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看走眼了
第三十章看走眼了
冬月的清早微涼,穿單褂還有些冷,齊老三放下碗起身往外走,「娘,我撐船去碼頭了啊。」
「穿件薄棉襖,海面上風大水汽重,你別受寒生病了。」
齊老三進屋拿衣裳,走時去跟他二哥說一聲,「我去給你接大夫回來。」
最後一包葯昨天煮了,按照約定,提督府的府醫今天會過來。
海珠也挂念著這事,她今天不出海,起床后撐船去海邊的礁石上撬了一碗蚝肉回來,用雞蛋調了麵糊拌上蚝肉煎兩碟蚝烙,燙一碟菜心用蔥油拌拌,這就是姐弟三個的早飯。
「我去碼頭買些新鮮的肉菜回來,你倆把家裡收拾收拾啊。」海珠提上三貫銅板,戴上帽子往出走。
冬珠聽到院子里的木盆「咚」了一聲,她探頭出去,就見大海龜從盆里爬了出來,水潑了一地。
「哎呀,她是去買肉,不是下海逮魚,你在家等著。」她跑去把大門關上,「風平?你在屋裡倒騰啥?你站院子里看著海龜,別讓它爬出去下水了。」
「好,這就出來。」風平顛顛跑過去跨坐在龜背上,嘀咕說:「你這老傢伙比我還黏人。」
*
晴好的天氣,大海映著朝陽熠熠生輝,海面上千帆競渡,海鳥追隨著出海的漁船低飛。
「客不來那就我們自己吃,午飯後我撐船再去碼頭買就是了。」海珠已經把水燒開了,她拿著菜刀出去把雞鴨宰了燙毛,「奶,我三叔這些天出船的收穫如何?」
「商船靠岸了。」
商船靠岸,腳夫貨工也來活兒了,爭先搶后的堵在碼頭找活兒。海珠被擋了路,她正準備繞過去,餘光里擠進一個熟悉的背影。她扭頭看過去,看到她三叔扛著一袋米還是豆子低著頭從船上下來了。
齊阿奶搬了凳子過來拔鴨毛,她也盼著能好。
不知誰吆喝一聲,長街兩邊的鋪子陸陸續續有人走出來,海珠摻在其中聽他們討論什麼又漲價了,生意不好做了。
碼頭上的腳夫貨工零零散散地蹲在角落裡等著接活兒,趕集買菜賣菜的婦人擠擠挨挨上了碼頭,又像豆子一樣散了出去。
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生機盎然的一天開始了。
能把官船拐進河道的也只有他們,海珠蓋上鍋蓋摘了圍裙出去,遠遠地瞧著船頭有人在招手。
海珠提著筐擺手,「我早上吃的也是這個。」
「丫頭買不買荷包?從京城運來的好貨,顏色可好看了。」
「還行,出門早,回來的晚,拿回來的銅板也多了四五十文。他今天也在碼頭,你沒碰到他?」
海珠是有這個猜測,她朝韓霽打了個招呼,視線上移,看到船上走下來一個姑娘,還是打過交道的。
「漁網,補漁網,賣漁網。」
碼頭上叫賣聲不斷,到了街上反而安靜些,食肆還沒開門,酒館的門半掩著,糧鋪的夥計忙著擦窗柩門框上的灰。
「姑娘,買個蚝烙,剛起鍋的,一文錢兩個,我給你攤大點。」
「沒有,碼頭上人多。」海珠選擇把事遮掩下去,「我二叔的手有感覺了,可能再扎半個月的針就能好轉。」
海珠矮身躲了一下,她把買的東西放船上,人站在礁石灘上等著。想到齊阿奶說過她三叔因為她把事都攬過去了感到壓力大,海珠琢磨了片刻,悄悄撐著船走了。
海珠先去豬肉鋪買條豬腿和排骨,裡脊肉割兩斤,付了錢轉頭又去買只母雞,見有賣鴨子的也拎一隻。路過鐵匠鋪把最後的五十文也散了出去,訂一口平底鍋,跟碼頭上煎蚝烙的鍋差不多大就夠用了。
「做啥好吃的?這麼香,猜到我們今天要過來?」沈遂噔噔噔跑下船,韓霽氣定神閑地跟在他後面。
日頭一點點偏移,河道上不見有船進來,齊阿奶看了又看,進院子里說:「海珠,雞和鴨先別殺,人估計是傍晚才到。」
「姐,河道上拐進來一艘大船。」風平站門外喊,「好像是沈六哥他們。」
「還記得她吧?她叫珠女。」沈遂介紹。
海珠點頭,見穆大夫也從船上下來了,她說:「進屋坐吧,飯快好了,你們喝口水歇會兒就能吃飯了。」
齊阿奶往河道上瞅,她那個傻兒子還不見影。
「齊老太,外面熱,您也進屋坐。」韓霽路過喊了一聲。
「哎,不用招呼我,你進屋歇著,坐船也累。」
「你們這是從哪兒過來的?」海珠問沈遂,眼睛在緊跟著他的珠女身上繞一圈。
「從家來的,穆大夫從府城坐船到永寧碼頭,接到他我們一起過來的。」
幾人剛坐下,船上的小廝提了兩兜水果進來,韓霽見冬珠和風平眼睛冒光,他輕笑著讓冬珠把水果拿屋裡去。
風平跑進灶廚跟海珠說,海珠想到三人是過命的交情,就沒跟他們客氣,給了就接著,沒說客套話。
「這隻海龜還在你家養著啊?」沈遂是個閑不住的,他先是看了養著螃蟹的水缸,又去逗沉在水裡睡覺的老龜,「它一天要吃不少魚蝦吧,養得起?」
「它天天跟我姐下海自己捕食,我姐要是不出海,它就在家門前的河道里逮魚蝦,吃飽了再回來。」冬珠興緻勃勃地說,「老龜可懂事了,養它一點都不費事。」
「下水了還回來?」韓霽目露詫色,「養熟了?」
「我家風水好,招來了靈龜。」海珠擦著手上的水走出來,她往外看,「奶,我三叔還沒回來?」
「飯好了?不等他,我們先吃,他估計是在碼頭吃。」齊阿奶說。
時辰的確不早了,海珠也沒堅持要等,那麼大的人也餓不著他。她使喚沈遂搬桌子到陰涼地,心想該搭個吃飯的棚子,但想到狂烈的颱風又不想費那個事。
一道道冒著香氣的菜端上桌,海珠拿著菜刀把雞肚子上縫的線割斷,雞腹里塞的鮑魚接二連三滾了出來,這樣燉出來的鮑魚比清燉的更嫩。
「本來想買豬肚做豬肚雞,去晚了沒買到,就換了個法子把鮑魚塞雞肚裡了,都嘗嘗味道如何。」海珠招呼大家動筷子。
在座的就沒有不吃肉的,他們不聽她說,筷子一致朝豬腿肉夾去。豬腿炸出了虎皮又燉的,外面那層肥肉炸出了油水,燉耙了又軟又糯,咬到嘴裡滿口的肉香,絲毫不膩。
「你這裡面是不是還放了其他東西?湯底是什麼?」韓霽嘗出了其他滋味。
海珠神秘一笑,「魚,信不信?」
韓霽又吃了一口,沒說信不信。
其他人也不搭腔,嘴都忙著,有了飽腹感才有心思扯有的沒的。沈遂擦擦熱出來的汗,說:「以後嘴饞了,我就跑你這裡來吃一頓,你不知道,天天在海上漂著,十天有七天都是吃魚,魚腥味我是聞得夠夠的了。」
「行啊,你來了我肯定不能讓你餓著肚子走。」
齊阿奶吃飽了,她剛放下碗筷,穆大夫也放下湯碗,說:「你們慢吃慢喝,我先過去看看。」
「冬珠和風平也過去,你倆看著潮平別搗亂。」海珠把三個小的打發走。
雜七雜八的人一走,沈遂就沖海珠訕訕地笑了,「妹子,六哥托你件事。」
海珠看出來了,八成跟珠女有關。珠女從下船到吃飯一直神思不定,不像是跟船遊玩的。而他或說或笑看著也像有心事。
「這是珠女,你之前也認識的,她是個可憐的姑娘,之前有個病老娘,還有個好賭的兄弟,半個月前她老娘沒了,她兄弟在賭桌上把她賣了,幸好我回去的及時。」沈遂替珠女跟海珠賣慘,試圖喚起她的同情和義氣,見她臉上果然出現了動容,他繼續說:「她那個家肯定是回不去了,也不能跟著我在海上跑,我想著你們村民風不錯,還有你這個熟人罩著,不如就把她安排在你們村。你們村有沒有空屋子?我替她給銀子租個兩三年,平日你照應一二。」
海珠敲著手指沒說話,眼神反覆在這一男一女面上打轉,以沈遂的為人是能做出這種救人出困境的舉措,但珠女看他的眼神可不算清白。
「你怎麼沒把她安排在你家做事?人留在你家,那些潑皮無賴和她的賭徒兄弟也不敢找上門。」海珠問。
韓霽坐在一旁看戲似的,聞言握拳抵在鼻下笑了笑,見海珠看過來,他又恢復了正色。
沈遂面上有些為難,他欲言又止,支支吾吾地說:「我跟家裡吵架了,不好再求他們。」
海珠明白了,恐怕就是因為珠女鬧了矛盾,她試探道:「珠女住下是怎麼打算的?我們村的單身漢子不少,她一個孤女住村裡,難保有人有想法。」
沈遂看向珠女,珠女白著臉搖頭,「我不想嫁人。」
「我去跟村長打個招呼,有海珠你在一旁監督著,晾村裡的人也不敢陰奉陽違。」沈遂一臉豪氣。
海珠哼笑一聲,她懶得再兜圈子,起身收拾碗筷,手上的動作不停也不耽誤嘴上說話:「沈老六,我不知道你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你家裡不想讓你把這麼大的姑娘往家裡領,什麼原因你別說你不清楚。你要是想養外室隨便,別把我扯下水,平白讓我背罵名。」
「你怎麼說話呢?你六哥在你眼裡就是這種污糟人?」沈遂來了氣,他怒而起身,跟在海珠身後跟進跟出,「我還拿你當知己,我以為你了解我的為人,跟我一樣有鋤強扶弱的胸懷,沒想到啊,我沈老六又看走眼了。」
海珠也不怵他,她擦了桌子就進屋洗碗,陶碗碰在鐵鍋上叮叮響。
沈遂站門口瞪著她,見她不吭聲,他拍拍門提醒:「你說話啊!」
「說什麼?說你沒看走眼?」
韓霽無聲大笑。
「六哥,要不我下午搭船回永寧吧。」珠女啜泣著低聲說。
「不回,你就住這個村裡。」沈遂還是相信海珠的為人,真要有人找珠女的麻煩,她不會坐視不管。
他領著珠女去找村長,韓霽等兩人走了,他走到廚房門口說:「我聽說他家裡的丫鬟多半是他從外面領回去的,年紀小沒歪心的就留在府里做事,存了心思進來的被他娘打發走了。」
「這糟心玩意兒,十里八鄉的苦命姑娘都被他遇到了。」海珠打定了主意不摻合他這檔子事。
「他似乎沒那方面的心思,一心想當話本子里鋤強扶弱、令人敬佩的大俠。」韓霽覺得好笑,這種人也算另一方面的心思純粹,「他往後跟我在海上跑,女色上應該壞不了事。」
「你這是給他做保?」海珠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