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09癌變

「你的病情已經惡化到了一個很嚴重的地步，而且由於你沒有定時服藥，給予了病原細胞足夠的喘息時間，你的身體已經產生了耐藥性。擺在你面前的選擇就只剩下了兩個，一是接受全身性改造手術，除了大腦之外，剩下的身體完全由生化機械義體取代。二是利用現有的醫療手段儘可能地維持你的生命，但這樣做花費巨大，你會感受到無盡的痛苦和折磨，並且隨時可能因為併發症而死去……用你們華夏人的話來說，差不多就是『苟延殘喘』。」

選擇……為什麼又是選擇？

葉柯看著那個女人，然後默默地用眼神示意她拔掉插在自己喉嚨里的氣管。

「哦，差點忘了你這樣子沒法說話。」女人掃了一眼手裡的PDA，「肺部機能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的確沒必要再插著這玩意了。」

「咳咳咳咳……水……給我水。」葉柯的聲音嘶啞而乾澀，就宛若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所發出來的一般。

他很想問這裡是什麼地方，但喉嚨里卻再也擠不出半個字來。

「我叫櫻井葵，納美生物醫學研究所的副所長，你一直都在注射的靶向藥物CU-4，就是在我的主導下研發的。」櫻井葵一邊說著，一邊將一根小拇指粗細的軟管拽到了葉柯的唇邊。

清甜甘冽的水從軟管里流淌出來，葉柯瞬間感覺自己整個人都活了過來……

「我想要……一個解釋。」葉柯鬆開了軟管，舔了舔自己的依舊乾裂的嘴唇，低聲說道，雖然他沒有說具體要什麼樣的解釋，但他知道，櫻井葵絕對能夠明白自己的意思。

「因為價值，你的價值。有人覺得你就這麼死掉的話，太可惜也太浪費了。」櫻井葵回答道。

「……就因為我是一名黑客？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我這個級別的黑客，整個新夏州市沒有一百，也有八十吧？」

「不僅僅因為你是一名頂級黑客，同樣還因為伱是一名SVS患者。」櫻井葵面無表情地說道。

「這個有什麼關係嗎？難道是因為身患SVS的我更容易被你們控制？那你們就不擔心我突然暴斃么……畢竟這可是絕症。」葉柯反問道。

「你對SVS了解多少？」

「我只知道這是一種絕症，作為主導研發了CU-4的你來說，你才應該是專家吧？」葉柯說道。

他對於SVS的了解當然不僅限於此——這種病的中文全稱叫做「脊髓異化綜合症」，最早出現於舊紀元末期，但受限與當時的醫療技術，絕大部分的SVS患者都被誤診成了「MDS（骨髓增生異常綜合症）」。

然而，SVS患者的異化細胞對化療和放療均不敏感，即便是進行幹細胞移植手術，複發率也達到了百分之百。

在那個時代，這種病是真正意義上的不治之症，哪怕擁有最高規格的醫療條件，生存期也很難超過兩個月。

直到一百六十年前，第一代靶向藥物「CU-0」問世，SVS患者的生存期才延長到了五年以上。

在這個MDS以及絕大多數惡性腫瘤都能被治癒的時代，SVS依舊令常規醫學界束手無策，只能通過藥物來抑制病程的進展——然而，人們卻另闢蹊徑地找到了另外一條路子：用義體去取代發生病變的身體組織。

SVS之所以被稱之為脊髓異化綜合症而不是骨髓異化綜合症，最主要的原因是它的原發病灶都是在人類的脊髓之中，只有病程惡化之後異化癥狀才會向外擴散，並且在短短几個小時內遍及全身，大肆破壞人體的正常細胞，使患者死於休克或是器官衰竭……

只要在病程進入到擴散期之前，摘除掉患者的原生脊椎，再植入義體脊椎，就可以讓患者獲得重生，而且永遠不會複發——以現代的義體改造技術而言，這項手術的成功率，遠比舊時代造血幹細胞移植的成功率高得多。

但這不意味著在這個時代患上SVS就能存活下來，不是所有人都能接受義體移植的——有一小部分人是因為自身的免疫系統有問題，而更多人的原因簡單到用一個字就能概括：窮。

在這個癌症都能被輕鬆治癒的年代，還是有很多人死於各種各樣在舊時代就已經被攻克的「小病」。

有的人甚至連幾個信用點一瓶的廉價抗生素都買不起……他們終其一生，或許都還不清那些莫名其妙就背到身上的重重貸款……

這世界上只有一種病是治不好的，這種病的名字叫做「貧窮」。

「CU」系列的靶向藥物其實完全是為了那些無法移植義體脊椎的富人所開發的，這就導致了它高到離譜的定價……對於有一定經濟能力的SVS患者來說，義體移植永遠是首選的治療方案。

「有一件事讓我很好奇，」櫻井葵說道，眼底流露出了一絲感興趣的神情，「你為什麼要一直選擇用藥物來維持生命呢？你用來買葯的錢，早就足夠你進行好幾次義體移植手術了。可你的身體卻沒有進行過任何改造……就連最常見的虹膜顯示屏和皮下感應晶元都沒有，難道你是罕見的肉體原教旨主義者？」

櫻井葵換了一個姿勢，她把PDA和觸控筆都放到了一旁，雙臂抱胸，微微側著腦袋盯著葉柯，栗色的長發從臉頰的邊緣垂落下來。

寬鬆的白大褂由於手臂的壓迫而驟然繃緊，葉柯這時候才注意到，這女人的身材的確不錯，該瘦的地方沒有一絲贅肉，而該大的地方也都有著足以傲人的size。

「對於一個黑客來說，那些東西反而是潛在的隱患。」葉柯移開了視線，盯著頭頂的燈說道。

「哪怕隨時可能會死？……不過也所幸你沒有進行過義體化改造，正是因為這樣，你才擁有了那獨一無二的價值。」

「獨一無二的價值？什麼意思？」

「你有思考過，癌症的本質是什麼嗎？」櫻井葵問道。

「沒有。」

「所謂的癌症，其實是人類自身為了尋求進化，所進行的一種嘗試。」櫻井葵說道，「正如天才和瘋子只有一線之隔那樣，進化和毀滅之間，也只有一步之遙。」

【P.S.本章中出現的「肉體原教旨主義者」借鑒於蘇鴿拉底的《賽博百鬼錄》，在先前編寫大綱的時候我就一直在糾結，那種堅持自然人肉體、極度排斥義體改造的人群要用一個什麼樣的代號去稱號，在看到《賽博百鬼錄》里用這個詞之後感覺真的是相當貼切，幾乎可以說是最優選了。

另外也強烈推薦《賽博百鬼錄》這本小說，我是在B站看了一個叫做《魂砌》的視頻之後，莫名其妙被大數據推到了這本書，劇透之類的就不多說了，只能說兩個字：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