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絞刑

第十七章、絞刑

這是一座不在任何航線上的空島。

對空島來說它算是個大的,相當於瓦蘭斯大陸上的一個郡。

這裡山林翠翠,流水潺潺,像是一個遠離塵世的王國。

拉姆·德比爾是這個王國的一個普通少年,此時的他正躺在山坡上,看著他的牛悠然的吃著草。

「真羨慕你們啊,除了吃就沒別的心事了。」

他翻了個身,正巧看到遠處大路上賓士而來的兩名騎士。

盔甲在鞍袋裡露出一部分,它們閃著光,看得出它們被使用的很小心。

馬跑得很快,在身後留下兩道煙塵。

「所有鎮民到鹿角城教堂集合!」

馬上的一名騎士沖著拉姆喊了一嗓子之後,停也沒停的奔向了遠方。

拉姆坐起身來,一臉憤懣的打掉後腦勺上的草。

「又來!?真踏馬煩!」

牛沒吃飽,它們走的很不情願,即便如此拉姆還是生拉硬拽的將它們給拖走了。

這種事他不想缺席,倒不是因為他多愛看熱鬧,那是因為一旦缺席,下一個站在絞刑架上的很可能就是他了。

鎮上的人流朝著一個相同的方向移動著,毫無疑問那就是教堂。

「今天是誰家倒霉?」

「郎西家的小兒子啊!你不知道嗎?」

「你怎麼知道的?」

「昨天晚上去他們家抓人鬧的這麼大動靜,你沒聽到嗎?」

「啊?我還真沒聽到,這次是因為什麼?」

「還能因為什麼?異端罪啊!」

「啊?郎西家是異端?!我天天吃他們家店裡的麵包,不會……」

「你最好去教堂趕緊找迪涅爾主教去做個懺悔,等到教會的人來找你那可就麻煩了!」

拉姆聽著周圍人的閑言碎語,跟著人流來到了教堂門前。

這裡原本是一個小廣場,有噴水的水池,有阿萊神的雕像,現在這裡多了一個絞刑台。

它矗立在這裡,讓原本神聖、安寧的教堂廣場變得不倫不類。

絞刑架上,一個男人被反綁著雙手站在那裡,他被蒙著腦袋,看不清表情。

倒是他一旁的行刑者,他看起來一臉輕鬆,彷彿他即將做的不是奪取某個人的生命,而是揉麵糰或者是給田地除草一般的普通事務。

廣場周圍每隔幾米就有一個士兵,看到他們盾牌上的徽記,拉姆不解的撓著頭。

按理說他們這種邊陲小鎮是不該有王族衛兵出現在這,這是一種極其罕見的反常。

在自己的記憶里,拉姆看到王族衛兵還是小時候新王加冕的時候。

主教出現在了教堂門口,他跟穿著誇張的郡主交談了幾句之後,一臉高傲的轉身離去,彷彿是一個富有的財主在指責門口攤販的存在弄髒了屬於他的地面一樣。

郡主尷尬的笑了笑,在主教離去之後,他拽了拽自己華貴的外套下擺,伸了伸胳膊,微笑著等待著,像是一個精心打扮的姑娘在期盼著舞會開始一樣。

拉姆看著郡主那張老臉,覺得一陣反胃,但他不在這待著那是肯定不行的。

人群的外圍有著逐漸合攏的士兵,他們朝著還在趕來的人揮手,那肩膀上的栗花紋章說明他們是隸屬於郡主的本地士兵。

人們擁擠著,伸著脖子交談著,望著絞刑架。

處刑誰,怎麼處刑彷彿已經不再重要,趕緊結束趕緊回家在他們看來才是最重要的。

教堂的鐘聲響起,人們安靜了下來盯著敞開的海克托斯神教教堂大門,在兩名灰布修士的身後,紅衣大主教走了出來。

人們跪倒在地,準備聆聽大主教的宣判。

「韋伯·郎西,散播異端邪說,破壞守護法陣,使用黑魔法、巫術,證據確鑿,異端罪罪名成立!」

在場的所有人都知道,這不是真的。

所謂的異端邪說,只是在鼓勵民眾推翻壓在身上的貴族勢力,只是在鼓勵民眾砸開自己腳上的鐐銬。

破壞法陣就更不用說了,那個不知道幾千年的東西沒人知道它們是做什麼用的,自然也沒人知道去怎麼破壞。

至於黑魔法和巫術,那是一個被扣上就甩不掉的屎盆子,每過幾天就會有人被絞死,他們毫無例外全被指責使用黑魔法和巫術。

即便是知道,也沒人站起來說上一句。

因為說了不光自己死,家裡人也不會倖免。

所有人在大主教的恩賜下起身,他們望著這位衰老的主教在郡主的攙扶下艱難的爬上絞刑架,站到韋伯面前,摘下他的頭套。

「孩子,你還有什麼遺言嗎?」

韋伯的臉上沒有一絲慌亂,但他的雙眼卻像是在人群中尋找著什麼,最終他的目光鎖定在了人群的某處。

他表情溫柔,像是一個在笑著說再見的鄰家男孩。

突然他開始唱歌,那歌聲悠揚婉轉,讓在場的所有人都忘記了他們凝視的是一個將死之人。

大主教沒有打斷他的歌唱,他退到一旁,對站著的行刑者做了個手勢,行刑者開始給韋伯套上繩套。

隨著郡主劈下的左手,行刑者拉動拉杆,韋伯腳下的木板被打開,整個人漏了下去。

歌聲戛然而止,人群一片安靜。

他們彷彿期待著,期待著伸著舌頭的韋伯能接著唱下去,期待著渾身顫抖的韋伯能再次張開嘴。

然而,這寂靜沒有保持太久,一聲尖叫從人群中響了起來。

所有人變得更加安靜,他們伸長脖子,像是鴨子一般朝著發出尖叫的方向看去。

他們看到的,是一位驚慌失措的婦人。

婦人正渾身顫抖的指著一位身穿紅斗篷的矮小身影,她驚恐的後退,但不明所以的人群已經讓她無處可退了。

「女巫!她是女巫啊!」

就在這時,那位身穿紅色斗篷的矮小身影原本呢喃的低語變得清晰可辯,她用尖厲到能壓過任何嘈雜的聲音嘶吼道:「我!詛咒!」

人群亂作一團,那女孩繼續尖聲高喊:「我詛咒你們衰弱、盲目!我詛咒你們軟弱,無力!

你們的敵人將會強大,你們的孩子將會被殺死,你們為之奉獻的事物將一文不值,你們不屑一顧的人將登上頂峰!

我!詛咒!」

人群四下奔逃,他們像是想要拚命避開天敵的魚群一般,瞬間在女孩身邊形成一大片空無一物的區域。

他們互相擁擠,成了人牆,外面的士兵進不來,裡面的士兵也過不去。

就在女孩尖厲的詛咒發完之後,她變戲法似的從斗篷里拽出一隻公雞,另一隻手抽出匕首手起刀落,雞頭落地,鮮血噴濺。

她用力一扔,那隻沒了腦袋的小公雞劃了個弧線,準確的砸在了大主教的臉上。

黑魔法。

人群再次炸鍋。

他們叫嚷著,推搡著,踩踏著,女孩所處的位置不再空無一物,那裡被人群涌動擠出的人佔領,很快女孩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士兵們想要衝進去抓住女孩,但根本是無濟於事。

絞刑台上,沒了頭的小公雞瘋狂的打著轉,它的鮮血肆意噴濺,大主教、郡主、行刑者三人無一倖免,被淋得滿頭滿臉。

而身處混亂人群中的拉姆此時的腦袋嗡嗡作響,他被人潮推來擠去幾近跌倒。

他之所以六神無主倒不是因為女巫,不是因為詛咒,更不是因為黑魔法。

那高亢的詛咒聲讓他一耳朵就聽出了斗篷女孩的身份,那是他的姐姐塞露。

他聽得出來,這就意味著有人也聽得出來,有人聽得出來,那就意味著他們一家都得上絞刑架。

被人群裹挾著亂跑的拉姆得出了一個結論,那就是他的人生即將結束。

「不行……不行!」

他想起了慈愛的母親和操勞的父親,想起了眼神深邃卻怎麼想都算不上文靜的姐姐,他甚至還想起了自己那兩頭牛。

他奮力的抵抗著人群,試圖逆著人流前行,但被人潮沖的一陣趔趄。

就在他要失去平衡的時候,一隻大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將他拉了起來。

他認出了那人,眼中滿是惶恐,像一個遇到災難的孩子一樣投去試圖依靠的目光。

「爸!」

「去找你姐姐!躲進山裡!」

「那你跟媽怎麼辦?」

「我去找你媽,咱們在山裡碰頭!」

隨後,這隻大手收了回去,與那張同樣驚慌但卻帶著幾分堅定的臉一起消失在了人群里。

人潮不會一直擠來擠去。

廣場邊緣的衛兵被推開,人們從破口的地方跑掉,像是袋子里漏出去的米。

拉姆看到了那紅色的斗篷,它被人們踩來踩去,不成樣子。

人們就是這樣,明明有著反抗某事的力量,卻總是在與某事遭遇事驚慌失措,被恐懼支配。

拉姆的腦子飛速旋轉,姐姐雖然個子矮,但絕對是個聰明的姑娘,她應該已經趁著混亂逃出了教堂廣場。

那麼她會去哪呢?

很快拉姆就有了猜測。

他順著人群跑動的方向,跟人群一樣驚慌的跑著,穿過一條條泥濘的大街,跑出了小鎮,最終抵達了小鎮東面的土坡。

在這裡,有兩棵長在一起的巨大榕樹,樹洞里傳出嚶嚶哭泣聲,這裡是拉姆小時候經常跟姐姐來玩的地方。

他已經很久沒來過這裡了,一是因為他長大了,不再黏著姐姐,二是因為他的姐姐似乎也不希望他纏著自己。

拉姆扒在樹洞上,看到了蜷縮在樹洞里的塞露。

她拿著一件舊衣服,正哭得傷心。

「先別哭了!快走吧!」

見塞露毫無反應之後,拉姆鑽進樹洞把姐姐推了出來。

他這才看清樹洞里的景象。

這裡與他小時候的記憶相差很大,洞壁上畫著一個大大的愛心,愛心的兩邊還寫著韋伯和塞露。

樹洞里散落著許多小玩意。

半個馬蹄鐵,精心雕琢的木頭小鳥,幾本薄薄的書,甚至還有疊好的舊床單。

拉姆像抽出深陷泥潭的雙腿一般的拔回視線,他跳出樹洞,拉起姐姐撒腿就跑。

漫長的奔跑之中,塞露似乎恢復了理智。

她不再需要拉姆拉著她,甚至那哭紅的雙眼裡透出了些許堅強。

進入山林,她拉住拉姆,為他們指引方向。

看到平時那個姐姐回來了,拉姆鬆了口氣,因為他完全不知道進了山林之後該往哪個方向走。

「跟我走吧,我知道該去哪裡與父母匯合。」

山林像個沒有道路的迷宮,龐大且混沌。

拉姆相信,如果沒有姐姐帶路那他會被永遠困在這裡。

塞露的腳步迅捷,像是個老練的獵手一般翻過傾倒的樹榦,攀上垮塌的亂石,跳過湍急的小溪。

她突然間停了下來,像是一隻發現了危險的野獸。

拉姆也停了下來,他聽到的是一陣陣樹枝的噼啪聲,彷彿有個巨獸正在林間散步。

他小心的撥開細密的高灌木,不遠處林影錯落景象令他震驚。

一艘船緩緩的從空中落下,它壓開樹枝,落在了一處相對空曠一些的林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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