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和樂的姐弟仨
第二十九章和樂的姐弟仨
海珠渾身濕漉漉的,不好跑去鎮上,她固定住船,拎著一米二三的海鰻上了碼頭。她運氣好,卸貨的商船剛離開沒多久,碼頭上還有七八個商鋪的掌柜在清貨。
「有買海鰻的嗎?」她亢奮未消,出口的聲音有點大,碼頭上大半的人朝她看過來。
「賣海鰻,已經死了,但剛出水的。」她重複道。
「我看看。」一個老者搖著蒲扇走過來,他提起海鰻聞了聞,又看了看砸爛的魚嘴,說:「二十文一斤,賣不賣?」
太便宜了,海鰻多生活在海底的礁石里,漁船撒網幾乎逮不到,海珠搖頭,看向另外幾個人。
「我出三十文吧,死了可惜了,要是活的我能出五十文一斤。」另有人過來看,他指指頭頂偏西的日頭,「這還不到飯點,買回去了再放一個時辰就不新鮮了。」
海珠實在不想壞了好心情,沒再討價還價,以三十文一斤賣了,過秤時問了這兩家食肆的店名,往後再賣大貨不賣他們了。
海鰻切去魚頭還有二十一斤,海珠交了六十三文的漁稅提著六錢銀子撐船帶龜離開。行至陡崖下,她脫下衣裳檢查了下胸腹,按了按無大礙,腿上剌出的傷痕也不出血了,她穿上衣裳帶著海龜又下海了。
陡崖下岩壁礁石交錯,罕見的沒有水草,海珠在一道石縫裡看見一條海蛇,她識趣的立馬離開。而跟在她身後的老夥計卻兇殘地撲了過去,把那條海蛇拖出來咬死,吃一半扔一半。
「厲害厲害。」海珠為它鼓掌,「你食譜還挺雜,也是,劇毒的水母你們都敢吃。」
齊阿奶完全不打算走,見她忙還去給她添柴燒火。
火光炙烤著面頰,臉上微微發燙,這股熱意卻躥不到腳底。海珠心裡生了寒意,她摸了摸頭髮,這頭烏黑髮亮的長發比她才接手這具身體的時候粗糙了許多。
「你上午下海了,下午又下海了?」
「行。」
沒了網兜,海珠用海草把螃蟹纏起來,串成一串放在礁石上,在沙底按住寄居蟹,去了殼,蟹肉餵給大海龜。還有好多手指長的蝦,蝦尾一抖躥出一米遠,海珠拿它們沒辦法,只能撬些鮑魚用衣兜兜著。
有了這個能幹的保鏢跟著,海珠是徹底放心了,能警戒放哨,還不怕海中毒物,她不打算放這個有過命之交的夥伴離開。
「海珠?」齊阿奶見煙囪在冒煙,她走進門問:「在做飯啊?」
海珠一見這架勢就知道老太太又要跟她長談,她端了面盆舀面、拌面、揉面,做出一副很忙碌的樣子。
一人一龜游到陽光能穿透的淺灘,這裡海草豐茂,海底生活著色彩鮮艷的珊瑚蟲,奇形怪狀的珊瑚石代替了礁石。以珊瑚蟲和海草為食的螃蟹長得很是肥碩,蟹殼上有密密麻麻的紅色斑點,海珠抓了一隻拿起來摳了摳,摳不掉,不是珊瑚蟲拉的屎。
海珠在船上把身體活動開,有了熱意才升帆離開。
「我說行,我會減少下海的趟數。」
齊阿奶沒接她的茬,接著她自己的話頭繼續說:「你是個姑娘,一天里有半天你都泡在水裡,這樣不行,現在仗著年輕覺得沒事,老了腰疼腿疼頭疼有你受的。我知道不讓你下海你也不會聽,就是嘴上聽了,背著我該下水還是下水。折中一下,你隔兩天下水一趟,給你的身體也有個緩氣的功夫。」
海底大戰鯊魚的事她不打算往外說,回去了換身長袖長褲,傷口上抹上藥膏,就著夕陽和海風把頭髮洗凈吹乾,再喝兩碗微燙的熱水。待額頭上有了汗意,她往鍋里添了水,螃蟹放篦子上,她坐在灶下添柴生火。
胳膊冰冰涼涼的,手腳泡得發皺,腿上的傷口也泡得發白。
「嗯,我晚上煮蟹肉餃子,煮好了我給你們端幾碗過去。」
「你可給我歇著,晌午的雞肉還沒吃完,別給我送了。」齊阿奶靠著門坐下。
海底不知時間流逝,出了水面看夕陽只有一半還露在海面上,海珠這才意識到她在海底晃得有小半時辰了。
「嗯。」海珠猛拍腿,「傻了不是,我晌午逮回來的蝦蟹還在水缸里養著,我都忘了,奶你待會兒給帶回去吃了。」
就在她準備走了,兩條煙管形狀的東西從珊瑚石里鑽了出來,顏色是蟹殼蒸熟那種紅,細細長長像藕桿,她把海龜朝它們推去,海龜不吃,兩條桿魚也跑了。
「螃蟹已經蒸熟了,不用再燒火了。」海珠妥協,「奶你說吧,我聽著。」
「我……等等,你說啥?」齊阿奶沒料到她答應的這麼利索,揣了一肚子的話還沒說痛快。
「哎,這就對了,奶不會害你。」齊阿奶高興了,繼續說:「你手裡有銀子不缺錢花,我跟你二叔有你三叔養著,也不要你再往裡搭錢,你跟冬珠風平姐弟三個就吃吃喝喝那點事,你出海一天掙的夠你們用了。銀子這東西沒人嫌多,但多了也沒用,旁人不說單論你爹,賺錢厲害吧?厲害,沒讓我操心自己蓋了房子娶了個俏媳婦,舊船換新船,兒女都有了,都有了人沒了。所以啊,人別想多了,過一天是一天,多吃多喝,吃了喝了享受了才是自己的……」
海珠「嗯嗯」兩聲打斷她的話,「我知道,這話還是我勸你的。」
「噢,是有這回事。」齊阿奶被打斷了話忘了還要說什麼,她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聽冬珠和風平回來了,她起身離開,「我也回去做飯了。」
「水缸里的蝦蟹帶走。」海珠攆出去喊。
聽到這話,齊阿奶一雙腿倒騰得越發快,手擺得比魚尾都歡,「不要,我不喜歡吃這東西,你明天拿去賣了。」
冬珠和風平把曬在院子里的柴攏起來抱進屋裡,「姐,你把鹹魚收進來,我們回來的時候聽二大爺說今晚要下雨。」
「難怪傍晚沒晚霞,好,我揉了面就去收。」麵糰揉好放盆里醒一會兒,海珠把鍋里的螃蟹拿出來裝盆里。
「又吃這硬殼子啊——」冬珠受不了了,她吃了八年了,真的吃夠了,受不了天天吃。
又?海珠聽出妹妹話里的嫌棄,「你不喜歡?」
「你天天吃,蒸蟹每隔兩天必有一鍋,沒有蒸蟹的時候還有什麼蟹粉煲、炸蟹、生腌蟹、炒蝦蒸蝦、乾貝花蛤燉蝦丸。」冬珠掰著手指頭數,「還有,逢煮粥必有蝦有蟹有生蚝,跟它們有仇也不帶這麼吃的。」
「我做的時候你吃得也挺高興的。」海珠哼哼,她拿了碗放桌上,讓兩個小的來幫忙剔蟹肉,「好了好了,今晚再吃一頓,我明天賣蝦賣蟹,留兩條海魚帶回來。魚總成了吧?」
冬珠重重點頭。
「大姐,我想吃燉的魚,湯能拌飯的。」風平洗了手接過拍碎殼的蟹腿,湊近不好意思地問:「明天還有雞肉嗎?我還喜歡吃雞肉。」
「有,有,明天就去買。」海珠用手背戳了下他的小腦袋,「我弟弟這麼乖,別說吃雞肉了,就是天鵝肉也有。」
冬珠作怪地「嘁」了一聲,「風平快說明天要吃天鵝肉,讓你大姐給你去天上逮。」
風平抿著嘴笑,就是不吭聲。
海珠走出門笑,取了鹹魚進去故意逗她,「風平心裡有數,才不會聽你慫恿為難我,是不是風平?」
風平重重點頭。
冬珠拈酸,扯著嗓子假笑,怪異的把趴盆里睡覺的海龜都驚醒了。
蟹黃剔出來炒出油,熄了火把剁成糜的蟹肉和鮑魚倒進去攪均勻,還有綁螃蟹的海草和蔥切碎了一起拌進去調味。
天黑了,冬珠點亮油燭,出去關門的時候感覺有雨點子打在臉上,她跑進來說:「下雨了。」
「下雨就下雨,它下它的,不影響我們做飯。」海珠擀麵皮,讓兩個小的包餃子。
屋外的雨勢變大,風卷著雨往屋裡刮,海珠關了門,姐弟三個包著餃子說著話,邊包邊煮,煮熟了就吃,吃完繼續包。
下雨了天涼快,生餃放一夜不會壞,次日的早飯又是蟹肉餃子。海珠留意到冬珠吃了滿滿一碗,哪有不喜歡的樣子,這丫頭應該是討厭吃帶殼的東西,耽誤她吃飯的速度。
這場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三天還沒停,海風帶來了冬的寒意,海珠把今年新做的小襖拿出來穿上,躲在灶廚里生火烘烤那一條半的鰹魚。
「咚咚咚——」
雨勢稍停,村裡響起三聲鑼鼓聲,鑽在家裡睡大覺的人們嚇了一哆嗦,還以為是匪寇來了,相繼跑出來就見村長拎著鑼在河邊站著,身旁還站著兩個守村的官兵。
「下雨天閑著也是閑著,老少爺們都出來跟著張官爺和李官爺練武。」村長扯著嗓子喊,「村裡有多少人我都是有數的,誰偷懶溜號小心我從床上把你拽下來。」
先是族長家的兒子孫子走了出來,接著是村裡有點名望的人家也都出來了,村裡的其他人不情願歸不情願,還是老老實實穿好鞋出來了。
海珠把烘乾后的魚掛起來,扯了在門口看熱鬧的風平和冬珠也過去,仗著個矮,她走到五堂叔前面站著。
「你過來做什麼?」族裡的人問。
「不要錢的武師傅,不學白不學。」海珠戳了戳放不開的兩個小孩,「好好學,免費的你學會了那就算賺錢了,每天來練每天都賺錢。」
其他人聽了把自家的小孩喊過來,有興趣的婦人也站在爺們身後跟著比劃動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