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新娘養成學院(2)
第372章新娘養成學院(2)
諾諾久坐無聊,兩個大腳趾在屁股後面互相打架……換作是江戶年間的茶道老師,估計連刀都拔出來了。
……
……
每天都是這麼過的。
晚餐后,小型交響樂團露天演奏李斯特的交響詩,女孩們全都換上了夏季禮服,邊聽邊做記錄,結束后器樂老師會閱讀這些記錄,看看學生們對音樂的鑒賞能力。
這是諾諾最放鬆的時候,她可以神遊物外,當作周圍的人都不存在。
音樂鑒賞是諾諾的長項,依靠那種名為「側寫」的特殊能力,她可以從一個錯誤的滑音中體會出樂手的煩躁。有這種本事墊底她大可以隨便在報告里寫「從猶豫不決的黑管聲中我能夠體察到某種不安」,器樂老師事後徵詢樂手,確實驗證了諾諾的話。
所以她雖然離開了卡塞爾學院,但還是有人私底下叫她小巫女……這可能是她身上所剩的唯一的、卡塞爾學院的痕迹了。
聽著聽著她又困了,來到金色鳶尾花學院之後老是這樣,怎麼都睡不夠似的,以前分明沒這麼貪睡來著。
來這裡之前她可沒試過當吊車尾的滋味,在金色鳶尾花學院她差不多就是最後一名,雖然這裡並不排名次。不過沒有人會因此看輕她,因為她是加圖索家指定的新娘。即使有時候感覺到不善的眼神,也都是妒恨而非鄙夷——愷撒在認識她之前風流倜儻,15歲就開始約會,學院里還有好幾位也曾是愷撒的約會對象,為他朝思暮想。
當然愷撒不承認那些是他的女朋友,他女朋友就一個,名叫陳墨瞳。他說他遇到諾諾之前心如止水冰清玉潔。
諾諾倒不是故意散漫,可無論她怎麼努力,就是跟不上大家的節奏,大概是因為根本沒有流淌著「藍色的血液」,做什麼都照貓畫虎吧?或者說,當你不喜歡做什麼的時候,勉強自己也沒用。你想要裝得馴服,可你心底那個倔強的女孩在大聲說「不」,露出她雪白而鋒利的虎牙。
麻質挎包里傳來了輕微的震動,諾諾從敞開的包口往裡瞅了一眼。包里不是手機,而是那個圓頭圓腦的小鬧鐘。它震動報時,告訴諾諾現在已經是晚上10點鐘了。
學院執行非常嚴格的作息制度,不管多重要的課程,晚上10點鐘都得結束,免得學生們睡不夠第二天沒精打采。交響詩該結束了。
諾諾總跟那個小鬧鐘搏鬥,又總是把它帶在身邊,讓它在包里無聲地報時。這台鬧鐘也真結實,每天早晨跟諾諾玩追逐戰,還被狂摔,居然運行一切正常,賤、頑固又忠誠。
這是她21歲那年的生日禮物,路明非送的。
認識愷撒之前諾諾還是能收到很多生日禮物的,那時候她瘋瘋癲癲地漂亮著,喜歡穿紅色的裙子,就像一隻紅鳥,自由地飛過天空,好多人都想抓住她。後來愷撒抓住了她,那些人就都消失了。沒人想跟加圖索少爺競爭,因為腦筋清楚的人都不願打一場絕對不可能贏的戰爭,所以諾諾就只能收到愷撒的禮物了。
愷撒是個送禮狂魔,一年365天,有三分之一的日子都能找出送禮的理由來,比如初次見面紀念、表白日紀念、情人節、聖誕節、按照瓜地馬拉風俗男女應該互贈禮物定情的「塔庫魯魯節」……
在愷撒的禮物攻勢下,只有兩個人還堅持著給諾諾送生日禮物,一個是她唯一的閨蜜蘇茜,另一個就是路明非。
諾諾當然知道路明非喜歡自己,她可是小巫女,路明非再怎麼滿嘴爛話,也沒法完全藏好自己的心事。但對諾諾來說這根本不叫事,喜歡過她的人大概能坐滿卡塞爾學院的餐廳,路明非只是其中之一。
對於男孩來說,愛上女孩太容易了,只要對方足夠漂亮,就能有一千一萬個理由一見鍾情。多數男孩都曾懵懵懂懂地喜歡上一個比自己大的女孩,就像大一男生總覺得三年級的師姐比同為新生的小土妞們有魅力。師姐們懂得打扮,懂得把自己當作女人來看待,受傷過失落過,所以能不經意間流露出風情萬種。但等那些男生升入三年級,他們會轉而喜歡上一年級的師妹,師妹們傻傻的萌萌的,但總會變得風情萬種。一個在別人手裡變得風情萬種的女孩,當然不如一個在自己手裡變得風情萬種的女孩。
諾諾想自己就是路明非生活里的一個過客,她當這個過客也好,至少她不會欺負那個笨蛋。
總有一天路明非會喜歡上某個師妹,比如同級那個叫零的俄羅斯女孩吧。諾諾覺得零不錯,多年之後同學聚會,路明非可能會自嘲地說師姐我當年還暗戀你嘞!諾諾也會一笑而過。
所以她既不揭穿也不迴避,只是有時候取笑他幾句。比如那天她生日,路明非從早到晚看她的眼神都躲躲閃閃,他從不背包,那天卻背了個包,裡面鼓鼓囊囊的似乎是個大盒子。
惡作劇的心一下子就蹦躂起來了,吃晚餐的時候,諾諾大大咧咧地走到路明非身邊把餐盤放下,猛拍他的肩膀,當著眾人的面大聲說:「喂!你不是我的馬仔嗎?要有馬仔的覺悟啊!今天是我生日,你沒有孝敬?」
看著這傢伙窘斃了的神情,諾諾差點笑場。
就這樣她收到了這個小鬧鐘,包在一個白色的方盒子里,既沒有商標也沒有說明,想來是什麼極客公司出品的小玩意兒,不值多少錢,但做得挺精緻。
第二天早晨諾諾就知道這是多賤的一個東西了,那股不把你叫起床誓不罷休的勁頭,絕對是你命中的討債鬼。
不過這件禮物倒是真的很適合她,沒有這種混不要臉的勁頭,是很難把她從被窩裡拽起來的。
她來金色鳶尾花學院時沒帶多少東西,這個鬧鐘卻被塞進了行李箱,每天早晨跟它戰鬥。她起床氣很大,抓住它之後總是狠狠地摳掉電池砸在床角里,等氣消了再給它塞上電池重新設定時間。
人用慣了一件東西后就懶得換,她有時候也會擔心自己把這賤賤的鬧鐘摔壞了,從此一睡不醒什麼的,想去買幾個來備用,可上網搜索的時候才發現那家極客公司已經破產了,這款鬧鐘是他們唯一的產品,早已清貨下架了。
真是什麼人送什麼禮物啊!她沒來由地想起路明非來,那個小馬仔也該三年級了,不知道混得怎麼樣,繼續被人當軟蛋捏來捏去么?或者已經泡到了那個俄羅斯小女孩,啊不,被俄羅斯小女孩泡到了?
諾諾回到卧室,外面已經是星垂大海。
卧室已經恢復了乾淨整潔,在金色鳶尾花學院,女孩們是不用自己打掃房間的,連你看過的書都會準確地塞回屬於它的位置。
諾諾從冰箱里倒出一杯新鮮的橙汁,在書桌前坐下,抽出那本昨晚看到1/3的閑書,心不在焉地翻著。這些書她都已經讀完幾遍了,現在是重讀。上島的時候帶了幾十本書,可沒想到會在這裡待整整一年半。
其實想出去買新書也行,學期之間的假期,那艘遊艇會送學員們回陸地上去,離開學院你怎麼瘋都沒關係,想帶什麼東西回來更是隨意,只要不違反淑媛學院的宗旨——在島外買了個英俊的義大利男僕帶回來玩玩那肯定是不行的。
但每個假期諾諾都待在島上,游泳,曬太陽,讀舊書,她既不想回家也不想去加圖索家,至於卡塞爾學院,她很想跑回去待上一陣子,卻又沒法給蘇茜或者路明非解釋自己如今的人生。
「本宮在金色鳶尾花島修習歐洲版《女訓》和《女誡》,不日神功大成,化身上等仕女,就要嫁入加圖索公子家中相夫教子琴瑟和鳴……」
這麼說行么?這麼說不如讓她去死!
越想越不高興,她「啪」地合上書,一躍而起,反手拉開禮服後面的拉鏈。禮服如白色的蟬蛻墜地,諾諾從裡面蹦了出來。禮服下她穿的不是內衣,而是皮膚般貼身的泳衣。
泳衣是換禮服的時候就穿好的。多數晚上她都會偷偷地溜去島嶼的另一側游泳,那裡是一座幾十米高的懸崖,岩石鋒利如犬牙,海潮在岩壁下方被撞得粉碎,發出雷鳴般的巨聲。
那種海岸當然不是舒服的海水浴場,但是能夠避開學院保安的視線。諾諾徒手沿著懸崖爬下,往外游出幾公里再游回來,好幾次她都游到能看到馬爾他島的地方了。面對著那座燈火輝煌的大島,真想乾脆遊走不回來算了,可最後還是灰溜溜地遊了回來。
這讓她覺得自己是個老女人了,再也沒有那股無法無天的勁頭了。
她蹦上窗檯,忽然愣住了。白紗在海風中輕盈地起落,滿室涼風,窗戶是開著的。
諾諾悄無聲息地退回了卧室,移動到書桌邊,手指掃過那排讀過很多遍的閑書。她摸到了一個空缺,有本書不見了。難怪剛才就覺得有點不對,因為書架上有個空缺。
她又注意到書桌表面有些細碎的殘渣,捻在指尖聞聞,一股韓式泡菜味。
沒什麼可懷疑的了,卧室里藏著個人,他翻窗進來的。憑著側寫的能力,諾諾能大約想到那人侵入卧室后的舉動,他在書桌附近逗留過一陣子……不,準確地說,他在書桌邊坐了很長時間,並不像一般小賊那樣警覺,反而是隨手從書架上抽了本書看,那個空缺位置里本該是諾諾帶來的那本《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一本書名超級唬爛但內容頗有點深度的書。諾諾倒是有點驚訝於這個小賊的品位。
不僅如此,這賊還很自來熟地拿了諾諾偷藏的泡菜味薯片出來吃!真他媽的膽肥!
這個賊並沒離開這間卧室,空氣中浮動著這個人的氣息,諾諾能從屋裡的每個細節感受到他的存在。
她隨手熄燈,右手在腿上一抹,黑膠刀柄銀灰色刀刃的潛水刀就到了手心裡。她的大腿上綳著一根膠皮帶,這把刀就插在那裡。在沒有防鯊網的野海里游泳,帶把防身武器總是沒錯的。
她無聲地移動,貼著牆,塵封已久的戰術知識重又浮現在腦海里。
她絲毫都不緊張,反而有點點開心。她會怕小賊么?哈哈哈哈哈別可笑了!她可是那所瘋子學院出來的啊,血管里流著熾熱的龍血,以她身體屬於龍類的那一半看來,這座島上的妞兒和老師都是填牙縫的小鮮肉!
終於有個機會不用偽裝成淑媛了,金色火焰在她的眼底隱現,她像一隻夜行的虎。
卧室面積是五星酒店行政套房的兩倍,可以藏人的地方多了去了。諾諾從卧室摸到外面的小會客廳,再到洗手間和步入式衣帽間,都沒找到人,她甚至檢查了天花板,以防對手具備類似忍者的能力。
她心裡有點沒底了,難道說自己的側寫能力出錯了?那個小賊早已逃之夭夭?
她藏在帷幕後,再度掃視整間屋子。如果有人藏在這間屋子裡而她找不到,那麼必然存在一個被她忽略的盲區,這間屋子裡還有什麼空間能夠藏下一個人呢?
她的視線停留在卧室中央那四根翠綠色的羅馬柱上,心裡微微一動。果然,那裡看起來根本就不是個合格的藏身地,但確實夠藏下一個人……
那件青銅鑄造的法式浴缸!
浴缸位於卧室的正中央,以法國人的浪漫,美人沐浴那是藝術,當然要公然置於卧室中央了。學院又在浴缸周圍建了四根包裹著翠綠色大理石的羅馬柱,掛上白色的紗質帷幕。在月光皎潔的夜晚,紗幕中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並不見人影,但那個很深的青銅浴缸里卻是足夠藏下一個成年人的。
諾諾俯低身形,以「S」形路線接近浴缸,還剩不到5米的時候她忽然加速,水手刀帶著一道冷冽的銀弧,紗幕在那道銀弧中無聲地開裂。
浴缸中果然有人。他平躺在無水的浴缸底部,臉上蓋著那本《禪與摩托車維修藝術》,肚子上放著那袋吃了一半的薯片。
諾諾既驚又怒,這個賊竟然膽大到在她的浴缸里睡起覺來了,想來睡前吃了薯片看著書,還蠻愜意的。
刀尖停在那本書的書脊上,多下幾寸就會刺入那人的眉心。對於入室小賊諾諾當然不準備下很重的手,但也沒準備讓他舒舒服服地離開,跟著一拳打在他的腹部。
中了這樣的一擊,那傢伙驟然驚醒,一躬身彈了起來,可是痛得無法出聲。書從他的臉上落下,月光中四目相對,諾諾尖叫道:「啊!」
背後傳來「砰」的一聲門響,那位負責風紀的梵蒂岡老修女舉著燭台站在門口,神色警覺:「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為了學員們的安全,老嬤嬤每夜都會起來巡邏三四次,想必是路過門口聽見了響動。她的鑰匙能打開所有的卧室,當下就開門沖了進來。
諾諾想也沒想,一腳踩進浴缸,踩在小賊的胸口,把他踩回浴缸里,死死踩住不松腳。
「陳墨瞳,剛才是你在驚叫么?出了什麼事么?有人闖進來么?」老修女從黑袍下拿出左輪槍來上膛。
諾諾心說「喂喂您真是從梵蒂岡請來的修女嗎?這隨手就從莫名其妙的地方抽出槍來的范兒是卡塞爾學院的專利啊!」
這種話當然只能在心裡吐槽,表面上看起來她是被人撞破了即將入浴的一幕,緊張地抱住了胸口,可腳下又狠狠地碾了幾下。
這是提醒那小子說信不信你亂喊亂叫我踩折你的鼻樑骨?媽的這叫什麼事兒啊?加圖索家委培的新娘,被人撞破卧室里藏著男人!要是個鬍子拉碴劫匪般的男人也就算了,誰也不會相信諾諾會私藏那種貨色……
問題是這貨是路明非!
難怪這賊壓根不緊張,進來之後跟回到自己家裡似的,從書架上抽出書名最賤的那本書看了兩章,熟門熟路地摸出諾諾藏的零食吃了幾塊,困了就去浴缸里睡覺了。
「哪有什麼人啊?我只是放了熱水要洗澡,沒想到水太燙了。」諾諾一貫都是個會撒謊的丫頭,一秒鐘就把謊話編了出來。
她打開了鍍金的水龍頭,熱水嘩嘩地澆在路明非的腦袋上,開始水溫沒調好,燙得路明非想嗷嗷叫,好在他偷偷伸手把涼水也給打開了,這才擺脫了危機。
趁著嬤嬤還沒開燈,諾諾把浴缸邊上裝滿玫瑰花瓣的籃子弄翻了,深紅色花瓣蓋在路明非腦袋上,再隨著水流鋪滿了水面。
老嬤嬤終於摸到了燈的開關,開燈之後她的眼神越發狐疑:「你穿著泳衣洗澡?」
「剛剛游泳回來。」諾諾繼續編謊話。
「沐浴既是清洗身體,也是一種心靈的凈化,有類似瑜伽的效果,穿著泳衣洗澡也太敷衍了。」老嬤嬤還是抓著左輪槍四下里張望。
這些女孩的父親把她們交給金色鳶尾花學院,學院就要承擔起把她們教育成淑女的責任,淑女當然不能跟外面的野漢廝混,所以學院的保安主要就是嚴防痴漢和野漢。
諾諾心說幸虧姑奶奶我穿著泳衣,我要是沒穿泳衣這傢伙已經因為鼻血流得過猛而得送醫院了!
她在浴缸邊緣坐下,扯過浴巾把自己裹上。這時老嬤嬤已經完成了全屋搜查,提著左輪槍走了過來。
「陳墨瞳,關於你在這裡的表現,我一直想找你談談,不如就趁今晚的機會。」老嬤嬤也在浴缸邊坐下。
「您還會用槍呢?」諾諾難得少有地露出諂媚的笑容。
「我出身在阿富汗,在那個地方信仰上帝可是件艱難的事,我們都得一手拿《聖經》一手拿左輪槍。可沒準這是上帝給我們的考驗呢?」老嬤嬤的槍悄無聲息地收進了黑袍里。
「那您真的對誰開過槍么?」諾諾想盡辦法要把話題岔開。
「一般的罪行我是可以容忍的,但面對那些玷污女性貞潔的惡人,我絕對不會吝惜子彈!」老嬤嬤的話擲地有聲,「你的臉色怎麼有點不對?」
「游泳可真是蠻耗體力的運動呢……」
「我想這不是真正的原因吧?」老嬤嬤幽幽地說。
諾諾心說您不會立刻摸出槍來對著我們背後的熱水連開六槍然後指著冒出的朵朵血花說「這才是真正的原因」吧?
「我想在金色鳶尾花學院的生活並不能讓你真正滿意,或者說,當一名能讓你未來丈夫滿意的女性並不是你個人的心愿。」老嬤嬤嘆了口氣,「你過得並不開心,我看得出來。」
諾諾一愣。
「人不想做什麼事情卻勉強自己的時候,就像身體在前面跑而靈魂在後面追,可靈魂永遠追不上身體。」老嬤嬤說,「你很聰明,雖然我不知道你之前在哪裡就讀,但我想那也是一所非常優秀的學院。從小到大你一直都是佼佼者,可在金色鳶尾花學院你卻遭遇了困境,因為這不是你真正想要的,對么?」
「我也不太清楚我想要什麼。」諾諾聳聳肩。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