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初戀
擴大后的封鎖區,甚至覆蓋了臨街的商業中心。
增派的警員,在新設立的卡口外,耐心的「勸退」著看熱鬧的市民。
整座城市如同全速運轉的工廠般,源源不斷地為這片街區輸送著人力,包括...更多的白衣女人。
大量身披白衣的女人,如複製粘貼般湧現在街頭巷尾,她們每人引領著一名被困在封鎖區內的市民,往被打造成臨時避難所的商場彙集。
此時若是從天空俯瞰,便能看到無數白點,正井然有序地遠離,街區中央的一輛黑色巴士。
而在這些白點中間,卻是有兩個特立獨行的黑點,正逆著人群,往大巴車的方向走去。
「沒想到,帶066出一趟外勤,遇上這麼多驚喜。」
走在前面的巨漢,說著停下了腳步。
「狠哥,麻煩好像...更大了。」
跟在巨漢身後的王冕,說著伸手指向大巴車後門處:「您打算怎麼處置那...姑娘?」
看著不遠處那東西,王冕謹慎的調整著口中的措辭——貼滿黃色符紙的大巴車外,有位穿著染血校服的女孩。
數十根滿是刀片和尖刺的綉鐵絲,如荊棘般,從她的裙底和背包中狂舞而出。
「林雪清,16歲,復揚中學高二在讀,家庭和睦,父母健康。在過去的五次人口普查當中,均被標記為『無風險』…就像個普通人一樣。」
被稱作組長的巨漢,說著再次邁步向前走去。
「托066的福,發現了這個『定時炸彈』。真夠走運的。」他的腳步沉穩而堅毅:「王冕,通知『紅蓮』原地待命,這種類型的危害不適合她。讓她專心做好空域管制。」
「是。」
…
高速飛舞的鋼絲不停歇地抽打著車身,伴隨著刀片劃過鋼板時,濺起的火花,與金屬摩擦發出的刺耳嗞啦聲。
看著眼前這些,如手腳般聽從自己命令的「刀片鋼絲」,被污血浸潤的林雪清,陷入了沉思。
我這是怎麼了?
我身上是不是哪裡不對勁?
我現在這樣……是不是有點不太文雅?
林雪清現在的狀態,恍若半夢半醒之間蒙著一層腦霧。
她隱約察覺到自己有些不對勁,卻如深陷夢境沼澤的囚徒般,無法對自身存在的異常,產生清晰連貫的思考。
想不通,實在想不通。
林雪清停止了思考,腦海里逐漸變得只剩下一個念頭——她想更接近,那個黑髮黑眸的男人。
一想到對方就在眼前這輛大巴車上,她的心跳都快了幾十拍。連操控鋼絲抽打車身的速度,也變得快了許多。
此刻她無比激動,無比愉悅,同時心中還壓抑著些許羞澀和不安,就像是——初戀的感覺。
終於,伴隨著哐當一聲巨響,以後車門為中心的車身鋼板,被整塊切割了下來。
看到登上大巴的梯型台階顯露在眼前,林雪清開心的將嘴角咧到了耳朵根——她露出了一個「靦腆」的微笑。
「我來找你了。」
林雪清說著向前邁步,緊接著卻被一股巨力擊飛了出去。
女孩瘦弱的軀體,如鉛球般向後倒轉著飛了出去,就在她那張滿是血絲的臉蛋,即將與地面來個親密接觸時——幾根拴在槍頭上的鎖鏈,猛地從她的裙底刺出,堅硬的鎢鋼槍頭輕易刺穿了石板路,沒入了下方的土地之中。
隨後粗大的鎖鏈漸漸綳得筆直,竟就此,將女孩的身體托舉到了半空。
「腿……沒了?」
女孩痴痴地低頭看著——剛才最先踩上台階的右腳,已被那股「如迎面撞上高速行駛的泥頭車」般巨大的衝擊力,粉碎成了一團捲曲的血肉殘渣。
「問題…不大。」感受著湧向斷肢的陣陣暖意,林雪清看向了那大巴車上貼著的一張張黃符。
幽綠的火苗憑空竄起,環繞車身的符紙,接二連三地自燃著。
不多時,燒盡的符灰便隨風飄散,只剩下一個個鮮紅的「退」字,凌空漂浮在車身表面——字跡散發著刺目的紅光,形同忠誠的守衛,時刻警告著來犯的敵人。
「幾個破字……也敢擋老娘的路。」難以壓抑的嘴角,不住上揚:「這是擋在我們之間的最後一道考驗了,你等著,我這就來見你。」
數以百計的刀片鋼絲,和那新出現的槍頭鎖鏈,從林雪清的裙底、背包,以及……她右腿噴涌著鮮血的傷口中蜂擁而出。
密集的鎖鏈與鋼絲,如羽翼般匯聚在她身後,鮮血自天空滴落,暴雨般的攻勢,一觸即發。
可惜,有人打斷了她。
「同學,趕緊下來,飛那麼高很危險。」
聞聲,林雪清低頭看去。支離破碎的石板路上,有位穿得像影視劇里那些特種兵的大叔,正仰頭沖著自己喊道。
「您要是再不下來,我方會以『危害公共安全、航空安全』『違反航空管制條例』『高空拋物』等罪名,對您提起公訴。注意,觸犯刑律…就不能參加高考了哦。」
聽到「高考」二字,林雪清的眼神瞬間清澈了。
我是誰?
我在哪兒?
我在幹什麼?
一連三個問題,直擊林雪清的內心——剛才那種腦霧般的朦朧感,隨即便消散了。
「高考」,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就讓癲狂的少女找回了理智。
「您…您好。」林雪清說話時的語氣與神態,變回了最初那副怯生生的樣子:「您先別急,我…我這就下來。」
鎖鏈和鋼絲緩緩收縮,女孩輕輕落回了地面。她心裡很清楚——玩歸玩,鬧歸鬧,今後這飯還是要吃的,日子還是要繼續過的。
『要想日子過得好,全力以赴備高考。』老爸老媽日日夜夜在她耳邊念叨的話語,已是刻進了林雪清的DNA里。
「軍…軍人叔叔,對不起,我剛才是一時衝動,現在知道錯了。」
林雪清微微低著頭,像個做錯事的小姑娘似的,抬著那沒有瞳仁的眼白,一臉委屈的看著面前的男人——她打小就很有眼力見兒,對面這人剛才沖自己喊話的時候,亮了證件。
那工作證上寫著的職務和軍銜她雖然都沒聽過,但那放證件的皮套上,閃閃發光的金屬徽章,她可認得——由盾牌、長劍、白鴿和橄欖枝四種元素組成的亮銀色徽章,正是她所生活的東海共和國,國土防衛軍的軍徽。
這是捅了大簍子啦。
冷靜下來以後,後知後覺的林雪清才意識到,被她收攏在身後,那些緩緩擺動著的鋼絲與鎖鏈,就如同她的眼耳口鼻一般,令她的五感得到了驚人的強化——先是剛才在空中,隔著三四米,卻能清晰的看見那證件上的黑體6號字。
再是現在,她能清楚的察覺到,四面八方,有幾十把狙擊槍,正瞄準著自己。
更不用提那懸停在天空中的紅色機甲,正緩緩地從腰間,抽出一把五米長的大鐮刀。
這下完犢子了。
咽了口混雜著鋼絲的唾沫,林雪清繼續開口道:「大叔,您別誤會,這上面都是我自己的血。我沒傷害任何人。」
見對方一直盯著自己身後那些鋼絲和鎖鏈看,林雪清連忙解釋。
「我叫林狠。」男人說著對林雪清點了點頭:「今後我們會常打交道,叫我林狠就可以。」
「好的,大叔。」
林狠眉頭微蹙,看向了女孩的右腿:「你的腿…疼嗎?」
密集細小的鋼絲,正在林雪清的右膝處緩慢蠕動著,滿是血污和銹漬的金屬,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化成了女孩的腿骨、肌肉和皮膚組織。
「不疼,暖暖的,還有點癢。」
聽到對方的答覆,林狠只是默默點頭,不知心中在想些什麼。
「那…那個,大叔。我現在該怎麼辦?」林雪清雙手攥著裙擺,手足無措地看著林狠——她是第一次闖這麼大的禍,也是第一次被幾十把狙擊槍,和五米長的大鐮刀盯上。
要賠錢嗎?會被抓嗎?她不知道。
「我需要先和你確認一件事。」思索良久,林狠終於開口:「你如何看待自己現在的樣子?」
我現在的樣子?怎麼了,我現在的樣子有什麼問題嗎?
林雪清如此想著,低頭看向自己的身體——可愛的鋼絲刺破肌膚,在她的手掌間鑽進鑽出著玩耍。裙擺下,不時有幾根不聽話的鎖鏈露出腦袋,偷看著自己。
自己很正常啊?哪裡有問題了?這麼多年都是這個樣子啊?
「恩…我感覺自己現在,挺正常的。」斟酌著開口,她便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林狠的反應。
只見對方先是沖自己點了點頭,隨後便拿起腰間的對講機,緊按住了右上角的按鈕:「目標已恢復穩定,推測是自我主導的統一型,有中等自愈表現,預估指數:濃霧。二隊和三隊先撤,不要給目標太大壓力。」
話音剛落,林雪清就感覺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瞄準鏡,少了一半有餘。
「林雪清,你得跟我們走一趟。」
「恩。」女孩乖巧的點了點頭,她知道自己沒得選。
「上車吧。」林狠招了招手,作勢要往大巴車的方向走去。
「上……上車?」林雪清驚喜的確認著,她立刻回想起了,剛才那,對著自己招手的黑髮黑眸青年。
一想起青年的存在,她就感覺氣血上涌,眼球微微顫動,臉蛋和耳垂都變得通紅——儼然一副即將再次失控的模樣。
「對!上車。冷靜點,別把事情搞砸了。」得到肯定的答覆后,林雪清興高采烈地操控著鋼絲和鎖鏈抽打地面,「一蹦一跳」的往大巴車的方向去了。
「066-友人。概念級禁忌…」看著少女躍動的背影,林狠喃喃自語:「勁可真夠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