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六十八章 國庫充實
一句話懵逼了三個人,徐階目瞪口呆,黃錦面露苦笑,嘉靖若有所思。
過了許久之後,徐階才張口結舌地說道:「這……這豈能相提並論?我們讀書人,豈能和太監相提並論?」
蕭風悠然道:「你自己剛才說的啊,誰對皇帝最忠心,誰就該掌控朝廷,壓制百家,何以忽然就不認賬了呢?」
徐階氣得真的結巴了:「這……這不是針對黃公公啊,但太監之學問能力,如何能與儒家相比?」
蕭風嚴肅的說道:「你剛才斬釘截鐵,氣吞山河,說能力強弱不重要,學問大小不重要,一切以忠君之心為標準。
那時候你以為儒家是忠君之心最強的,所以你就這麼說。現在忽然想起太監們比儒家更忠君,就要反悔了?
難道你平時所定的一切標準,都是先射箭后畫鳥嗎?符合你儒家利益的就是規矩,不符合你儒家利益的就廢掉?
還是說你心裡壓根就沒拿太監當人,覺得他們不但不配和你們儒家相提並論,甚至連和諸子百家都不能相比?」
徐階腦子裡的小齒輪咔咔作響,這個邏輯陷阱是他在蕭風的引導下自己一步步挖的,而且還生怕不夠深,挖得很努力。
徐階再不要臉,也不能說出儒家比太監還要忠君的話來。因為他就是無恥地說了,嘉靖也壓根不會信。
雖然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可實際上就算換了天子,大臣也換不了幾個,無非是權利大小重新分配罷了。
可太監就不一樣了,天子換了,太監幾乎都會跟著換一茬,哪個皇帝還沒有從小跟到大的太監呢?
所以從某個皇帝的個人角度來說,太監幾乎是最親近,也最忠誠的人,沒有之一。
那麼從整個群體的角度來看呢?那就更不用看了。王朝的更替之時,讀書人都是可以選擇一下的。
想青史留名的,可以以身殉國;有點氣節但不多的,可以隱居山林;願意繼續當官的,基本都可以做到。
但太監就不行了,你聽說過清朝的皇帝用明朝的讀書人當官,可你聽說過清朝的皇帝用明朝的太監嗎……
所以不管從單個皇帝,還是整個王朝來說,太監都是最忠君的群體,其忠心程度碾壓一切人,包括讀書人。
徐階犯的最大的錯誤,就是沒有把這個他壓根沒當成人的群體放在他的理論體系之外,導致現在整套的理論都崩塌了。
嘉靖雖然知道蕭風是有意挖的坑,但也明白了蕭風的意思:自己剛才被徐階給繞進去了,儒家單靠忠君這一點就要當百家的老大,是說不通的。
徐階此時就像站在自己挖的深坑裡,抬頭往上看著站在坑邊兒上的蕭風,知道自己只要往上爬,蕭風就會一腳踹下來。
所以他乾脆以退為進,在坑底躺平:「那以蕭大人之見,儒家應該在大明處於什麼位置,又如何擇其善者而用之呢?」
嘉靖也默默地看著蕭風,表示同問。蕭風在他心裡撬開了一條縫兒,但多年來的習慣,讓他對於失去儒家主導地位的局面,心裡還是很發虛的。
蕭風淡然道:「儒家對教化育人,提高整個民間的道德水平,是有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的。
只要對其中的不當之處稍作剔除修改,則儒家仍然應該是大明基礎教育體系中的主要根基。」
徐階愣了一下,似乎沒想到蕭風會這麼說,嘉靖微微點頭,表示心裡也稍微有底了一些。
「但大明的科舉取士體系,不能再完全以儒家教育為主了。這一點,其實之前已經有了共識。
例如技科科舉,武科科舉,都已經蓬勃發展起來了,成了大明官員體系中的重要組成部分。」
徐階心想你無恥,並沒有人和你達成共識,完全是你自說自話,然後在你師兄的默許下搞出來的!
「可目前為止,朝廷取士的比例中,儒家仍然佔據八成,而技科和武科加起來只有兩成。
這是不行的,技科的比例要繼續上升,要逐漸成為主力。讓更多技科進士,從國坊走進朝堂。」
徐階忍不住反駁道:「蕭大人,技科都是手藝人,他們管理工匠,管理國坊尚可,如何能管理天下?
他們從小到大學習的學問中,都是如何把東西做好,可沒有如何管理百姓,升堂問案,寫文書奏摺啊。」
蕭風微笑道:「所以我說儒家仍然是基礎教育的主要根基啊,國家要加大儒家教育力度。
我要做的第一步,就是讓儒家弟子遍布天下!怎麼樣,徐首輔,驚喜吧?」
徐階一愣,狐疑地看著蕭風,一點驚喜的感覺都沒有,因為他深知話分兩頭兒聽的道理。
這就像你聽到有人要幫你子孫昌盛一樣,你可以樂觀地認為對方是要幫你找小三,也可以悲觀地認為對方是要綠了你。
徐階此時就覺得以蕭風的為人,和對儒家的一貫態度,大概率不會是要幫儒家納妾……
「全國廣建公學,讓孩童皆可入學學習。以儒學為主業,教育孩子們從小有忠君愛國之心。
但同時公學中也要有技科和武學為輔,這一階段,以國家財政助學,不受學費,稱之為義務教育階段。」
嘉靖皺了皺眉頭,徐階立刻捕捉到了嘉靖的痛點,趕緊抓住機會反駁道。
「蕭大人,之前你再苗疆搞助學,在草原上搞助學,在關外搞助學,已經花掉了朝廷大量的銀兩!
如今你竟然還想在全國搞助學,你這是不當家不知柴米貴啊,國庫里能有多少錢,能經得起你這般揮霍?」
蕭風笑了笑:「師兄,可召戶部詢問,如果我沒算錯時間,這兩天應該已經有銀子到戶部了。」
嘉靖挑了挑眉毛,點點頭,黃錦立刻派人去戶部搖人了。徐階從坑裡爬起來,陰險地開口道。
「蕭大人,我身為首輔,尚不知戶部有什麼大的進項,你不在中樞,卻消息靈通,看來當真是朝中有人啊。」
蕭風淡然一笑:「徐首輔不必多心,我只是根據回程的時間算的而已,也未必就准了。
至於說道朝中有人無人,師兄是了解我的,我這人一向朋友多,不過都是守規矩的朋友。」
嘉靖對於暗示蕭風是權臣的小報告,此時多少已經有點脫敏了,所以也不參與他倆的互懟。
嘉靖做了一輩子斗蛐蛐的高手,如果他面前沒有兩個重臣互懟,他睡覺都會有些不踏實。
片刻之後,潘璜帶著劉彤進西苑來了。這就是潘璜的高明之處,雖然口諭只宣他覲見,但他還是拉著劉彤一起。
表面上看是讓劉彤幫忙抱著一堆賬冊,其實是因為知道蕭風也在西苑,向蕭風表態自己對劉彤的重視。
嘉靖一見潘璜和劉彤兩臉的喜氣洋洋,就知道蕭風八成是說對了,淡淡一笑,示意潘璜可以彙報了。
潘璜行禮道:「萬歲大喜,戶部充入兩筆銀兩,此皆非常規進項,故此戶部之前也不知道能有多少,未能從寬為裕王大婚考慮,臣有罪。」
嘉靖心說裕王大婚的事兒師弟都出了錢了,你們這馬後炮也沒啥用。不過既然想到師弟出錢幫自己兒子結婚,心裡忍不住又是一暖。
潘璜見嘉靖表情,心裡就知道自己這個提醒到位了,只希望蕭風能領情就好,也不敢過多暗示,繼續說道。
「此兩宗銀兩,一宗是當年蕭大人在江南改稻為桑時畫下的地皮,如今隨著絲綢貿易的興盛,地價翻了幾十倍了!
其中一部分交易完成,大筆的稅金納入當地官府,在廉政院的督促之下,已經全部押解到京,納入國庫。」
嘉靖一愣,改稻為桑這事兒,自從嚴黨傾覆之後,幾乎沒人再提了,隨著幾場延綿數年的大戰,嘉靖自己都淡忘了這件事兒。
現在這個,怎麼忽然變成錢來了呢?嘉靖表面波瀾不驚,表示自己智珠在握,因為他知道一定有人更著急問。
果然徐階撐不住了:「潘璜,這是怎麼回事兒?改稻為桑的地怎麼了?賣了多少錢,為啥進了國庫?」
潘璜大聲道:「當初蕭大人讓在江南讓人報名畫地,作為改稻為桑的資格地。
因為報名時朝廷還要收報名費,當時眾人以為荒謬,所以幾乎無人報名。
尤其是地主們,都覺得朝廷這般態度,肯定是壓根就不想改稻為桑,所以地價穩中有降。
蕭大人這幾年讓入世觀和國坊一直在收購特定區域的土地,低價租給貧苦百姓耕種。
當初徐首輔……嗯徐舍人牽涉的投靠為奴之案后,地主官宦們釋放出了不少土地,也都被朝廷收了。
如今港口建成開放,各國商船絡繹不絕,瓷器、絲綢、人造水晶等物都大受歡迎,絲綢尤其暢銷。
所以如今江南之地適合種桑樹的土地,幾乎是一天一個價,入世觀和國坊將一部分土地賣出,凈得白銀幾百萬兩。」
嘉靖心中震撼,同時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老朋友,說起來,這個主意還是他出的呢。當然當初估計是為了整治蕭風,想不到今天歪打正著了。
徐階咬牙道:「如此雖好,只是也不過是一次性的收益,難以為繼罷了。」
潘璜搖頭道:「徐大人,由於朝廷賣地,引起了當地地主的眼紅,紛紛想要下場賣地競爭。
可惜當年他們沒有捨得花那點報名費,現在沒有資格將土地改稻為桑,於是紛紛找到朝廷審批。
蕭大人當年定的價格,錯過了那一輪后,再想審批,買賣,每個環節,朝廷都要收稅,甚至交易后的蠶絲產出,也要繳稅。」
徐階眼睛一亮:「蕭大人,你不是最反對與民爭利的嗎?你這不是說一套,做一套嗎?」
蕭風笑了笑:「我反對的是與平民爭利,反對的是從窮人嘴裡搶飯。改稻為桑,利潤巨大,但規模要控制。
所以對這種有重利的商業徵稅,對地主鄉紳徵稅,我從來沒有反對過。何況他們做善事可以抵稅啊!」
嘉靖連連點頭:「你說有兩宗銀子,另一宗銀子是什麼呢?」
潘璜看了劉彤一眼,示意我今天表現得可以了,該到你了。劉彤吭哧兩聲,才開了口。
「那個……這個……萬歲,沿海港口開放,迎來了幾類商船,按不同價格收取保證金。
當年參加過與營救琉球,與倭寇大海戰的第一批尊貴會員,享受了免繳保證金,船位費半價的待遇。
他們都歡呼雀躍,說大明說話算數,什麼時候再有海戰,他們一定再次參與,爭取把船位費也省了。
接下來是大明藩屬國,因為數次隨同大明作戰,享受半價保證金,半價船位費的待遇,也都十分滿意。
然後是與大明關係中立的海外各國,享受全價保證金,全價船位費的待遇,他們也都沒啥說的。
最後是剛和大明打過仗,最新加入大明統一商圈wto的歐羅巴諸國,交雙倍保證金,雙倍船位費。
他們本來不太高興,但聽說可以對他們進行貿易保護,不讓其他商船去他們國家競爭后,也都交了錢。」
徐階想了想:「這些保證金和船位費,能有多少銀兩?想來那些人都是生意人,自然是精明的……」
劉彤拿出簿子來翻了翻:「截止目前為止,已經繳納了上千萬兩白銀……」
嘉靖再也不淡定了,他一下子站了起來。嘉靖年間,白銀還是很稀缺的,正常情況下,全年歲入也就是幾百萬兩。
最近幾年雖然日子好過了些,但生意還沒開始做,就收了這麼多銀子,實在是讓人太震撼了。
「我大明國運昌盛,很好,很好!眾卿都留下,今晚朕要賜宴,君臣盡歡,一醉方休!」
蕭風微微一笑,他在後世做生意也是一樣,公司賺了錢,那是一定要請骨幹員工們一條龍的。
「徐首輔,現在我去打日本,國庫可還空虛嗎?」
徐階靜靜的看著蕭風,忽然道:「蕭大人心中有數,知道會有大批銀兩進入國庫。
為何在朝堂論辯時不提此事,反而要冒險立軍令狀呢?」
蕭風笑了笑:「我不立軍令狀,怎麼讓你立呢?你若沒立軍令狀,也不會這麼著急的組織萬柳書院的高台論道吧?」
徐階頓時氣得說不出話來,如果是別的場合,他肯定就拂袖而去了。可現在老闆要請吃飯,他也不敢破壞這個氣氛。
就在此時,外面報中書舍人徐璠求見。嘉靖笑道:「如此人就更齊了,叫進來吧。」
徐璠急匆匆的走進精舍里,對嘉靖行禮后,意味深長的看著蕭風。
「啟稟萬歲,日本國派使臣來遞交國書,對大明俯首稱臣,願永為藩屬之國,且已將國書抄送大明各屬國周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