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痊癒

古龍飛將那幾個字反反覆復看了好幾遍，一點也不明白這些字的意思。繼續任務，繼續什麼任務？他實在是想不出來這是怎麼回事，便把林巧茹叫過來，想問問是不是她在給自己開玩笑，儘管他心裡知道林巧茹不可能開這樣的玩笑。

林巧茹接過紙條，看了一陣也是不明所以，便問他有沒有愛開玩笑的同事，因為她知道古龍飛有幾個洋人同事，這幾個洋人天性隨意，有時還會搞些惡作劇，用以排遣在異國他鄉的孤獨無聊。

古龍飛想了想，覺得林巧茹說得有道理。他所供職的公司叫『禮和洋行』，老闆戴維斯是荷蘭人，隨著長江中下游口岸的開放，戴維斯跟著大批殖民者的身後，只身前來打拚，在中國已經很多年了。禮和洋行主要做的是進出口貿易，從中國購買茶葉、桐油、豬鬃、牛皮等，銷往歐洲各國，再從荷蘭裝上棉紗、棉布、洋油、火柴、肥皂、鐵釘、鐘錶等等，從中賺取豐厚利潤。

禮和洋行自老闆之下，有採購、銷售、統籌、譯電、公關等部門，每個部門的部長，大多都是歐洲人，只有採購部的部長庄應月是中國人。戴維斯生意紅火、財富日增，但豁達開朗的個性一如往昔，所以在他的帶領下，整個公司自上而下，一團和氣，這讓天性跳動的洋人，更有揮灑的空間。戴維斯的高級職員，包括翻譯古龍飛、秘書安娜和部長們，人人見面之後，先是一番調侃、嬉笑，才開始有事說事，無事退朝。

當然，譯電組的山姆不包括在內。古龍飛進入禮和洋行之時，山姆就已經在哪裡了，自從看見山姆的第一眼之時起，就沒見他笑過，一張颳得泛青的臉，表情嚴肅，沉默寡言得一整天幾乎一句話也不說。古龍飛曾經悄悄問過戴維斯，山姆怎麼與大家不合群，戴維斯微微搖頭說這人的性格如此，不去勉強，不過他的無線電技術實在不錯，意思是看重了其人的長處。不過古龍飛有點不明白的是，他們的公司主要是進出口貿易，一年裡也有些電報往來，卻也用不著成立一個專職的譯電部門，因為那點不多的業務電報，完全可以通過郵電局就就能對付過去，何必去花費這麼一筆不在少數的錢物！

古龍飛握著林巧茹的手，感覺她的手冰涼而柔軟，問道：「你覺得會不會是威爾乾的？」威爾也是翻譯組的，與古龍飛最為交厚。威爾也是荷蘭人，三十齣頭，整天嘻嘻呵呵，就像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一次吃了古龍飛帶去的鹹菜，大呼好吃，古龍飛隨便邀請說我家還有好吃的，哪天請你去我家嘗嘗。他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率直的威爾當了真，天天都追問什麼時候帶他回家吃飯。古龍飛笑笑說立即就可以，給林巧茹打了電話，讓她事先準備準備，下班之後就帶上威爾和戴維斯回家了。威爾去古龍飛家吃了幾次飯之後，吃出了意思，有時也不等古龍飛邀請，經常尾隨在古龍飛的身後，到了家門前時，才佯裝路過，打個招呼，順便就混得一頓飯吃。

林巧茹看到威爾為了來家裡吃頓飯，時常玩些一眼就能看穿的把戲，不禁有好笑，有些可憐地說道，這些洋人也不知道是怎麼長大的，我們也沒刻意弄什麼好吃的東西，都是隨茶便飯，他卻吃得狼吞虎咽，當成人間美味一般。

這時一股香氣，伴隨著張嬸細碎的腳步聲和菲菲嘰嘰喳喳的吵吵聲，一同來到了廳堂。張嬸端了一盆燉好的雞湯，放在桌上，招呼大家吃飯了。菲菲一路尾隨張嬸而來，在廚房時張嬸已經給她撕了一條雞翅膀，她沒有吃過癮，這時見盛雞湯的磁盆放在高高的八仙桌上，便抱來一張自己的小凳，站上去后，才爬上了高大的椅子。她站在椅子上，趴在桌面上，伸了伸手，卻夠不上湯盆，便把求助的目光分別看向爸爸媽媽和張嬸。

古龍飛看見女兒的可愛模樣，笑著站起來，將湯盆往她面前移了一下，將雞腿掰下來，放入她的碗里，推到她面前，笑道：「來來來，我的小饞貓，慢慢吃別燙著了！」滿臉的愛憐，把傷腦筋的紙條之事也暫時忘了。

張嬸給大家盛了飯，一邊慈愛地看著菲菲，一邊給她的碗里夾著雞肉，說道：「菲菲，你給爸爸留點嘛，這雞湯是給你爸爸燉的，他才從醫院出來，需要補補身子！」她的話是如此說，可她的神色和語氣，卻一點也沒有責備菲菲的意思。

林巧茹笑著看了看張嬸和女兒，心裡有些無可奈何地想到，張嬸心地善良，對自己一家人非常好，尤其是在對待菲菲的時候，甚至比自己夫妻二人還要好，她有點擔憂這樣下去，會把菲菲嬌慣壞的，這個問題只有空了的時候，與古龍飛談談，看看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解決。

古龍飛這麼多天沒有回家了，見家裡窗明几淨，一切收拾得有條不紊，心裡暗暗感激張嬸。又想到張嬸獨自一人，也孤單冷清，她又是如此地喜歡菲菲，要不然就讓她搬到自己家中，大家住在一起也熱鬧些，況且家中也卻是需要一個老人，讓家庭成員豐富起來，對菲菲的成長有很大的幫住。他張了張嘴，正想把這個想法，當著張嬸的面提出來，卻發現林巧茹眉頭微皺，小口地喝著雞湯，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便閉上了嘴，等夜裡只有二人的時候，再說也不遲。

古龍飛回家將息了幾天，傷口已經大好，便回到洋行上班了。老闆戴維斯已經回來，見古龍飛傷愈，非常開心，他儘管在中國已經很多年，卻還是不會說中國話，他認為中國話太難學了，就不願在這上面多費心思，那麼他與別的中國人打交道，就需要一個翻譯。他的翻譯組有倆個洋人兩個中國人，但他認為古龍飛是最優秀的。

翻譯不是簡單的將中文譯為外文，或者是將外文譯為中文，這種照本宣科似的翻譯，顯得生硬和死板，只能明白大概的意思，一些牽涉到文化、習俗、傳統等東西，就完全表達不出來了。而古龍飛卻不一樣，他受過良好的傳統教育，對歐洲文化也做過大量研究，他對東西方的文化都有不錯的造詣，所以在日常的翻譯工作里，不僅能準確傳達雙方的意思，更讓戴維斯意外的是，古龍飛還能將一些簡單枯燥的話語，轉成豐富、生動而充滿了人文意味。

戴維斯對古龍飛非常滿意和看重，把他當作心腹看待，甚至在洋行的一些決策上，他都要找到古龍飛商議，這使得古龍飛一個小小的翻譯，在洋行的地位顯得舉足輕重，讓分管各部的部長們，羨慕不已。

戴維斯見古龍飛歸來，關切地問了一下他的健康狀況，還說可以再休息一段時間，不會扣去傷病期間的薪水。戴維斯不僅滿額發放古龍飛的薪水，還單獨給了一筆營養費，說算是他個人的一點心意。古龍飛沒有拒絕，因為他與戴維斯相處的時日不短，知道戴維斯的性情，如果這時不領情，他會很不高興的。他看得出來，戴維斯嘴上說讓他多養幾天，但話語之外卻顯露出希望他能早日回到洋行的焦慮心情。他不在洋行的這些日子裡，戴維斯平添了不少的煩悶，所以他拿著戴維斯給的營養費，也有一點心安理得的意思，誰讓他如此器重自己呢。

古龍飛回到洋行之後，戴維斯的心情大好，他當著幾個親信、部下說道：「古龍飛雖然受到意外的傷害，但上帝與他同在，使他逃過了性命之憂，現在為了慶祝他痊癒歸來，我們一起去打獵，怎麼樣？你呢，身體有沒有問題？」他用力拍拍古龍飛的肩，不知道古龍飛的身體能不能出行。戴維斯是個狩獵愛好者，一旦時間空閑、天氣良好，他就有打獵的衝動。

「好，我贊成！」銷售部的部長弗朗西斯科，一聽此言，心裡一陣大喜，他同樣喜歡外出打獵，只是這段時間業務繁忙，很久都沒有打過獵，早就心癢難捱，立即就歡呼起來。

統籌部的費爾南多、採購部的庄應月，甚至還有平時沉默寡言的譯電組組長山姆都熱切地響應，翻譯組的另外三人金山、皮特、傑克和秘書安娜，都紛紛答應，表示願意參加打獵行動。

古龍飛見大家的興緻極高，不願掃了大家的興，便對戴維斯說道：「感謝你們的好意，我的身體早就沒問題了，隨時都可以出行，就等你安排時間了！」他見大家對自己這麼好，心裡很是感動，只有在打獵的時候，希望能遇上大傢伙，才能報答這些愛心。

威爾的年齡與古龍飛差不多，因為常去他家蹭飯，對古龍飛極為關心，說道：「我看還是不急，等古的身體再養好一點再說，他畢竟受的傷太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