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你知道這個賬號屬於誰嗎？」奕飛看著銀行賬單上出入金記錄，緩緩問道。

亦真稍微操作了一下鍵盤，那一部分便放大了，顯示在整個屏幕上。

「一個名不見經傳的皮包公司，公司所有者是一個身在美國的中國人，他表面上是做花卉出入口生意的，但實際上是專門為人洗錢的專業洗客。到了他這裡之後，就完全無法追蹤錢的真正來源了。」

房間中有一瞬的安靜。

「若沒有追溯到源頭，你永遠不可能下結論，他們是經人指使收養你，並對你施虐的。」奕飛吁了一口氣，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

亦真馬上便接過了話頭：「我知道你一定會這樣說，不止是你，所有人都會這樣認為。不過，他既然有膽子做這樣的事情，就一定有萬全的掩蓋金錢流向的準備，要從這裡抓到把柄，不會太容易。」

奕飛對此保持沉默。

亦真繼續往下說道：「然而，幸好，我從另外一條線追蹤過去，卻有了驚喜的發現。」

顯示切換到下一屏，是一堆錄像帶的照片。

「本來他若是不要求我的養父母給他郵寄這些錄像帶，就不會露出馬腳的，但偏偏，他不只是想要我被人虐待，還想要親眼看到我被虐的過程。」

奕飛眨了眨眼睛，略有點不敢置信地說：「.............你的養父母.............拍下對你施虐的過程？」

「幾乎每一個月，都會有一次，他們將我叫到跟前，專門架設好攝像機，然後在鏡頭前打罵我，」亦真很平靜地說，「我還小的時候，並不理解他們為什麼這樣做，但後來我知道他們是受人所託收養我的同時，也發現他們原來不是自己留著錄像帶，而是特意寄去給某一個海外的地址。」

屏幕再切換一次，一個地址躍然紙上。

這是一個郵政信箱的地址，末尾是「紐約，美國」，奕飛望見這個城市的名字時，眼中稍搖晃了一下。

「這個郵政信箱是由個人租用的，當然又是一個與整件事情無關的人。不過，這幕後的公司等什麼的去清查的必要也沒有了，因為我直接在陳昊天的辦公室里，找到了打開這個郵政信箱的鑰匙。」

亦真一邊說著，一邊從桌面上，拿起一個透明的塑料袋來，那裡面放著一把鑰匙。他的語調很平靜，然而這句話卻有如巨石擲入水中一樣，在奕飛的跟前，掀起了軒然大波。

「你偷偷潛進爸.............他的辦公室？」

亦真揚了揚眉毛，不予置評，彷彿那不過是打開自己房間門一樣簡單的事情。

「我本來只是看看能不能找到錄像帶，沒想到除了錄像帶，還找到了這把鑰匙.............」說到這裡，他的眼中浮起一股恨意，「在我重新回到陳氏家族之後，他本來應該很快地處理掉所有的錄像帶和鑰匙，但是某種因由，卻令他忘記銷毀證據。當然，這也給了我機會，發現真相。」

奕飛伸手扶了額頭，略顯無力地說：「.............那把鑰匙上有他的指紋嗎？」

「有，但現在已經沒有意義了。儘管我很快就確認，這把鑰匙能夠打開地址上的那個郵政信箱，但是很不幸，不久之後.............應該是有人報失了鑰匙，那個信箱的鎖被換過了。所以即使現在我持有這把鑰匙，也無法作為證據使用，因為這一個郵政信箱實在過於普通，要追蹤原來的鎖和鑰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說到這裡，亦真攤開雙手，做了個無可奈何的姿勢。

「同時，他辦公室里所有的錄像帶也被正式銷毀了，我甚至來不及搶救出裡面的任何一卷。這也是我的疏忽，因為發現了鑰匙，我當時過於興奮了，以至於忘記自己應該也帶走一卷錄像帶以防萬一。」

頓了頓，他又補充說：「不過，錄像帶在被他銷毀之前，數量完整沒有遺失，這是禍也是福，至少他不能很確定究竟是自己弄丟了鑰匙，還是被偷走的。那之後，我沒有遭到質疑或者報復，某程度該是得益於此。」

「你說了這麼多，都只是論證了一點——你當初去秘魯，不是一個偶然，而是被人送去，並且故意要讓你吃苦頭的.............但是，即使你列舉了這麼多，還是不能完全說明幕後策劃者就是『他』。」

奕飛的手穿過自己頭頂的發，略顯煩躁。

「——你看，那洗錢公司可以是任何人雇傭的，當年送你去秘魯的，也可以是任何人。還有那錄像帶，你怎麼就知道不是他保護了你，將幕後人揪了出來，將錄像帶和鑰匙收集到了一處呢？你既然沒有直接問過他，就不可能知道真相。」

亦真撇了撇嘴：「你還真能為他辯護。你覺得我若直接去問他，他不會編一個漂亮的理由來搪塞，而是會告訴我真相——即使那真相是，他其實是幕後黑手？」

「我只是就是論事而已，」奕飛搖搖頭，「除了證據不夠，另外我也實在看不出來『他』這樣做的動機何在。再有，即使這一切真是他做的，也還是不能說明，『他』就一定不是我們的爸爸。」

「別急，我的話還沒說完呢，」亦真淡淡地笑了說，「告訴你，我在秘魯跟爺爺相認之後，馬上做了dna檢測。在結果面前，他無法否認我的身份，於是只能將我接回美國。」

看著奕飛在自己的跟前鬆了口氣，亦真笑了——

「不錯，遺傳基因完全沒有問題，這是當時的結論。但是那之前或者之後他的所作所為，卻完全不符合一個普通父親的身份。這也是我今天真正想要說明的問題。」

奕飛的面上稍沉了些：「你究竟想說什麼？既然遺傳基因都證實你們是父子，那就根本不可能再有錯了。」

「別急，這才只是剛剛開始呢.............」

亦真笑了笑，換了一頁幻燈片，繼續往下講去——

「我到了美國之後，他沒有同意讓我留在爺爺的身邊，而是將我送到名聲不太好的寄宿學校去，表面上故意對我嚴肅管教，卻在暗地裡僱人在學校里給我找麻煩，引導我向毒品槍支靠近，希望我沾染惡習，在爺爺面前失去信用，自己把自己的人生毀掉。」

說到這裡，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奕飛一眼：「在你反駁我之前，讓我一件一件事地對你說完。如果等我說話，你仍覺得這麼多事情全都合理的話，那個時候，你再來反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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吹雪有點漫無目的地在路上閑逛著。

她的腦中一片混亂。

本來，她計劃幾天要去一趟季華孤兒院，問一問季華院的季院長當年自己出生時候的情形。她是在孤兒院中出生的，那個時候，季華跟花緣巧已經是很好的朋友。

雖然她不清楚，她五歲以後，為什麼花緣巧會突然跟季華斷了聯繫，但是從她出生直到五歲為止，甚至可能那之前，對花緣巧的情況最了解的，在她花吹雪所知道的範圍內，應該就只有季華一個人。

所以，去找季院長一趟，是她這一次回來，最重要的行程之一。

但是.............

因為亦真的重新出現，她整個人都無法正常思考了。眼前腦中，全都是昨天到今天所見到的，亦真的影像。

腳步在一步步往前邁動著，吹雪卻不清楚，自己究竟想幹什麼。

六年的時間，街道的變化還真是大。原來的單層商店街已經幾乎完全消失，主商業街道兩旁都是林立的高樓，底下二層到四層是商業中心，往上則是辦公樓群。在全中國都飛速發展的現在，連她所居住的這一個城市，也沒有例外地發生了日新月異的變化。

逛商場並不比以前逛小街開心，而且因為樓層的設計大多跟西歐的設計，吹雪覺得跟走在倫敦的商場里根本沒有太大區別，只是品牌換成了一些她不知道的中文名字，款式也有所不同而已。

不止如此，她隱約覺得，商場的規劃有點問題。雖然的確是很規整地劃分成了女裝部等樓層，但是每一層的貨架和商家劃分，區間分割，甚至連休閑區的設計，都令人覺得某程度的不舒服。

看了一圈，這種感覺愈發地強烈，直至變成一個願望。

吹雪乾脆拿出隨身的小型掌上電腦，開始記錄起商場的各種指標來。她的電腦內正好有三年前的夏天，她在倫敦做社會調查時留下的記錄，現在將兩地的數據慢慢輸入對比，倒不失為一件有趣的，可以打發時間，趕走雜念的事情。

她的主修是文學歷史沒有錯，但是在奕飛的影響下，她攻讀碩士時，同時選了市場和經濟類的專業，那一個暑期計劃，就來自她的選修專業。以前，她曾經有過成為救死扶傷的醫生的夢，然而在花緣巧去世之後，再一次次在醫院不愉快的經歷之後，她徹底地放棄了這個想法。

雖然最初只是為了趕走心裡煩悶的感覺，才開始做這個數據收集和分析的事情的，然而開始之後，吹雪發現，自己還挺樂在其中的。一整天，她除了在附近的茶餐廳用午飯，就基本都在商業街內轉悠，將收集到的數據輸入自己的電腦中，再用專門的軟體進行分析。她是如此集中，很多心裡煩悶的雜事，都被拋到了腦後。

下午，快臨近商場關門的時候，她正集中精力，在地下一層的星巴克內快速地處理當天收集到的數據。她這樣地專註，以致於沒有發現，身旁一位穿著深藍色西裝的男子，已經靜靜地關注了她好一陣子。

「這莫非是，對這個這個商場規劃設計的市場分析嗎？」

這突然而來的問話驚動了吹雪，她有點訝異地抬起頭來，正好與說話之人四目相接。

對方看起來非常年輕，若他說他還沒有到三十歲，她也不會吃驚。不過他的氣質相當沉穩，身上穿著國際名牌的手工西裝，還戴著瑞士表，怎麼也看不像是一個普通剛下班的辦公室一族。

「對不起，我知道這樣很冒昧，但是你的文檔實在引起了我的興趣。」男子鎮定地為冒失的行為道歉的方式，令吹雪馬上意識到，對方某程度上非常自我，這令他感覺更不像個普通的上班族。

「.............這不是針對某一個商場，只是一個綜合性的分析。或者可以說，數據收集得很粗糙，分析其實是對這一整條商業街，會更為貼切一點。」她謹慎，同時盡量友好地回答著，同時隱蔽地確認了自己手機在口袋中的位置。

「我看過你對數據的分析方式，還有切入點——對不起，這都是我冒昧——你似乎將這裡跟倫敦比卡迪廣場附近的商場規劃進行了對比。不得不說，這是相當有趣的思路。」

吹雪低眉笑了笑，不置可否。不管對方本意如何，被人看到自己私人電腦上的東西，她是不太高興的。

「很高興在這裡見到你，我的名字是周瑞霆。有幾分鐘的時間嗎？」他對她伸出手來。

吹雪對他禮貌地笑了笑，並沒有回應這一個握手：「對不起，我剛剛才想起來，我有點急事，現在必須要走了。」

說完，她合上自己的電腦，放入隨身的挎包內，就準備起身走人。

天地人心，在英倫的六年，她見過不少這種類型的男子，設法以談話的方式接近她。最初她還盡量作出友善的姿態，然而後來愛德華提醒了她，任何虛偽的友善都會被對方誤認為是機會，最友善的方式，還是果斷地表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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糖糖寶貝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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