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你是我最深愛的人。
醫生這一聲嘆息,讓在場眾人的心驟然給提了起來。
醫生相當無奈地笑了出來,「孟老剛才醒了,我們做過檢查后發現,他現在各項機能已經慢慢趨於這些年的正常閾值。」
孟珩大喜,「我爸的情況是不是穩定下來了?!」
「算吧,只不過孟老年紀大了,還是要精心養著,不要勞累。」
眾人那提著的一口氣終於鬆了出來,心中大石落地。
孟珩也連忙點頭,「我們知道,我們知道。」
在一旁聽完小舅與醫生對話的楚知意提到嗓子眼的心也回歸到原位,方才精神崩潰,哭得現在眼睛還紅腫著。
她精神還有些恍惚,等醫生一走,才問宴驚庭,「外公沒事兒了?」
宴驚庭眉宇微松,「沒事兒了。」
孟家一眾人聽見他們夫妻的對話,不由得朝他們看過來。
「趕快回去休息吧,瞧你剛才哭的,真是可憐。」
孟家其他人不由發出善意的笑聲,還頗有些揶揄的意思。
楚知意想起剛才她抱著宴驚庭哭的樣子被親人看到,頓時滿臉羞紅,尬尷地恨不能找個地縫鑽進去!
宴驚庭泰然自若,半摟著楚知意,對孟家的幾位長輩說,「那我先帶知知回去了。」
「快去吧。」
二人往回走,楚知意一想起孟老的情況開始好轉,心情便不由自主地好了起來,要不是她身子重,都想原地跳兩下!
楚知意恢復了精神,便有些餓。
宴驚庭便把早就給她準備的餐食叫來,讓她吃。
「這次可真是太驚險了,外公怎麼會突然就病急了呢?差點沒把我給嚇死。」
她一邊吃一邊和宴驚庭說話。
宴驚庭思量半晌,最終還是把孟成河告訴他的事情轉告給了楚知意。
聽完,楚知意沉默了片刻,「你說外公是不是聽見我今天在病房裡說的話?原本消散的信念,又重新凝聚起來,又有了繼續活下去的動力?」
宴驚庭說,「不排除有這個可能。」
「我聽漾漾說過,人在受重傷時,求生的慾望也能佔據存活的一部分概率,說不定就是因為外公有了求生的慾望,所以才能恢復過來的。」
宴驚庭笑著說,「等兩個孩子出生,我們也可以經常來京市住,讓孩子多多陪著外公,他愛屋及烏,一定會很喜歡他們。」
楚知意想起那個場面,沒忍住,也露出燦爛的笑容,重重點頭。
孟老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便住不下去了,說醫院裡細菌多,他外孫女懷著孕,還天天往這邊跑,對身體不好,所以他要出院,說什麼也不願意在醫院裡多住一天。
醫生讓他們順著孟老,孟介竹也沒辦法,在徵得醫生的同意之後,便辦理了出院手續,將孟老帶回家修養。
因為孟老的身體出現狀況,原本定下來在京市待兩周就回江城,結果一停就直接過了一個月。
楚知意原本的工作也只能讓工作室里的其他人幫忙做,她原本是工作室的中心人物,這下不能回去,楚知意就回了自己的學校,花重金請她最為尊敬的兩位老師幫忙。
那兩位老師在聽完楚知意的工作進度,也有了幾分興趣,只不過他們只能在京市辦公,並不能去江城。
這當然不是問題。
等安排好工作,楚知意距離預產期也沒有多少時間了。
雙胎的孕晚期比普通孕婦更加艱難,在第二十四周的時候,楚知意就感覺到了明顯的不適。
雙腿浮腫,呼吸困難,偶爾還會心悸,晚上睡覺更是煎熬,饒是極其能夠忍痛的楚知意,也會受不了孕中的難受,脾氣變得暴躁。
最受牽連的,莫過於宴驚庭了。
他們二人同床共枕,楚知意以前都是抱著他睡,現在卻不抱了,導致楚知意一有什麼風吹草動,他便下意識地驚醒。
楚知意淚眼巴巴地說腿抽筋了,想去衛生間,可肚子太重了,她自己站起來很困難。
宴驚庭親親她的唇瓣,便幫她揉腿,輕柔地將她抱起來,扶著她去衛生間。
楚知意發現宴驚庭眼下都多了許多青黑,顯然也被她折騰得不行。
楚知意沉默了許久。
有一次,楚知意一次半夜醒過來,又想去衛生間了,可她不想打擾才沉睡過去的宴驚庭,自己艱難坐了半天,才從床上坐起來。
早就醒過來的宴驚庭久等楚知意沒回來,擔心她在衛生間出什麼問題,趕忙從床上起來。
剛到衛生間門口,就聽見楚知意在裡面哭。
宴驚庭走過去,幫她把淚給擦了,問她,「怎麼哭了?」
「我現在是不是很矯情很折騰人?」她喉嚨哽咽,說話都沒多少力氣,有些語無倫次,「每次你剛睡著我就把你給吵醒,有一點不滿意就要凶你,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就是個事兒精。」
現在的楚知意太需要被人照顧了,身邊根本離不了人。可這種時刻需要人照顧的感覺讓楚知意倍受折磨,她不僅身體受折磨,同樣受折磨的還有她的精神。
她不喜歡被別人特殊關照,可她自己做時,就是做不成。
宴驚庭敲她的腦袋,無奈又心疼地說,「以前是哪個在我頭上撒野的知知說,如果知知不舒服,那就要使勁兒折騰宴驚庭的?」
楚知意淚眼汪汪地看著他。
「小解完了?先回床上躺著。」
宴驚庭把她給抱起來,然後放在床上,讓她側卧著,自己則躺在她身邊。
他輕輕摸了摸楚知意的肚子,感受著裡面孩子的動彈,對楚知意說,「以前我剛殘疾那會兒,也是這樣,本來能跑能跳,跑個全場馬拉松都不成問題,結果卻變成那樣,連去衛生間都得讓人幫忙。」
宴驚庭這是第一次向她說這些,楚知意頓時看向他,昏黃夜燈灑在他英俊成熟的面容,有一半隱在黑暗之中,幽靜深邃。
「別人看我的眼神,我都覺得他們在憐憫我,在嘲笑我,鄙視我,厭惡我。那是我最不堪的時候,我都想著直接從山上跳下去死了一了百了。」
宴驚庭想到了什麼,哂笑,低聲和楚知意說,「有一次我實在受不了,自己一個人去了江城的一個山上,到了半路輪椅上不去了,我自己一個人就往上爬,手磨得流血,褲子都磨爛了。」
楚知意聽得屏息,緊張地說,「你那會兒真要去尋死嗎?」
宴驚庭看著她完全沒有任何懷疑的神情,心中不知是失望多一點,還是慶幸多一些。
他低低應了一聲。
「那後來呢?」
「我爬到天黑,太累爬不動了,想著既然已經進了山,說不定會有狼啊,老虎直接把我給吃了得了。」
「江城的山那麼矮怎麼會有老虎和狼?」
宴驚庭笑了出來,「沒碰見狼,也沒碰見老虎,我在山上碰見一個打算去看日出的小孩兒。」
楚知意震驚,「小孩兒?」
「嗯,差不多,十二三歲的樣子,她沒注意,直接被我絆倒了,還以為碰見了鬼,嚇得直哭,跑了半天又跑回來,說我是人,還自來熟的和我搭話。」
宴驚庭看著楚知意,她臉上寫滿了:接下來呢?
宴驚庭捏了一下她的鼻子,繼續說,「我那時候不耐煩和她說話,騙她我就是鬼,她竟然信了,求我不要吃了她,她發現我似乎色厲內荏,便告訴我她是要去山上看日出的,那天是她弟弟的生日,我胡扯說那天也是我的生日。」
「那小孩兒送了我一朵玫瑰花,還邀請我一塊兒去看日出,她不知道我其實去山上是跳崖的,我訓斥了她,告訴她我永遠都不可能爬到山上,她嚇壞了,磕磕巴巴的對我說要去山下幫我推輪椅上來。」
說到這兒,宴驚庭說不下去了。
因為楚知意一直在盯著他,她並沒有問,反而說,「然後呢?」
宴驚庭沉默片刻,「我沒等到她來,我也沒能爬到山上,被家裡找來的人救了下去。」
楚知意思緒不停的轉,發問,「你……爬的山不會是江城的青山吧?」
「我十二歲的時候,去青山的度假山莊給楚祚過生日,結果楚衡他們帶著楚祚趕回去,把我給忘在度假山莊了!」
楚知意連珠炮的說,「服務員沒有趕我走,只讓我在大堂,還送了我一朵玫瑰花,我看大堂里的書時,忽然就想去看日出,想著青山不高,就打算爬上去,結果……」
楚知意卡殼了,她擰著眉,似乎有什麼東西阻斷了她的思考,讓她想不起一些事情。
「我的手電筒……壞了,我……好像沒能爬上去,而是不小心從山上跌下來了,還給摔骨折了……」
「為此我痊癒之後,楚衡他還生氣把我給揣泳池裡待了一天一夜。」
楚知意撇著嘴,「我宮寒就是那個時候落下的。」
雖然那會兒是初夏,但那兩天江城下了暴雨,夜裡冷得很,泳池的水不高,泡在裡面卻讓楚知意瑟瑟發抖,她又哭又喊,楚衡只冷冷的對她說,「你該想想自己到底錯哪了,只知道說對不起是沒用的。」
宴驚庭放在一旁的手抖了抖,萬萬沒想到竟然還有那個後續。
他眼底劃過自責與濃烈的愧意。
楚知意沒有看到,只催促他,「你是不是爬的青山?」
宴驚庭嗓音沙啞,彷彿經歷了一個世紀,「忘了。」
他輕吻了楚知意的額頭,彷彿對待這世上絕無僅有的珍寶,「知知,我告訴你這些,是不想讓你再感到壓力,是因為我曾有過與你相同的體會。我們是夫妻,你承受懷孕的痛苦,我也該與你一同承受。」
他無比深情的說,「我深愛你,珍視你,你是我在這世上唯一愛的女人,你是我的寶貝,我知道你承受了多大的壓力,也心甘情願任由你將無法發泄的情緒轉移到我身上。」
「知知,你不必有心理負擔,他們是我們共同的孩子,照顧你是我的義務,這本就是再稀疏平常不過的事情。」
這一番話給了楚知意極大的安全感,可她還是再三確認,「你不會感到厭煩?」
宴驚庭沒說話,只扣住她的后脖頸,將她親得水波流轉於眼眸之中,氣喘吁吁。
宴驚庭對她說,「你才是我小祖宗。」
因為這一晚的談話,楚知意的心態好了很多,接下來的日子反而沒有那麼難熬了。
只不過,人生總是有很多意外的。
前一天她還在和宴驚庭挑倆孩子的名字,當天晚上楚知意覺得不對勁兒了。
她拍著宴驚庭的胳膊,「宴驚庭,我好像要生了。」
宴驚庭最近本就睡不好,楚知意一碰他,他就醒了過來,聞言直接把楚知意抱了起來,就要往外面走。
「證件還沒拿!」
「在抽屜里,你夠得著嗎?」
楚知意點點頭,從抽屜里拿出了證件,然後直接去了醫院。
楚知意和宴驚庭並沒有住在孟家,他們住在宴驚庭的房子里。
路上楚知意又給楚星河打了一個電話,冷靜的說自己快生了。
楚星河嚇得登時醒了過來,連滾帶爬的從床上起來,連睡衣都沒換,直接朝外衝去。
宴驚庭早就和醫院那邊打好了招呼,在車上時又打了一個電話,楚知意一到,在婦產醫院門口嚴陣以待的醫生護士便立刻將她轉移到病床上,然後往裡面走。
宴驚庭疾步跟在一旁,對楚知意說,「知知乖,你別害怕,咱們做過那麼多次產檢,都沒問題,只要生出來就好了,我就在外面等著你,你叫我,我一定過去。」
他罕見得緊張到下頜緊繃,額頭都出了汗。
見狀,楚知意反而不怎麼緊張了,只有一陣陣的疼痛從腹部傳來。
她想說什麼,卻被疼痛給壓了回去,最後宴驚庭只能看著她被推進產房。
她要順產,自然比剖腹產要痛許多,宴驚庭隔著一扇門,能聽見楚知意夾雜著疼痛的呼嚎。
宴驚庭不知今夕是何夕,手腳冰涼,腦袋也儘是一片白芒。
他自認為很早之前就已經在思考著楚知意生下他們的孩子會是怎樣的場景,他自認為有能力應對所有突發情況,足以將所有事情都掌控在自己手中。
可他現在卻在想一件事情。
自古女子生子,就是在鬼門關走一趟,她單單時懷孕就那麼難受,如果在生產時遇到了什麼困難……
如果她生命垂危……
如果他失去了他最愛的知知……
種種不好的念頭如病毒迅速佔據他的大腦,讓他腳步虛浮,踉蹌著往回退。
宴驚庭的呼吸頓時變得困難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