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昆吾八劍
真元流轉一圈,手中灼燒已然消失不見,眼見面前一道衝天血光,煞氣之重,便是當年紅髮老祖也無法將化血神刀發揮到這個地步。
綠袍吃驚歸吃驚,但畢竟是積年老妖,反應自是不慢,當下揮手一引,百鬼夜行圖倒飛而回,綠袍定睛一看,這法寶中央卻是被血光衝出好大一個破洞,如今就這麼一件法寶傍身,綠袍自是心疼不已,對這兩個小輩的怨恨更是加深幾分。
血光呼嘯衝天而起,此時已然全部脫離百鬼夜行圖束縛,只見得一條血色怒龍縱橫長空,一個蜿蜒,直似銀河倒輕傾,朝綠袍直直撞了上來。
當今世上,若是說道對化血神刀得了解,綠袍自信必是三甲之列,這神刀乃是至陰至濁之氣彙集萬千血液凝結,本身蘊含煞氣、怨氣極重,是以不出則以,一出,便要見血。
飛快拔下一根微白的頭髮,一把丟入嘴中,嚼了個粉碎,綠袍兩手結個古怪印訣,嘴裡喃喃念叨魔咒,猛然張嘴一噴,一絲陰風吹拂,空氣如水波般連連蕩漾,慢慢顯化一個一模一樣的百毒道人來。
「法力未曾恢復,便是施展個李代桃僵之法也是這般麻煩,哎!看來還是恢復法力再說,哼!昔年老不死的卻是死的死,逃的逃,待得老祖出山之日,何愁不能一統天下魔道,成就霸業?!」
綠袍暗自一想,身形一晃,便化作一道怪風,捲起百鬼夜行圖,飄飄搖搖,飛快遠去。
他的身形剛剛消失,卻是轟隆一聲炸響,萬丈血光落到地面,只一下變將另一個百毒道人撞成劫灰,甚至稍稍阻擋下落之勢都做不到。
滿空血光一閃而逝,顯化張虎真身,手握化血神刀輕輕撫摸而過,卻是欣喜不已。
「老妖怪死了?」
金光一閃,碧瑤出現在張虎身邊。
張虎點點頭,笑道:「沒想到你我有如此機緣,居然尋得這般魔道至寶。」
碧瑤也是微笑,「你是殭屍真身,又得老師傳承《血神經》,這化血神刀合該你用。」碧瑤天性活潑開朗,待人真誠,卻是誠心恭喜,再加之張虎和她倒有些說不清楚的關係,倒像是陰符宗留下的情人似地。
修道人以心性為重,不宜大喜大悲,張虎天資聰穎,很快便從得寶的喜悅中清醒過來,笑道:「此間事了,我們還是啟程吧,師傅交代的事情要緊。」
兩人自是趕往北極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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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事了,可黃龍仙府之內,事情才剛剛開始。
前日里,李靖將一干弟子盡數派遣了出去,只道是各有機緣,卻也未多說什麼。如今仙府之內,除了他們夫妻二人,便只有老桃花和江浙夫婦還在。
老桃花甘為下人,一干瑣事全都由他操持,雖然只是一人,但有仙法傍身,卻也是井井有條。
江浙尚在閉關,青竹卻是守護在女娥身旁伺候,閑適種花養草,卻也愜意。
自從李靖奪了銅鐘回來,煉化五行靈魄而生的四位魔神便一直沒有收回,各自顯化萬丈法相,挺立桃花島四極虛空之中。
這般做法卻是有幾個用意,第一,當然是祭煉銅鐘,這銅鐘已然失去皇權封賞那份神秘莫測的力量,不過卻也是一件法器,李靖要以此作為調節先天五行靈氣的中樞,卻是不得不考慮它的承受能力,總是越堅固越好,這才以五行法門祭煉。
李靖身後那個虛無縹緲、隱隱約約的黑影,便是他藉以銅鐘之力,轉化先天五行靈氣,以自己所創衍道法門,煉化得青木魔神,只是沒有煉獄神符作為根基,卻是還不能凝結成實體。饒是如此,也足以見得銅鐘之神妙。
第二嘛,卻是以身外化身吞吐元氣,一面熬煉法力,一面調節整個蜀中的天地靈氣,慢慢梳理,總有風生水起之日,到時候,這蜀中一方的天,便能與李靖天人合一,舉手投足之間,便是整個西南的天地靈氣伴隨,就算任何微小的法術,在李靖手中,也將有天地之威。
卻說這一日,李靖慢慢從入定中醒來,身旁盤坐女娥,頂現一畝淡淡雲光,杏黃旗在雲光中沉沉浮浮,想必仍在行功運氣。
突然一下,女娥頂上那雲光如輕煙般飄搖一晃,杏黃旗也是金光一閃。不待李靖說話,女娥悠悠醒來,先是緊皺眉頭,卻突然微微一笑,對李靖道:「恭喜夫君,我宗門今日卻有喜事。」
李靖朗聲一笑,道:「我正要和你分說,卻不想你已明了,說的不錯,倒是件喜事,不過,這正主卻不是你我,也自欣慰罷了。」
卻說著夫妻兩正在打啞謎,一襲白衫在門前一晃,青竹夫人突然閃身進來,神色頗為慌張。說起來青竹葉是煉神返虛的修為,道行也是高深,卻不知怎麼露出如此驚慌失態的樣子。
青竹「噗通」一聲跪在李靖面前,轟然拜下,哭道:「求師傅垂憐!」
李靖尚未說話,女娥卻是關心問道:「青竹何事?怎就驚慌成這個樣子?」
青竹慌忙答道:「稟告師傅、師娘,我本在葯田種植一顆九葉靈芝,卻突感天地元氣急速奔涌,當下舉頭一望,才知巨量元氣全都朝西面廂房匯聚而去,那裡正是我夫閉關之處,青竹料想,這般劇烈元氣變動,莫不是他走火入魔?這才來求師傅、師娘。」
「哈哈哈哈。」李靖仰天一陣長笑,「青竹,你卻是關心則亂,哪裡有甚危險,說起來,你該高興才是。」
青竹愕然,卻見師娘也是一臉喜氣,這才收了擔憂的心思,忙道:「不知師傅所言有甚玄機?」
李靖笑道:「哪裡有什麼玄機,不過是江浙沉浮千年,今日轉劫功德圓滿,應該得回真身了。」
青竹一臉茫然,半晌才道:「師傅道法高深,青竹卻是不明。」
李靖擺擺手,笑道:「既然不明,便跟隨為師出去一看,不就明了了?」
說罷也不管其他,身形一閃便消失在雲床之上。
桃花島雖然處於五行虛空之中,但卻是由一塊陸地下沉、落入五行虛空而成,大自然鬼斧神工之下,整座島嶼卻是像一朵梅花一般。而那一整片桃花林,便是梅花的花蕊所在。
李靖得身影悄然浮現在桃林之上,一團淡淡白雲出現在腳下,當真是神仙中人。
直到青竹扶著女娥飛至白雲之上,才發現這五行虛空天地靈氣掀起了軒然大波
若是別家修道之人也就罷了,便是呼吸之間吞吐巨量靈氣,最多也就是靈氣匯聚,攪成一條條長龍,聲勢驚人而已。
可李靖這一家子卻是不一樣,他們修行乃是李靖根據煉獄神符而悟,乃是宇宙中最為純正的先天五行宗門,弟子們沒有李靖那般機緣,能夠擁有四塊煉獄神符,他們只能根據自身體質而選擇其中一門修行,這邊造成,滿空的天地靈氣,他們卻只是重點吸收其中一種,這樣一來五行生剋必然發生連鎖變化,若不是現在的仙府之中有李靖四位魔神化身鎮壓,怕是這五行虛空早就坍塌了去。
江哲乃是上古劍神昆吾的神劍之靈轉世,當然修的金行的路子,但見桃花島西面廂房之上,肉眼可見的銀白光芒布滿虛空,數不清的金晶之氣從天地靈氣中分離,一窩蜂的投入江哲閉關之處。
整個天空全然變成銀白,聲勢浩大至極,五行靈氣急速轉變,已然演化出種種雷光現於長空之上,一連串的轟鳴聲震得天搖地動。青竹看到這等威勢,卻是擔心不已,正要說話之時,四面景象又是一變。
只聽一聲浩大之極,卻又有些虛無縹緲的呼喝之聲,那銀白的天空猛然朝一沉,真箇天塌一般,金精之氣如同大海中的浪花,層層疊疊推擠著湧入江哲閉關之處。
一聲雷響,滿空金精之氣消失不見,卻是一枚太陽般耀眼的銀色光球躍於長空,只是一閃,便出現在九天之上,散發出濃郁的肅殺、沉寂之意。
李靖一看卻是皺起了眉頭,女娥看在眼裡,忙問道:「可是有甚不妥?」
李靖回頭看看她,卻是瞥見青竹一臉的焦急,當下笑道:「倒沒什麼不妥,不過江哲顯然遇到了瓶頸。」
見得兩人都是不大明白,李靖解釋道:「江哲本是昆吾神劍散化在宇宙中的靈魄其中一點,哪知他福緣深厚,卻是落到一塊風水寶地,吸收日月精華之下這才成了劍妖,說起來也算是妖怪一類,縱然他已經轉世重生,得了人類肉身,可是一聲修為,元神還是前世的劍妖精華,所以,他之修行,多半還是要走上妖類的路子。」
女娥一點就透,道:「你是說他現在卻是要重渡化形之劫?」
妖怪修仙卻是比之人類艱難許多,這最大的難點當然是在智慧方面,不過,當妖怪法力凝練到一定程度,卻也要比人類多個化形之劫,卻是要通過這個劫難,從內到外的轉化為人類之身,這才方便修行。
這卻不得不說人類確實得天獨厚,身體結構乃是女媧娘娘根據盤古所造,相比其它種族,乃是不可多得的先天道體。
至於化形之劫何時渡過,這卻是與自身種族和肉身的先天神通有關,越是先天強橫之輩,這化形之劫越是艱難。
便說世間多有狐狸精的傳說,這狐妖化形卻是簡單,比如塗山現在不過元神大成而已,便已得人身。而那些傳說中的龍鳳麒麟一類,便是有移山倒海的神通,也不見得能夠化形為人,最多是依仗法術變化罷了,也不是真箇化形。
說起來,這天下間最容易化形的妖怪很難說得清楚,不過,最難化形的妖怪卻是已經出現在歷史上,便是那位一人橫擋百萬師的孔宣,手中五色神光刷寶落寶、刷人困人,封神之戰大放異彩,神通無量。
這人便是鳳凰之子,宇宙三界之內的第一隻孔雀。要說孔雀倒是無甚稀奇,可他卻不同,在出世之時,機緣巧合之下,一點混沌先天五行靈光落入體內,讓他天生帶有了先天五行靈光,就是後來被他煉化得五色神光。
他之化形便要將先天五行靈光煉化之後才有可能,若不是被准提道人傳以金身凝練秘法,便是現在恐怕也只是個孔雀之身,卻也不知是福是禍了。
言歸正傳,李靖伸手指向銀色光球,笑道:「正是要渡化形之劫,你們看,他現在便是聚集無量金精之氣,想要凝練八把寶劍真身,才會有如此多的金精之氣匯聚於此。可是我見他只能顯化劍丸,想必又謝疑難。」
青竹一聽此言,慌忙跪下求道:「還請師父助他一臂之力。」
李靖伸手一拂,青竹自然不可抗拒的起身,這才道:「你卻不必心急,江哲厚積薄發,化形也只是水到渠成,定然會成功的。」
說完伸手便朝銀色光球一指,挺立南方虛空的火行魔神突然咆哮一聲,張嘴噴出一點靈光,這卻是李靖辛苦凝練的一點火行靈光,這法力還正是初級階段,不過,要幫江哲卻是夠了。
靈光眨眼便至,待得飛臨銀色光球之時,突然爆散開來,化作一片熊熊火海,一下便將銀色光球包裹在內,照得天地一片通紅。
陣陣青煙從火光中飄蕩出來,想必是雜質一類的東西。
青竹定睛一看,卻見得此先天火行靈光煅燒之下,這銀色光球果然變化,漸漸形成流淌的金屬液體,正在形成八把寶劍的胚胎。
李靖沉吟一陣,對女娥笑道:「此事還需你來相助。」
女娥微笑點頭,道:「自然要助。」說罷右手一伸,杏黃旗悄然出現手中,女娥默念幾句咒語,拿著旗幡便輕輕揮動兩下。
便是這輕描淡寫的兩下揮動,召來方圓千里之內所有戊土之氣,明黃色的光芒覆蓋長空,卻不凝結,反倒是柔和的朝火光銀球融合而去,不多時,在這火光銀球之外,結成一個明黃色的光繭。
土能生金。
光繭一成,就見得火海之中,金屬液體猛然吃了補藥一般飛快流淌開來,眨眼功夫便形成八把寶劍,倒懸虛空,火光映照之下,寒光迸射。
李靖微笑點頭,「這寶劍成了,卻是還要淬火才是。」說罷又是伸手一指,背面挺立的水行魔神雙目閃過湛藍光輝,一點先天水行靈光激射長空,轉眼便化作傾盆大雨,卻是一滴不差的落盡火海之中。
白茫茫的水霧蒸騰而起,整個天空籠罩在霧氣之中。
又是兩個時辰過去,「錚錚」連響之中,八道浩浩蕩蕩的肅殺之氣直衝天際,茫茫白霧瞬間掃蕩一空,天地一陣清鳴,一道彩虹飛架南北,七彩弘光之下,八把寶劍倒懸天際,寒光閃爍之間,便是遠在地面的青竹也覺得冰寒刺骨,好似被什麼凶獸盯上一樣。
白茫茫霧氣被寶劍煞氣衝散,可畢竟沒有消失,卻是受寶劍散發的冰寒之意束縛,凝結成了漫天雪花。
卻是老桃花有些受不住了,連連叫道:「宗主,讓江公子收了神通吧。」
「哈哈哈哈。」李靖一陣大笑,卻是開心不已。
劍光一閃,照的天地一亮,八把寶劍消失不見,只剩下江哲清奇的身影出現在李靖身前,當空便跪下,連連磕頭不已,嘴裡連道:「多謝師父。」萬年苦功,今日方踏出了第一步,也難怪他有些情不自禁了。
李靖連連道好,招呼眾人回正殿再談,卻是要老桃花備上美酒,當浮一大白。
江哲青竹落在李靖夫婦身後,兩人相視一笑,這一笑,卻是包含了太多太多。
「江哲,你今日功成,卻是大喜,與為師同飲一杯。」李靖端著酒杯笑道。
江哲連忙執杯肅立,滿臉都是感激之情。
還未等他說話,便聽一個宏大的聲音傳來:「貴客已至,李兄還不迎接么?未免怠慢了。」
這聲音飄飄渺渺,偏偏就像在耳邊閑談一般,來人卻是修為高深。
李靖笑道:「呵呵,卻是惡客將至。」
雖然李靖說是惡客,在座卻都是臉色不變。女娥笑道:「你卻再背後說弘秀大師的壞話,小心他拉你辯上一年半載。」
「哈哈哈哈。多謝嫂夫人回護之意,不過你卻是錯怪李兄了,他這惡客說的可不是我。」卻是李靖還未答話,弘秀的聲音變接著說道。
這話音尚在眾人耳邊飄蕩,只見場中人影一閃,不知何時,這席面之上多了個凳子,一顆明亮的大光頭聳在眾人之間。
弘秀徑直伸手取了江哲聚在半空的酒杯,仰頭便一飲而盡。
江哲、青竹夫婦卻是駭然,這個弘秀當真厲害,便是江浙此時煉神返虛接近大成,也未躲過他隨意一伸手。
李靖哈哈一笑,「大師倒是修為精深了。」
李靖笑的詭異,此言頗有所指,眾人這才細看,發現弘秀僧袍破損,卻是有些打鬥痕迹。
弘秀笑笑,「再精深也比不得你,那日劫雲降下,舉世震驚,李兄當真天縱奇才,居然渡過天劫,成就天仙正果,實在是福澤深厚。」
李靖擺擺手,調笑道:「還是說說誰把你打成這個樣子,居然連唯一的僧袍都破了,要不我借你件道袍穿穿?」
弘秀苦笑著搖搖頭,「哎!卻是禍事,還請李兄幫我打發了追兵,容后再詳談。」
弘秀話音一落,又是一個震動天地的大吼傳來,「小和尚,你躲到水裡作甚?」
「惡客至矣。」李靖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