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看著吹雪眼中害怕的光那樣劇烈地搖曳著，奕飛一時之間也不知自己怎樣回答好。

「他所說的那件事，只是我們兩個人的事。吹雪，不是關於你的，你也不必擔心。至於他是不是回來只為了辦這件事，我想.............你需要直接去問他。還有，這六年的事，我們還沒有時間談。」他只能擇其要而談之。

吹雪的面上緊了緊——顯然，她沒有信心，若她去問亦真，是不是可能得到回答。

奕飛暗暗地嘆了口氣，繼續說道：「亦真現在已經不是當年的未成年少年，而且他自立門戶，已經羽翼豐滿了。他的創業沒有藉助陳氏集團的一分氣力，所以，現在他想要去哪裡，已經不是我或者爸爸可以限制的事情。希望你明白，吹雪。」

以前，限制亦真的經濟來源，甚至借用法律約束他，都是可行的，但是現在.............他是一個身價超過十億美元的成年男子，他完全掌控著自己的自由。

吹雪眼中那種幽幽的希翼之光，緩緩地滅了。她垂下眼帘，面上如冬天的西伯利亞大陸一般寂寥。

「既然他只是找你.............為什麼非要在這裡出現呢？要見你的辦法，多了去了不是嗎.............？」

最後，她緩緩地呢喃，含著淡淡的幽怨，話像是對奕飛說的，又像是自己說的。

隔了六年再見，她本來有過很多的期待，但是沒有想到，亦真竟然是一種這樣輕描淡寫，毫不在意的態度，甚至有點對她冷嘲熱諷.............這樣的落差，她真的有點接受不了。

奕飛知道自己無法回答吹雪的問題，所以只能伸出雙臂，緊緊地抱住自己珍愛的妹妹，以自己身軀的溫度，給予她堅強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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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雪第二天醒來的時候，連眼睛都幾乎睜不開，渾身散了架一般地疼。

她好容易才連爬帶滾地下了床，拉開窗帘，漏進來絲絲晨光，牆上的掛鐘才剛剛指向六點差十分。這窗外的景色她算不得十分熟悉，畢竟這是她第一次，在奕飛的房間醒來。

想起昨天晚上的一切，象做夢一樣。她雖然疲勞到了極點，卻還是睡得很不安穩。夢中，她彷彿又回到了六年前，剛與亦真相會的時候，他對她的漠然與不加理睬的日子。

吹雪嘆口氣，到套間的小浴室里淋浴洗漱，將自己收拾乾淨了，仔細抹上護膚用品，又將頭髮吹乾，梳得整齊。

然後，她回到房間，在鏡子前開始選衣服。由於她在這裡只是暫居，管家烽燧沒有專門替她將房間整個安置好，只是在奕飛的衣櫃間外，為她準備了幾個臨時的衣櫥。幸好房間很大，即使加了這幾個衣櫥，也沒有覺得很擁擠。

她選了一條粉色的ck直筒短裙，配上蕾絲細花邊的絲綢襯衫，穿上英倫流行的黑色暗花長筒襪，將腳放進粉紅色的室內保暖靴子里，左右看了看，沒有什麼瑕疵，這才回到梳妝台前，開始仔細地畫上淡雅的妝容。

這繁雜的程序已經是她每天的日課，到了英倫之後，學會的第一件事，就是要非常注意儀容，因為周圍的人都如此，若她不遷就環境，就顯得非常邋遢且不合群。她唯一的選擇乃是訓練自己高效走完所有的步驟，以免每天浪費太多的時間。

終於收拾停當，她推開房門，小心翼翼地走出去。

還未走到客廳，先聞到了咖啡的香味。她下意識地加快了腳步。

旁邊的飯廳里，果然是亦真。他正悠然自得地對著筆記本電腦，不知讀著什麼，咖啡湊在唇邊，有一口沒一口地喝。

吹雪心裡一跳，禁不住站住了，細細地打量晨光之中的他。

——他的確與以前大不一樣了。

以前的他，頭髮剪得非常乖巧，劉海蓋住半邊眼眉，也掩住了他銳利的眼神。所以當他垂著眼不說話的時候，看起來就是個普通的家教良好，性格內斂的富家公子。只有當他抬眼看著人，以那種獨有的冷淡而譏諷的態度說話時，才會散發出一種攻擊性的氣息。

然而，如今的他髮型張放，完整地露出精緻的眉型，毫不掩飾自己與生俱來的霸氣，即使就這樣坐著喝咖啡，也依舊魄力壓人。

他身上穿著休閑的v領t恤，那一條黃金的鏈子依舊墜在脖子上。吹雪下意識地，將手伸向自己的胸前——在她的脖子上，也掛著同樣的一條鏈子，所以她知道亦真脖子上的，一定是跟自己一樣的墜子。

亦真聽到身旁的響動，抬頭掃了一眼吹雪，淡淡地說：「早。」

「早.............」

吹雪忙將自己的手放下，免得被人察覺自己的心事。她注意到他面前的桌子上，並沒有放著早餐，便問：「我正要做早餐，你需要一份嗎？」

「好啊。」

亦真應了一聲，便埋頭去繼續看筆記本的屏幕，那態度與其說是冷淡，倒不如說是傲慢，彷彿方才問自己要不要吃早餐的，是家裡的女傭一般。

吹雪確實覺得亦真的態度不好，但她不想要跟他計較，因為她的印象之中，亦真幾乎一直都是以這種態度待人的。

——要不要也給奕飛做一份早餐呢？

現在時間是早上六點半，但是無論奕飛還是亦真，都從來不是賴床的人。奕飛現在不在客廳，說不定已經出門去了。

當然，她記得亦真的習慣，沒有費勁去問他奕飛的行蹤，而是從口袋裡拿出手機，撥了奕飛的留言電話信箱——

「奕飛，我在家裡準備做早飯，你醒著的話就給我回個話，告訴我你在不在這裡吃吧.............今天是英式早餐，培根烤腸炒蛋蘑菇和奶茶。」

掛上電話，吹雪卻發現亦真不知何時再抬了頭，正在看著她。

「他有一個跟美國的視頻會議，六點不到就出門了.............現在估計也聽不到電話留言的。」他對她說。

她不覺有點怔了——這是第一次，她從亦真口中，聽到關於奕飛的信息。以前，他最反感有人在他的面前提起奕飛的任何事，彷彿只要提到那個名字，就能夠讓他抓狂似地。

他果然變了.............

下一刻，她卻禁不住心砰砰跳了起來。

奕飛出去了，那就是說——這屋子裡，就剩下他和亦真兩個人了？

「.............好，那我做兩份就是。你有什麼不吃的或者特別想吃東西嗎？」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不要動物性脂肪，不要碳水化合物。」亦真言簡意賅。

吹雪實在沒話可跟他說了，直接走進廚房開始折騰。

烽燧細心地準備了各種早餐甚至是晚餐可能會用到的食材，冰箱和柜子里都放得滿滿的，她很輕鬆便做了兩份煎蛋蔬菜配水果撈的營養早餐。想了想，她又給自己泡了一杯紅茶。

「謝謝。」

早餐送到飯桌上，亦真合起電腦，放到一旁。

吹雪將自己的一份早餐擺好，在他的對面坐下，卻突然與他四目相視，一時，不知所措起來。

好像.............隔了一輩子那麼久，沒有跟亦真這麼近地坐著吃早餐了。

以前，他在她家裡借宿，曾經逼著她給他做早餐。後來她在他家裡做鐘點工的時候，也曾經給他做過早飯。記憶中，他是一個對食物要求不高的人，從來沒說過什麼要吃什麼不吃，現在似乎變得比以前挑剔多了.............

想到一般，她突然回過神來，便驟然發現亦真已經托著臉頰看著自己，一副看戲般的表情。那雙漂亮的眼睛里，不知泛著什麼幽幽的光。

她的面上頓時漲得通紅。

「你最好不要這樣看我。即使你是我妹妹，我也難免誤會。」這句話說的不疼不癢，完全聽不出來他心裡在想什麼。

她狼狽地垂下眼，拿起刀叉來：「對不起.............我只是覺得很久沒見面了，你好像、好像跟以前.............哪裡不太一樣了。」

「人都是會變的。」他只是淡淡地吐出這幾個字，便沉默地也吃了起來。

她實在不知自己能怎麼接他的這句話，只得也陪著動了刀叉。

——這餐桌上的氣氛比以前兩個人狗咬狗骨的時候還要尷尬.............

她默默地垂眼吃著，心裡很不是滋味。

她有很多的問題想要問亦真的，例如，當年帶他和長傑離開的那個紅髮女人還有長發男子的事，他是怎麼活下來的，還有.............

可是，喉嚨里像是有什麼梗著一般，就是說不出話來。

好像過了一輩子那麼長，又好像只是短短的十幾分鐘，刀叉的聲音響起，然後聽見亦真說說了句：「謝謝，很好吃。」

吹雪下意識地抬起眼來，看見對面餐盤裡碼得整齊的刀叉。再抬眼，正看到亦真站起身來，順手拿起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離開了桌子。

她怔怔地看著他離開客廳。

門開關的聲音響起，他很快又再走了出來，身上已穿了外套，仍拿了電腦，就直接往大門走去。

「你要出門？」吹雪怔了怔，下意識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對，我跟奕飛約了九點半面談，之前有一些需要處理的事情，」他一邊說話，一邊已經打開了門，「若是你要找他，最好不要在今天下午四點之前。」

吹雪嚇一跳地說：「你們要聊那麼久？」

「我們會議並沒有預定幾點鐘結束，但照我的估計看來，時間不會短。」

「砰」的一聲，他已經掩門而去，留下吹雪一個人傻乎乎地站在那裡，盤子里還有沒吃完的早飯。

被人當成女傭一般，用完了就扔到一旁，她實在氣得想要跺腳。然而亦真非要這樣的態度對她，她也莫可奈何。住在同一屋檐下，冷暴力本來是最可怕的折磨人的辦法，偏偏他選擇這樣對她。

她緩緩地嘆了一口氣，手支住頭，合上雙眼。

「怎麼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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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的會議室里，一張張照片在大屏幕上閃過。屏幕前沉默地看著的奕飛，一臉凝重。

他的身旁，亦真操作著電腦，語調緩慢地陳述著。

「從我三歲被領養直到七歲我離開那個家，我的養父養母都持續從美國一個私人賬戶處，定期得到高額的匯款。那一個私人賬戶持有人是一個汽車修理工，一生都不曾離他所居住的那個小鎮。我在美國居住期間，設法找到了這個人，將我養父母的照片給他看，然而他根本不認識他們。」

亦真說到這裡，緩緩地轉向奕飛。

「他每個月的薪水只有一千美元左右，只剛夠支付他自己的房租和食物，當然也不可能有能力支付那一筆寄給我養父母的錢。然而奇怪的是，他有一棟很不錯的房子，每月定期償還貸款，從未拖欠，儘管償還的金額甚至高出他的薪水。」

奕飛沉默地看著亦真，等著他說出最後的結論。

「於是我設法侵入了銀行系統，儘管我知道這是違法的.............我借用五角大樓專用的特殊管道網路，掩蓋了自己的真實地址，然後——拿到了這一份銀行賬單記錄。雖然——你也知道，因為借用的次數過多，後來多少替我惹了一些麻煩。」

屏幕上一閃，顯示數份銀行賬單。

「每個月都有大筆的金額入賬和出賬記錄，顯然，有人替這個汽車修理工支付每個月的房貸，交換條件就是要他代為匯款給海外那一對夫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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