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麻痹(下)
譚綸老實不客氣的找過一張椅子坐下,道:「當然!我們大將軍日理萬機,哪有閑工夫出來晃蕩。他讓本官來告訴左將軍,趕快投降。將所侵掠的山東州郡悉數交還朝廷;遣散聚集的叛軍,或交由朝廷改編;自縛肉袒,至大將軍營中請罪。朝廷或可既往不咎,留左將軍一脈的富貴。否則,天兵到日,悔之晚矣!」
左雄怒極反笑,道:「本王沒聽錯吧!本王手下有雄兵數十萬,大小郡縣百餘,地連數千里。何其強大也!他尤銘居然要本王投降?別以為收拾了幾個廢物就天下無敵了。我梁山軍可不是他麥博的烏合之眾可比。」
譚綸似是很驚訝的道:「是嗎?可是,我從我家大將軍那裡聽到的,卻是左將軍手下人浮於事,勾心鬥角。君臣之間相互猜忌。臣不服君,君不信臣。所謂大小郡縣百餘,地連數千里,其實不過只有一個破落的山寨聊以棲身;所謂雄兵數十萬,其實不過是一群紀律渙散,毫無鬥志的烏合之眾,只能幹干打家劫舍的事情。就是干這事,在許許多多的盜匪中,也只是居於末位,墊底的,根本就不堪一擊。我家大將軍說了,要不是因為朝廷事情太多,沒工夫陪著將軍瞎折騰,連看都不稀大看將軍一眼呢。」
左雄是徹底忍耐不住了,他喝道:「把這膽大妄為的狂徒給本王捆起來,抽兩百鞭子!」
譚綸突然哈哈大笑,從容起身,不屑的道:「果然又讓我家大將軍說中了!他說你左雄好大喜功,心胸狹隘,聽不得真話。一旦被人拆穿,肯定會惱羞成怒,動之以怒,挾之以武。他勸我,為了自己的安全考慮,多說些好話出來。只可惜,我這個人,有個怪脾氣,一生不喜歡說假話。即使是斧鉞加身,也改不了。對於臨行前,我們大將軍的好意,我也只能心領。」
這一番話,擠兌的左雄左右為難。殺也不是,放也不是。殺了他,就等於坐實了尤銘的那番話;可要是不殺,自己就未免顯得太過軟弱無能。更重要的是,無論殺不殺他,這番謠言都已經算是傳出去了。自己的威望已經受到了極大的打擊。隊伍已經不好帶了。他進退兩難,氣得暴跳如雷,只得大聲罵道:「我日你姥姥!」鐵青著臉色,揮手讓士兵鬆開了譚綸。
譚綸好像早就知道這樣的結果,他仰頭大笑,囂張的道:「左雄,我家大將軍的話,本官已經給你帶到了。這不是什麼和議條件,而是最後通牒!」歇了口氣,又道:「本官的使命,既然已經完成,本官也就不久留了。」他一轉身,昂然走出大帳。就在他步出大帳的那一刻,他回過頭來,道:「本官再提醒一下左將軍,我家大將軍的耐性不是很好。你最好在明日午時之前,給出一個明確的答覆。對了,有句話忘了對左將軍說了。不但是我家大將軍,就是本官我,也不稀大瞧左將軍一眼。」說罷,哈哈大笑,揚長而去。
左雄營中諸將好似泥塑木刻一般,任由譚綸肆虐中軍大帳,卻低垂著腦袋,一言不發。
左雄早已注意到了這一幕,他氣急敗壞,抓起桌上的茶碗,摔得粉碎,罵道:「廢物!都是一群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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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銘站在沙盤前,對敵我雙方的態勢進行著嚴密的計算和謀划。沙盤上的形勢漸漸明朗,一條分進合擊,圍殲左雄主力的作戰計劃和行軍路線,逐漸在他腦海中成形。
當他插下最後一面小旗的時候,他突然笑道:「文先生,我看左雄那廝,這會兒恐怕已經被氣死了吧。子理(譚綸字子理)罵人的本事,絕對是超一流的。」
文凱也笑道:「左雄直接氣死了倒也好,我們就省得打這一仗了。今年這天實在是太熱了,將士們穿著厚重的盔甲,十分疲憊。這仗不好打啊。」
「呵呵,」尤銘笑道:「等子理回來了,問問他不就知道了。」他站起身來,指著沙盤道:「文先生,你看在什麼地方進行決戰比較好?我選了三處地方,一處是這裡,瓦窯口;一處是這兒,馬尾盪;另一處,便是這兒,七彎溝。」說著,在沙盤上三處被紅線圈起來的地方上,輕輕點了一下。
文凱湊近一看,用手揸量了量,再看了看雙方兵力部署,想了一會兒,指著瓦窯口道:「我覺得,在瓦窯口打比較好。」
尤銘此時已有幾分高興了,他中意的也是瓦窯口。但他仍然問道:「有什麼依據嗎?」
文凱道:「圍師必缺。你看,」他指著沙盤道:「馬尾盪和七彎溝都是死路,只要我們把左雄趕進去以後,他就絕對出不來。唯獨瓦窯口不是,在他的後面,直接通往興洛倉。」
尤銘道:「那這樣,豈不是選馬尾盪和七彎溝更好嗎?瓦窯口通往興洛倉,我軍想要圍殲他,談何容易?」
文凱笑道:「正是因為要圍殲他,所以才要選在瓦窯口決戰!」
「哦?」尤銘奇道:「說說。」
文凱道:「左雄手底下畢竟有幾十萬軍隊。雖說戰力比不得我們,但也不可小覷。一旦將他們逼入絕境,若不能迅速瓦解他們的鬥志,他們必定會拚死抵抗。給我軍造成巨大的損失。況且那兩個地方,及其狹小,我軍最強的騎兵,在裡面根本就沒有用武之地。馬尾盪和七彎溝水道縱橫,神機營的火器也發揮不了威力啊。倒不如把他們給放出來,趕到瓦窯口去。那裡既可以對他們實行包圍,可是卻又不會把他們徹底圍死。大抵只要有一線生機,左雄的士卒就不會拚死力戰,必定會全力往興洛倉跑。可是,興洛倉早已經被你襲佔了。他們過不去。到時候鬥志必定瓦解。我軍再想要消滅他們可就容易多了。」
「哈哈,」尤銘撫掌笑道:「妙!定了,就在瓦窯口和他左雄決戰!」
一員小校跑了進來,報道:「啟稟大將軍,亳縣縣令李醒求見。」
尤銘和文凱對視一眼,心裡奇道:「他來幹什麼?」揮了揮手,道:「著他進來吧。」
李醒低頭弓腰走進尤銘的大帳,朝他跪下,叩頭行禮道:「下官亳縣縣令李醒參見大將軍。大將軍威武。」
尤銘淡淡的道:「縣令大人免禮。」指了指馬扎道:「坐吧。上茶。」他看著正襟危坐的李醒道:「大人此次死守亳縣,淮北諸鎮失卻十二,惟亳縣未失。我大軍到日,大人又傾盡官倉,可謂是功不可沒啊。待本帥還朝,定保奏大人入職台閣。」
李醒聞言,站起身來,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道:「下官謝大將軍厚恩。下官此來,只為了向大將軍進獻一個寶物。」
「寶物?」尤銘奇道:「淮北並非富庶之地,能有什麼寶物出來?」
李醒道:「大將軍,寶物並非只有富庶之地才能產出。有些寶物,偏偏在我們這些貧瘠之地,才能有。」
「哦?」尤銘好奇心愈發重了起來。他雖非貪愛寶物之人,但聽李醒這麼說,也不由來了興緻,問道:「到底是個什麼樣的寶物?竟讓你如此這般。」
李醒神秘一笑,道:「此寶非但珍貴,還是個千載難逢的活物。」
「活物?」尤銘笑道:「莫非是什麼珍禽異獸嗎?我對這些可不大喜歡吶。」
李醒笑道:「比那些珍禽異獸要珍貴的多。她是一個人,一個絕色美人。」
尤銘臉上笑容漸漸凝固,道:「美人本帥見得多了,沒什麼可稀罕的。本帥行軍打仗,你卻給本帥送來一個美人,這算什麼?你讓本帥還怎麼統領軍隊?你到底想要做什麼?」說到後來,語氣已經漸趨嚴厲。
可李醒卻毫不以為意,依舊笑道:「這個美人非但不會影響大將軍的權威,反而還會幫助大將軍克敵制勝。」
「哼!」尤銘哼了一聲,道:「竟有這麼大的作用?你送本帥的是仙女不成?」
「呵呵,」李醒笑道:「雖不是仙女,卻也差不遠了。她就是左雄麾下第一大將,宗周的妹妹,宗璞。」
尤銘霍得站起,問道「你說是誰的妹妹?」語調急促,顯然抑制不住自己內心的激動。
李醒又一躬身,道:「左雄麾下第一大將,宗周。大將軍,下官之所以能抵住宗周的攻打,很大程度上就是因為宗周這個唯一的妹妹。」
尤銘激動萬分。這真是上天所賜的寶物啊。雖是如此,他還是小心的問道:「宗周既是左雄的大將,他的妹妹又怎麼會落在你的手裡?」
李醒道:「回大將軍。有件事情你們可能並不清楚,宗周本就是亳縣人。他投靠左雄后,一時無法把家人接過去,為了保護家人,他便謊稱自己是徽州人。」
尤銘點了點頭,道:「好,很好!大人此舉可真是天降奇兵啊。本帥記你頭功!你先退下吧,封賞的詔令,不久就會來的。」
李醒又跪下磕了個頭。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尤銘朝文凱笑道:「文先生,我們一起見見宗叔大的這個寶貝妹妹吧。」朝護衛使了個眼色,道:「把李醒帶來的那個宗璞,請來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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