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巧言令色

蜀中多山，西南的山與別不同，倒不是有多高大，只是連綿起伏不絕，如龍蛇蜿蜒，橫卧大地，頗為秀麗。

就在寶瓶口千里之外的地方，正是一處連綿起伏的山脈，繁茂林木之中，有幾人卓立於山坡之上，一男一女一老者，都作道裝打扮。

這女冠赫然便是那龍虎山唯一活下來的張倩。此女經山門被毀一事，已然大變，潛藏在靈魂深處的前世種種已然明了，一身修為通天徹地，心性也是沉穩幹練，哪裡還有一絲天真活潑的感覺。

張倩凝神注視著遠方天際，那裡正是寶瓶口所在，以她此時的修為，卻是千里之外也等同咫尺一般，看得真真切切。

那個不共戴天的仇人，如同彗星般崛起的超級大魔頭，正在和一隻青獅爭鬥。

張倩目光中閃過濃濃的仇恨和狠辣，朝身旁老者打個躬，沉聲道：「師伯，我這便行法，還請您老人家為我護法。」

老者點點頭，有些悲天憫人的說道：「妖魔亂世，千年大劫，哎！只怕這天下又有血流漂仵了。……你卻出手吧。」

那青年男子卻是狠聲說道：「表妹，你儘管施為，此魔盡然滅盡龍虎山一脈，當真無法無天，定要誅殺了他！」

張倩點點頭，「多謝師伯，多謝表哥。」

說完深深吸了一口長氣，天地靈氣滾滾而來，只是這一吸，便要將天地吞入腹中一般。呼吸之間，張倩已然凝神待發，袖中金光一閃，一把三尺長短的箭矢浮在面前，只見得符文遍布，箭矢閃爍寒光，煞氣激蕩，卻是一件不可多得的殺戮之器。

張倩朝箭矢深深一拜，道：「三皇在上，今日貧道求得震天箭，以誅殺妖魔所用，還望聖人垂憐。」

說罷就是一口心血噴在箭矢之上。

嗡！

這名為震天的箭矢，憑空旋轉起來，勁風激蕩，周圍的空氣也被拉扯，攪成一股巨大的旋風，風刃如刀，一陣嘁哩喀喳亂響，這小山坡陡然變得光禿禿的，四周的樹木花草全被風刃絞得粉碎，一股說不出的肅殺之意瀰漫開來。這種殺意卻是不同於江湖義氣之爭，卻是一股凝練到極點的戰陣殺意。

震天箭乃是黃帝打造，與乾坤弓配為一套，箭矢有三，為的是擊殺蚩尤所用。只是，這件法寶已然消失在歷史長河之中，卻不知張倩是從哪裡找來這件異寶。

軒轅黃帝戰蚩尤、統四海，威震三界，乃是上古人皇，精通戰陣殺戮之道，所著《陰符經》便是兵書至寶，他的寶貝自然不同凡響，附帶有極為強烈的殺意，好似整裝待發的千軍萬馬一般。僅僅是這股威勢，便讓那青年男子不可抵禦噔！連退三步，猛然一提真元，這才站住。

倒是那老者，依然背負雙手，不動不移，也不見有什麼動作，那狂暴的罡風吹拂到他身前三尺便消散於無形。

張倩默默念叨著咒語，兩手連連比劃，帶起星星點點的豪光加持到箭矢之上，只見得那一個個繁複而玄奧的符文似乎活了一般，在箭矢上流轉不休、金光大盛。

也不知她怎有此秘法，竟然可以不依靠乾坤弓之力，便能動用震天箭，上古秘法，是在厲害。

兩個時辰過去，張倩仍然念叨不停，小山坡已然被罡風包裹，天地昏沉，目不能視。只聽張倩猛然呼喝一聲，憑空一聲雷響。

嗖！

箭矢激射而出，轟然騰起丈余粗細的金光，轟開空氣的阻隔，劃出一條雲路，流星一般，轉眼投入天際，消失不見。

「走！」

張倩喝了一聲，騰空而起。老者大袖一揮，腳邊生起團團雲霧，也自飛騰起來。那青年男子還沒有這般御氣行空的本事，只得御劍而行。

一時間雲淡風輕，只留下滿地的殘枝斷葉。

卻說弘秀見李靖舉重若輕的擒下妖怪，便笑言一句。哪裡知道，他話音未落，便有一道金光從天而降，一股凌厲至極的戰陣殺伐之氣撲面而來，直直朝了李靖轟擊而去。

李靖得天仙業位，洞悉自身禍福，明了天道大勢運轉，若是想偷襲他，除非道行比他高深，還得事先顛倒天機才行。

那張倩不過是靈光初開，漸漸領悟前世神通而已，如何能有李靖得道行智慧？

其實，對於這次的偷襲李靖早已經算到，更何況，便是不用心力推算，這蜀中靈氣已然與李靖溝通，張倩等人來到蜀中之時，李靖就已經知曉了。之所以不動聲色，不過是引蛇出洞罷了。

卻說那浩浩蕩蕩的殺伐之氣已然轟擊而來，好不容易回落的江水再次被沖開一條水路，翻騰的浪花上，竟然被殺氣凝結出點點冰晶。

「震天箭？！」

青獅自然發現了這番動靜，卻是愣愣看著箭矢轟擊而來，詫異得吼了一嗓子。這妖怪倒是見識廣博，也不知是什麼來路。

「好法寶！」

李靖讚歎一句，大袖朝前一拂，天地靈氣滾滾而動，滿空五彩光華閃過，好似絢爛煙花，五道靈光憑空浮現，各自拖起長長光尾，朝那箭矢當頭迎上。五行靈光現世，生克演化之下，五彩繽紛的雷光洶湧而出，噼里啪啦炒豆子一般爆炸開來。只是一拂袖的功夫，那氣勢驚人，浩蕩而來的漫天殺氣便減少了九成九。

李靖腳下用力一跺，青獅吃痛之下吼叫一聲，卻見周圍突然黑了下來，再又一亮，卻是落到一片桃林之中，渾身上下也只有舌頭還能動而已。

五行靈光乃是李靖新領悟的法門，卻是以先天五行煉獄神符為基礎，演化得一種全新的法力結構，若是煉到極致，領悟混元一始、鴻蒙靈光，則能五行合一，成就一種不亞於三清仙光、寂滅佛光、九篆元魔靈光的無上法力。只不過，那還太遙遠了，現在才剛剛摸到門檻罷了。

李靖目光一閃，心思轉動，卻是伸手一指，五行靈光一個變化，化作一隻光影朦朧的巨大手掌，伸出兩指作剪刀狀，朝那箭矢剪去。

正當此時，旁人紛紛反應過來，江哲睚眥欲裂，李靖對他的大恩比之高山大海都不為過，怎能眼看李靖被人偷襲？！當下便要全力相助，青竹也摸出她那根白玉竹節杖，飛騰而起。弘秀背後佛光暴閃，光影交織之下，顯化一尊文書法相。

「都別動！」

三人正要出手，卻沒想女娥以神念傳音，都是愕然四顧。

卻說此時，九天之下陰雲密布，黑沉沉壓了下來，一朵白雲在大片的烏雲中沉沉浮浮，乍隱乍現，張倩三人赫然立在雲上。

張倩伸手一抖，一紙黃符出現手中，逼出一點心血凝結到黃符之上，抖手一拋，黃符化作流光激射陰雲之中。

轟隆隆！

震天價響的雷霆滾過，道道霹靂好似頂天立地的巨大寶劍，朝李靖當頭劈下。

正當此時，李靖以五行一氣擒拿**演化的巨大手掌，和那震天箭已然實質接觸。只聽『喀嚓！』一聲，大手也承受不住箭矢那股凌厲之意，化作漫天光雨。

震天箭氣勢如虹，噗嗤！一聲，便穿透了李靖胸腹，飛落長空。

這一番變化快得眼花繚亂，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卻說李靖被震天箭穿透身體，正是虛弱之時，漫天霹靂堪堪劈到頭頂轟！……密集的雷光之下，李靖肉身崩壞，只剩下虛影一般的元神，晃晃悠悠飄蕩在空中。

「哈哈哈哈！好魔頭！你卻也有今日！」

卻是張倩的表哥朗聲而笑，倒是頗為痛快。

「不好！」

還未等他高興完畢，老者歷喝一聲，那雲淡風輕的表情消失不見，兩手朝上一揚，兩面令旗朝衣袖飛出，呈黑白二色，各具陰陽之力。

令旗迎風便漲，轉眼便是遮天蔽日，化作互相追逐的黑白陰陽魚。一個巨大的太極圖籠罩下來。

張倩放出的五雷正法已然爆發，漫天雷光霹靂下雨一般，密集的朝地面打落。

卻見一片籠罩天地的黃雲蓬勃而起，猛然演化千朵金蓮，任憑那萬道雷光打落，也是一點事都沒有。

「不知貧道有哪日？」

李靖幽幽的聲音響起，這在張倩等人聽來，不亞於驚天霹靂，「他沒事？！」

「素聞龍虎山近年與茅山走得很近，兩位便是茅山來的道友了吧？」

李靖負手而立，就這麼站在太極圖之外，臉上全是和煦的笑容，如同應劫老友一般。

「有禮了。」老者鄭重稽首，「貧道一陽子，聽聞血神傳人出世，今日一見，果然魔功滔天，只不過，上天有好生之德，如道友這般濫殺，難道不怕天譴嗎？」

張倩喝道：「魔頭！你滅我正一道，今日我便要你魂飛魄散！」

李靖微微一笑，「龍虎山傳自張道陵，漢末之時，大興於張氏兄弟。只不過，張角三人狂妄無知，企圖窺視人皇大位，以至萬劫不復。然而，他們卻為後世留下一點苗頭，這苗頭，便是造反起義的苗頭，天師道成為代代起義爆發，聚集暴民的旗幟。呵呵，你們想想，這龍虎山一脈作了多少孽啊，不知到多少無辜且無知的百姓，跟著你們的旗幟，化作那萬千冤魂中的一員。貧道僥倖窺視天機，才知龍虎山罪孽深重，合該有此一劫。能有你一人保全便是上天之好生之德，你們不知惜命，卻前來找我，妄圖報仇，這卻是何道理？！」

李靖一番詭辯，倒是讓張倩頗為無語。

「哼！魔頭！你卻是真箇顛倒黑白，莫非胡說一句天意，便能讓我們免了你的罪孽么？！」說話的卻是張倩表哥。

李靖揚揚眉毛，打量了他一下，倒把他看得有些發毛，「呵呵，不知這位道友何人？」

「道爺名叫劉熙真，我母便是正一門人。」

李靖點點頭，「你卻不過元神顯化而已，卻是識得什麼天數？也敢妄自與我分辨？」

劉熙真大怒，卻又懾於李靖那驚人的威勢，正是躊躇要不要拚命之時，張倩上前一步，接過了話頭，「你這魔頭巧言善變，捏造罪名，還敢妄談天意？！歷代起義之人不過是借天師道名頭行事，又不是我宗門派遣，與我何干？！真箇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哈哈哈哈。」李靖一陣大笑，「真真是愚蠢。你不想想，若是你龍虎山門人從未窺視人皇大位，何來的黃巾賊？後世之人起義何以用你等名頭？時至今日你等還不悔悟，難道真想道統滅絕不成？」

「何必廢話！還是做過一場，才見真知！」

張倩伸手一指，頂上飛出一道黃芒，卻是一面銅鏡，鏡面翻轉，朝李靖射出一道白光。

「正要打過才是。」

李靖一步踏出，不僅避開白光，還踏至太極圖中，頓時引動陣法變化，陰陽之力暴動起來，一個個上清神雷憑空結成，都成李靖蜂擁而來。

正當此時，天地驟然一暗，劉熙真朝左右一看，才發現，不知什麼時候，四位頂天立地的魔神已然卓立虛空，各自張開山嶽大手，朝他打來。

李靖大袖輕揮，一乾雷火倒飛而回，與後來者撞在一起，轟隆隆！炸個不停。伸手一推道髻，頂現一畝雲光，有五色光華大放光明，種種雷光不能近身。

「魔頭接劍！」

劉熙真翻個跟頭，背後寶劍出鞘，蛟龍一般翻騰蜿蜒，朝李靖當胸刺了過去。

「你還不配。」

李靖隨手一揮，劉熙真只覺憑空出現一陣罡風，他那寶劍好似牙籤一樣弱不禁風，連他自己也是跟頭連連，一直落到地面去。

正巧江哲駕雲上來，看到一個人影落下，想也不想，揮手便是一劍劃過，噗嗤！一聲斬下了頭顱，伸手一指，劍氣電射，將劉熙真那弱小的元神打散了去。

「熙真！」

一陽子暴喝一聲，滿是悲愴。當下猛然爆發渾身真元，太極圖突地一變，陰陽交合，兩儀生四相，四相生八卦，滿空光影變幻，道道上清神雷憑空湧現，密密麻麻結成一道道巨浪一般，層層疊疊朝李靖撲了上去。

「快走！」

一陽子以渾身法力推演陣法，卻是猛然拉著張倩飛遁，兩人化作流光，堪堪從四位魔神包圍中間沖了出去，倒是僥倖。

李靖頗為遺憾的搖搖頭，落下雲頭。

見女娥上前，李靖無奈笑道：「我正要施展**，那老頭倒是跑得快，可惜我推算半晌，還演了一場好戲。」

女娥也是笑道：「許是命不該絕，倒也不必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