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陰差牛頭
冥冥杳杳，飄飄渺渺。
四周漆黑一片，懵懂之中，似乎絲絲縷縷的灰色氣流在緩慢流淌。李靖身形不斷下墜，好似過了一萬年那麼久，卻仍然沒有個盡頭，彷彿跌入了無盡深淵，時間在這裡停止，空間在這裡延伸，除了下墜之外，別的什麼都做不了。
李靖元神幽幽醒轉，自然而然運轉玄功，只感周身疼痛不已，好似破開了千萬個傷口。一股晦澀的震顫之力還在全身蕩漾。這顫抖之中，便是真元運轉都不暢快，已然凝練為嬰兒的元神竟然有散化的趨勢？！
李靖心中大驚，這才明白上古神明武道的厲害。
趕緊深深吸了一口長氣，天地靈氣滾滾而來，玄功運轉，靈氣猛然湧入體內，元神陡然一震，穩住心神，將這股震顫驅散了去。
不知什麼時候，李靖悄然落到地面。目光四面一掃，卻是只見沉沉黑暗，和一望無際的大地，絲絲縷縷的陰風在天地間吹拂，看不到一點別的東西，黑茫茫一片，就只有腳下的泥土。一股無盡孤寂之意瀰漫開來。
李靖心頭一動，伸手拈起一點泥土，搓了搓，「不對！，這土怎的如此堅硬？怕是比之鑽石都不遑多讓了。哪裡有這樣堅硬的泥土？」
李靖百思不得其解，四處走動探察一番，卻也毫無收穫。猛然想起古老相傳，「清氣上升為天，濁氣下沉為地。」，照此推斷，越是往下，濁氣越是凝練，凝結的土地爺就越是堅硬才對。
「莫非這是地底？也不對，地球的地殼一下都是岩漿。那麼，這是四大部洲的地下，也就是幽冥地府所在？！」
李靖實在不敢相信自己的推斷，那楊戩也太厲害了吧？！一個區區分身便將空間硬生生破開，還將李靖震如虛空，跌落這幽冥地府之中。
「現在想這些有什麼用？理當療傷才是。」
李靖自嘲一笑，盤膝坐在這堅硬無比的泥土之上。
功法運轉，頂現一畝雲光，內中五行靈光聚成一團，翻轉沉浮，其下便是李靖元嬰，只是萎靡不少。
法力運轉開來，四周陰風陡然急速吹動，一團團翻湧不休，好似呲牙咧嘴的妖魔。
頂上雲光旋轉起來，攪成一個巨大的漩渦，天地靈氣倒灌而入，飛快流入李靖身體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李靖從入定中悄然醒轉，法力已然恢復，神念潮水般擴散開去，卻是想好好探察一下這個地方。
突然，頂上雲光通紅一片，血煞神罡不受控制的躍然其上，天地靈氣不要本錢的狂湧進去。
血光陡然晶亮，無底洞似地，瘋狂吞噬著天地靈氣。漸漸旋轉開來，化作一個百丈大小的血色光繭，一張一縮好似心跳，內中一股睥睨天下的威猛氣息傳來。
淡淡血紅光芒閃爍，隱隱可見這光繭內部有屢屢精光流淌，飛快朝中央匯聚，一個嬰兒胚胎慢慢形成，滔天魔氣瀰漫開來。
李靖法訣連連變化，卻是不知這是怎麼回事？
突然朝四面望了望，李靖暗罵自己粗心，此地陰風激蕩、煞氣瀰漫，那天地靈氣之中裹挾無量陰濁煞氣。
怪不得這血煞神罡自動飛出吸收，卻是磁石遇到金鐵，絲毫不受控制。
李靖心念一動，五行靈光衝天而起，幾個糾纏化作一顆流星，轟然砸落血神光繭之中。噗嗤！一聲，好似打入皮肉之中，將那光繭撞破，一下沒入其中。
法訣施展，五行靈光急速變化，五行元力生克衝撞，一圈圈透明的能量波動震蕩出去，猛然打散這血色光繭中正在融合的真靈。
卻是血煞神罡受陰濁煞氣吸引，想要將內中真靈煉化、融合為一，成就無相血魔。
李靖自然不會允許此等事情發生，立馬施展五行靈光，演化極變神雷，將乃微微凝結的魔胎震散了去。
法訣一變，頂上一點明黃光芒衝天而起，轉眼膨脹開來，化作一片黃雲籠罩長空，朵朵金蓮搖曳生姿。
李靖伸手一指，黃雲金蓮天塌地陷一般壓了下來，左右翻湧，一下將血色光繭包裹在內。
李靖兩手一搓，黃雲金蓮也是跟著翻轉，內中戊土神雷洶湧而出，與五行極變神雷裡應外合，將那血色光繭炸了個煙消雲散。
土克水，血煞神罡本質乃是幽冥血海真水，而杏黃旗乃是土行先天靈寶，自然克制與它。
李靖五指虛抓，一條血色長龍從天而降，頂上雲光一陣翻湧，李靖法力運轉極致，五指慢慢合攏。
噼里啪啦一陣爆響，血煞神罡不甘的被抓成一團。李靖兩手連連揮舞，道道豪光凝結符籙，飛快落入血球之上，將內中暴躁的魔氣鎮壓。
半晌，終於封印住血煞神罡，李靖抖手一拋，光球落入黃雲金蓮之中。
杏黃旗捲住血球，依舊還原三寸大小，落入雲光之中。
李靖這才收了功法，想到方才一番變化他就后怕不已。
幽冥地府，自然接近血海所在，也難怪這天地靈氣之中夾雜著無量陰濁煞氣。若是方才那魔胎凝結，立時便是無相血魔，有感血海魔氣，實力比之李靖也是不遑多讓。
雖然李靖又靈寶無數，但收拾起來也是費時費力，更何況此時重傷初愈，人又在這陌生的地方，一切變數都是死亡的開端。
不過，李靖本來就想到這幽冥地府走上一遭，女娥的地魂還在此處，卻要救回才是。
現在也算正好，楊戩乃是豪氣雲天的人物，自然不會糾纏不休，這件事算告一段落了。人間全都懾服於衍道宗之下，也是無事，李靖正可放心來闖一闖這傳說中的幽冥地府。
話是這樣說，可該往哪兒走呢？
李靖微微傾聽一下，隱隱有些流水之聲？
話不多說，李靖微微騰空，流光一般朝前躥了出去。
此地一切都是未知，凡事應當謹慎才是。是以，李靖也不敢明目張胆的駕雲而飛。
一路疾飛，約莫盞茶功夫，耳邊的流水之聲越來越響亮，隱隱可見淡淡明黃色光芒，終於見到點兒別的東西了。
李靖猛然提速三分，飛快衝了過去。
「大膽！」
耳中猛然聽到一聲呵斥，好似雷公怒號，聲震四野。
李靖陡然頓住身形，就見面前雲氣翻湧，一柄三股鋼叉排空而來，好似泰山壓頂，隆隆轟鳴之中，朝自己當頭打下。
伸手一推道髻，慘綠光華激射而出，怪蟒翻身一般縱橫長空，肉眼可見的飛快漲大，轉眼便是千丈，朝那三股鋼叉直斬而去。
轟隆隆！
爆響之中，慘綠光華靈蛇般扭動幾下，乾淨利落的將那鋼叉斬做廢鐵。
「來者何人？為何偷襲貧道？！」
李靖伸手一引，元屠劍飛回手中，目光凝視前方。
咚！……咚！……咚！
擂鼓轟鳴之中，一個高達百丈的人影走了過來。朦朧之中，此人卻是頂著一個牛腦袋？！
牛頭人兩手捧著斷裂的三股鋼叉，鼻孔噴著忿怒的鼻息，戳指喝道：「兀那道人！私自潛入我陰曹地府不說，還敢毀我兵刃！你可知罪？！」
看著他那巨大的身軀，李靖只覺一股狂放的壓力撲面而來。不過，卻也不算什麼，若是生死相搏，李靖自信不出十招便能拿下此人。
但是，看他那牛頭，和一身凝練無比的陰煞氣息，很明顯便是地府陰差。
李靖心念電轉，此人可不是好打殺的，若是引出陰差圍攻，便是千百個李靖也是死路一條。
收起法寶，李靖陡然換上一張笑臉，就連冷漠的眼神也閃現著獻媚的光芒。
哪知他還未說上兩句好聽的。
那牛頭眼珠一轉，說道：「哼！看你這樣子，怕是那尋自己至親好友的吧？」
「恩？」李靖不明所以，含糊回答一聲。
「嗬！還騙得了你牛爺爺不成？！」牛頭不屑一笑，一張牛臉擠作一團。
伸手朝後指了指，「不是來尋至親好友的，到這黃泉來作甚？」
「呵呵。」李靖不置可否，賠笑兩聲。
牛頭見李靖一臉的獻媚，卻是乾脆做了下來，又是一陣天搖地動。這才說道：「你們這些修道士牛爺爺見得多了。都妄想在這黃泉中尋找自己親友的靈魂，直接引渡回去，免去一場輪迴之苦。」
「呵呵，您老人家當真明察秋毫。」李靖笑道。
「哼！」牛頭人陡然變了臉色，喝道：「這黃泉便是你自己後花園兒么？！想闖就闖？！」
李靖心神一動，已然明白，這傢伙是想要賄賂呢。這副嘴臉，在李靖還未修道的時候，商場中見多了。當下趕緊哈著腰，陪笑道：「是是是。您老人家修為高強，哪裡有人能搶得走魂魄！不是找死么？」
李靖放低姿態，靠近兩步，故作神秘的說道：「不過，凡事都有特殊照顧嘛。要不，您給在下通融通融？」
李靖卻是在想，古老相傳，黃泉乃是萬千生靈魂魄匯聚之處，由此過得望鄉台上岸，喝上一碗孟婆湯，再投入輪迴池中。如此說來，會不會更女娥的地魂的有關係呢？想穩住這貪心的牛頭，再到黃泉邊上查探一下也好。
其實，李靖不知，並非這牛頭貪心，而是現今陰曹風氣如此。
那地藏強行入主地府，號稱「地獄不空，誓不成佛。」，說是要渡盡地獄惡鬼，其實，也駐守陰山，與往來輪迴的佛門弟子開光護法，可以破去孟婆湯的迷心之力，使得來世修行更加便捷。
後來心猿大鬧過地府，將那十殿閻王全都打了個遍。於是地府對於佛門如此明目張胆的越權行為，也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這樣的好處人人都會眼紅，有那法力高強之人，乾脆也闖入地府，強行帶走親友的魂魄，也不去受納輪迴苦厄。
開始的時候，地府的牛頭馬面、黑白無常，種種陰兵也都是堅決打擊這樣的行為。但是，三界廣博，總有些神通無量之輩。漸漸的，陰兵也不是對手，十殿閻王都自苦惱。於是，也只能放任自流。
而這些陰兵們，也就想辦法從中撈取好處。
這牛頭方才陡然出手襲擊，也不過是做個樣子，先來個下馬威，再敲詐起來也方便。
哪裡知道李靖也不是個肉頭，出手就毀了他的法寶。這可是地府鑌鐵打造的神兵，足見李靖實力之高。
牛頭當下便換了招，硬的不行，就來軟的。別有用意的幾句話一說，自然收到了效果。
聽見李靖把話挑明了，牛頭也自呵呵一笑，道：「這個嘛，法力不外乎人情，自然也有特殊照顧的情況，就看你這情況嚴『重』不嚴『重』，到沒到『特殊』照顧的層面。」
「是是是。」李靖手腕一翻，出現一個鹿皮法寶囊。這卻是他早年間用的東西，現在自然不屑一顧了，正好拿來探探這傢伙的「心理價位」。
李靖隱晦的將法寶囊恭敬遞過。
牛頭大眼以瞟，只覺內中法力波動淡淡，不過，莫不是這人送的是什麼道書之類？若是珍稀之物也是可以嘛。
當下樂樂呵呵肩頭一晃，身形急速縮小，一下變得與李靖一般大，伸手接過法寶囊，微微側了身子，忙不迭打開來看。
「嘿嘿。」李靖賠笑不已，微微轉過頭去。
「這是什麼？」牛頭突然問道。
李靖轉過身一看，「我靠！怎麼將這玩意兒給忘了？！」
那牛頭手中拿著的，赫然便是那三界至寶——打神鞭！
因為此物乃是專打神明之用，若是沒有神位，便是當頭打下，也比板磚兒厲害不了多少。若是受封神位，哪怕法力滔天、神通無量，也是挨著就傷、擦著就亡。李靖也不知道使用法訣，而當時的敵人都是修道士，也沒有神明。此物無用，也就擱在法寶囊中，連李靖自己都快忘記了。
這玩意兒卻是特別，萬不可被牛頭拿了去。李靖正想怎麼糊弄過去呢，就見眼前陡然金光大盛。
卻是那牛頭看李靖扭捏，以為這是一件異寶，他捨不得給呢，便自行催動法力，灌入打神鞭之中，想要破開法寶禁制，看一看廬山真面目。
卻是每一位神明，哪怕是不起眼的天兵、陰兵之類的嘍啰，那元神也被封神榜打上了烙印，法力、精氣之中自有一股與別不同的氣息。
牛頭法力一催，打神鞭自然識得他的身份，當下便是金光大作，陡然飛出牛頭手中，懸浮頂上十丈。
煌煌金光，不可逼視。
那包裹在外邊兒的木層陡然化作一塊塊龜甲似地，分散開來，露出通體金黃的打神鞭，八十四道符印當空亂舞。
牛頭還沒搞明白怎麼回事兒，打神鞭輕飄飄的打落下來。
噗嗤！一聲，只把個大好頭顱大成了爛西瓜。
烏光一閃，牛頭元神暴怒飛遁，還以為是李靖使得陰招害他呢。卻見漫天金光、符印飛快流轉，呼吸間追上他的元神，纏繞住微微一絞，便將那元神磨成了劫灰。
咣當！一聲，無人控制的打神鞭掉落下來。
李靖一臉茫然的拿在手中，看著原來牛頭坐下的地方，微微嘆息一聲，收起打神鞭，邁步走向前方那淡淡明黃色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