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被小貓撿到的第十六天

第一百五十三章被小貓撿到的第十六天

五年,佔據了一個人生命當中約摸十五分之一的重量，算不上很多，但也絕非無足輕重。

相較於五條悟十歲那年所舉辦的生日宴會，或許是因為將要正式宣布少年繼任家主位置的關係,今年五條悟十五歲的生日宴,五條家的所有侍從幾乎是提前了整整一個月的時間用作準備，等到真正進入十二月之後,更是連整個五條家上下都一起忙得不可開交起來。

以至於恍惚間加藤湊有種提前過新年的錯覺。

「那群傢伙向來喜歡瞎折騰。」

對於五條家這種近乎狂熱的行徑,身為其中真正主角的五條悟卻很是不屑一顧,乃至十分不耐地翻了個白眼，他一面往加藤湊體內輸入新的咒力,一面半點情面不留地拆台道，「什麼生日宴，不過是他們為了向咒術界的其他世家——尤其是禪院那幫人，更好地炫耀而已。」

「大張旗鼓地盡搞些沒有意義的事,不但一點意思都沒有,還麻煩的要死，我光是用腦袋想想到時候要敷衍應付的傢伙都覺得累得慌,」將往加藤湊身體里輸送咒力的手收回,五條悟整個上半身一歪，懶懶地倒在了加藤湊的肩膀上,闔眼嘟囔道，「等我當上家主以後.」

「等你繼任成為家主之後,就可以用自己喜歡的方式合理改變一下,」大概能猜出五條悟尚未說完的心思,加藤湊輕笑了一聲,配合著調侃道,「把你不喜歡的地方都改掉。」

「怎麼感覺你是在哄小孩一樣，」聞言，五條悟半睜開眼睛撇了一眼加藤湊的側臉，嘀咕道，「不過跟我想的也沒差多少就是了。」說著，五條悟離開了加藤湊的肩膀展開雙臂伸了個懶腰，順勢改做單手撐著下巴看向加藤湊，另一隻手則稍稍抬起，撫過男人鬢角垂落的發梢。

「已經沒有白頭髮了.」看著加藤湊滿頭的黑亮髮絲，五條悟沉默了半晌，低喃道，「但果然，比起現在這副樣子，我還是更喜歡一開始那會兒你頭髮全是白色的模樣，當時看你的發色和眼睛，我還有猜想過你會不會是五條家從前的六眼殘餘下來的力量。」

「否則我的眼睛怎麼會無法看穿你的存在，卻能感受到類似的咒力？」五條悟聳了聳肩，「不過後來聽完你的自我介紹，這個念頭就被我打消了，現在回想起來，當時我的猜測也不能算是全錯，你現在這副姿態的確和六眼有關，只不過不是我以為的五條家的先祖。」

「.好，」終於，像是縱容玩鬧的孩子，加藤湊拍了拍五條悟的發頂，低沉的嗓音干啞道，「我答應你。」

五條悟一瞬不瞬地看著加藤湊墨藍色的眼眸，在那片深海般的眸底，輕易窺見了自己的身影，他以近乎聽不出情緒起伏的語氣，一字一頓地低聲說道，「而是未來的我。」

「你還能待在我身邊多長時間？」五條悟喃喃問道，像是在問加藤湊，又像是在問自己，「明天就是我十五歲生日了。」

「怎麼突然說起這個？」加藤湊微蹙了一下眉宇，低聲問道，「是出了什麼事，還是.只是因為我的發色變化有感而發？」說道末尾時，大概是為了讓兩人之間自剛才起就似有凝重的氣氛能夠稍稍鬆緩些，他指著自己的發梢，語氣里染上了些許打趣意味。

雖說兩人約定好了晚上的安排，但現下不過中午，距離入夜尚還大半天的時間。

聞言，加藤湊愣怔了片刻，有些不明白五條悟為何會突然提起這個，然而，隨著五條悟的話音落下，他心中那份夾雜著些許不安，以及難以用言語具體表述的莫名預感，卻如石子墜入潭水泛起的漣漪，自心底角落中不斷擴散，漫延至他的腦海。

「不然你教我做菜吧，就我平時愛吃的那些，今天統統做一遍，」五條悟挑眉看了一眼加藤湊，帶著幾分玩笑似的挑釁，彎著眉眼哼笑道，「只是中間能學會多少，就要看你這個老師的水平到底如何了。」

大概是因為加藤湊方才說過的有關於重逢的承諾，又或是答應了他一同就寢的要求，五條悟的神情較之方才明朗了不少，一面拽著，一面還不忘嘟囔道，「你也別只顧著看你那些書了，反正.以後有的是機會接著看。」

「好奇你第一次在公園和未來的我搭話的時候，那會兒我多少歲，」五條悟眉梢一挑，連帶著唇角邊上也勾起了一抹淺淺的弧度，但注視著加藤湊面容的眸底，卻依舊仿若死水一潭，「中間又錯過了幾個有你陪在我身邊的生日。」

一陣靜默。

「無論是你越來越頻繁清楚的夢，還是我時不時就會模糊一下的記憶，我不是一點預感都沒有，只是單純地不願意去細想太多，」五條悟闔上雙眼，倒頭躺在了加藤湊盤坐的腿上，尚還殘餘著些許青澀意味的嗓音有些低啞地說道，「但今天，你的頭髮徹底變黑了。」

「反正今天暫時也沒別的事可做，不如我們一起做點有意思的。」五條悟站起身提議道，順便將加藤湊也一起拽了起來。

「你想做什麼？」加藤湊不著痕迹的深吸了口氣，將如潮水般湧出的情緒盡數壓在了心底，他回握住少年手，看著對方的眼睛，冷峻的眉眼間染上了近乎與以往一般無二的柔和，猶如許諾誓言般，認真而鄭重地沉聲說道，「我都陪你。」

「今晚你陪我一起睡。」大約過了快有一刻鐘的時間，五條悟的聲音才重新悶悶地從加藤湊懷中傳出，遁入男人耳畔，帶著不容置疑的認真與堅持，甚至還不忘強調道，「睡在同一條被子底下的那種，不許反駁！」說完，彷彿擔心加藤湊會逃走一般，雙臂直接抬起將人捆死。

「好奇？」加藤湊不禁疑惑，見五條悟煞有介事地點了點頭，神情表現不似作偽，接過話茬問道，「好奇什麼？」

「哈，這算哪門子的重逢。」聞言，五條悟失笑了一聲，帶著幾分嘲諷意味，卻在笑意斂去之後，蜷縮著身體緊抓住了加藤湊的浴衣袖口，將自己深深地埋進了男人泛著涼意的懷中。

「悟？」加藤湊不覺稍稍睜大了雙眼，「你這是」

「嘛，大概都有一點吧。」五條悟輕哼了一聲，但神色卻仍舊沒有多少變化起伏，湛藍透亮的雙眸更是分毫未動地凝視著加藤湊，彷彿要將對方徹底印刻在自己的眼中，「不過其實我現在更多的是好奇。」

聽出了五條悟話尾流露出短短一瞬的低落，加藤湊抿了抿唇角，有些不忍，儘管彼此之間沒有明確說出口，但他和五條悟心中都已然十分清楚，今天.或者說今晚，將會是最後的期限。

但他話語背後透著的乾澀苦悶，卻並不比少年少出多少。

「.我也不知道，」好半晌之後，加藤湊才緩緩回應了五條悟的話，他拂過少年的發梢，感受著順滑的髮絲從指尖穿梭而過的微涼觸感，垂下眼眸低聲寬慰道，「但至少，我們還能夠重逢。」

言語神色間之振振有詞，絲毫沒有作為『學生』該有的覺悟。

「好，」仿若被五條悟的語氣感染似的，加藤湊嘴邊的笑意加深了些許，頷首應下，「那就先從最簡單的可樂雞翅學起，材料也夠。」

「那還傻站著幹嘛。」五條悟咧嘴一樂，拉起加藤湊的手就大步流星地朝著隔壁房間的廚房奔去，躍躍欲試道，「說起來，這麼長時間了，我都還沒有仔細看過廚房，裡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東西具體都該怎麼用，到現在也沒上手試過。」

望著少年的背影，耳邊聽著對方『喋喋不休』的摩拳擦掌，加藤湊恍神間只覺自己彷彿看見了另一個五條悟，在剛以這副姿態來到五條家的那段時間裡，他總會不由自主地將少年五條悟和未來的五條悟區分作兩個人，不僅僅的因為少年一開始對他的陌生態度。

更因為少年五條悟眼中那幾乎猶如實質般揮之不去、乃至流露在舉手投足間的淡漠，就仿若外界所有的一切都不足以牽動他的情緒。

但如今的少年和當初早已經有所不同——至少在加藤湊眼中，對方已經越來越接近當年他在樓下公園中初遇的那個高中生。

有時候，暫時的分離只是為了更好的重逢。

「不用擔心，」念及此，加藤湊稍稍用力回握住了五條悟的手，看著少年銀白色毛茸茸的後腦勺，沒忍住輕笑了一聲，少有地朗聲說道，「我會把我知道的都教給你。」

聞言，五條悟哼笑了一聲，沒有說話，但與加藤湊交握著的那隻手，卻仿若回應似的，愈發用力。

不過，要想讓自出生后十餘年的時間裡都沒有進過廚房的人，在半天不到的時限內上手學會烹調，還是稍微有那麼點異想天開了些。

尤其這位初學者不但好奇心重，力氣還大得驚人。

「呃，湊，這個直接切成兩半還能用嗎？」

「這個叫案板的玩意也太不結實了，我不過只是稍微用力剁了一下，它怎麼就劈成兩半了，該不會是什麼質量不過關的便宜貨吧？」

「嗚哇，湊！這東西怎麼一沾水就炸啊！呼.還好開著無下限，差點兒沒嚇死我.」

「湊，這是糖還是鹽，我怎麼感覺都一個樣？」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當加藤湊好不容易將廚房中的一片狼藉收拾乾淨，同五條悟一起坐下享用這頓幾乎耗費了他們一整個下午的成果時，天色早已經黑了大半。

「只是稍微做幾道菜而已，沒想到居然會這麼麻煩，」已然累趴下了的五條悟，整個人就著身下的軟墊癱軟在茶几上，嘟囔道，「這可比祓除咒靈什麼的累人多了」說著，五條悟忽然抬起頭看向正在盛飯的加藤湊，一本正經道，「湊，一直以來都辛苦你了。」

「第一次嘗試的確會手忙腳亂一些。」加藤湊聽后不由失笑道，「我第一次嘗試的時候也沒比你好多少。」將盛著米飯的瓷碗遞了過去，「辛苦了這麼久，試試自己的手藝如何。」

「什麼我的手藝，大半都是有你幫我做完的，我頂多負責耍會兒刀，」五條悟撇了撇嘴，顯然已經對自己在廚藝方面的斤量心知肚明，不過他還是聽從加藤湊的意見，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有他全程參與，但品相卻過於焦黑不可名狀的可樂雞翅。

他凝視著雞翅猶豫了半晌，乾脆閉上眼睛一狠心，三下五除二地整個塞進了嘴裡。

「怎麼樣？」看著五條悟這副難得一見的如臨大敵的模樣，加藤湊不免有些好笑地詢問道。

「還馬馬虎虎？」五條悟眨了眨眼，精緻的眉眼間染上了幾分意外，「除了稍微有點苦。」

「火候過頭把糖汁燒焦了就會這樣，」加藤湊解釋道，「好在不算太嚴重。」

「照這麼說，我這盤可樂雞翅還算成功嘍？」五條悟挑眉反問了一句，在見到加藤湊頷首肯定后，開懷一笑，立時將方才的煩惱鬱悶拋之腦後，雙手抱胸大言不慚道，「那看來做菜也沒什麼困難的嘛。」

加藤湊抿唇一笑。

兩人就著這一桌不怎麼像樣的飯菜天南地北地聊了許多，有聊到加藤湊小時候發生過的一些趣事，也聊到了五條悟外出祓除過的那些咒靈，再沒有什麼顧忌與約束，兩人想到什麼便聊起什麼，眼中只有彼此，再無其他。

就像是要將一輩子的話在今晚說個痛快，即使到後來五條悟的咽喉微微刺痛發癢、嗓音染上了暗啞，他也不曾歇下。

直到兩人躺下入睡前，距離零點僅有不到一刻鐘的時間。

「馬上就到我的生日了，」五條悟側身躺在被褥中，看著與他相距不過一隻手的加藤湊，沙啞著嗓子低聲道，「要不今年你提前對我說一聲『生日快樂』好了，反正也不差這幾分鐘。」

「十五歲生日快樂，悟。」

加藤湊同樣低聲道，卻發現，在他說完之後不過幾秒鐘的功夫，他的身體竟莫名地泛起了一層淺淺的藍色光亮，在昏暗的房間中，甚至稍稍照亮了五條悟的雙眼，他能夠清楚地感受到，有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呼喚他，試圖將他拖離這個世界。

「還真是一點時間都不肯浪費，」五條悟見狀，卻似乎對此並不意外，反倒嘲諷意味拉滿地輕嗤了一聲，「他最好有把麻煩統統都給解決掉。」

「悟？」加藤湊一怔，想要詢問五條悟是否知道什麼，結果剛一探出手卻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化作無數星點，漸漸消散於黑暗中，「這是——」

「不用擔心，湊，」五條悟撫摸著加藤湊的臉龐，帶著濃濃的不舍與掙扎，他抿了抿唇角，卻仍作寬慰道，「應該很快就好。」

然而聲音卻嘶啞得厲害。

「.好，我知道了，」加藤湊抬手輕輕蓋住了五條悟的手背，凝望著少年蒼藍的雙眼，許下了他的誓言，「悟，我們未來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