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七:出遊
第七章七:出遊
男郎叫她過去,如同喚一隻不聽話的狸貓一般。眼裡分明有情,可卻叫崔沅綰看了厭惡。
太多男郎這般看她了,把她當做物件一般,強制佔有,索取后又炫耀。
崔沅綰很會做戲,或是說很會察言觀色。
晏綏不過是一藤高枝罷了,費不了不多真心。
崔沅綰走過去,露出幾分驚喜來,頭上穩噹噹停著的步搖也因著這喜悅的步伐晃了幾分。
這景象落在晏綏眼中便是美人含羞娉婷走來,眼眸里藏不住的情意都是因為他。
「晏學士安。」
崔沅綰俯首行禮,尾音上翹,引得馬車上那人一片遐想。
「怎麼這般生分?」晏綏回過神來,「今早方與你見過,不過礙著人多,也沒顧得上多說幾句。」
晏綏說罷,瞧那人一直低著頭看著腳邊的影子,有些不悅。
崔沅綰只覺著晏綏的一套動作甩得流暢好看,一時看入了迷,也忘了回答他的話。
晏綏問著,一手拿起身旁的長杆子,手一揮,車簾被落了下來。車夫得了指示,馬車才轆轆走了起來。
崔沅綰沒有把手放上去,末了只是說了句:「男女有別,望珍重。」
馬車裡的卧榻鋪著軟墊,東邊放著一方小桌,案桌上穩穩放著香爐,不過並沒有點香。或是說,香早被車內人給滅了。
「別怕。」晏綏伸出手,月色披在手腕處,莫名旖旎。
馬車起行的那刻,二人又離得近了些。這下男郎的胸膛就停在崔沅綰耳邊,咚咚的心跳聲更是在催促她回話。
「男女有別?」這話被他含在喉中仔細摩挲,卻叫崔沅綰聽出威脅之意來。
「怕我么?」晏綏也不急,語氣和緩得好似在問家常便飯一般。
崔沅綰抬頭,男郎一直盯著她,指節修長,擺在夜空中,等著她。
「上來罷,讓我好好看看你。」話說得直白又動聽。
晏綏只是用了半分薄力而已,崔沅綰的掙扎更像是小打小鬧一般,反而叫人心頭髮癢。
晏綏瞧見這怯生生的反應,愈發覺著可愛。
這話一出,晏綏便低聲笑了起來。
還未等崔沅綰反應過來,手腕猛地被抓住。帶著一陣抗拒不了的力氣,崔沅綰趔趗幾步,腰間不知何時被一雙手摟著住。
不過崔沅綰也不是愚笨之人,男郎到底要比多數娘子強壯,何況接觸之後才發現,晏綏並不是羸弱書郎,手背上青筋若隱若現,不知要延伸到哪處去。崔沅綰愈掙扎,腰間的手掌箍得愈是緊。
崔沅綰被帶到晏綏的懷裡,男郎身上清冷的雪鬆氣息撲面而來,比苗疆異香還要蠱惑人心。直到腰間的溫熱隔著輕薄的衣衫透來時,崔沅綰才驀地反應過來。
她的腰與晏綏的小腹緊緊貼在一起,崔沅綰沒再動彈。
「你慣會欺人。」
崔沅綰搖搖頭。
晏綏的這句話叫崔沅綰心頭一緊,一時之間眼神也不知道落在了哪處去。
「你不怕我,卻躲著我。是聽了民間的風聞么?」
「晏學士是位端方聰穎的君子。」崔沅綰不動聲色地用力,想稍稍拉開距離。不過才挪動了半分,又被晏綏給拽了回來。
來往幾次,崔沅綰就不再動作。
「他們是這般說我的么?」晏綏輕笑,語氣卻驀地冷了下來。
民間是如何說的,崔沅綰確實不知。上輩子兩人交集本就少,在她眼裡,晏綏確實是位端方君子,至少是在外人面前。
不過她還有一句未說。晏綏是位涼薄之人。
她不敢說,說了便帶有指責的意味。何況她也沒什麼立場去說,她本身也是位涼薄人。
各過各的,休管他人屋上霜。不過有太多人事阻礙著她,背上的包袱都叫她難以前行。
崔沅綰面上一派淡定,應聲說了句是。
「最好如此。」晏綏說罷,不再言語。手上動作卻不停,他喜愛找不出半分瑕疵的人和物。
物便是權勢,人卻只有崔沅綰。
對喜愛之人,他總有萬般耐心,甚至稱得上縱容。
「你這雙手,撫過不少琴身罷。」晏綏挑起崔沅綰的手腕,饒有興緻地看著那微微發顫的指尖,好似看見一株海棠花在風雨夜裡飄搖不定。
崔沅綰說是,「學過琴箏,不過學藝不精。」
當然是自謙之話,晏綏也清楚。
「也好,會就行。日後多彈彈,手指靈活的人勤快,也聰明。」晏綏兀自說著。話音落罷,竟見崔沅綰臉紅了一片。
一時間晏綏心軟得不成樣子,調侃著:「腦瓜里都在想什麼呢,真是不經逗。」
崔沅綰只是任憑他戲弄,面露羞怯,心裡卻機靈著,全把那話當耳旁風。
萬句誇讚也不如一個金條來得實在。情話是最輕廉的物件,何況如今只是調情的胡言亂語。
這會兒,晏綏的手又磨到了她的腰上。
「先前不知,崔府里竟有那般多的榆柳樹。想來榆柳往往是春夏開得盛,不動便頗有風姿。若是任意一股風吹來,榆葉垂落,柳條飄搖,都是別樣風味。」晏綏說道,「也正因如此,渝柳兒的名兒才與你十分相稱。」
「阿娘覺著女郎家配水更好,便把『榆』換成了『渝』,不過這名兒很久沒叫過了。」
晏綏許是無意間說到了府里的榆柳,卻引起了崔沅綰早被塵封住的記憶。
大姐走得那年七歲,崔沅綰六歲。
原先大姐的身子骨一直比動不動就病的崔沅綰硬朗,七歲那年卻莫名病了起來,請了最好的大夫來也沒治好。病來得猛,人走得也快。
自那之後,王氏便再沒喚過崔沅綰一聲「渝柳兒」。這小名甚至成了府里的忌諱。
許是過意不去,崔府里又栽了許多榆柳。檯面上沒明說,不過府里人都懂。
慕哥兒生來后,崔府里所有人的心思都到了他身上。王氏的心也跟崔沅綰愈來愈遠,直至她出嫁成婚,過上凄慘生活,都沒再多過問幾句。
晏綏確實是隨口一說,溫香軟玉在懷,難免叫人生了旁的心思。不料話一出,崔沅綰便怔了起來,愣愣瞧著那香爐,似有神傷。
不過晏綏到底是玲瓏八面心,隨即便開口道:「若是不喜歡,成婚後我換個名兒喚你。總要有叫著動聽順耳的。」
崔沅綰卻搖頭說不,「名字不過是口頭之癮罷了,不要緊。」
她躲了很多糟心事,如今眼見萬事便好,生了勇氣,想學著坦然去面對。
晏綏默不作聲,看著眼前彆扭的小人,半晌,說了句好。
*
相國寺不過是寺院而已,幽會的官人娘子,大抵不會選在這般莊嚴肅穆的地。
好在今晚是開寺日,攤販早就佔了位置,擺好精心準備的玩意兒。花燈一掛,吆喝聲一出,遊人一來,自然就有了煙火氣。
會上最叫攤販喜愛的,是三種人。
一是有錢的文人墨客,瞧見一副中意的水墨丹青,花耗千金也要買過來。二是愛美嘗鮮的小娘子,遇見精緻的琉璃走馬燈與小吃便走不動路。三則是追求美娘子的小官人,順著小娘子的意,看上什麼就買。
當這三種人都是晏綏與崔沅綰時,便註定了二人的出現會叫人覺著驚艷。
月下花燈照,暖香繞身過。崔沅綰被晏綏穩穩托著身子下車后,便感受到了遊人的目光都在往這邊瞟。
或有人不認得常出入禁中的晏綏,卻沒人不認得崔沅綰這位驚為天人的小娘子。如今人人都知佳人珠聯璧合,也自然知道崔沅綰身邊之人,就是當今三相之一,晏綏。
不過京都的人到底不似旁的地方,百姓見識過多少風雲詭事。只是看了一眼,心下瞭然,便移開了眼神,散到各繁華地去。
晏綏的目的達到了。
他在標記,在佔有,在警告那些宵小之輩,不要多生雜心。
包括裹挾在人流之中的,站在承怡縣主身旁的林之培。
崔沅綰自然是沒看到,她看著青石桿上的燈,分外欣喜。
馬車停到了暗處。長街間摩肩接踵,晏綏牽起崔沅綰的手,「人多,走散就不好了。」
崔沅綰說好,不置可否。只是回話的聲音太小,也不知傳到晏綏耳中沒有。
晏綏顯然是心有規劃,菩薩神像與大小寺廟堂屋半分都沒看一眼,拉著崔沅綰繞過羅漢殿,直向後方走。
那片街放眼望去,都是你儂我儂的痴男纏女。
「看看有什麼喜歡的,儘管說,都買回來。」晏綏側目,低聲哄著。
見崔沅綰無言,又以為她是生了旁的心思,補充了句:「能進相國寺的攤販,賣的倒不是什麼珍貴物件,卻也不差。若是沒看入眼的,回去后我給你挑幾箱玉石,說不定就有喜歡的呢。」
這話任是從小在金玉罐里長大的崔沅綰聽了,都覺著豪橫。
二人往裡走著,好不容易瞧見了個小攤,停了腳。
崔沅綰低頭挑得認真,晏綏也看她看得認真。一時間,誰都沒注意身旁人的逼近。
崔沅綰似是有感應一般,背後一陣陰風,猛地一回頭,卻正中了那人的招,身子往一旁歪了去。
那人飛快伸出了手,晏綏卻更快。不知是誰推了一把,崔沅綰猛地栽到晏綏懷裡。
「慎庭哥哥。」
心一緊,靈機一動,話便脫了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