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招引(一)
第十六章招引(一)
chapter.16
刺青男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猛地抬起頭,用力吞了口唾液,才說道:「盛、盛小姐告訴你的?」
商穆側頭,臉龐輪廓在燈光的照射下,明明什麼表情也沒有,卻無端生出幾分令人膽寒地冷意,「她的手鏈上有划痕,是你們弄的?」
不是詢問。
而是陳述。
刺青男倉促地開始解釋,「那手鏈是……是盛小姐當時她自己、自己要給我們的,說是幫你抵債,然後我們就順手拿走了,但是後來吧……她、她那幾個手下,特別是那個高個子還壯的打手,直接埋伏在路口那邊,就把手鏈又搶走了,划痕估計就是打鬥的時候不小心弄到的。而且剛才,就在剛才我們已經和盛小姐道過歉了,你給我們點時間,我們一定把錢湊齊!」
商穆低著頭,目光落在手上的繃帶上,不知道有沒有在聽他的解釋。
過了好一會兒,他直接用手指碾滅了正在燃燒的煙,煙灰簌簌掉落滿地,指尖也沾上了灰,也無動於衷。
刺青男爬在地上,眼神始終都在緊緊盯著他,防備他下一秒就衝過來。
見識過商穆當初在老街揍人那股子狠勁。
祁路斯看著她寫完了一整夜的毛筆字,徹底傻眼,「我草,你什麼時候轉性了?這你也能寫……」
他抱著羅吉的墨綠色頭盔,身上的衣服也是羅吉的,弔兒郎當靠在桌子上,單腳踩著椅子,直接把她剛寫好的幾幅字帖都弄皺了,「走啊,平時不用功,臨時抱佛腳有個屁用。」
之前仗著人多,壓根沒把他放在心上,眼下他和幾個兄弟就剩最後一口氣,商穆隨便來一腳都能直接送他們歸西。
盛芫霏正在桌案上練字,她連眼皮都沒抬,「歡迎去我家鬧,亂上加亂,季秀一定會很開心的。」
刺青男臉色唰得一下全白,瞬間全身都僵硬。
商穆是出了名的物理和數學天才。
「再從這裡,爬完整條老街,我在終點等你們。」
話還沒說完,揉成一團的宣紙砸在他臉上。
這樣的人讓他下意識想起自己老大之前說過的一句話——
「錯了錯了,我們錯了,以後再也不敢了……」
商穆靠在牆邊,目光陰惻惻的打量頭頂的石頭,「水廠多年失修,隨時有坍塌的可能,多年來僅靠最後一面承重牆支撐。」
和剛才綁在傷口上的綁法不一樣的是,他將指紋全部藏了起來,轉而握住了旁邊的一把鎚子。
足足過去了兩分鐘,商穆都只是站在原地,並沒有什麼動作。
有的人甚至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邊爬邊吐血,還要撐著最後一口氣往他腳邊爬,場面極其慘烈。
「你他媽的在說什麼屁話!」有人大喊。
「路斯哥……」
祁路斯往裡面走,邊走邊說:「盛芫霏,酈港。今天晚上七點,給小爺滾過來,不然上你家鬧去。」
「路斯哥,你又來了啊。」
偏偏旁邊的人還在不以為意,「……切,你以為你是誰啊,爬過去?笑死人了,真當我們好欺負,別看我們現在動不了,等我打個電話,立馬叫人過來……啊!」
他小心翼翼地鬆了口氣,心裡的大石頭也緩緩落地,商穆應該不會再動手了,他不敢真的殺人的。
「住口!」刺青男的話音還沒落下,那人率先發出慘叫,一塊從屋檐上掉下來的石頭砸在他的大腿上,鮮血迸出,骨肉模糊。
他不理會,自顧自地將手上的繃帶解開,又重新系好。
商穆欣賞著這一切,並不覺得殘忍,反倒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嘴角。
商穆仿若未聞,那雙被冷漠籠罩的眼眸浮著層興奮的瘋狂。
旁邊的人開始還不明所以,被刺青男像蟲子一樣蠕動著爬行的動作驚呆了,等到他們反應過來時,一個個都爭先恐後地往商穆腳下爬。
此情此景,盛芫霏閉上眼睛,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再睜開時,又握著毛筆繼續在紙上一筆一劃地寫了起來。
刺青男就算再蠢,腦袋再懵,此情此景,也能猜出來他想幹什麼。
他們像最底層依附宿主而活的寄生蟲,密集成堆,找到一點希望就前仆後繼,搖頭擺尾,毫無自尊可言。
他聲音很低。
果然,商穆開口了。
祁路斯一腳踹開教室的門,裡面正在一起討論的同學被嚇了一跳,見是他以後紛紛打了個招呼。
他猛地朝商穆的位置看過去。
之前老街有傳聞。
頭頂極其突兀地傳來一聲冷笑。
「爬過來。」
超高智商的背後,同時也代表著完美作案,包括殺人。
他咬碎了牙,用盡全身所有力氣掙扎著起來,一點點朝商穆所站的位置爬了過去,地上拖了一地猩紅的鮮血,他卻渾然不覺,只顧著朝他爬去,邊爬還邊磕頭求饒,「商穆、商穆……我錯了,我錯了,我求求你,不要不要殺我,求求你,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爹欠的錢,我們一筆勾銷,你以後就是我老大……」
刺青男驚駭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第一個爬到他腳邊,伸手像是拽住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攥著他的褲腿,「商穆,放我一馬,我做牛做馬報答你!」
可不知道是不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他眼皮一直跳個不停,心臟也撲通得厲害。
年紀輕輕就拿了好幾個理科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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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勸你別惹我,要不是最近我在修身養性,你現在已經被我打死了。」
「修身養性?到底是你瘋了,還是我耳朵不好使?」祁路斯挑眉,「盛芫花?」
果不其然,盛芫霏破功,踹了他一腳,「死遠點。」
「切。」祁路斯不屑,「還以為你真的轉性了,再不走我就去廣播室叫你盛芫花,讓所有人都知道你的外號。」
「現在知道的人還少嗎?能不能把你嘴閉上,沒看見我交作業?再不寫又得停課兩個月,我老子早就看我不順眼了,你再犯賤,讓你壽禮變葬禮。」
祁路斯叼了支煙,「喲,你竟然能靜下心來,寫這玩意。」
目光移到她身後掛著的那幅山水墨畫上,他抬抬下巴,「你畫的?」
「不然呢?鬼畫的?」
「也不是沒這個可能,你後面這些畫要拿出去拍賣嗎?」他問。
盛芫霏翻了個白眼,「拍賣?我畫的這玩意免費送都沒人要,真當我學了兩年書法就是大師了?」
祁路斯拍拍衣服,略帶玩味地說:「只要你拍,我全款拍下,無論多少錢。」
盛芫霏歪頭打量他片刻,突然笑了,「祁路痴,你是會侮辱人的。」
「幹嘛?怎麼就侮辱人了?」
「我的字畫被你買了,我晚上也會做噩夢的。」
最後一束光灑在宣紙上時,盛芫霏正好收筆,周圍早已經暗了下來,周圍的同學都陸陸續續趕到教室準備上晚自習。
宣紙上的墨暈染開來,一橫一豎,勾勒出流暢宛轉的線條。
她盯著上面的字,略微走神片刻,然後拿出手機拍了張照片,發給商穆。
對方並沒有及時回復,她又發到朋友圈。
配上文字:「用我家男神名字畫了一幅山水畫,我真是個天才。」
剛發出十秒不到,祁路斯第一個在底下評論,「?什麼眼神?」
盛芫霏打字,「?比你好。」
過了會兒,文朵兒也來評論,「商穆學長?是你男神?!!!!!!!!!!!」
「有意見?」
文朵兒回復:「我剛才好像在路斯的生日宴會看到他了哎。」
盛芫霏這才想起來,祁路斯的生日宴會已經開始了好一會兒了,她連忙收拾東西離開教室。
晚上七點,酈港。
夜景下的復古建築類似中世紀的貴族古堡,燈火璀璨,酒會、泳池、賭場……盛景極度奢靡,能來參加的都是有身份的權貴,前面都在娛樂消遣,樓上就是西滬幾大家族的長輩在商議事情。
盛芫霏來得匆忙,打扮也比較隨便,交叉弔帶紅裙加酷拽黑色西裝,銀飾蝴蝶點綴西裝胸口,長發用一支黑色鉛筆隨意挽在腦後,酈港的風混合著淡淡的酒香,吹起她臉頰邊的幾縷青絲。
周圍的人看到她紛紛主動打招呼,她挑了杯酒,慢悠悠地越過中間的舞池,朝裡面走去。
祁路斯坐在寬大的沙發上,翹著二郎腿側頭和幾個西滬權貴子弟談笑。
文朵兒坐在他身邊,曖昧地喂他吃了幾顆葡萄,最後又在他臉頰上親了一口。
周圍來往的人非富即貴,都是西滬幾大家族的貴人。
轉頭時,他看見了正朝他們走來的盛芫霏,不動聲色地往旁邊靠了靠,眉頭微挑,吹了聲口哨,「盛大小姐姍姍來遲,這不得自罰三杯?」
其他人見盛芫霏來了,都自覺為她讓路。
只有幾個平時和盛芫霏玩的比較好的女生敢湊到她面前來。
「要不是看在祁叔叔的面子上,你以為本小姐願意來?」盛芫霏拉過旁邊的椅子坐下,抿了一口酒,「看在你過生日的份上,你停在外面的那輛車我今天就不砸了。」
一個叫冉婉的女生在旁邊偷笑,「那車可是路斯哥的寶貝,砸了要和你拚命的,霏兒。」
盛芫霏不屑,「他的品味,也就那樣吧。」
「你懂個屁,我那車叫藝術。」
「對啊,我怎麼能懂你們羅吉的審美呢,從頭到腳都是綠色,不怕以後真的變成這個顏色嗎?」她嘲笑,連帶著羅吉的老闆季秀一起罵。
祁路斯哼了一聲,也學著她陰陽怪氣,「是嗎?再怎麼樣我們車都研發出來了,可不像某些車隊,想破腦袋都想不出來要怎麼升級賽車裝置吧。」
「我倒頭一次聽說,當小偷還當出優越感來的呢。」盛芫霏譏諷。
文朵兒扶額。
她就知道,這倆人沒一天是能消停的。
「盛芫霏,你發的那朋友圈膩不膩歪?給我看吐了。」祁路斯直起腰,玩味地勾起嘴角,「畫了一天就是為了畫那玩意?」
「怎麼,你有意見?」
祁路斯示意她往後面看,「喲,那不就你『男神』嗎?」
回頭看去,熱鬧的舞池旁,商穆一身黑色西裝西褲,手持著電話放在耳邊往裡面走。
迎面便碰上了同樣來參加宴會的唐闖,兩人見面說了幾句話,並肩前行,走到樓下時,幾乎是同時察覺到他們的視線,抬眼看過來。
盛芫霏沖商穆甜甜地笑,又揮了揮手裡的手機,示意他快看自己給他發的消息。
商穆面色冷淡,似乎有什麼事情,目光觸及她的笑時腳步微頓,最後遠遠地朝她點了下頭,隨即跟著唐闖離開。
估計又是FIA的事情,他這段時間都很忙。
盛芫霏經常去他家蹭飯,好幾次他都在公司加班,她收回視線,又給自己倒了杯酒,突然注意到祁路斯的表情,「怎麼?你這是什麼眼神?」
祁路斯眼底一閃而過的狠厲迅速消失,臉色陰沉地猛地灌了一口酒,「沒什麼。」
文朵兒坐在他旁邊有點不敢亂動,也不敢開口。
「沒趣。」盛芫霏當他在發酒瘋,拉著冉婉和幾個女生就往樓下的舞池嗨去了。
她一走,殊不知身後的祁路斯真的突然發瘋,一把將酒杯重重摔在地上,還往擺滿酒和糕點的桌上踹了一腳,所有的東西瞬間四分五裂,玻璃飛濺。
發出一聲巨大的轟隆聲,把二樓的人都吸引了過來。
文朵兒也抖了一下,臉色白得像張紙,完全不敢惹他。
「路斯……你怎麼了?」她縮著脖子問出口,不明白,為什麼他會突然變得這麼暴躁。
身邊的下人沒有得到命令,也不敢亂動,只敢跪在地上收拾滿地狼藉。
半晌,祁路斯低低地笑起來,攥著拳頭,眼底的厭惡迸出,「男神?可真是把我噁心壞了。」
想到剛才盛芫霏露出的笑,他的臉色瞬間垮得不能再垮,「他媽的,過生日連句好話都沒有,對著鄉巴佬倒笑得開心。」
他摸了支煙出來,扭頭叫了幾個人,「走,下去。」
文朵兒本想安慰幾句,可她追上前的腳步剛踏出去,就頓住了。
祁路斯根本沒打算等她。
現場演奏的大提琴優雅悅耳,舞池裡很多對男女輕擁在一起慢節奏地舞動,盛芫霏摟著兩個漂亮的女生笑眯眯地詢問:「兩位老婆,幫我個忙?」
冉婉和另外一個女生嬌嗔道:「誰是你老婆?搞得好像我們有什麼不正當關係似的,再說了,你不是有男神嗎?要我們幫忙就知道喊老婆了,平時就喊我們大名,還只會飆車,都不來找我們玩。」
「我帶你們飆車你們又不去,最近忙著談戀愛,更沒時間找你們了。」盛芫霏可憐兮兮地說:「你們都是我最可愛最漂亮的老婆,等我搞定商穆,就有時間帶你們玩了。」
「哼。」冉婉抱著手臂,「你這個男神啊,聽說和祁路斯可不對付。」
「管他祁路斯什麼事?他算個屁。」
冉婉和另外一個女生對視一眼,有些欲言又止,但又見盛芫霏沒在意這件事情,這才開口問道:「說吧,盛大小姐,這次又是什麼事啊?」
酒會上推杯換盞,演奏的樂園也換了首曲子,晚宴還在進行,盛芫霏在舞池裡翩翩起舞,轉了幾圈不小心撞到了個人。
還沒看清楚是誰,一股和酒味完全不一樣的松煙香襲來。
頭頂響起熟悉的聲音。
「看路。」
她轉身就撲進了對方懷裡,笑意盈盈,「你和唐幹事的事情解決了?」
「嗯。」
商穆比她高了很多,修長的手掌輕而易舉地包攬著她的肩膀,此時此刻從背後看,幾乎將她的身影擋得嚴嚴實實。
他低下眉,在閃爍的夜燈下注視她,「這麼開心?」
盛芫霏緊緊摟住他的腰,蹭了蹭,「見到你我就開心,你看了我給你發的微信沒啊?」
商穆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沒電了,等我去充會兒。」
「我帶你去啊,這裡我熟……」
「呀,這不是霏霏嗎?」
冉婉和幾個女生突然走了過來,在看到她和商穆親昵的姿勢后,紛紛投來意味深長的眼神。
盛芫霏撥了一下額前的髮絲,「你們怎麼來了?」
「咳咳。」幾個女生悄悄朝她使了個眼神,「沒什麼啊,就過來看看你,這位就是你的商學長?新男朋友?」
「嗯。」盛芫霏嘴角微挑,食指勾住他的手指,「我的人。」
「哎呦,這麼黏呀……」冉婉和周圍的人揶揄道;「霏兒,那你有沒有和他說我們這兒的規矩啊?」
「嗯?」盛芫霏細長的睫毛眨了一下,「你們說的哪條規矩?」
冉婉和周圍人鬨笑起來,「霏霏寶貝,你連我們這兒的規矩都忘了?看來你這兩年沒談戀愛,人都變笨了,當時這話可還是你說的哦。」
她朝身邊的手下使了個眼色,立即有人捧著個黑色的方形盒子走到商穆面前。
旁邊的人催促道:「快打開啊,商穆學長。」
盛芫霏手指一挑,替他打開,裡面放著條皮革材質的頸帶,下面掛著條細長的金屬控制鏈帶。
「嘖,這不是狗鏈嗎?」祁路斯站在幾步之遙外,嘴角掛著惡趣味地笑,「怎麼,現在換人了?你確定我這個哥哥,能受得了你的遊戲?」
上流社會的風氣一向如此,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目光,也不用為做過的事情負責。
拴著狗鏈玩遊戲的人比比皆是,就在酈港的後面,還有不少人在地上爬。這群未來家族的繼承人,西滬是他們作樂的天堂,而酈港,就是他們這些人肆意稱王的皇宮。
盛芫霏也覺得有趣,哼笑了聲,拿著狗鏈端詳了兩眼,一把丟進去,蓋上盒子。
「我定的規矩?我什麼時候定的,我怎麼不記得了?」
祁路斯面上也是笑著的,眼底卻遍布嘲弄,他攔在路中央,話是對著商穆說的,「盛芫霏不記得了不要緊,我們這些人可還記得清清楚楚。」
幾乎圈裡的人都知道祁路斯平時遊手好閒,天天泡賽車裡,其實私底下他脾氣非常不好,喜怒無常,笑裡藏刀,也只有盛芫霏敢和他對著干。
所以當他說出這句話時,旁邊的人下意識地後退幾步。
「商穆,你算我們半個祁家人,可惜祁家在這件事情上並不能給你什麼特權,我也沒法避免。」
祁路斯一步步靠近,打開盒子把狗鏈又拿了出來,笑吟吟地說:「所以,你要是準備和她在一塊,就得戴上狗鏈,被她牽著,當她的狗。」
「祁路痴,別搞的我好像當時欺負了你一樣。」盛芫霏不緊不慢,「當時,你情我願的事情何必再拿出來說?」
祁路斯丟下狗鏈,眼底劃過幾分憤恨,連聲音都不由自主地重了不少,「兩年前這是你自己說的,盛芫霏,你他媽的別忘了,為了當你男朋友,小爺我也在地上爬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