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9.第413章 【蘇玉左丘宴 之四】
第413章【蘇玉·左丘宴之四】
【八】
蘇玉在國公府鮮少出頭說話,是以家中叔伯們從未留意過她這麼個望門寡。
不過是家中養的閑人,怎麼也來參與男人的事?可畢竟是女流,眾人也不好轟她離開,只是好聲勸慰道:「八弟妹,下這麼大雨,你衣裳都濕了,快回去換衣裳吧,免得惹上風寒。」
蘇玉並沒有退縮,鞋裡的水聚集在一起,像是踩在灘涂之上,濕漉漉的。她屈膝行禮,繼續說道:「還請叔伯們聽我一言。」
二伯覺得好笑,但看她平日寡言少語,便隨口應了。
蘇玉看看四周,示意所有僕從都退下,才開口說道:「此次十殿下南下,聖人原只遣他一人去。因皇後娘娘擔心,又下才添了七殿下。」
「當真?」
「我與元陽公主相熟,聖人在獵場就已下令十殿下南下議和。當時七殿下是被聖人轟走了的。」
眾人的面色漸漸從隨意轉為凝重。
蘇玉又道:「再說,十殿下既沒有得罪士族,也沒有得罪宗族。」
起先蘇玉還擔心左丘宴受傷,方才一說長公主被攔在宮門外,還被七殿下一劍刺死,心中便明白了。
左丘宴早知此事難辦,乾脆就摔下馬「暈」了。這樣一來,棘手之事就輪不到他來面對。
這件事,誰辦誰就錯,怎麼辦都是錯。
正好門上來人回話:「宮門落鑰了,國公和夫人被留在宮中,進宮的人都沒讓出來。」
那人又道:「不過,元陽公主沒有進宮,帶著太醫去了十殿下府上。有個小內官也進了十殿下府,我們看著像是顏貴妃身邊的。」
眾人頓悟過來。
二伯沉思一陣,與其他幾人對視,不再猶豫,備好上等藥材,二伯陶思橋冒著狂風驟雨去了左丘宴府。
蘇玉坐在正院廳中一直候著消息,快入夜時,二伯回來了。
與二伯一起到家的,還有七皇子被囚宗人台以及皇后閉門思過的消息。
眾人歡喜不已。
這一次是賭對了!「十殿下醒過來了,送的東西沒有收,但我看別人送的他也沒有收,」二伯頓了頓又道,「受了傷那般虛弱,還專門見了我,那麼多人,十殿下就只見了我一人。」
二伯喝了一口熱茶,抬起頭看向眾人:「還問你們好。」
蘇玉垂著眼帘靜靜聽著,起身準備回屋。
二伯又叫住她:「幸好弟妹消息靈通,待父親母親回來了,要給弟妹嘉獎一番才是。」
蘇玉淡然一笑:「一家人,不必見外。」
次日,翊國公回來,聽了這消息,特地讓國公夫人將蘇玉請到前院來誇讚了一番。又提及聖人要遣陸錚出征,崔禮禮捐出家產,被聖人封為惠安縣主。
國公夫人知道她與元陽和崔禮禮交好,便說既然都是好友,日後就要多多走動,請到家中來也是可以的。
蘇玉應了下來。
翊國公回到家還未休息得舒坦,便又被召回宮中。
這一去,聖人駕崩,左丘宴登基。
【九】
有了元陽和崔禮禮的加持,紅姣對蘇玉殷勤起來,端茶送水也熱情得多。
可蘇玉總是懨懨地坐在窗邊發獃。崔禮禮幾次約見她都沒去。不是不想去,而是知道崔禮禮可能是要替左丘宴傳話。
直至陸錚出征那一日,她才打起精神去了。
她站在人群中,只見左丘宴一身朱白二色武弁服,頭戴「金璫附蟬」籠冠,站在城樓上迎風眺望。
幾個月不見,他已不再是風流人間的皇子,而是坐擁天下的帝王。
蘇玉理不清心底那一抹酸澀究竟是什麼。眼看著左丘宴從城樓上快步走下來,她下意識地向後縮了兩步,躲進人群中,轉身快步離去。
剛回到國公府沒多久崔禮禮又替他來做了說客。
蘇玉從妝奩中取出那串珊瑚珠子,遞給她:「如今他已是還是不要來往的好。」
崔禮禮盡職盡責:「我看他對你真心,你當真不想和離?」
蘇玉搖搖頭:「我這人最是怕麻煩。如今獲得自在,為了一個男人進宮,還要與那些女人爭寵,太麻煩了。」
「若他不肯放手呢?」
「不過是得不到的執念罷了。等他有了新寵,便會忘掉。」他是聖人,後宮里會有各式各樣的女人,多她一人不多,少她一人也不少。
崔禮禮收下珠串:「我替你去拒絕此事。」
目光落在那串珠子上,蘇玉只覺得自己的心像是裂了一條口子,血不斷湧出來。
綿綿不絕地疼著。
她咬緊下唇,過了好一陣才說:「麻煩你了。」
也不知崔禮禮怎麼跟左丘宴說的。
幾日後的深夜,左丘宴毫不客氣地闖入她的房間。
守在外間的紅姣依舊睡得死沉,被他讓影衛將人抬了出去。
蘇玉從夢中驚醒,還未叫喊出聲,就被左丘宴死死抵在床榻上,所有的聲音都被盡數吞沒。
她下意識地抗拒,雙手卻被他一掌緊箍著舉過頭頂,壓在床上。
灼熱又憤怒的氣息徹底將她籠罩。
那隻手兇狠地揉掐著,她痛得不住搖頭求饒,可左丘宴根本不準備放過她,用力在她心口種出一朵鮮紅似珊瑚的花兒。
黑夜之中,左丘宴的眼眸亮得嚇人,每一個動作,都是在宣告他不會輕易放手。
拒絕皇子,可以。
可拒絕帝王?太難。
自從上次食肆一別,連著好幾個月不見她,原以為她會想明白。如今他已經是聖人了,她要的揚眉吐氣報仇雪恨,他都可以替她做到。
他受傷生病,在城門外暈倒,元陽都在他府上住了好幾日。她呢?翊國公府的人來時,他是歡喜的,還以為她會想法子帶句話。結果呢?
就算她好面子,陸錚出征那日,他讓崔禮禮親自登門去勸她,她卻讓崔禮禮將珊瑚珠子送回來。
「要斷絕來往?」左丘宴越想越氣,愈發放肆兇猛。
床榻嘎吱作響,素色的帳子抖得像漠湖的波濤。
蘇玉突然想起幼時在漠湖邊的初見,那一葉扁舟晃得也是如此厲害,身子頓時一僵,連一點回應都不肯給他。左丘宴見狀心中更怒,怎樣都覺得她是在挑釁自己。
情場浪子,花樣百出,他使勁揮身解數,就要看到她被情慾淹沒的模樣,彷彿那才是她藏在心底的話。
「蘇玉,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左丘宴在她耳邊低聲喚著,逼著她面對自己的慾念,「還怎麼拒絕我?」
他沒有說「朕」。
蘇玉像是被撕裂開了一般。
不斷地逼迫自己回想漠湖上的小船,回想學堂前的馬車,可是又羞恥地感覺到身體早已被他拽進了那道白茫茫的深淵她沉沉地昏睡了過去,身上遍布他刻意留下的痕迹。
左丘宴將她摟入懷中,將那串鮮紅的珊瑚珠子再次套在她的腕間。手又放在它最習慣的位置,握著最柔軟的她。
毫無睡意。
一想到她始終不鬆口,他的眼眸黯了幾分。
起初他以為她留在翊國公府為的是復仇,如今他是聖人,能給她榮光,能讓打她耳光的蘇家人從此匍匐在她腳下。
後來他又想,她應該是不願做小。百姓的妾,她不願意做,皇子的妾,她不願意做;如今他是聖人了,一個妃位多少女人搶破了頭,她還是不願意。
她拒絕他究竟是為什麼?【十】
蘇玉醒來時,左丘宴已經走了。
隱約記得他臨走前,捏著她的下巴,說:「不許拒絕我。」
不知他那些女人是否都這樣被征服的。霸道又溫柔,風流又執著。
蘇玉酸澀地想著。
紅姣應是被下了葯,睡得很沉。
她拖著酸軟的四肢,悄悄尋了帕子擦拭身體。將昨晚那些歡好的殘餘,一點點擦乾淨,再換上乾淨的衣裳,繼續躺下假寐。
可沒睡多久,就有人來傳話,說母親來看她了。
蘇玉不想見,翻了一個身:「我在替亡夫抄經,不便相迎,有什麼話留下便是。」
那人只得去回話。
第二日,母親又來了,還帶著父親。
對於蘇家的盤算,蘇玉再清楚不過。定然是因為那日在食肆里見到過左丘宴,便想著要她在左丘宴面前說兩句好話,「拉扯」兄弟。
蘇玉懶得應酬,乾脆將自己關進佛堂里,說她要抄經四十九日,誰都不見。
如今她在翊國公府里說話有些分量,下人見風使舵,她不願見娘家人,下人自然也不怎麼熱絡,留著兩人在門口喝了一口茶,便不再理了。
如此清靜了兩個月。
京城大雪紛飛時,突然流傳起了一個小道消息。
說捐家產的惠安縣主成了當今聖人無名無分的新寵。聖人親自派馬車接她入宮,日夜留在清靜殿中伴駕,太后召她說話,還要看聖人眼神。
國公夫人便來問蘇玉:「這個惠安縣主,不是與陸家老二有些糾葛嗎?怎的又進宮伴駕了?」
蘇玉不認為崔禮禮會對左丘宴起心思。然而,左丘宴未必不會對崔禮禮起心思。
他那樣的人,看上的,總要想辦法弄到手。
消息才傳出來沒多久,宮裡就遣內官來找蘇玉,說是元陽公主在宮中動了胎氣,需要靜養,請她和紀夫人進宮。
蘇玉原是想要拒絕的。可這內官是對著國公和國公夫人說的,意思是要得國公的首肯。
國公夫人沒有阻攔。聖人與元陽公主關係最好,蘇玉能進宮陪伴元陽公主是殊榮。
反倒是翊國公私下叮囑了一句:「如今宮內形勢微妙,老八媳婦還是要謹言慎行,太后那邊萬萬不可得罪。」
「媳婦知道了。」
進宮后,她刻意沒有去面聖,徑直去與元陽、紀夫人和崔禮禮見面敘舊。
只是有些事躲是躲不過的。左丘宴得了機會就將她拖進內室之中,狂風驟雨地襲來,不容她有半分拒絕。
蘇玉對於他的急切有些難以理解,後宮那麼多女人,難道他都不碰嗎?
崔禮禮解釋說她進宮這幾個月,左丘宴只進過一次後宮,還是為了將她從太後手中解救出來。
「如今我可是他無名無分的新寵。」崔禮禮朝蘇玉擠擠眼,又正了神情說道,「他也不容易,孤軍奮鬥,著實辛苦。你來了,陪他說說話也好。」
蘇玉大約明白左丘宴在宮裡的處境了。
左丘宴的皇后和幾個貴妃都是潛邸時,太后給安排的女人。
後宮的恩寵從來不是真的男歡女愛,而是權勢的分配。如今太后權勢漸強,他絕不能再給那些女人一點恩寵。這是平衡之術。
蘇玉有些心疼他,更為自己慶幸。這樣的地方,當真不是她該來的。
可說話歸說話,有些事,她又怕太過沉迷。
後來幾次,她與崔禮禮約好。一旦被他拖進內室,崔禮禮就在門外嬌聲嬌氣地喚「十郎」。
這冷不丁地喚了幾次,便傷了「龍脈」。每每入戲時,左丘宴就擔心崔禮禮會來搗亂,覺醒的「龍脈」頓時就沉沉睡去。
左丘宴忽然覺得這一招也似曾相識。便抓著蘇玉問:「學堂門口,你是不是在我的馬車旁敲過鑼?!」
那刺耳的銅鑼聲,也曾叫他「力不從心」了好一陣。
蘇玉沒有被識破的窘迫:「是。學堂門口,實在有傷風化。」
左丘宴先是無奈地笑了笑,忽然又想通了一件事:「蘇玉,你是不是在害怕?」
蘇玉抬頭看他:「什麼?」
「我的過去,讓你害怕。」他的眸光將她鎖定。
「沒有。」她垂下頭飛快地否認,有些此地無銀三百兩。
左丘宴伸出手來拉她:「崔禮禮進宮是迫不得已,待事情一了,我就接你進宮來,可好?」
他目光灼灼,深情款款的模樣,讓蘇玉心中一軟。
可很快又想起那條小船,那駕馬車,以及後宮的勾心鬥角,嚇得她一激靈,連忙站起身,跪在地上,倔強地挺著背:「民女無心進宮,當初也只是好奇,湊巧遇到聖人,承蒙聖人不棄,有了這段露水情緣。還請聖人莫要放在心上,凡事以國事為重。」
她稱呼他「聖人」,是刻意在兩人之間劃出一條鴻溝。
左丘宴呼吸一沉,似是有千斤萬斤的石頭墜在心尖,用力向下拉拽著。
灼熱的眸光漸漸冷下來,他負手望著窗外皚皚白雪,一片蕭瑟,就像他如今的境地,雖有一線生機,卻不知要等到何時:「罷了,朕.也不留你了,明日,你就出宮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