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殺手
鳴蟬扶柳,又是人間六月天。
尤銘自從婚後來到封地海陵,已經一年零四個月有餘了,他一直沒有回去金陵,即使是中秋,新春這些日子,他也沒有回去。家裡的來信,他看都不看,就都燒了。
經過自己一系列的動作,尤銘在三泰初步建立了威信。他利用自己手中的權力徹底剷除了沐家,打垮了錢家和劉家,將他們三家數額巨大的家產全部充沒,他利用這筆錢,秘密建立起了只聽命於他的鐵鷹衛。而他當初留在金陵的韓青和時巨也都秘密的幫助他建立起了暗夜和水鬼這兩支殺手部隊。
更讓尤銘感到高興的是,姬雪雁的小腹已經微微隆起,他就要做父親了。
這一日,尤銘坐在後堂,笑吟吟的看著眾女圍在姬雪雁的周圍,欣喜的問這問那。他突然感到像這樣遠離勾心鬥角,無憂無慮的過一輩其實也不錯。可是文凱的到來卻讓尤銘的這個理想完全破滅,他以後只能在夢裡憧憬那樣的生活。
文凱一進來,眾女就識趣的簇擁著姬雪雁上了樓。尤銘示意文凱坐下道:「文先生,有什麼事情嗎?竟讓您面色如此凝重。」
文凱取出一封信,放到尤銘手上道:「二公子,襄陽王麥博反了。叛軍三日內迅速佔據荊襄九郡,現在兵鋒已直指洛陽,國都開封岌岌可危。皇帝已經下詔讓各地將領率兵勤王。」
尤銘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他拆開信封,細細看了一遍,長嘆一聲,將信拍在几上,道:「唉!早不反,晚不反,偏偏這個時候反!壞了我的大事!」
文凱也嘆氣道:「是啊!早些時候反,二公子正可以趁機完全控制尤家軍。可現在二公子自己已經立了家業,一時之間根本沒有機會進入到尤家軍里去。而三泰地區的部隊不僅人馬不多,而且久疏戰陣,二公子雖然招募了一些,訓練也初見成效,可是比那些訓練有素的兵士還是相差甚遠。要是現在就派去和麥博的荊襄軍打,無異於以卵擊石。」
尤銘苦笑道:「可是又能怎麼辦?我既然是朝廷的海陵郡公,三泰大都督,朝廷就斷然沒有放我清閑的道理。過不了多久,朝廷要求我們北上平叛的旨意就會下來了。那時,想不去都不行。憑我現在的實力,根本沒有和朝廷對著乾的資格。甚至連想都不要想。」
尤銘轉過身來,看著文凱苦笑道:「文先生,其實我現在恨不得殺了你。哼,我剛才的好心情,都被你帶來的這個消息給破壞了。我本來還憧憬著和雨涵她們一起過那種無憂無慮,自由自在的生活的。可你,立刻就給我帶了個大麻煩來。我真是有些後悔,當初找你是來幫助我的,還是來給我找麻煩的。」
文凱呵呵一笑,道:「以二公子的權勢,二公子想殺我那還不是一句話的是嗎?就是比武功,我也遠不是二公子的對手。呵呵,我是來幫二公子的,要是二公子沒有什麼麻煩,我又從哪裡來幫助二公子呢?再說了,以二公子的身份家世,想過那種與世無爭的日子是根本不可能的,別人也不會讓你逍遙快活的。」
尤銘擺手笑道:「文先生就不要再挖苦我了。我要是真對文先生下手了,婷兒也不回饒了我的。呵呵,文先生,為今之計,你看該怎麼辦?」
文凱沉吟道:「憑我們現在的軍力是絕對不能出兵的。三泰雖然號稱有八萬大軍,可是大多數是空額,真正能上戰場的不過八千人。麥博的叛軍可是足足有二十萬之眾,再加上那些趁機渾水摸魚的傢伙,此次叛亂的叛匪少說也有三十萬。我們這點兵馬投進去,根本連水花兒都打不起來。朝廷的旨意卻又不能違抗,這……」
他搖了搖頭,手中的摺扇不斷的拍打著自己的腦袋,看樣子,這問題甚是棘手。
尤銘看著自己精心繪製的地圖,指尖在皮製的紙張上輕輕劃過。當他劃過成都之時,腦中靈光突然閃現,脫口而出道:「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文凱聞言一震,驚喜無比的抬起頭來,望向尤銘的目光里滿是欽佩欣賞之意。他雖然不知道這個典故,可是大體的意思還是能夠明白的。所謂「一竅通,百竅通」,文凱本就是極具智慧之人,他立刻想到了更深的一層,想到了戰場以外的事情。
文凱理了理自己的思緒,朝還在思考的尤銘道:「二公子天縱奇才,這次的危機,對二公子來說怕還是個絕好的時機。」
尤銘聞言奇道:「哦,怎麼說?這次麥博突然叛亂,我正被弄得焦頭爛額,怎麼又成了絕好的時機了?」
文凱神秘一笑,道:「二公子,當初老太爺為什麼讓您離開金陵,到這封地海陵來?」
尤銘的臉上立刻現出痛苦憤恨的神色,他緊緊捏了捏拳頭,嘆道:「爺爺,是想讓我自立門戶,絕了和大哥爭奪家主的念頭。」
文凱道:「不錯,老太爺的確是這個意思。可是,尤家軍的軍權,尤其是最為重要的黑甲精騎的指揮控制權,他卻給了二公子您。試問,這樣,他又怎麼不讓您參與家主之爭呢?」
尤銘顯然有些惱怒,重重的哼了一聲道:「文先生明知故問了。黑甲精騎駐防金陵,而我這個名義上的都統卻在海陵。你說,從沒有到軍營去過一天的將軍,那些士兵會聽他的話嗎?黑甲精騎在我手裡根本就是個空架子。就算有裴朗那一營的人馬肯聽我的,可是跟整個黑甲精騎,整個尤家軍比起來又算得了什麼。我現在在尤家可以說是沒有一點實力。」
文凱笑道:「二公子莫要著急,雖然二公子不能真正掌控黑甲精騎,可是畢竟名義上的都統是您吶。這次的麥博叛亂,不正是您重新返回金陵,徹底掌握黑甲精騎的大好時機嗎?」
尤銘聞言,眉頭一皺,疑惑道:「這是怎麼說?麥博叛亂跟我執掌黑甲精騎有什麼關係?」
文凱不緊不慢的道:「剛才二公子不是說了嗎,『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朝廷的旨意來了,我們不得不遵守,可是我們又沒有這個實力去遵旨。那怎麼辦?在這江南誰有這個實力去遵旨?自然是泰國公尤家。尤家身為江南都提調,全權負責江南事物。凡江南五省的一應大小事物悉聽裁決。二公子可以將朝廷的旨意給泰國公啊。二公子也是尤家的嫡系子孫,我想泰國公念在父子之情上,也不會坐視不理。自然會調撥兵馬給公子統制,讓公子北上平叛。
二公子,您比我更清楚,我們大康為了讓兵將一心,戰無不勝,可是有允許將軍自己檢選士兵的條令的。您不是正好可以把黑甲精騎弄到手嗎?到時候,您表面上帶著黑甲精騎北上平叛,暗中派人將黑甲精騎的家眷全都秘密遷移到海陵來。哼,這樣一來,黑甲精騎可就是被您給牢牢控制住了。控制了黑甲精騎,就等於控制了尤家軍,再加上三泰的兵馬也基本上訓練完成了。到那時候,您想什麼時候重返金陵,那還不是易如反掌嗎?」
尤銘眉角漸漸舒展開來,道:「果真如此,文先生當記頭功。」
文凱笑道:「老夫也不要什麼頭功,只要二公子成就大業之後,能夠遵守誓言,善待百姓,還天下一個太平。還有就是好好對待婷兒,早日讓老夫抱上外孫,老夫也就滿足了。」
尤銘忽然尷尬無比的道:「這個,小婿正在不斷努力。定不讓老泰山失望就是了。」
突然,六隻漆黑的冷箭帶著尖銳的破空聲射入廳中,分別攻向尤銘和文凱的要害。文凱將手中摺扇展開,順著冷箭一引一帶,射向他的三支冷箭,「嘟嘟嘟」的釘在立柱上。
尤銘就簡單多了,伸出兩根手指,使出「玉指點將」,輕輕鬆鬆的夾住了。忽然他感到手指一麻,三支冷箭掉在地上。尤銘翻過手指一看,夾住冷箭的地方居然已經發黑髮腫了。
文凱驚道:「好厲害的毒。是雲南五毒教的『沸骨散』。」話還未完,兩隻湛藍的蝶形飛鏢又打了進來。文凱抄起桌上的茶碗扔了出去,和兩隻飛鏢一起撞得粉碎。
尤銘抓緊時間,催動內力逼毒,一滴滴腥臭的黑血滴在地磚上,地磚上的釉彩一塊塊的剝落。文凱護在尤銘身前,高聲喊道:「抓刺客!」尤銘秘密訓練的鐵鷹衛迅速出動,瞬間將整個大都督府重重包圍起來,一寸一寸的搜索刺客的蹤影。
尤銘提起一口氣,朗聲道:「朋友出來吧,你跑不掉的。」沒有任何人回答,只有兩柄碧綠的短刀飛了進來。
文凱抓過兩張椅子,向飛刀扔了過去。兩把椅子減緩了飛刀的去勢,文凱輕鬆地拽過刀尾的紅綢,反甩了出去。只聽兩聲慘叫,兩名身長不滿五尺的刺客從院里的大樹上掉了下來。
就在這時,兩道白影倏地竄進了廳里,迅捷無比的殺向尤銘和文凱。文凱猝不及防之下,胸口被拉開一道大口子。他仍住疼痛,從腰間抽出短刀,拚命抵住兩個刺客的猛烈攻擊。
從尤銘手指上滴下的毒血,漸漸變紅,腥臭味也漸漸消失了。尤銘猛吸一口氣,大喝一聲道:「讓我來!」一劍將兩名刺客逼退。
尤銘使出「玉指點將」,迅速封閉了文凱的幾處大穴,止住了他胸前的流血,道:「我來對付他們。」身形一拔,與兩名刺客纏鬥在一起。
尤銘的劍術得自當年天下第一殺手風若寒的真傳,簡潔,快速,有力,虛實相生,剛柔並濟,實是天下間一等一的劍術。雖然尤銘限於年歲功力和實戰經驗,不能將這套劍法的神髓完全領悟,也不能完全發揮出劍法應有的威力,可也已是江湖中一等一的高手了。
兩名刺客的武功雖然高明,可是比之文凱尚且相差甚大,更何況與更為厲害的尤銘的對敵?他們很快就被逼得只剩下招架的本事了。他們的劍法也漸漸散亂。
尤銘瞅準時機,內力猛然由陰柔變得極為剛強,將刀法中的一招「力劈華山」化進劍法,勢大力沉的從頭頂猛劈下去。
兩名刺客手中的薄劍如何抵擋得住,一下子就被砍斷,他們也被巨大的衝擊力打翻在地上。周圍的鐵鷹衛立刻圍了上來,森寒的兵器冷冷的架在他們脖子上。
遠處,鴻賓樓三樓上,一位身子曼妙的女子,看著大都督府里發生的一切,狠狠的拍了一下窗欞,暗暗罵道:「這群笨蛋!」轉過身來,坐到椅子上,冷笑道:「哼,尤銘,有意思!」
尤銘趕忙找來府里的大夫,給文凱包紮好傷口,煎了兩服藥喝下去。文婷已是哭成了一個淚人,守在文凱的窗前。尤銘伸手扶住她的肩頭道:「婷兒,文先生沒什麼大礙的,別哭了,小心弄壞了身子。」
文婷輕輕的點了點頭,看見還有些尤銘那還有些腫脹的手指,心裡一驚,一把攥住,含在口裡,細細的吮吸道:「還,還疼嗎?」
尤銘只覺得被一股巨大的感動包圍著,得妻如此,夫復何求。尤銘感到自己爭奪天下的雄心一下子又減退了不少。可是當他瞥見昏睡在床上的文凱時,他的心裡又騰起了一股莫名的憤怒。他輕輕掙開文婷,將她抱回房間,在她額上親了一吻道:「乖,睡一覺,休息休息。我去辦些事請。」
在鐵鷹衛的護衛下,尤銘來到陰寒潮濕的地牢,來到那兩個刺客的面前。令他不敢相信的是,那兩個刺客竟是兩個身材窈窕,姿容淡雅的**。
尤銘搬過一張椅子,在她們面前坐下,問道:「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要來刺殺我?」那兩個女刺客哼了哼,充耳不聞。
獄卒大怒,就要上去抽她們鞭子,被尤銘伸手攔住了。尤銘走到她們跟前,托起右手邊的那名女刺客的下頜嘆道:「卿本佳人,奈何為賊。想你們這麼漂亮的女子,為什麼要坐刺客,又為什麼要來刺殺我呢?我有哪裡得罪你們了?」
那女子啐了一口到尤銘臉上,罵道:「呸!淫賊!你休想折辱我們姐妹!我們什麼都不會告訴你的。」
尤銘心中大怒,揚起手就想給她個耳光,可是手舉到半空又放了下來。他攥住她們的衣襟,冷笑道:「淫賊?那我就讓你們知道什麼是真正的淫賊!」朝身邊的護衛還有獄卒道:「你們都出去,沒有我的命令,誰都不準進來。」
護衛頭領面無表情,低頭道:「諾!」帶領著眾人出了牢房,鎖上牢門。
尤銘攥著她們衣襟的雙手猛地向下一扯,「刺啦」一聲,兩名女刺客的衣服被尤銘撕破,露出裡面紅色的肚兜和雪白的肌膚。
尤銘此時已經被邪火完全燒盡了理智,他的兩隻手粗暴的在兩名女刺客的身體上揉捏著,留下一塊塊青紫的瘀斑。尤銘獰笑道:「你敢啐我,你竟敢啐我!我讓你生不如死!」手上的力道又加大了幾分,兩名女刺客痛苦的呻吟出聲。
門外的獄卒聽到呻吟聲,不禁大搖其頭,嘆息道:「想不到大都督這麼儒雅的人,竟然也這麼粗暴。唉,可憐了兩個如花似玉的美人兒。」可是他們這話剛剛說完,就感到脖子上一寒,一柄明晃晃的戰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鐵鷹衛首領冰冷的道:「再說話,就殺了你們!」一眾獄卒只感到一股惡寒從腳底直傳到頭頂,他們雖然鐵鷹衛的意思是不准他們再說關於尤銘的話題,可是他們真的被鐵鷹衛那股冰冷僵硬的氣勢所攝,一個個噤若寒蟬。而這,正是當初尤銘創建鐵鷹衛所要達到的效果。他就是要讓鐵鷹衛成為一支只聽命於他,沒有感情,只會服從的殺人工具;一支他用來掃除異己,清理敵人的殺人工具。從他建立鐵鷹衛的那一天起,他就已經下定決心要投入到爭奪天下至尊的鬥爭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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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銘已經粗暴的將兩名女刺客的尊嚴完全摧垮了。看著赤身**,啞聲哭泣的兩名女刺客,尤銘忽然感到了一股深深的罪惡感。他感到自己正在向著一個極度危險的方向靠近,如果再不能及時控制住自己,自己就很有可能被毀掉。
尤銘的額頭立刻布滿了汗珠,難道當初武當掌門長青真人說自己的「制欲則王,縱慾則亡」的話是真的嗎?自己現在算不算是縱慾?為什麼隨著自己權位的增大,自己對**的控制能力會迅速的消退?為什麼自己現在越來越想放縱自己?為什麼自己會變得越來越殘暴,為什麼以前要猶豫半天,仍然做不出來的事情,現在卻是信手拈來,毫無顧忌?越想,尤銘就越覺得害怕,他害怕自己真的被自己越來越難以節制的**摧毀。自從離開尤家,失去管束之後,尤銘還是第一次對自己進行反思。
尤銘撿起地上的衣服,披在兩名女刺客的身上。他叫來獄卒,打開牢門,吩咐鐵鷹衛首領道:「把東跨院打掃出兩個房間來,把她們住進去。安排幾個老媽子照顧她們。另外,叫府里的大夫,好好替她們調養身體。看好她們,不要讓她們做傻事。」
鐵鷹衛首領低頭應道:「諾!」就帶著手下,攙著這兩名女刺客去了東跨院。
尤銘冷冷的看著獄卒道:「你剛才都看到了什麼,聽到了什麼?」
獄卒嚇得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蔥道:「小的,什麼都沒有看見,什麼都沒有聽見。」
尤銘怒道:「廢物!那我養你們有什麼用!這樣吧,也別浪費我的糧食和銀子了,你們捲鋪蓋滾吧。別讓我再看見你們,否則殺無赦!」說完這話,尤銘又驚愕了,什麼時候「殺」字從自己嘴裡說出來竟是這麼自然,這麼不需要考慮了。他伸手拍了自己的額頭一下,冷哼一聲,快步離開了地牢。
獄卒們丟掉了自己賴以生存的飯碗,可是他們並不感到可惜,甚至還有些慶幸。畢竟,這比丟掉自己的腦袋要好得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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