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這樣的母親不要也罷
一道道清脆的聲響在祠堂里回蕩,裴硯知起先還感覺到疼,後來就漸漸麻木起來,痛感消失,眼前影像晃來晃去,意識也漸漸模糊。
直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響起,有人從外面直衝進來,擋在他背後,將他整個抱住。
「大人!」他聽到穗和的哭喊,又聽到戒尺落下的聲音,但不是落在他身上,而是落在穗和身上。
穗和發出一聲痛呼,卻沒有鬆開他,反倒將他抱得更緊。
「穗和。」
裴硯知的意識瞬間清醒過來,挨了那麼多下都沒有反抗的他,轉身抱住穗和,抓住了母親再度打來的戒尺。
裴老太太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裴硯知,你寧可自己被打死,也要護著這個小賤人是嗎?」
裴硯知嘴角流著血,明明已經無比虛弱,還是將穗和緊緊抱在懷裡:「孝道大過天,母親教訓兒子,兒子縱死不能反抗,但穗和是無辜的,我不能讓她為我受罰。」
「好,真好,你可真是我的好兒子!」裴老太太咬牙切齒,抽出戒尺,又往他身上打去。
「老太太,差不多行了。」
門外,長公主的聲音響起。
裴老太太聞聲轉頭,看向外面那一襲紅衣的女子:「你又是誰,我教訓我兒子,與你們這些外人有何相干?」
「大膽,長公主駕到,爾等還不跪迎!」長公主身邊的女官厲聲喝斥。
裴老太太嚇了一跳,連忙放下戒尺,向長公主大禮參拜。
閻氏母女和宋妙蓮直到這時才反應過來,也趕緊向長公主跪下行禮。
後面,阿義含淚抹了一把額頭的汗,長長地鬆了口氣。
他也是沒辦法了,才私自跑到攬月閣去找長公主。
老太太這陣仗,眼下只有長公主才能壓得住了。
但願大人不要怪他自作主張。
祠堂里,裴硯知急促地喘息著,伸手捧住穗和的臉:「疼不疼,你這傻姑娘,以後不許這樣……」
穗和看著他,眼淚大顆大顆掉下來。
後背那一點疼,遠遠比不過她的心疼。
她不過挨了一下,在她沒回來之前,大人不知道挨了多少下。
她只不過抱了抱他,胸前的衣服就被鮮血染紅了。
她不敢相信,世上會有如此狠心的母親,這麼好的兒子,竟也捨得往死里打。
她跪坐在地上,把裴硯知摟進自己懷裡,哽咽道:「大人才傻,大人又沒做錯事,為什麼要任她責罰,便是不為自己,也想想我呀,我的心都快疼死了……」
「沒事的,不用擔心,我是男人,這點傷不算什麼。」裴硯知低聲安慰著她,在她懷裡虛弱地喘息。
長公主沒有立刻叫裴老太太平身,邁步進了祠堂,站定在她面前:「老太太好大的威風,敢問裴大人犯了什麼罪,你要對他下這麼重的手?」
裴老太太這時候已經冷靜下來,振振有詞道:「回長公主的話,教導子女是為人母的責任,老身教訓不懂事的兒子乃天經地義,區區家事,不勞長公主費心。」
「呵!」長公主冷笑一聲,「老太太好口才,你教訓兒子本宮自是管不了,可你打的是朝廷的二品大員,是大慶朝堂的頂樑柱,是我皇兄的左膀右臂,本宮如何管不得?」
「……」裴老太太噎了一下,立刻反駁道,「他在外面是什麼都不重要,回到家裡,就是我兒子,是我兒子,我就有權利管教他,倘若大慶的哪條律法有規定母親管教兒子犯法,老身這就去官府投案自首。」
長公主這才明白為什麼阿義說起老太太時那樣愁眉苦臉,原來這老太太竟如此難纏。
孝道大過天,她就算貴為公主,也沒有立場阻止母親管教兒子,這事便是鬧到皇帝跟前去,她也不佔理。
何況她也不可能為這事去驚動皇帝。
無奈之下,長公主只得放緩了語氣道:「身為母親管教子女確實沒錯,但凡事要有個度,打得狠了,出人命了,一樣逃不脫刑獄之責。
老太太自己瞧瞧,你兒子現在這情況,還能再撐多久,人心都是肉長的,何況他還是你身上掉下的肉,你把他打成這樣,你當真一點都不心疼嗎?」
裴老太太順著她的手指向裴硯知看過去。
這個高大偉岸的男人,如今就像一隻受傷的獸,奄奄一息地靠在穗和瘦弱的肩頭,臉色白得像紙,額頭冷汗涔涔,那雙總是烏沉沉的瑞鳳眼也沒了光澤,彷彿隨時都會永遠地合上。
老太太心頭抽痛了一下,眼眶不覺有些濕潤。
這是她兒子。
是她十月懷胎生下的兒子。
也是她所有子女當中最讓她引以為傲的兒子。
她怎麼可能不心疼。
可她身為母親,身為一個早年喪夫的寡婦,她有義務有責任嚴格管教子女,引導子女走正途,否則這一大家子上百口人,豈不要亂了套。
「殿下言之有理,老身也不是非要把兒子打死,但他做錯了事,我這做母親的就要及時糾正。」
她說著伸手指了指穗和:「這個穗和,已經跟了我大孫子三年有餘,無論是妻也好妾也罷,哪怕是個丫頭,是個通房,他這當叔叔的也不能再去染指。
況且他們叔侄兩個,為了一個女人,讓全京城的人看笑話,甚至驚動皇帝頒下聖旨,這難道還不夠丟人嗎,我若再不干涉,他這朝廷命官,就成了抗旨不遵的罪人了。
他這樣的行為,如何擔得起左都御史的職位,如何為百官做表率,如何替天子管朝堂,殿下您深明大義,您認為我這做母親的不該管他嗎?」
長公主從來沒被人問到啞口無言過,而今面對這個老太太,竟是毫無辦法。
裴硯知與穗和之間的隱情,不能隨便對外人言說,可如果不說,他就沒辦法澄清自己,就只能一直背負著叔占侄媳的惡名,別說世人瞧不起他,連他母親都瞧不起他。
長公主嘆口氣,無奈道:「那依老太太之見,此事當如何處置?」
老太太說:「很簡單,讓這個女人走,不要跟著硯知,也不要跟著景修,她愛去哪去哪,只要別來沾我兒子和孫子,我們一家人就還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不行!」裴硯知猛地睜開眼,掙扎著想要站起來,卻因情緒過於激烈,喉間又有腥熱涌動。
一口鮮血吐出來,他眼前一黑,徹底昏死過去。
「大人!」穗和驚呼,哭著去扶他,卻被他高大的身軀帶著一起倒在地上。
長公主和裴老太太也都嚇了一跳,忙過去查看。
「硯知,你怎麼了?」裴老太太在他面前蹲下,扒了穗和一把,「起開,都是你這個賤婢害我兒子!」
她低頭看到穗和的一隻手還被裴硯知抓在手裡,就用力去掰裴硯知的手,想把兩人分開。
可裴硯知即便昏迷,也不肯鬆開穗和的手,任她如何用力都是枉然。
穗和又氣憤又心疼,哭著將老太太推坐在地上:「你走開,我和大人的事不用你管,你這樣狠心的母親,大人不要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