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0章 大不自在

「黃庭劫道？」

鄢青遠神色難看，的確在體內感受到了濃郁災劫降臨，就如同是一種破滅詛咒，正以某種因果為源頭，將他牽連，在不斷詛咒他，破滅他！

並且這份破滅，破滅的不僅僅是他的身與魂，而是從根源上想將他抹去，正在不斷破滅他的五在源頭！

從身的源頭開始，隨著災劫的降臨，他的身源之地，那顆血色星辰，開始被一點點摧毀，如同億萬載光陰的一瞬侵蝕，讓其不斷化作塵土飛灰。

一旦身源之地被滅，也就意味著鄢青遠的肉身，將會永久消失，從此五在缺一，無法完整！

即便可以再奪舍其他肉身，但他作為身的源頭已經被滅，縱使奪舍，那源頭也屬於其他人，他無法再掌控！

恰如他無法掌控林初生的源頭一樣，所以只能掌控林初生，以此來掌控其身的源頭！

一旦林初生身的源頭被滅，他所做的一切，都將功虧一簣。

甚至，他能明顯感覺到，這道災劫極其濃厚，破滅身源大概只是開始，最終很可能會將五在完全破滅，將他鄢青遠與林初生，一同破滅！

這樣的結果，是他所無法承受的！

於是在下一個瞬間，他便已經盤坐下來，雙手捻訣，在體內顯化出自在天，於自在天內，又顯化一片天宇，籠罩身源，抵抗災劫！

而陰冥的怪笑，還在他耳邊回蕩：「怎麼樣？這黃庭劫道，不好受吧？老祖我雖然瞧不上那舊黃庭主，但也不得不承認，他身為上一個紀元的天地共主，有兩把刷子。」

鄢青遠冷眼看著他，道：「上一個紀元，黃庭劫道？如果這就是你最後的依仗，恐怕要讓你失望了，早已經覆滅的紀元，沉寂的黃庭，這點小小劫道，還奈何不了本座！」

關於舊紀元黃庭，鄢青遠也了解一些，作為皇天三大教主之一，他知曉這世間太多的大隱秘！

他甚至知道，曾經皇天的九幽之地，那九幽中的尼羅，就是來自上一個紀元！

他更知道，這個世間，遠不止存在這兩個紀元，在更早之前，還有更多的紀元，就像是一個時代的浪潮，一波接一波，潮起又潮落，都歸於寂滅了！

最終，那些紀元留下的，就只有一層又一層的虛空！

一個紀元，一層虛空，這些虛空，就是紀元在熄滅后，留下的痕迹！

若要問世間有多少個紀元，那就要看這世間，有多少層虛空！

在那紀元之外，虛空之外，方是天外！

而關於這一切，陰冥知曉得更多，在聽到鄢青遠的話后，他的怪笑並沒有停。

「老祖我當然知道奈何不了你，但卻足夠讓你難受，足夠讓你……抉擇！」

「因為奈何你的，將是吾主！」

鄢青遠淡笑道：「你的主，正在永夢中，他醒不來……！」

可這話才剛說完，鄢青遠的神色驟然一變，發現在自己的體內，又出現了一處異動！

赫然有人，在這個關鍵時刻，對他發起了……奪舍！

「何人！！」

這一發現，讓鄢青遠大怒冷喝，他的意志從一開始就沉睡在林初生的體內深處，在近幾年才開始逐漸蘇醒，從未發現在林初生的體內，還有著其他人的意志！

不過在大怒之後的下一瞬，他便立時恍然，這道正在對他展開奪舍的意志，不是來自其他人，就是林初生自己！

來自他的……山貓身外身！

鄢青遠之前就存在了一點疑惑，為何沒有發現林初生的山貓身外身！

此身外身以萬物化丹訣煉成，同心同念，頗為特殊！

鄢青遠這才終於反應過來，山貓身外身不是消失了，而是被林初生暗中施展了道胎化神大法，藏在了體內更深處！

這些年，鄢青遠的意志沉睡在林初生體內，雖然在偶爾睜眼時，能看到對方所做的一切，但他卻不知林初生心中所想！

當他明白這一點后，也不禁錯愕，林初生竟然要用自己的身外身，來奪舍自己的主身！

隨即，鄢青遠笑了，仰天大笑！

「林初生！林初生！！你錯了！當你有這個想法的一開始，你就錯了！」

「人生在世，五在乃立世之本，立道之根，而今你可以捨身，他日你便會舍道，你……註定走不遠！」

「你想得太天真，也把我鄢青遠，想得太簡單！」

在這大笑聲中，於鄢青遠的體內，似有一雙眼睜開，有目光璀璨！

那雙眼，來自山貓身外身，那目光中的意志，來自林初生！

十年前，在林初生與陸丁六的對戰中，第一次發現鄢青遠睜眼時，他就在著手準備著！

因為他很清楚，鄢青遠遲早會真正醒來，而且這一天不會太遠！

可要與這種上古皇天仙神大能道爭，林初生沒有把握，甚至尋常的手段，都不會有任何作用！

他能想到的，就只有一點！

那就是用山貓身外身，對自己施展道胎化神大法，藏在體內，對自己奪舍！

昔日，他的師尊溫無琊，曾對自己的分身施展道胎化神大法，展開奪舍，潛藏萬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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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林初生則完全相反，以身外身，對自己的主身展開奪舍，潛藏了十載！

因為山貓身外身的特殊，因為同心同念，即便奪舍之後，他也還是他！

但不同的是，林初生並沒有在一開始就對自己的主身奪舍，而僅僅是讓身外身完全潛藏在體內不知處后，便停止了道胎化神大法的施展，任由身外身繼續潛藏！

若鄢青遠沒有掌控林初生的身軀，林初生最終會將那潛藏的山貓身外身煉化掉。

可若是林初生無法抵抗鄢青遠，被其掌控，那麼潛藏在體內的山貓身外身，將會繼續施展道胎化神大法，對其展開奪舍，將身軀奪回！

只是，林初生的確小瞧了鄢青遠，在身軀被其掌控之後，他根本無法做到奪舍！

一旦奪舍，反而會被鄢青遠鎮壓！

所以，他一直在等待機會！

直至此刻黃庭劫道降臨，他才終於看到機會，不顧一切去施展道胎化神大法，去吞噬鄢青遠的意志，去奪回自己的身軀！

道胎化神大法，分為兩個部分，第一部分，是為奪舍，第二部分，則是將奪舍之身，化作道胎，讓自己孕育其內，不斷蛻變升華，最終破而成神！

溫無琊就曾憑藉此法奪舍分身，潛藏萬載，從封海境，直達神遊二境！

林初生此刻施展的，就是第一部分！

他不斷展開奪舍的同時，他的意志也傳出了憤怒的聲音。

「鄢青遠，我從未覺得你簡單，我林初生可以捨身，甚至可以舍道，舍了這意志！」

「但你……休要觸我南山！」

驀然，林初生已將道胎化神大法施展到極致，如同形成了另一道災劫，與黃庭劫道一起，對鄢青遠兩面夾擊！

體內，鄢青遠正在全力與黃庭劫道抗衡，而林初生的道胎化神大法，則從更深層次，對其展開攻殺，要抹除其意志！

林初生此刻的憤怒，無法言喻，更無法容忍鄢青遠的所作所為。

鄢青遠以一道夢靈，沒入他主身意志，讓他陷入永夢！

可這夢靈並未影響到山貓身外身，同心同念之下，他能感受到夢中的自己，正在經歷苦痛噩夢，但他身外身內的部分意志，不會入夢！

他能看得到，鄢青遠在掌控他之後，欲要對整個青冥宗動手，欲要覆滅百萬大山所有人！

那其中有許多人，都在林初生的南山之上，故而他怒，有無窮怒！

鄢青遠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顯然是面對兩道災劫，他也不好受！

他的聲音低沉而冷漠，道：「那你就試試看，看你能否守得住這座南山！」

「此番之後，本座依然會覆滅青冥宗，將這世間所有記得你的人，都斬殺殆盡，讓永夢中的你，生如死，讓這世間再無你的痕迹！」

「包括你心心念念的那位顧姑娘，本座會替你尋到她，將你們的誓言因果，一同誅滅，讓你永恆沉淪，不願再醒！」

鄢青遠的話，字字誅心，更好似魔音貫耳，讓林初生的心中怒意無限升騰，無法抑制！

外界，無力的陰冥同樣聽到了這話，似忽然聯想到了什麼，連忙高聲提醒道：「林小子冷靜，莫要受他道音迷惑，亂了心神！」

可這時，鄢青遠卻是詭異一笑，道：「晚了！」

下一刻，他心中一念起，似凝成了一道無形印訣，點在了體內深處，陷入永夢的林初生主意志眉心！

「異夢天外天，因果一線牽，夢裡因果，真中連！！」

鄢青遠空靈的聲音，一瞬傳遍了整個體內世界，更有一道夢中因果，以林初生的主意志為起始，連接向了另一端！

此夢中因果，乃是鄢青遠的異夢天功法而有，可連接意志相連的分身，無法避開，只能被動承受！

只不過畢竟只是夢中虛幻因果，相比於現實世界的真因果，更為孱弱。

如果林初生處於冷靜的狀態，或可承受，不過在受道音影響，亂了心神的林初生，斷然無法承受，會隨著主意志一同進入永夢！

然而，出乎了鄢青遠意料的是，這份夢中因果，並沒有影響到林初生的身外身！

身外身內，林初生的意志，仍然憤怒，憤怒至極，不顧一切展開奪舍，並沒有陷入永夢！

而那道夢中因果，的確與另一端相連了！

但相連的，卻不是林初生的身外身，而是……夢主！

忘我夢靈，由此……蘇醒了！

當初在娿神依的率領下，四域修士去往中域，同聖人展開大戰！

這其中，有包括娿神依在內的四位巨頭，東域上蒼異夢的夢主，就是其中之一！

並且，也不是只有娿神依一人留了後路，夢主同樣為自己留了一條後路！

這條後路，就來自於那部功法，異夢天！

此功法雖然是鄢青遠於萬古前創造，后被夢主得到。

但夢主並沒有完全按照功法敘述修行，而是在修成異夢天後，加以轉變，讓其更適合自己！

於是，才有了這條後路！

若與中域聖人之戰敗了，他則會沿著夢中因果，於同修異夢天，第九夢的異象中走出，化作忘我夢靈！

這是屬於夢主不同的新生路！

不過，原本夢靈不會在這麼短的時間內蘇醒，需要長年累月。

但鄢青遠點出的夢中因果，卻陰差陽錯，讓他提前蘇醒了！

在其蘇醒的剎那，他就已經不受鄢青遠掌控，恢復了自我意識！

這就導致了永夢中，林初生的主意志，也逐漸開始蘇醒。

他緩緩睜眼，雙眸漸漸凝神！

「哈哈哈……！鄢青遠，你……上當了！」

陰冥原本的焦急，已然消失，轉而癲狂大笑。

他似看到了對方體內的一切，緩緩站起身來，萬分得意道：「天地仙經，是我提議讓林小子修的。掌控身源，也是我提議讓林小子做的！」

「那道忘我夢靈，我也早以看出他並非真的忘我，而你卻看不出來，鄢青遠，你不如我，更不如吾主！」

「這一切，都是我為吾主，特意給你編織的一張大網，要將你這個大隱患，徹底剷除！」

鄢青遠的神色，也第一次變得陰沉。

他自詡為天，可執掌眾生，而今也落入了他人的算計之中，讓他心中很不是滋味，也升騰起了怒！

一旦林初生的主意志完全蘇醒，將會重新被其掌控身源，可對鄢青遠的意志，形成強大排斥，讓他難以主導！

尤其在幾方受阻之下，他將無法全力應對黃庭劫道！

屆時，林初生便有了與他對話的資格，甚至能以黃庭劫道作為威脅，與他來個玉石俱焚，同歸於盡！

然，天一怒，唯有江海山河血流，唯有伏屍十億萬，豈有讓天低頭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麼此道身源，暫且不要也罷！」

下一刻，鄢青遠悍然出手，以天宇上道，化作一道破滅雷霆，蘊含一道破滅因果，落在了即將蘇醒，林初生的主意志上！

他要將林初生的主意志，完全抹殺！

其中的一道破滅因果，也不再是夢中虛幻因果，而是真實因果，要強大了太多，能沿著主意志，破滅同心同念的身外身意志！

至此，林初生將徹底死去，從此念絕！

這樣的結果，不是鄢青遠想要的，一旦將林初生的意志完全抹殺，縱使身源還在，可他也已經無法掌控！

甚至他的神遊路，可能會因此斷絕，從此只剩下一條仙游路！

但他鄢青遠，不會低頭！

於意志的破滅中，林初生的主意志，終於完全蘇醒。

他的雙眼，從茫然，到清澈，隨後又湧現出憤怒，憤怒越來越濃，直至無窮！

於泯滅中，他爆發出了滔天的怒吼！

「林初生！林初生！！你騙了自己，你騙了我，我以這道不自在意志詛咒你，你會不得好死，你身會爛，魂會殘，神會殤，靈無全，你的念，會散落天地蒼穹，永不超生……！！」

在那不顧一切的瘋狂嘶吼中，那道意志身，消散了！

這道意志身經歷一切，於方才從永夢中蘇醒，於蘇醒中破滅時，他才駭然發現！

他，不是林初生的主意志！

他，是誕生於我心他化不自在大法中，一道不自在意志！

問：若一個人在沒有記憶后，繼承了另一個人的記憶，那他是否會變成另一個人？他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是否會與另一個人，完全一樣？

這個答案，只有林初生自己知道！

不會！

因為這些年，林初生的主意志，始終潛藏在山貓身外身體內，影響著一切！

數十年前，逝古橋遭受逝妖宗禍亂，塵大師出現，帶走了林初生，將他帶到了北域中央的一座天淵之中，一睡五十載！

而實際上，真正的林初生，早就蘇醒了，就隱藏在山貓身外身體內！

這一切，皆是塵大師所為！

在那沉睡的五十年裡，塵大師做了一件事，與林初生一起，欺騙了所有！

塵大師在林初生沉睡之時，以秘法驅使林初生施展我心他化不自在大法，誕生了一道不自在分身，並抹殺分身，只留存不自在意志！

這道意志，就留在林初生體內，而林初生自己的意志，則被塵大師完全轉移到了山貓身外身的體內，並再以秘法，讓兩者之間，同心相連！

只不過這種同心相連，與最初的同心同念，已經有了截然的不同！

一開始的同心同念，出於同源，乃是同一道意志。而在此之後的同心相連，則是兩道不同意志的牽連！

但此事，只有林初生的主意志知道，作為掌控身軀的不自在意志，全然不知！

他只繼承了林初生的所有記憶，只以為還是同心同念！

蘇醒之後的林初生，還是林初生，但不同的是，主導一切的，不是那道掌控了林初生身軀的不自在意志，而是潛藏在山貓身外身體內，他的主意志！

因為塵大師的秘法，就是以林初生為主，同心相連之下，不自在分身的意志，無法違抗林初生的意志！

那不自在分身意志，雖然繼承了林初生的所有記憶，但很多次的所作所為，其實都與林初生有所相悖！

但在林初生的主導下，將一切都糾正過來！

故而，他還是他！

可也因此，讓不自在分身的意志，成為了更大的不自在，被人完全掌控，被欺騙自我，被人隨意擺布！

所以，他恨，他恨林初生，恨這個欺騙他，掌控他，讓他陷入大不自在的人！

而相比於不自在分身意志的憤怒，此刻山貓身外身內的林初生，反而沒有了憤怒。

他意志所化的目光，似看到了對方消散的意志身影，也看到了其眼中對自己的那份無窮恨意。

可林初生的內心，沒有動搖！

或許他的確做錯了，這等擺布人心之事，本是大惡，他不喜歡。

但亦如他當初所言，若有必要，若為道心，縱使大惡，他也會做！

他甚至會將其視若大善，騙天騙地也好，因果報應也罷，他不懼，他受著！

而相比之下，鄢青遠聽著那不自在分身意志的嘶吼咆哮，竟陷入了獃滯！

隨即，同樣有一股無法形容的憤怒，自他內心升騰，讓他也發出怒吼！

「你林初生不可能有這樣的心機手段，是誰在幫你！古道遮眼，是你！古帝，是你，是你逆著歲月，自古而來！」

「為何？你們都要幫他，都要與我作對，都要將因果的根，落在他的身上！」

「可我鄢青遠，偏不讓你們如意！」

「你們想要這因果根發芽，本座偏要讓他，死在泥土裡！」

「林初生，你既然想奪回這具身軀，那我便將它……還給你！」

下一刻，那體內原本籠罩身源星辰，抵擋劫道的一整片天宇，倏然潰散，接著於體內外顯。

然後鄢青遠的意志身，也完全捨棄了林初生的肉身，自其中升騰出來，飛入到天宇之內，神色淡漠地看著林初生。

在沒有了鄢青遠意志的掌控后，林初生瞬間便奪回了自己身軀的掌控權。

但與此同時，黃庭劫道也再無阻隔，化作了恐怖災劫，開始覆滅林初生的身源星辰！

那身源星辰，開始大片大片地泯滅！

甚至因為身源的泯滅，導致林初生的身軀，也開始出現一道道裂痕，很快瀰漫了全身！

林初生心中一沉，當下沒有猶豫的時間，立即動用了青冥宮，將其幻化無窮，籠罩了整顆身源星辰，以此抵擋災劫。

可黃庭劫道之強，完全超乎了他的想象，以鄢青遠仙游三境巔峰的實力，利用天宇上道，才能堪堪抵擋。

林初生的青冥宮雖強，可和天宇上道相比，就顯得微不足道了。

不過須臾，就已經滿是裂痕！

陰冥更是臉色「唰」一下變得不好起來，他沒想到鄢青遠會如此果決，竟毫不猶豫選擇捨棄林小子的身軀，讓林小子自己承受那黃庭劫道。

若是鄢青遠再多猶豫一會，再抵擋片刻，將黃庭劫道削弱一些，他同樣有方法可抵擋災劫。

但現在，他無能為力！

「鄢青遠，你當真想完全放棄這具身軀，任他破滅？」陰冥凝眸道。

鄢青遠輕笑：「無法掌控的東西，本座從來不需要，就算是本座的身軀，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