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被擺了一道
都察院的諸位御史脾性個個都板正,一向都是該說的要說,不該說的也要說,所以太子並沒有費什麼力氣,便把他們全都引來了。
再加上楚天妤的小姐妹錢多多,御史裡頭最難請動的錢御史,應該也會在裡面。
太監們引路,便看到錢御史走在首位,身後跟著江御史、唐御史、林御史,幾人風風火火趕到內殿,先是給皇上見禮,起身後,抬眸迅速看向太子,見他毫髮無損,幾位大人微微鬆了一口氣。
錢大人神情嚴肅,雙目如炬。
「皇上,微臣所稟的這件事情實在是荒唐,且牽扯到皇子、皇親,微臣實在是坐不住了,只好先行進宮,如今百姓們都在議論江國公府的江世子仗著自己是鄴王殿下的表弟,謀害未婚妻性命,貪圖未婚妻的錢財、寶物,且江府滿門拒不認罪,不知皇上對此事是何看法?」
說完他又看向鄴王,質問。
「不知鄴王殿下可有將此事稟與皇上知曉?」
鄴王殿下被錢御史問得心直往下沉,且不說這會當著皇上的面,就算是背著皇上,都察院的人大家都不太想得罪,因為得罪后太麻煩了。
他點了點頭。
「正在與父皇商議此事。」
江御史幾人對視了一眼,點頭,上前一步道。
「不過是訂個親而已,如今卻變成了謀財害命,這江國公府的家風實在是讓人不恥,江府男丁皆早逝,江老太太和江夫人若是個聰明的就該好生教育這根獨苗走上仕途,報效國家才是,可微臣卻聽說江老太太、江夫人牙尖嘴俐,滿身都是歪心思,如今都在議論若天下男子皆江府這般,這天下的女子寧願不嫁了。」
唐御史將手裡的東西上呈,躬身道。
「皇上,這件事情早就人盡皆知,太子其實狠狠敲打過江府,只可惜這江府油米不進,變本加厲,微臣這裡有一些東西核實了的,今日一併呈給皇上看看。」
鄴王聽到唐御史提到太子,下頜綳得緊了一些,他眼底閃過一絲驚訝,怎麼感覺都察院這幫人今兒個都幫著太子?
不過。
都察院一向都是誰有理站誰,從不偏頗。整整三年,他想把手伸進都察院,但是錢御史把都察院治得蚊子都飛不進一隻,就更別說是拉攏了。
如果他們能保持這樣的中立態度,鄴王覺得倒也可以忍受。
皇上也一向不太喜歡看到都察院的人,不論事大事小,只要他們逮著機會就叭叭叭的上奏,說個沒完沒了,非要弄個贏面。
可東西呈上來了,他也只好沉著臉一本一本的看完,看完之後,皇上的臉徹底地沉了下去。
「簡直是無恥!」
摺子啪的一聲拍在案台上,冷眼看了鄴王一眼,隨後又怒斥道。
「楚天妤當真把御賜之物送進了江府?」
錢御史點頭,上前拿起摺子打開指著上面畫了紅圈的地方道。
「順天府李大人已經審過此事,東西是江老太太、江夫人指明要的,楚過,如果她不送,江老太太便會召她去江府打罵,甚至要弔死在她楚府,她被逼得沒了法子。」
「就是一件也不能這般沒有規矩。」
皇上聽著原由臉色倒是好看了一點,但怒火依然茂盛,御賜之物不說供在祠堂,也該好生看管,旁人想要一件都求之不得,她倒好,送出去。
鄴王聽著卻是猛的揚起劍眉看向皇上,明明是三件,父皇怎麼說只送了一件?
指的是哪一件?
太陽神鳥江景年已經送回了楚府,上善若水如玉鐲在李大人那裡,國色天香冠在玉殊公主府里,他們說的是哪件?
心底深處緩緩升起一股子不安,這種感覺鄴王十分不喜。
錢御史則接著說道。
「江老太太在信上指明要太陽神鳥一對、上善若水如意鐲一隻、國色天香冠一頂,楚天妤扣下了太陽神鳥,將國色天香冠送進了玉殊公主府慶賀公主生辰,只一件如意鐲進了江府,但如今查明如意鐲不在江府,江府還不出來,所以後面才鬧得天翻地覆。」
「江老太太甚至當著太子殿下和鄴王殿下、李大人的面說那些都是楚天妤自願送的,是兩府之間的禮尚往來,可微臣們查過,這三年裡,江府統共送給楚天妤的東西總價值不超過一百兩銀子。」
「混賬!」
皇上氣得怒罵,鄴王聽得心裡溢出一股子異樣,這楚天妤,哪有傳言里說的那般愚笨衝動,根本就很聰慧。
這樣一來。
她第一個把玉殊公主府摘出去,也就不會得罪公主府,玉殊公主恐怕已經知道了這件事情,這會子心情正忐忑著怕皇上怪罪,楚天妤這麼一說,就沒她什麼事了。
反倒是他,把玉殊公主府給得罪了,這楚天妤,她是怎麼想到這麼靈巧的后招的!
心緒沉入谷底,如今最有威脅的就是禮部尚書,鄴王眼中瞬間鋪滿寒霜。
從現在的情形看。
太子不但知道李尚書收了他的禮,還故意把這條線索留給皇上,如此一來,他就有可能借皇上的手除掉李尚書。
所以。
他這是被人算計了?
「楚天妤如今還在牢里?」
聽到皇上這般問,太子冰封住的一雙鳳眸頓時出現裂縫,錢御史回答。
「是的,皇上,進刑部大牢第一件事情便是受刑,她原本就被江世子用刀捅傷,如今傷上加傷,暫時不知情況如何。」
恰巧在這時候,小太監將一封帖子遞給了四海公公,四海公公看過後,上前輕聲道。
「皇上,程老太太遞了帖子。」
皇上一怔,隨後才想起來楚天妤是她的外甥女,四海公公展開帖子,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帘,皇上看了好一會兒,眉尾微微溫和了一些。
說起來。
他與這位皇姐有十幾年沒有見面了吧?
自從她下嫁給姓程的那個武夫之後,她就一直深居簡出,不問世事,關起門過自己的小日子,而且他的兒子里,只有一個入了朝堂,且對他十分忠心,對於程家的懂事,皇上心裡還是很燙貼的。
此番遞帖子,必定是為了楚天妤的事情。
到底還是念起了程老太太當年為他擋刀受了重傷的情義,皇上起了身。
「既如此,朕去看看吧。」
鄴王劍眉微蹙,他自是知道其中的原因,一雙桃花眸淡淡的看向太子,對上太子那雙冰如幽泉的眉眼時,鄴王微微抿唇,贏了又如何?有本事一直贏。
踏出宮門,他朝著遠處的侍衛看了一眼,那侍衛立即轉身離開……
只是鄴王殿下不知道,就在那侍衛離開后不久,一位宮女端著熱水急急忙忙地奔了出來,兩人砰的一聲撞在了一起。
隨後。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前往刑部大牢。
天子降臨,刑部地動山搖。
牢頭在看到明黃色的龍袍剎那間,有種晴天霹靂的感覺,雙腿直發抖,刑部尚書張大人、左右侍郎元大人、衡大人匆忙趕至,地牢里的人黑壓壓一片全都跪在了皇上的面前。
火光映著皇上冰冷的臉龐,讓他一時間有些恍惚。
說起來。
這個地方,他也呆過一陣子。
「楚天妤在哪?」
這地方確實不是女子能呆的地方,皇帝淡淡問著,突然間發現時間過得真快,轉眼之間,他們都已經有白頭髮了,握在手裡的皇權也讓他漸漸焦灼,生怕第二天睜開眼睛,身首異處,皇權就落進了某個兒子的手裡。
張尚書狠狠地瞪了牢頭一眼,牢頭立即躬著腰引著大家朝內里走了進去。
皇上沒有說話,大家誰都不敢說話,只是氣氛沉悶得讓人有些呼吸不上來。
遠處的火焰燃燒傳來噼里啪啦的聲音,轉角后,他們就聽到了一個歇斯底里的怒罵聲。
「楚天妤,你怎麼可以如此對我?你如今退了婚,待他日我接下了國公的榮位,步入官途,到時候有的你後悔。」
因著身上真的有傷,且滿身衣裳都是血跡,加上楚天妤吃了葯身上無力臉色蒼白,她此刻倦在潮濕又沖鼻的草堆上時,模樣看著確實十分落魄可憐。
一股陰寒的穿堂風竄了過來,各種各樣的味道浸入鼻息,楚天妤長睫狠狠一顫,她睜開了雙眸。
這些味道里有一種很特殊的味道,那是她和太子約定好的,一旦她聞到了,就說明太子帶著人來了,她本來是不打算理江景年的,這會子嘛,楚天妤冷笑了笑。
「江景年,論能力,只怕你還沒走進官場,我恐怕已經在戰場上打出一個將軍的職位了。」
「哼。」江景年被她蔑視得怒火直竄,抓起地上的東西往楚天妤的身上砸「你個毒婦,只要我不退婚,你就只能乖乖的做我的未婚妻,你老老實實聽話,我還能讓你有好日子過,否則你進了府,我就使勁磋磨你,讓你生不如死。」
「你以為戰場是那麼好上的嗎?你知道那些人殺過來的時候有多恐怖嗎?你知道躲在山裡身上爬滿了水蛭都不敢動是什麼滋味嗎?」
「膽小鬼。」
楚天妤聽著他歇斯底里的怒吼,眼眸微微一動,像是抓到了什麼,又一下子說不上來。
「我一家滿門武將,要都像你這樣,邊關早失守,敵人早打進來了,江景年,你老實說,你是不是做了逃兵,甚至還做了更卑鄙的事情。」
「你胡說!」
江景年雙目一瞪,突然間衝上前搖著面前的牢欄,整個神情都激動得有些猙獰。
「我什麼都沒有做,我被追殺了幾天幾夜,昏死在水邊,是軟軟救下了我。」
呵呵。
楚天妤嘴裡發出一陣冰冷的嘲笑,她看著驚慌失措的江景年,越發覺得這內里有鬼。
「江景年,我若不死,一定會求皇上允我去查這件事情,我要把你失蹤的這一年多查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可你永遠都沒有機會了,你送的東西進了鄴王府,鄴王殿下拿去做什麼你心裡清楚,所以你覺得他會讓你活下去嗎?」
江景年幾乎歇斯底里地瘋喊了起來,這該死的楚天妤一點也不記打,到現在都還嘴硬。
角彎處,太子冷眸閃過一絲光焰,而鄴王早已滿身寒冰,拳頭攥得一陣劇痛。
皇上沉著眉眼,雙手束在身後,滿身散著寒冰氣息。
好。
好啊。
他要不是來這一趟,都不知道這內里還有這麼多的手段。
「父皇,事情並非這樣,兒臣並未偏頗。」
鄴王背上全是冷汗,心知不能再讓江景上這個蠢貨再說下去,急忙上前跪在皇上的面前,深深拜下,皇上垂眸冷冷看著,頭一次沒有讓鄴王起身。
鄴王眼中怒火燃燒,此刻他也知道自己被圈進了一個連環套里,可他現在跳不出來,因為不止江景年去了鄴王府,江夫人還去了宮裡,這內里的東西是怎麼都說不清楚的。
江景年聽到遠處的動靜,撲到光亮處時,看著走出來的一群人,整個人都驚呆了。
身體往下一滑,便跌跪在了地上,瑟瑟發抖間,他臉色一片煞白。
楚天妤微微抿唇,動了動身子,艱難地爬了起來,朝著皇上跪拜,抬起頭時,她的眼裡早已淚珠不斷滑落,身體瑟瑟發抖。
「臣女給皇上請安。」
剛說出這句話,她便一頭砸在地上昏死了過去,張尚書一腳踢在牢頭的身上,牢頭急忙上前要開牢門,可是因為太害怕,手一直在抖開了好一會兒才把門打開。
衝進去俯身探了楚天妤的鼻息,隨即牢頭嚇了一跳道。
「大人,楚小姐正在高熱。」
太子聽著急忙上前,半蹲下身子將楚天妤扶了起來,手覆在她的額頭上,轉頭求皇上。
「父皇明鑒,楚天妤被江景年捅了一刀,未及時救治,如今又在牢里受了刑,正在高熱,再不治,恐怕有性命之憂。」
跪在地上的鄴王緩緩抬起眼眸,冷冷的看著太子。
太子這一道,擺得挺好啊。
「哼。」
皇上冷眼看向鄴王,幾個來回,他便明白了這中間的意思,鄴王和江景年是表兄弟,江景年要御賜之物有什麼用?那肯定是給了鄴王,用來拉攏朝臣。
說不定。
江家和楚家結親,也都是鄴王的手筆,他嫌棄楚天妤,但又不能放開楚天妤背後的勢力。
「送去太醫院,人醒了再來見朕。」
皇上說完便沉著眉眼轉身離開,太子俯身將楚天妤抱了起來,轉身就走,鄴王往前一步攔在他們的面前,冷眸溢出殺氣,太子淡淡開口。
「鄴王,再遲一步,楚天妤可能就沒命了,你想背上這條人命?」
鄴王殿下一張俊臉此刻要多難看就有多難看,冷著眉眼走開一步,看著太子抱著人走開,他眼裡的殺意幾乎鋪天蓋地。
這一路。
太子低頭看了楚天妤兩次,楚天妤都沒睜開眼睛,他知道楚天妤這是真的昏迷了,且她的身上血腥味極重,重到他胸腔里的怒火要破膛而出。
任何血他都可以無視,唯獨楚天妤身上的血,他忽視不了。
夢裡。
她被烈火焚燒,凄厲哭泣,眼中那滔天一樣的悲傷和恨意,他只要閉上眼睛就會看到。
為什麼?
她以後……會那樣死嗎?那是楚天妤的結局嗎?
心狠狠顫抖一下的時候,他衝進了太醫院,太醫院一下子緊張了起來,等到葯灌進楚天妤的嘴裡時,已經是一個時辰后的事情了。
身上的傷是綠玉替她上的葯,其它的才是太醫院著手的。
整整一天一夜,楚天妤都覺得自己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難受地想要說句什麼,可喉嚨卻刺痛無比,她想睜開眼睛,卻沒有力氣。
這一下。
她不知道是舅舅那葯的作用,還是她真的生病了,燭光搖曳間,她似乎聽到有人在她的耳邊說話。
「薄院,她怎麼樣?」
薄院判此刻正在給楚天妤把脈,她的情況十分兇險,薄院判從接到手的時候就一直沉著臉。
「回殿下,不太好,若是今晚能退熱,倒還好,如果不退,那就不妙了。」
「她本就受了傷,後來又受了刑法,又陰又冷呆了那麼久,臣先把方子換了,看看情況再說。」
……
夢魘像是一隻巨爪把楚天妤折磨得死去活來,似乎上一世的苦痛在這場大火里,她又重新受了一遍。
一直到第三天的清晨,她才緩緩地睜開了雙眸。
薄院判看著醒過來的模樣,長長地鬆了一口氣,朝著四海公公施了一禮。
「四海公公,看來是活過來了。」
四海公公點頭,轉身朝著墨兒道。
「你且好生照顧自家小姐,咱家要去與皇上復命。」
「是,多謝公公大恩。」
墨兒撲通一聲跪在四海公公的面前,磕了頭,待四海公公走了之後,又拜謝了薄院判。
楚天妤初開眼的時候,只覺眼前一陣混沌,待到眼前景物慢慢清晰,她的唇邊才綻出冰冷的笑意。
輸和贏,很快就會見分曉,江景年,國公二字,就怕他擔不住了。
「外面怎麼樣了?」
楚話的時候,嗓音沙啞刺痛,被墨兒扶著坐了起來,喝了兩口水,這才覺得喉嚨舒服一些。
「小姐,嚇死奴婢了」
墨兒拍著心口,這幾日真真把她嚇死了,她好怕小姐有個三長兩短,小手貼著楚天妤的額頭,輕聲回道。
「小姐,您猜猜,江府又在出什麼幺蛾子。」
楚天妤靠在墨兒的懷裡,深深呼吸著,雖然身上還是沒有什麼力氣,但是不高熱的感覺真的是太好了,有一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
「她還敢?」
都鬧到了皇上面前,她還敢動?
「是啊,奴婢也很佩服她,您知道嗎?她竟然跪到了皇上那裡,說要給江世子請封國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