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不要臉
第二百三十一章不要臉
夜半三更才睡,天不亮屋裡又有了動靜,燭台上燃燒的龍鳳喜燭火苗跳躍,無風自動。直到紗帳里鑽出來一個人,晃動的火苗才穩住,窗紙上影影綽綽的虛影也消失了。
海珠披著褻衣從凈房出來,大紅的褥子上鋪了床竹席,她軟著腿爬上去,倒頭拎起薄被蓋身上,閉眼說:「天已經泛青了,再有一個時辰你喊醒我。」
「好。」韓霽並頭躺下去,他側躺著瞅著枕邊的人,看著看著嘴角就勾起來了。
「煩人。」海珠綳不住了,她睜眼抬手捂住他的臉按下去,「你不困?」
「不困,你要是不困……」
「不困也睡,不準再看我。」海珠扒下他的爪子,又補充:「也別挨著我,一個時辰后喊醒我,我困死了。」
「行,你睡。」韓霽規矩了,他也閉眼養神。
海珠又躺下,她拉起被子蒙臉上,在睡熟后,韓霽拉下蒙著臉的被角,規矩地平躺著,睜眼在腦中勾勒紗帳上的畫樣,看久了,腦子放空了,漸漸也來了睡意。
此時天色已亮,丫鬟婆子打掃院落的動靜吵醒了鳥籠里的鸚鵡,它昨晚被送到了偏院,鳥籠就掛在檐下。
鳥咂幾口水,它感覺嗓子堵住了,鳥喙張開,嘶啞出聲:「給鳥蒸蘋果。」
海珠被吵醒了,她該慶幸鳥的嗓子啞了,聲音既不清亮也不響亮,不然這話讓丫鬟聽去了,又是一樁笑談。
「讓鳥瞧瞧你們偷偷摸摸在忙啥。」它低聲嘀咕,左右環顧一眼,輕巧地飛上窗檯,發現窗子半敞著沒關嚴實,又賊頭賊腦地閃進去。
地上散落著大紅色的褻衣褻褲,酒盞也歪倒在地上,紗帳外扔著兩團手帕,鳥歪著頭繞過凌亂的地面,走到床邊鑽進紗帳里,一個展翅飛上床。
三人的腳步聲還沒走遠,鳥粗啞地嘎嘎幾聲,它呸掉松子殼,一爪踹開籠子門,一溜煙飛走了。它越過牆頭直接翻進主院,怕又有丫鬟攔路,它一路偷偷摸摸從花叢里溜到檐下,貼著門聽了聽,屋裡有兩道呼吸聲。
鸚鵡委屈地看過去,聽話地閉嘴了。
「小環,小綠,你們跟我來,前院的地面要清洗,人不夠用,你們兩個過去搭把手。」一個大丫鬟走進來。
韓霽聽到窸索聲轉醒,意識還沒完全清醒,袒露的胸膛上突然落下粗糙又溫熱的爪子……爪子?韓霽猛睜眼,睜眼看見一抹虛影,下一瞬,翅膀兜頭拍在臉上。
「說什麼?」
「你先吃食,等少夫人醒了,她會來接你的。她現在在睡覺,你不去打擾她,可好?」海棠溫聲商量。
「懂了也不許在外面瞎說。」海珠交代。
小環看了眼鳥,它嗑松子嗑的認真,看樣子不會亂飛,她放心的跟著大丫鬟走了。
「又啞了?行,我去給你蒸蘋果,你在籠子里等我。」海棠快步離開,交代院子里的小丫鬟看住鳥,別讓它去主院。
「閉嘴。」她斥道。
鳥愣了,它這才反應過來,瞅了瞅一坐一躺的兩人,瞭然道:「你倆求偶了?鳥懂了。」
韓霽抓著鳥坐起來,曲指彈鳥頭,連彈三下,說:「裝什麼傻?你們鳥類求偶了不是公鳥母鳥睡一窩?」
海棠警惕地看鳥一眼,以防它又飛跑了讓她好找,她先去舀一碟鳥最愛吃的炒松子,又倒碗涼開水放進鳥籠里。
「你……」他想大罵,但羽毛戳嘴上了。
「海棠姐姐,鸚鵡醒了。」一個小丫鬟喊。
鸚鵡盯著海棠走遠,它不屑地哼哼,瞥了眼院子里掃地的小丫鬟,它低頭老老實實嗑松子。
「你在海珠床上?不讓鳥跟她睡,你……」鸚鵡憤怒,炸著毛喊:「你不穿衣裳!不要臉。」
「不準說我們屋裡的事。」韓霽琢磨著是不是該準備個帶鐵鎖的籠子,晚上把鳥鎖籠子里。
「不說。」鳥疑惑,「為什麼說?鳥都會求偶。」
海珠跟韓霽聽懂了,求偶在鳥類里常見,在鸚鵡的認知里,應該不是大驚小怪的事,跟喝水一樣簡單,不值得特意提起。
韓霽拉開紗帳往外看一眼,天色還早,他下床把鳥放桌上,用綉線在喜燭上綁條繩,交代說:「繩子燒斷了喊我們起床,盯緊了,別亂跑。」
「要吃蒸蘋果。」鸚鵡往窗外瞅。
「我睡醒了給你蒸,別出聲了。」海珠翻個身閉上眼睛。
韓霽不睡了,他穿上短打簪起頭髮開門出去,鳥的目光隨著他動,他指了指燃燒的喜燭,又指了指床上的人。
門關上了,鳥蹲在桌上盯著龍鳳喜燭,盯得眼花,它又往床上看,看見它的羽毛在凳上放著,它輕輕飛過去,銜起羽毛放進妝奩里。隨後站在銅鏡前欣賞它自己,挺起鳥脯,張開彎喙,展開翅膀,撅起鳥尾,越看越滿意,越滿意越高興。
庭院里響起腳步聲,鳥回神看向喜燭,綉線什麼時候已經燒斷了?
「海珠,快起床。」它扯著嗓子喊。
韓霽端著蒸蘋果推門進來,見海珠坐起來了,又看喜燭上的綉線燒斷落在桌上,尾端還閃著火星。他放碗的時候伸手碾滅火星,說:「來吃蒸蘋果,不燙了。」
「讓它出去吃,我要換衣裳。」海珠清了下嗓子。
鳥看了她一眼跟韓霽出去了,一扇屏風隔出兩間屋,它在外間嚓嚓啄果瓤,海珠在裡間穿衣。
「喊人進來給我梳妝。」海珠往窗外看一眼,問:「時間還來得及吧?」
「來得及。」韓霽出去喊丫鬟,兩個丫鬟端熱水進來,雙雙給海珠見禮。
「嗯……梳妝吧。」海珠打開梳妝桌上放的木箱,拿出兩個紅封一個丫鬟給一個。
「多謝少夫人。」丫鬟聲音雀躍。
一個綰髮,一個伺候凈面上妝,前後齊上,速度也挺快,最後耳朵上再戴上耳墜,妥當了。
「走了。」海珠起身,離開前又往銅鏡里瞅一眼,頭髮梳成婦人頭,看著陌生幾分。
鳥加快啄食的速度,人出來前它伸爪攥住蘋果核扔桌上,大聲喊:「海珠,鳥給你留了甜水。」
海珠下意識拒絕,探頭往碗里看,黃褐色的水裡飄著蘋果絮。
「你喝吧,我不渴。」她再次拒絕。
鳥學她清嗓子,說:「你也喝,喝了嗓子就好了。」
韓霽綳不住笑了。
海珠斜瞪他一眼,瞥見桌上的蘋果核反應過來,大驚道:「你把整個蘋果都吃了?又要撐吐。」
不提就忘了,她一提鳥跟著噦一聲,又緊緊閉上鳥喙。
「讓它別亂跑,你就待屋裡,多消化一會兒,多拉幾泡屎就不撐了。」韓霽拉海珠出門,說:「鳥是直腸子,吃得多消化快,等我們敬茶回來它就舒坦了。」
老將軍和侯夫人帶著長命已經在等著了,見小兩口迎著光進來,兩個老的都露了笑。
「敬茶吧。」侯夫人抬了下手。
丫鬟端著托盤遞水過去,海珠接過茶盞走過去敬茶,開口道:「爹,請喝茶。」
「哎,好好好。」韓提督接過茶盞抿口水,從袖子里掏出一柄短刀遞過去,說:「這是我從匈奴王庭繳的戰利品,可伸縮,刀刃也鋒利,但因為刀鞘花哨,我跟西望都用不上,前些日無意找了出來,覺得適合送給你。」
「謝謝爹,我很喜歡。」海珠如獲至寶。
「嗯,喜歡就拿去用。」韓提督看了兒子一眼,見他的目光在海珠身上,囑咐一句:「你倆好好過日子。」
「會的。」海珠應道,轉手把短刀交給韓霽,端起另一杯茶,說:「娘,您請喝茶。」侯夫人莞爾,接過茶喝兩口,說:「這聲娘我可等了好久了,終於聽到了。」說罷從嬤嬤那裡拿來一個水色頗好的玉鐲,遞過去說:「這是我進門時我婆婆給的,一共兩隻,這隻給你,另一隻之前給了你大嫂,以後傳給長命的媳婦。」
「謝謝娘,我會好好保管的。」
「嗯,是個老鐲子了,留作紀念就好,不必戴手上。」擔心海珠不懂,她又多說兩句:「玉養人,人養玉,老玉帶著原主人的氣場,換了主人不一定於新主人有利。」
海珠懂了,她收起玉鐲從袖中取出一個荷包遞給長命,說:「小嬸沒什麼好東西送你,這是我打磨的一顆鯊魚牙,你拿著玩。」
長命驚喜,他當面打開荷包,倒出一顆跟食指差不多長的魚牙,高興道:「謝謝小嬸,我很喜歡。」
海珠笑笑。
「聽說虎鯨群跟船來給你送嫁了?」侯夫人問。
海珠點頭,她坐下端起茶盞喝熱水,說:「我打算吃過飯去碼頭看看,不知道虎鯨走沒走,我露個面,以後在永寧找不到我,它們就會來這邊。」
「行,你們小兩口出去轉轉,正好家裡的親戚也對虎鯨好奇,也帶上他們出海兜一圈,再有幾天他們就回京都了。」侯夫人說。
「行。」海珠看向韓霽,問:「我的樓船運來了?」
「嗯,綁在喜船後面帶來了。」
侯夫人看了丫鬟一眼,丫鬟出去傳飯。
飯後,侯夫人說:「海珠,你明天回門的禮我給你準備還是你自己操辦?」
「你來,這方面我跟海珠都不懂。」韓霽開口,說罷就拉著海珠走了,再磨蹭一會兒晌午了。
「你累不累?要不在家歇半天,下午再出海?」路上韓霽低聲問。
「你要是早上不折騰那通,我一點都不累。」海珠白他一眼,又掐他一下,說:「你去喊你叔伯兄弟,我回去接上鳥,門外碰頭。」
她回去見鳥又嗑上松子了,她捏了下鳥囔,問:「不是吃撐了?又吃?」
「蒸蘋果不耐餓。」鳥呸掉松子殼。
海珠從木箱里拿出一個錢袋,看見鳥昨天收的錢袋也在裡面,她打開看一眼,是一塊金子,轉手放下,她抓一把瓜子一把松子裝錢袋裡,又從果盤拿串野葡萄丟進去,帶著鳥出門了。
一行人在門口集合,剛要走,長命喊了冬珠和風平也追上來了,浩浩蕩蕩一行人直奔碼頭。
此時碼頭上聚集了不少人,虎鯨正在遠處的海面徘徊,不時發出笛聲,又摻雜著《抬花轎》的嗩吶聲。
「上船。」韓霽喊一聲。
海珠的樓船又派上用場了,船錨扔上船,她走到船頭升帆,樓船離開碼頭往虎鯨的方向過去。
「虎鯨會不會把船掀了?」有人擔心。
「才不會,我小嬸跟虎鯨的交情頗深,她還給它們刷牙呢。」長命得意。
虎鯨群看見眼熟的小船,一眨眼的功夫就竄了過來,離得近了,船上的人直面它們的樣子,也看清了虎鯨嘴裡還含著東西。
「這是鯊魚。」長命驕傲地給沒見過世面的親戚介紹。
「鯊魚吃人?」有人往二樓跑。
「膽小鬼。」鸚鵡不屑。
海珠彈了下它的尾巴,示意它閉嘴。
虎鯨看見了海珠,它們激動地鳴叫,又游到船尾浮出水面,將口中的鯊魚吐到船上。
一條、兩條、三條……七條、八條,足足八條鯊魚,樓船的船板上堆成山,船都要壓沉了。
海珠從底倉拿出菜刀和砍刀,又從韓霽那裡拿來短刀,說:「叔伯兄弟,給你們個解剖鯊魚的機會,劃開鯊魚腹取出肝臟餵給虎鯨,魚鰭送給你們,做成魚翅帶回去煲湯,其他的扔下海餵魚蝦。」
「鯊魚肉不能吃?」有人問。
「不能,鯊魚肉有尿騷味,尤其是死了很久的。」海珠劃開魚腹,腥味和尿騷味沖了出來。
「嘔——」有人被熏得乾噦。
海里的虎鯨也跟著乾噦。
韓霽拿過菜刀剖另一隻鯊魚,肝臟扔進虎鯨嘴裡,砍下魚鰭,喊人抬著剩下的鯊魚肉扔進海里。
「等等,我想起來了,我從一本古籍上看過,說鯊魚皮是大補之物。」韓安慶出聲,「鯊魚皮也剝下來,我拿回去煲湯試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