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家

古龍飛想起四歲的菲菲，扎了兩根小辮，一笑臉上就有兩酒窩，看在眼裡說不出的可愛，對林巧茹說道：「這些天辛苦你了，等我大好了，帶你們娘兒兩出去好好玩玩，好不好！」

林巧茹伸出一隻手，在他幾天沒有刮鬍子而顯得憔悴的臉上，輕輕撫摸著說道：「玩不玩到沒什麼，只盼你早點好起來就行了！我。。。我到沒什麼。菲菲天天都在問鄰居張阿姨，爸爸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她想你想得厲害！」

林巧茹是個很傳統的女人，也很聰明，知道男人有男人的事，她一般不會過問。就像現在，古龍飛被人槍殺，差點命都沒有了，她也不會主動去問原因，發生了什麼事。並不是她不關心他，而是她知道，這樣大的事情，如果自己的男人願意給自己說，他會主動告訴自己，假如這件事他閉口不談，肯定有他的苦衷和煩惱，他不願說出來，是不想給自己和家裡人增加負擔。

古龍飛很滿意她這一點，他此時的記憶出了問題，只記得現在生活在1941年的漢口，家住絡珈路12號，有個老婆和女兒，自己從事什麼職業、與什麼人相熟等等，完全不知道，至於那伙把自己當著漢奸來除掉的人，更是不知道他們的來路！如果這時，林巧茹問及這事，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

美國醫生的技術不錯，用的葯也很對症，古龍飛才二十七歲，身體強壯，恢復得非常快，在醫院裡躺了半個月，已經可以下地活動了。在醫院的這些天里，來了不少人看望古龍飛，有鄰居、朋友、同事，另外還有幾個人顯得很神秘，他們來的順序先後不同，但行為舉止卻大相徑庭，表情嚴峻，很少說話，送的東西也差不多，都是一束鮮花，花里夾了紙條，祝他健康之類，沒有落款！

古龍飛慢慢『認識』了鄰居、朋友、同事，在記憶裡面恢復了他們的存在。但奇怪的是，那幾個神秘的人，古龍飛卻怎麼也想不起來他們是誰，他甚至忍不住問林巧茹，這些人是誰。林巧茹搖搖頭，說她也從來沒有見他們，看不出來是什麼來路。

古龍飛想不起曾經認識這些神秘人物，也就難得去理會，讓他很高興的是，通過這些人來醫院看他，他不僅知道了自己在這裡有怎麼多可愛的鄰居和朋友，他還得知自己在一家洋行里上班，給洋行的老闆當翻譯。他的同事們對他說，老闆戴維斯有事回荷蘭去了，但是帶來了口信和一筆不小的錢，讓他好好休養，還說等他的傷好了，一起去城外的林子里打獵。

戴維斯特別喜歡打獵，他是個很和善的老頭，在他的帶動下，包括古龍飛在內的好幾個人，都愛上了這項戶外活動。到了休息日，一行人帶上雙筒獵槍，牽著德國牧羊犬，出城之後坐上渡船，去十裡外的松樹林里，能遇上松雞、野兔等獵物，運氣好的話，還能看見麂子、野豬，偶爾還會撞見老虎等猛獸。

這項活動，不僅他們自己喜愛，更得到了家人的強烈支持，因為他們的運氣一直都不錯，大家的槍法也很好，尤其是古龍飛和老闆戴維斯，幾乎就是神槍手，所以只要在獵物不多的情況下，大家都會將機會先行讓給他們。他們二人也不負眾望，只要手中的槍聲響起，就一定有獵物倒下，所以他們很少空手而歸。他們帶著各種野物回家之時，就是家裡人該打打牙祭了，任何時候，野味的口感都比家禽的味道要好得多。所以，只要看見古龍飛穿上一身獵裝，背上獵槍，女兒菲菲都會興奮地跟爸爸告別，因為她知道，晚上又能吃上充滿了異香的肉肉了！

古龍飛在醫院裡又住了一個星期，傷口已經長上新肉結痂了，身體已經沒有大礙，就帶了一些消炎藥，出院回家養著，醫院的條件再好，也比不上家裡舒適自在，何況家裡還有一個讓他牽腸掛肚的乖乖女。

他住在珞珈路的一個四合院里，他推門進去的時候，就看見女兒菲菲正坐在一根小凳上，看隔壁的張嬸在天井裡打水。菲菲聽到門外的動靜，回頭看見很久沒有回家的爸爸，先愣了一會兒，這才像小燕子一樣，飛身撲向爸爸的懷裡。她的頭在爸爸的懷裡亂拱，頭上的小辮就像小狗的尾巴一樣，左搖右擺，還有幾根散了的髮絲，鑽入古龍飛的鼻孔，癢得他接連打了幾個噴嚏！

菲菲見爸爸打噴嚏，關切地問道：「爸爸，你的病還沒有好，快回醫院去吧，讓醫生給打針針，雖然有點痛，但是很快就好了，我不騙你！」她不久前才生過一次病，到醫院之後是一個穿白色的人，給她打了針之後很快就好了，所以她認為只要是生了病，讓醫生打一針就會好的。而且她也知道，爸爸一直在醫院裡治病，以為他還沒有痊癒，便讓他回去。

古龍飛佯裝痛苦的樣子，說道：「是啊，我的病又犯了，該去醫院看醫生了，可是我又捨不得我的菲菲，我該怎麼辦呢？」

菲菲眨眨眼睛，她小小的心裡裝了一個巨大的難題，好久沒看見爸爸了，這時好不容易回家了，該陪自己玩了；可是爸爸又生病了，必須得去看醫生，那可怎麼辦？不過她很聰明，知道事情的輕重緩急，很快就厥著嘴說道：「我覺得呢，你雖然捨不得我，但還要去看病，等你好了之後，再回來看我，好不好？」

古龍飛見菲菲像大人一樣老成，也不願繼續騙她了，便一把將她抱起，大聲笑道：「爸爸騙你呢，我的病早就好了！」菲菲也佯裝發怒，不依不饒地一邊追問為什麼要騙她，一邊摟著他的脖子，將粉嫩的小臉，緊緊貼在他的鬍鬚上，也不怕扎人。

張嬸五十齣頭，身子健壯，她不是本地人，她的家原本在上海郊外，日本人打來之後，她的丈夫孩子都被戰火吞沒了，她獨自一人棲棲遑遑地逃到了漢口，投奔她的舅舅。她舅舅就住在古龍飛的隔壁，她舅舅也是獨自一人，在去年得病死了，張嬸又是一人生活了。好在她舅舅以前是做生意的，給她留下了一筆不小的遺產，能夠保證她衣食無憂地生活下去。張嬸很和善，又是一個人，經常愛到古龍飛家串門，與林巧茹很是說得來，而且她的孩子沒了，見到菲菲更是喜歡得不得了，先是借故過來坐坐，然後就天天來，但來了之後，大部分時間都是帶著菲菲玩耍，後來她幾乎就成了古龍飛家免費但絕對負責的保姆了。

古龍飛住院之後，林巧茹去醫院時將菲菲託付給張嬸，她知道張嬸是實在人，對菲菲又好，心裡也非常放心。張嬸果然很用心，她擔心菲菲在自己家裡不習慣，便搬過來住在古龍飛家裡，白天做飯給菲菲吃，陪她玩耍，夜裡摟著菲菲，給她將故老相傳的傳說故事，直到她在懷裡慢慢閉上眼睛，發出均勻平和的呼吸聲，這才嘆息一陣，懷想自己逝去的家裡人。

張嬸打起井水準備做飯，看見古龍飛和林巧茹回來了，趕忙放下水桶，迎了上來，將手上的水在衣服上擦了幾下，將林巧茹手裡的東西接過去，看到古龍飛英俊的臉上精神十足，欣慰地說道：「少爺，你的病大好了？那就好，那天看你的樣子真是嚇人，沒想到恢復得怎麼好，還是洋醫生有本事！」她自從看見古龍飛、林巧茹第一眼起，就一直叫他們少爺小姐，古龍飛和林巧茹都笑著說，為什麼要叫少爺小姐呢？她一本正經地說古龍飛五官俊俏、皮膚白皙，林巧茹更是長得像仙女一樣，你們可不是大戶人家的少爺小姐嗎！古龍飛和林巧茹相顧一笑，也就不拒絕，就讓她這麼叫了下去。

林巧茹歉意地說道：「張嬸，這些天真是謝謝你幫我們帶著菲菲，要不是你幫忙，我們還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她走進屋裡之後，發現家裡收拾得乾乾淨淨，心裡非常過意不去。

「小姐，你說哪裡話，這不是見外了嗎？我在家裡也是一個人，過來還有菲菲陪我，該說感謝的是我！承蒙你們不嫌棄我，把我當作自家人，我歡喜還來及呢，今後就別說這些口氣話了！」張嬸在一張長椅上放下手裡的東西，便張羅著做飯去了，她心想少爺在醫院裡住了這麼久，肯定沒吃上好飯菜，剛好早上買了一隻雞，等會兒燉上一鍋，給少爺好生補補身子。

古龍飛進屋之後，與菲菲玩耍了一陣，將她放下來，讓她自己去玩兒。菲菲搖搖頭，嘟著嘴說道：「爸爸，你每次回來，都給我買了零食回來，今天怎麼什麼都沒有，我不來了嘛。。。！」她畢竟是孩子，一會兒就忘了爸爸這次出去是住醫院，撒嬌要東西。

古龍飛每天下班回來，都會在商店裡給寶貝女兒買點東西帶回來，有時是糖食，有時又是布偶玩具等，他喜歡看到女兒拿到禮物時欣喜的表情，幾年來養成的習慣，一直沒有間斷過，但這次確實是忘了。他尷尬地在衣袋裡摸了幾下，對女兒說等會兒吃完飯，帶她上街去，讓她自己挑選，菲菲這才滿意地小跑著到廚房看張婆婆做飯去了。

古龍飛在口袋裡沒有摸出給菲菲的禮物，卻摸到了一張對摺了的紙片，他疑惑地摸了出來，打開之後，發現上面寫了一行字：身體康復，繼續任務！沒有抬頭稱呼，也沒有署名落款，不知道什麼時候，是什麼人放入他的口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