我們不知道活了多久，有許多人，甚至不知道人間經歷了多少個時代，但總而言之....那一定是十分長久的年歲.....如此漫長的歲月，災禍還沒有消除，而先河已經腐朽，那我們就更不能隨便把傳承交出去了.....」

「連我們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什麼....」

乞者看著呂晝，他的眼中閃爍出莫名的神采，但很快這一抹神采也逐漸熄滅了。

他搖著頭，嘆息不已：

「你很奇特，是從古至今的第一個異數....但你的出現，並不是寓意著你是什麼救世主，你的出現，恰恰是因為先河的腐朽而導致的.....」

「我們所有人，在曾經第一次進入先河，又第一次回歸人間的時候，有許多人都和你一樣，認為自己就是救世主，災禍....不論是何種形式的災禍，都會被自己所鎮壓，清除。」

「於是人間一定會迎來太平世界.....所有人，都曾經是這麼想過的。」

「但是，不管是天地的寵兒，還是時代的主角....不論是天驕，人傑，英雄，王者，聖賢，神主，豪傑，猛士....終究會有認清自己的時候。」

「或許....這世間早就已經死了，他是一具屍骸。」

乞者的聲音覆蓋了所有人，包括河裡的呂晝，他的聲音帶著無奈與悵然：

「所謂的災禍....可能只是這具死去屍體身上的『屍變』而已。」

呂晝笑了起來：「世間是有這樣的說法的.....有一些人認為，人間與陰世其實就是一個地方，只不過陰世是腐敗后的人間，而人間是沒有腐敗的陰間。」

人間的四凶教之一，天屍道，他們的世界觀就是這樣的。

天屍道認為世界就是一具屍體，沒有腐爛的地方是人間，腐爛的地方是陰間。眾生在這具屍體上反覆生息，崛起又滅亡，一切都是來源於天屍，而災禍不過是世間的屍變現象。

所以，世界遲早都會完全腐敗，並且腐敗的盡頭也不是陰世，就如同正常的屍體最後會化為白骨，再之後會完全融入自然不留痕迹，天屍道同樣認為，陰世最後也會繼續腐爛消失，最後....什麼都不會留下。

所以，天屍道徒認為世間諸多生命皆求長生，這是錯誤的路。因為長生的盡頭就是不死，那麼為什麼不從一開始就求去求這個「不死」呢？聽起來像是空中樓閣，但實際上卻具備相當大的操作性。

這種世界觀，同樣是出自漢代的一種「喪葬觀」。

避世托死過太陰中，復生去為不亡。

這引發了一種獨特的喪葬理念，最後發展出來的東西，就是「太陰鍊形」。

這一批人已經不滿足「視死如事生」，不滿足於對神人世界的幻想，而是準備手動的去尋找這個死後的神人居所。

所以在最初的「太陰鍊形」早期，幾乎看不到什麼正兒八經的「仙風道骨」，不會出現什麼兵解，杖解，火解，水解.....也不是留一個屍體，過兩年屍體消失，魂靈直接羽化成仙飄飄而去...沒有這麼美好。

頭髮盡脫，失去形骨，肉既灰爛....即使腐敗到這種程度，依舊可以算成是「鍊形不死」的過程，但逐漸的，隨著時間推移，人們認為，必須要屍骸不腐，才能迎來接引的仙人。

畢竟前一種方式過於駭人，也過於混亂，加上長久這樣沒有得到效果，人們自然就會嘗試新的方法，規範以前的各種行為，認為是修鍊不規範而導致仙人不來接他們。

呂晝的目光，落在乞者身上，這讓乞者不知為何，突然感到一股沉重的壓力。

「您的想法，我是可以理解的，但恰恰是因為這樣，您才更應該感到緊迫。」

呂晝繼續勸導乞者：「先河已經支撐不了太久了....事實上，我還考慮過另外一種傳承方式。如果各位不能接受把傳承交給天資不行的後輩，那麼不如各位再活一次如何？」

「在過去，各位不能前往世間，是因為一旦從先河離開，就會進入沉睡，直至再一次回歸先河才會蘇醒，但現在各位也看到了，我的半個身子進入了先河之中，還有半個身子卻留在人世。」

「我一直都是清醒的，所以藉助我的手，就可以讓各位短暫的離開先河....這或許是可以做到的。」

「如果世間真有什麼大災難正在迫近，而各位真的想不起來，亦或是受到限制而不能說的話，我想，等到先河完全腐朽，乾涸或者斷流之後，世間就再也沒有人能夠引導下一世的人進行修行了。」

河岸邊的真靈們互相交談，他們有些人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遇到合適的傳承者了。傳承者並不是隨時隨地都會出現的，他們需要一個恰當的契機，或許是出現了某種天賦，才會在先河中被映照出來。

等待是一件極其消磨人心的事情，他會讓人遺忘很多事。

「至於軀體....」呂晝突然開口，吸引了所有強者的注意力。

「你們可以自己進行設計，然後找我定製。不論是雕塑還是捏泥人都沒問題，放心，我的手藝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