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有意思,有意思。
江夫人見區區幾個太監,也敢動她的兒子,冷著臉色衝上去便要攔下他們。
原本快要踏出公堂的鄴王殿下,像是猜到了什麼似的,停下腳步緩緩轉頭,一雙嗜血又冰冷的眼眸落在江夫人的身上。
她與佟貴妃之間的恩怨,鄴王是知道的,只是利益大過於私人恩怨,故而才有相交而已,可眼下看,這個姨母,當真蠢得無邊。
江夫人只覺身上有芒刺錐過,對上鄴王充滿戾氣的雙眸,原本想要求他幫忙的話一下子卡在喉嚨里說什麼都蹦不出來了,江夫人慌亂了起來,她可是鄴王的親姨母啊,都是一家人,他怎麼也要幫忙的。
見她消停,鄴王這才沉著臉離開了公堂。
墨兒也追了出去,看著自家小姐被押上馬車,急忙上前,朝著窗口的位置輕聲喊道。
「小姐,奴婢會照看府里,小姐不必擔心。」
帘子展開,一張蒼白的臉蛋出現,楚天妤看著墨兒虛弱一笑,輕聲道。
「記得幫我收信。」
墨兒愣了一下,沒聽說要收信啊。
啊……
眼睛亮了起來,她知道了,小姐和楊小姐、錢小姐、沈小姐她們說好了的,表面上不來往,但是暗地裡卻要通書信,所以小姐的意思是要她把現在的事情講與幾位小姐聽。
楊小姐是兵部尚書之女,沈小姐之父在皇權中心,錢小姐是御史大人之女,御史是可以進宮彈劾的,所以首要的就是要見到錢小姐。
「奴婢這就去。」
墨兒朝著楚天妤施了一禮,楚天妤見她這般聰慧,囑咐她小心一些,這才放下車簾,捂著流血的地方楚天妤靠在馬車壁上笑了笑,比起上一世的大火焚身,這不過是小烏見大烏。
別說。
吃了那些葯,這會子身體真的虛軟無力,腦子也有些昏沉,就連一雙手都是雪白雪白的。
程大夫和素心當真是厲害的,希望他們能穩住母親,給她時間,給她一些時間去尋更好的葯。
楚天妤緩緩閉上雙眸,抱緊了自己。
起先外面很是熱鬧,慢慢地越走越安靜,到最後一股肅殺之氣涌了進來,她睜開眼睛,算了算時辰,這路程應該走了一個時辰左右。
「下來吧。」
衙役掀了帘子,楚天妤扶著馬車慢慢的下去,因為身子的原因,她踉蹌了幾下差點摔倒在地,旁邊馬車,江景年也戾著臉龐下了馬車。
看到楚天妤滿身鮮血,臉色蒼白的模樣,江景年怒火中燒,他朝著楚天妤沖了上來,抬手要打楚天妤,衙役急忙上前一把攔住,江景年恨聲罵道。
「楚天妤,你到底要把我們江府害成什麼樣才甘心?我從未想過要負你,你還要怎樣?」
「江世子。」楚天妤像看智障一樣看他「你糾纏著不退婚,該不會是另外兩件東西找不到了,怕被怪罪,或者是有什麼別的見不得人的秘密吧?」
晴天霹靂!
江景年俊臉一下子陰沉無比,眼中戾氣重重,他不明白,楚天妤是怎麼猜到的,說多錯多,他不再說話轉身朝著地牢的方向走去。
越是靠近,越是陰森。
大門開啟,一股寒氣逼人的風竄了出來,吹得人身體一陣冰涼。
踏進去之後。
一個一個的火把被點亮,順著蜿蜒的台階,他們被押著一路而下。
牢里長年陰暗,又潮又濕,剛下完台階,一股子濃郁的血腥味、霉味、死味混雜衝進鼻息,耳邊還聽到犯人的慘叫,江景年眼中突然間恐懼擴散,差點跪在了地上。
反倒是楚天妤一步一個血印,跟在獄卒們的身後,一路安靜地走著。
一直到刑具的面前,獄卒才停了下來。
楚天妤走得氣喘吁吁,額頭上直竄細汗,江景年驚恐的看著這些刑具,只覺得毛骨悚然。
不論大罪小罪,進牢房的第一件事就是受刑,這已經是不成文的規矩了。
江景年怕的身體開始顫抖,轉頭恨瞪著楚天妤,都是這賤人害的。
牢頭躬著腰,神情恭敬的站在主位邊上,而坐在主位上的,是一位白面紅唇,陰柔無比的太監。
他是慎刑司的掌司,名叫於公公,來刑部大牢自然是領了皇上的旨意。
「她是楚天妤?」
於公公指著楚天妤問牢頭,牢頭戰戰兢兢施禮。
「是,於公公。」
於公公點了點頭,指著江景年。
「那他就是江景年。」
於公公笑著轉頭看向那排列得整整齊齊的刑具,問牢頭。
「給她們上什麼刑具好呢?」
牢頭頓時毛骨悚然,慎刑司出來的人果然一個個氣質陰鬱,心狠手辣的,一般人根本不敢惹。
不等牢頭說話,於公公又笑著問江景年。
「江世子,你覺得該給楚小姐用什麼刑具?」
江景年心裡一喜,揚起臉龐看向於公公,心想難道鄴王打過招呼了?
他看向那一排血腥味極重的刑具,指著其中一條黑色的長鞭。
「用鞭子。」
於公公笑了起來,眼裡閃過一絲滿意。
「江世子好眼光,這條鞭子是特製的,裡頭藏著倒刺,一鞭子下去,勾子倒掛進肉里,再扯出來的時候,那肉啊,可是稀爛啊。
江景年恨恨的瞪著楚天妤,眼裡閃過一絲得意,一會看她怎麼死。
可還沒高興完,於公公又問楚天妤。
「楚小姐,你想給江世子用什麼刑具?」
「用鷲毒吧,反正他這人活著也是個累贅,不如死了算了。」
鷲毒只需要小小一滴,沾唇就死,一了百了。
江景年整個人都已經冰涼一片,他還以為這人只會打楚天妤,不會打他,卻沒想到他這般變態。
他轉頭恨瞪楚天妤,雙腿卻因為聽到鷲毒兩個字軟了下去。
於公公好看的面容轉了過來,看著楚天妤病態卻美麗的模樣,笑了笑。
「調皮。」
死是不能弄死的,但生不如死是可以的。
「江世子怕疼,那就用水滴吧。」
所謂水滴之刑。
就是把人綁在長凳上,一把尖刀懸在腦門的上方處,水珠順著尖刀一滴一滴一滴……嘀嗒嘀嗒……不斷滴在腦門上,滴久了,腦袋像是被困在冰窟里似的,想著刀子隨時插進腦袋,那種恐懼,可真不是一般人的心智可以忍受的。
「好,聽你的。」
於公公笑意盈盈,轉身回到坐位上,牢頭急忙給他滿了一杯烈酒,獄卒們則迅速準備刑具。
江景年聽說給自己用水滴,冷著臉哼了一聲,心想算楚天妤還有良心給自己挑了最輕的刑罰,不過是幾滴水而已,有什麼好怕的。
隨後。
楚天妤留在了原處,江景年被帶去了水滴室。
很快。
江景年那殺豬一樣的驚恐慘叫震得整個牢房都響了起來,於公公看向牢頭,發出怪異又愉悅的笑,他指著楚天妤。
「你是個妙人兒。」
不弄傷他卻又折磨他,出去之後,還能辯駁說沒傷他,是個聰明人啊。
楚天妤捂著傷口,看著於公公,於公公眼神落在她滿身的鮮血上,笑意盈盈的看著,隨後……慢慢的斂了笑容,大笑起來道。
「有意思,有意思。」
牢頭被他弄得毛骨悚然,獄卒們也是一個個不敢動,楚天妤卻是微微變了臉色。
這個人好厲害,他看出來了,她是假傷。
「楚小姐,奴雖是慎刑司的人,但也不好糊弄。」
「天妤不敢。」
楚天妤不想與他多說,這人犀利,說多錯多,而且他已經洞察出來了,說不定會戳穿她,楚天妤蹙眉,這事不太好辦了。
她不敢肯定太子在刑部是否有人!
微微蹙眉。
楚天妤腦子飛快地轉了起來,得想個辦法才行。
「於公公。」
楚天妤看著他,於公公點頭,示意她說,楚天妤眨了眨眸。
「於公公,您打算打我多少鞭?」
「十鞭。」
十鞭夠她一身稀爛,血肉模糊,哎呀,這麼嬌滴滴的美人兒,打爛了,實屬可惜。
楚天妤虛弱上前一步。
「一萬兩銀子一鞭,我買八鞭,於公公,做不做?」
牢頭被這句話驚得目瞪口呆,下意識的摸向自己的後頸,卻見於公公飲了手裡的烈酒,他起身走到楚天妤的面前上下打量著她,楚天妤也不怕,對著他的視線。
只是。
捂著傷口的手卻緊緊捏了一下衣裳。
於公公自是看到了她的動作,呵呵笑了笑,他對楚天妤越來越感興趣了。
弄死一個人簡單,但要玩貓捉老鼠一樣的遊戲,可不好找啊,楚天妤……算一個……
「奴不缺銀子。」
要了也沒用,像他這種註定要老死或者是慘死在宮裡的人,要來做什麼呢。
「那我給您養老送終,如果您不小心橫死在宮裡,我給您收屍,給您下葬,三時五節我以父之禮給您拜祭,讓您在地下過些好日子。」
「當真?」
於公公依然笑看著楚天妤,問她也像是開玩笑,可他那千年玄冰一樣的眼底卻微微撕裂了,最後那半句讓於公公的心撕裂了。
他今年三十有六,在宮中算老人了,哪天死他不知道,但總也感覺不遠了。
「恩。」
楚天妤點頭。
於公公上前執起楚天妤的手,指腹輕輕撫著楚天妤嬌嫩的手背,生得美艷的臉上露出狐狸一般的魅惑,倏地,他又握緊楚天妤的手,牽著她走到冰冷的鐵柱前。
伸手。
牢頭忙不跌的遞上繩子,於公公笑盈盈的把楚天妤綁在柱子上。
「既然是兩鞭,得打得妙一些,便由奴親自動手,楚小姐,很疼,你可要忍著。」
平常家的小姐只怕一鞭都承受不住,她卻願意受兩鞭,他倒要看看楚天妤究竟能不能受得了,有沒有那個能耐給他收屍。
若是一鞭不打,太醫一來就穿幫了,所以她無論如何要受。
啊啊啊……
遠處不斷的傳來江景年的驚恐慘叫,他瞪大眼睛看著頭頂上那把尖尖的刀子,只覺得整個頭皮都是麻的,一滴一滴的水落在眉心上,就像是那尖刃一刀一刀紮下來,嚇得他拚命掙扎。
這該死的楚天妤,該死的楚天妤,她那哪是為自己著想,她根本就是害自己啊。
「真吵。」
楚天妤蹙眉,於公公轉頭看向牢頭。
牢頭立即蹙眉吩咐獄卒。
「去,把他的嘴堵上。」
學學人家楚小姐,多精靈,多聰明,於公公可是宮裡出了名的冷血無情,殘酷暴戾,死在他手裡的人,數都數不清,卻被楚天妤三兩句就收服了。
牢頭到現在都覺得腦子炸炸的,有些轉不過來了。
於公公捏著鞭子,輕輕一甩,鞭身甩出讓耳朵炸裂的聲音,聽得人渾身發顫。
「準備好了,楚小姐。」
於公公笑著打招呼,楚天妤蒼白著臉點頭,隨後一道黑色的厲風颳了過來,啪的一聲巨響,楚天妤頓時覺得自己的身上被無數把刀子狠狠扎了進來,將她身上的肉一塊一塊割了下來。
肉被撕爛的瞬間,楚天妤緊緊閉著雙唇,深呼吸著,死死忍著。
「好,好。」
於公公滿意,於是又是一鞭。
楚天妤頓時眼前發黑,她急忙咬破了唇,鮮血流進嘴裡,強逼著她清醒了一些。
「於公公,謝謝你。」
視線模糊的時候,楚天妤朝著於公公蒼白一笑,於公公看著她倔強又真心感激的模樣,手裡的鞭子落了地……
……
而此刻的仁章宮裡。
皇上臉龐陰鷙,雙目如鷹,冰冷如雪地看著座下的兩個兒子。
太子殿下和鄴王殿下正垂眸靜靜地站在他的面前,兩個人都垂著眸,都沒有說話。
皇上看向太子,眼底的不明情緒翻騰,幾乎是藏不住厭惡,冷聲道。
「太子竟然去了順天府?京畿要務一直都是鄴王管束,你突然降臨,怎麼?是怪朕沒有把京畿要務交給你?」
鄴王轉頭看了太子一眼,見他依然如此沉得住氣,眼底一冷,將一隻盒子遞到皇上的面前。
「父皇,這是兒臣新得的雪霧茶,只此一兩,父皇您嘗嘗。」
「太子雖與兒臣在朝事上是有些不睦,但這也屬平常,父皇您不用這般動怒,氣壞了身子,便不值。」
鄴王的這些小動作,在皇上眼裡那是鄴王識大體,哄他不要生太子的氣,這個兒子倒是處處貼心,可太子呢,一天到晚冷冰冰的,像個雕塑。
讓他看著就怒火中燒。
而且……
太子垂眸站在他的面前,心中一陣悲涼翻湧,從小到大,只要他出現在皇上的面前,皇上必定是對他各種怒罵嫌棄,甚至,太子能很明顯的感覺到,皇上是恨他的。
小的時候。
他不明白皇上為什麼要這樣對他。
後來。
他明白了,便也不掙扎了,因為,他無法改變!
除非他死,除非皇后死,否則眼前這種處境是無法改變的,但他不想死,他也不想母后死,所以他能走的路,便是隱忍的一步一步艱難的走下去。
至於是贏到那個位置上,還是輸到人頭落地,他不知道,他只能提著腦袋硬著頭皮往下走。
早死晚死都是死,憑什麼就他一個人死。
「朕跟你說話,太子,你是故意藐視朕嗎?」
皇上見太子垂眉低語的模樣,抬手就把茶盞捏在手裡朝著他的額頭砸了過去,砰的一聲響,太監和宮女們嚇得齊齊跪地,顫抖著不敢說話。
而太子殿下的額頭上,鮮血緩緩溢出,順著他扇形的睫毛,慢慢往臉上流下。
鄴王站在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幕,心裡笑了笑。
可讓他不明白的是,既然父皇那麼不喜歡這個兒子,為什麼要立他為太子,為什麼不賜死他。
皇后在冷宮裡呆了那麼多年,他都沒有廢后。
究竟是朝臣們盯得太死,他不敢廢后、廢子,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佟貴妃也曾數次試探皇上的底線,可每次都無功而返,在這件事情上,皇上似乎十分警惕。
鄴王暗中查過很久,父皇緊攬著皇權,防著他們這些兒子,也樂得看他們這些兒子彼此爭鬥,太子沒什麼助力,遲早會死無葬身之地。
身旁。
太子一撩長袍,緩緩的跪在皇上的面前,深深拜下。
「父皇,江府和楚府的事情看起來簡單,但卻越鬧越大,沸沸揚揚,京城的百姓如今茶餘飯後的話題莫不都是他們退婚的事情,如今更是發展到江景年要毒殺楚天妤,貪墨她送進江府的東西,如果不速速查明真相,只怕百姓們會對皇室失去信心。」
「且滿京城認為江府與鄴王府是親戚,鄴王一定會幫江府,故而兒臣才去的順天府。」
「呵呵。」皇帝冷笑,雙目染著一絲詭異怒視太子「這麼快就開始拉攏民心了?是覺得朕不行了,要把這位置讓給你坐了?」
太子只覺一陣麻木,重重一個頭磕在地上。
「兒臣並無此意,父皇若是覺得有什麼不妥,懲罰兒子便是。」
「好。」皇上劍眉冷豎,手一揮「拖太子出去,打二十板,跪三個時辰。」
四海公公聽著皇上暴怒,眉眼紋絲不動,一個眼神便有人進來要押太子。
卻在這時候。
珠簾響動,一位公公疾步進殿跪地說話。
「皇上,幾位御史大人說有要事請求覲見皇上。」
而太子。
微垂的眼眸微微一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