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黃金
「大人最近操勞過度,飲食不濟,才會突發暈眩,仔細休養一陣便好。冰@火!中文」
「多謝。」
「既如此,老夫先告辭了。」
張銘和衣躺在床上,睜著眼睛聽那大夫說瞎話,他舌頭上那處被人撒了葯,已不像方才那樣疼的令人眼冒金星了。
跟大夫對話的那人聲音有些熟悉,興許是明月吧。
張銘從床上坐起來,刻意咳嗽了一聲,令床簾外的人聽見。
「老爺?您醒了?」
「嗯,這是哪兒?許大人呢?」
「這是巡撫老爺的官邸,借與許大人及老爺暫住的,許大人將您送回來后,就去了前間院子。」
張銘「哦」了一聲,不再言語。怎麼將明月料理了,是個問題,她的賣身契,還在燕京家裡,胡亂在這裡將她嫁出去,未免太不仁義,人家見不到賣身契,也未必肯收。
眼下是巡撫官邸,皇帝的勢力範疇內,張銘不必像在秦園時一樣同明月住一間,「你出去吧。」
簾外人略頓了頓,輕聲應道:「是。」
待張銘聽得有人將門掩上的聲音,才抬手將帘子掀了起來,站起身清點起了自己房裡的東西。
書籍工具一類明顯被人翻過,也算正常,東西並未少,張銘翻了翻自己那疊衣物,找到了一塊手絹,將它拿起來湊上去嗅了一下,日子久了,皂香味兒也淡了。他將手絹揣進了自己衣襟里。
眼下天已快黑了,不知周芹將信帶到沒有。
張銘舌頭上有傷,坐在堂上稍微喝了些粥湯,就有位管事打扮的男人來見他。
「小的長福,李大人讓小的來問問張大人,可還有什麼需要的東西?」
張銘大著舌頭回了一句,「都好,替我謝謝你家大人。」
長福看他無心多說,便道:「小的便是這府里管事之一,大人若還有什麼需要,遣了小廝等來尋我便是。」
張銘點了點頭,他便極輕快的退下了。
代巡撫李大人,乃是南京人士,丁憂在家滿整年後,被就地起複於此。張銘與他素未謀面,但這李大人乃徐澈的人,張銘沒覺得有什麼需太防備著他之處。
又喝了半碗涼粥湯,周芹一路小跑趕來報信兒了。
「老爺,秦大人說明兒個請你和許大人吃素宴,到時候撿了時間和您談談事兒。」
張銘聽後放下心來,又問:「你身邊錢還可夠用?」
周芹撓撓腦袋,嘻嘻笑道:「夠的。就是還未和這府里的小廝們通過氣兒,興許還要用上一些。」
張銘想了想,從袖子里拿出一張銀票,道:「這幾日你去城裡尋些田地,這是一百兩,餘下的省著點用。」
「老爺在這兒買田地做什麼?」
張銘笑了笑,「你明月姐姐看著挺喜歡這邊,老爺我就用夫人贈她的嫁妝錢,在這兒買些地送她當嫁妝。」
周芹只當張銘已將明月收了房,聽到這話,就呆了呆,「……老爺,這是什麼意思?」
他這樣一問,張銘深覺自己似乎一直在下人前權威不夠,便斂了神色,並不作答。
周芹鮮見張銘如此,就縮了肩膀,接過銀票,乖乖的退下了。
張銘左思右想,此事只能委託秦遊了,由他妻子許蓮娘幫著明月物色對象,順道給她改個名字,將年齡也報小個一二歲,又有嫁妝,乾脆還是順理成章的就在這裡嫁出去,待他回到燕京,只消和琳娘報備一聲,也就過去了。
畢竟是在自己家做了多年的老人了,張銘也不願將事情做的太難看。
他既對琳娘作了承諾,就要做到,哪怕越一次軌,都是前功盡棄。
洗漱過後,張銘躺到床上看話本子,他喟嘆了一聲,已經多日未有這樣舒服的日子可過了。先前不是漂在水上,就是住軍帳,再往前一點,就是住四處都是眼線的園子,處處不適意。
不知琳娘在做什麼呢,孩子該有七個月大了,也不知他在娘胎里乖不乖。
看了半本話本,張銘合眼即睡,到了半夜,他熱的不行,就睜開了眼睛。
時至深秋,已經有些陰寒。張銘從床上坐起,披了件大氅,就著燭光給自己倒了杯茶喝,於是,等他躺回床上,就更睡不著了。
「一隻羊、兩隻羊、……」
「唉……」
猶豫了片刻,張銘從衣襟里將那塊兒手絹拿了出來,放在鼻間嗅了嗅。多日碰不到妻子,他滿腦子的旖思,前些日子忙著,倒想不起這件事,今夜略一放鬆,就有反應了。
他將手絹放到嘴邊親了親,道了聲歉,就將它移了下去,包住一處地方,心道,靠你了。
弄了許久,張銘嘆了口氣,就著月光看了看痕迹斑斑的手絹,認命的起身打了盆水,將它清洗乾淨,晾在了毛巾架上。
被琳娘知道她綉了多日的手絹派了這用場,興許會發火吧,他一邊洗,想到那場景,一邊輕聲笑了起來。
秦游所請的素宴,是真的全素,說是請客宴,也不盡然,倒更像是家宴。因他妻兄許五爺也在。
因為許家亦是擔任皇商的熱門人選,又和許桓是本家,兩位許姓男人便相談甚歡,對坐著喝起了老酒。
許桓喝的暈暈乎乎,直稱許五郎為老弟。許五郎雖年輕,但他是好不容易得來的嫡子,自五歲起就跟著父親學著打算盤、看料子,上面又有四位年長且虎視眈眈的庶兄,乃是人精中的人精,將許桓捧的極為高興,暫且不提。
張銘看許桓喝的差不多了,才得以和秦游尋了僻靜處談事,待他見到秦游所說的僻靜處還坐了位許蓮娘,饒是他頗淡定,也愣了愣。
許蓮娘年幼時被當做男孩子養,她和許五郎又是許家唯二的嫡子嫡女,除開對著秦游時,因著小女兒心態,略有收斂,平時一向自視甚高,可謂巾幗不讓鬚眉。她看張銘面露詫異,便輕笑了一聲,站起身行了個禮,就要退出去給他們騰地方。
秦游忙道:「表妹,還請你幫忙把把風。」
許蓮娘抿嘴一笑,就替他們將門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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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銘,我就直說了。我家和許家,都想做這個皇家商人,你和許大人一手既然推了這麼大個動靜,可有什麼能提點的?」
張銘推諉道:「這是許大人一手促成的,你們這裡監管不到位,不知偷了多少國稅,又沒人肯拿錢出來助皇上,他一發怒,就定下了這計策。」
秦游嘿嘿一笑,「我不信,許桓此人,雖然不貪,卻決然沒這麼大的膽量,挑了這麼多家的神經。你倒是狡猾,偷偷摸摸去了建州,將他一人留在這裡作擋箭牌。」
張銘被他戳破,也不臉紅,只笑了笑,也不作答。
秦游見他如此,知道這是要令自己表態了。
「我這兒有一張名單,若是我姨夫家得做皇商,我現在就將它轉與你。」
張銘訝異道:「你也不怕被人報復么?」
秦游搖了搖扇子笑道:「你可還記得金顯,許家在此,同他家在清河縣,也算相差無兩了,不過沒金顯那樣蠢,樣樣都擺在明面上,招人嫉恨,即便動靜的再大,我們兩家經年累月的根基也在此,輕易倒不了。」
張銘未接那張名單,反而疑惑道:「許家又不是你家,緣何你要這樣掏心挖肺?」
「你放心,我也不是傻的,我家和他家,是一榮俱榮,何況我走了仕途,這樣一明一暗,有何不可。這名單,你接是不接?」
張銘露出個狡黠的笑,接過那名單,隨即道:「做不做的了皇商,我說了肯定不算,許桓說的也不算,依你們商人的規矩,價高者得罷了,皇上看中哪家就是哪家,不會偏私,也沒捷徑可走,你這名單我收下了,不過,你放心,我不過看上一眼,原件仍舊還給你。」
不待秦游回話,張銘便打開了那張紙,默記了一通,隨後遞還給秦游,又問:「如何,你可想通了?」
秦游收起了那名單,猶豫道:「莫非我聽聞的消息乃是假的?不是說一家需交五十萬兩么?」
張銘答道:「不錯,不過,」他朝北邊虛行了一個禮,「皇上缺錢用,許大人為了替他分憂,順便令你們將偷走的稅賦吐出來,新想了個輒兒。」
秦游聽后,立時就懂了,笑罵道:「好你個張銘,想出這樣的陰招損人。」
張銘搖頭無辜道:「哪裡是陰招,這是陽謀,再簡單不過,明擺著的,誰家出的錢多,誰就有實力唄,再說,皇上也不曾說不能參股,你們看著辦吧。」
秦游沉吟了片刻,隨後謝道:「若是如此,我倒也不怕了,先前只擔心不知要向哪位送利是,這下倒是清清白白了,還可向皇上表忠心,真是一舉兩得。」
張銘看他面上確實誠懇,久懸著的一個心也落了下來,又道:「若真如你所說,我去巡查三港,請你讓許家人護我周全。」
「這是自然……就是你也太黑心了些,不怕江南人罵皇上貪心?」秦游想到即將嘩嘩嘩流出去的錢,頗為肉痛。
張銘罵道:「忒短視,皇上籌錢做什麼?還不是為了建水軍,造船造炮台打水寇么?燕京離著東海近千里遠,難道還是為了保護他自個兒?何況霍蘭人已到了天竺,還遣了個先鋒佔了琉璃島,你當這兒真安全?」
秦游被他連珠炮似的說了一通,倒有些警醒了,旋即又問:「霍蘭人已到了天竺?是真是假?」
「真,我去建州見到的那霍蘭總督,他送給我一把黃金匕首,是天竺貨。」
秦游急道:「那你還讓那總督去見皇上?!」
「皇上缺錢,他有黃金。」張銘笑了笑,「你們都當皇上年紀輕不懂事么?」
「那可就想岔了,這可是他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