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謀算 攻心為上策(2)
第38章謀算攻心為上策(2)
頭也不回的走掉,那般不願意留在王府中。在春水身邊時,赫連卿見到的是她始終不曾展露在他面前的笑容。
看不得她對春水好,更容不得任何男人覬覦她。心中有火在燒,見到她寒症發作楚楚可憐的模樣,平素能傷人的話便是一句也說不出。
「記仇的小東西。」他咬了牙隱忍不發。
一把扯著她衣袖過來,將她安置在自己身邊一處角落。
轉而瞧著她髮髻上的珠釵,那本就是要送給她的。上一次被她用來刺傷他,今天見到她戴上。
不明白什麼原因,從地陵歸來,他想起那隻母妃留給他珍藏的簪子-——情淚。
盈盈珠光溫潤,那些大小一致泛著似大海藍的珠子,據說是海妖動情落淚化為明珠而成。
天下無雙的珍寶!
她別過身子不看他,還在琢磨方才奇怪的感覺和影像,轉而又聽見空中一聲雷響,她本能的微顫閉起眼睛,捂著耳朵。
須臾間,赫連卿稍微用力將她身子放置自己雙腿上。
「明明害怕,還要死撐著。」他一隻手掌輕拂她後背,另一隻手幫忙捂住她一側耳朵。
風動吹起車簾一角,奇怪的是外面明明晴空萬里,卻接二連三打了旱天雷。
赫連卿微微變了臉色,手卻更加輕柔的撫著安紫薰手背,生怕再嚇著她般。
進了宮門馬車停下,安紫薰臉色不佳,正想著再自己跳下去,冷不丁赫連卿出手將她抱起。
「找個御醫給王妃瞧瞧。」他隨即吩咐李申,將覲見皇上的事反而是先擱下。
「不用,我沒事。」她擺手忙拒絕,覲見皇上是首要,赫連卿一向有分寸,不會在這麼重要的時候分不清主次的。
「真的沒事?」他盯著她問道。
「我很好。」她回答,作勢要他放她下來。
他卻沒有這個打算,就在眾目睽睽之下,抱著她過了宣德門。跟在後面的赫連孝見狀,一時不明白他這三哥和安紫薰又是怎麼了。
花淺幽卻是安安靜靜隨在他們後面,完全不見一點嫉妒羨慕的眼神。
到了內宮,在安紫薰強烈要求下,才放她下來。
一路不長,這一段慶王盛寵王妃安紫薰的畫面,宮中片刻之後傳的無人不曉。
西楚第一美男赫連卿,卻獨獨寵愛貌不驚人的女子,甚至不惜衝冠一怒為紅顏,羨煞眾人,而數年之後,這副場景再一次重現,卻是物是人非時。
赫連卿一行人到時,大多數皇子已經入座,今天赫連御風身邊陪伴的是西楚皇後衛鳶。
歲月似乎格外眷顧衛后,她是三朝重臣之女,十多歲嫁與當時還是建章王爺的赫連御風,育有太子赫連琛,如今算年紀也是四十開外的婦人。
小鸞年輕貌美,人更嬌媚,可站在衛後面前那份奪人的美麗兩人竟然是不相上下。
難怪西楚後宮,衛鳶曾與那精彩絕學的影貴妃並稱雙絕。
「卿兒?」衛后見了赫連卿微有驚訝。
「皇後娘娘千歲。」赫連卿帶著安紫薰上前拜見。
「起來吧,今天是除夕前夜,都是自己人在,不用多禮。本宮好久不見你,前些時候你大婚,本宮身在太廟還願,所以無法趕去,今天見到卿兒,才深深覺得歲月不留人,一轉眼你都長大成人還娶了親。」
衛后聲音輕柔,舉手投足間那種天生的優雅,太子琛像足了她。
「多謝皇後娘娘,兒臣大婚時,父皇已經賜予了不少東西,這些年皇後娘娘吃齋念佛,去太廟還願,上蒼必定保佑西楚盛世昌年。」
衛后聽了他的話面露悅色,轉眼她看了看赫連卿身邊的安紫薰。
「是筱瞳的女兒吧。」她展顏一笑,「當時你還是個小姑娘,一轉眼都嫁給卿兒了。」她對安紫薰頗為喜歡,特意命她坐在自己身邊。
皇后雖然不管理後宮,可她娘家勢力雄厚,太子是她獨子,赫連御風與她結髮夫妻,當然是敬愛有加,安紫薰得到她的喜歡,在座的眾人哪一個不是羨慕嫉妒的。
不用看那些人的目光,她當然明白這點,不過得了皇後娘娘的旨意,她暫時可以不在赫連卿身邊也不錯,安紫薰俯身拜謝后從命坐下。
赫連卿也隨她的意思,只管摟著花淺幽在一側坐下,誰人都知他同時娶了兩位夫人,其中這位花夫人出生貧寒,且姿色出眾,今天也隨著入宮,想來在他心中的佔了一定的位置。
酒過三巡,有人提議來點助興的歌舞什麼,在這裡的幾位皇子的女眷都似有備而來,歌舞書畫皆是一流驚艷。
輪到赫連卿,他瞧了瞧花淺幽,詢問她的意思,花淺幽微笑點頭道,「淺幽獻醜,唱一曲小調給大家助興。」
她不用任何樂器,清展歌喉。天然去雕飾的質樸,每一個音符緩緩展開,似一縷清風拂過,毫無瑕疵的嗓音。
一曲終了,就連赫連御風都對其歌聲讚歎。
「不知道慶王妃準備表演什麼?」淑妃目光轉向她,連帶所有人的一起。
她今天其實很令人注意,從一開始進來就感覺到,所有人的目光幾乎都在她髮髻上瞧過,是那隻珠釵吧,這珠釵聽聞是影貴妃生前最喜歡的,坐在衛後身邊,幾次安紫薰也注意到赫連御風投來的眼神。
赫連御風因為虎符的事對她本就開始厭惡,這次她戴著影貴妃心愛之物,不知他心中作何想法。
赫連卿送的,起先她本不想戴,最後卻鬼使神差的拿出。
安紫薰心中暗暗叫苦,安宗柏是武將,金筱瞳也是習武之人,她自小就不愛那些琴棋書畫的玩意,至於唱歌有花淺幽珠玉在前,跳舞什麼的,她那幾下還真拿不出手。
「王妃,大家都是助興,你也來一段好了。」本來只顧著與花淺幽親昵的赫連卿出乎她意外的站起身走過來。
安紫薰楞了楞,只聽赫連卿忽然伸展手臂將她摟在懷中,似是有了點酒意,更是動作親密孟浪的在她耳邊輕語。
「一切聽本王的。」極低一聲。
搞不清他賣什麼關子,安紫薰輕聲,「你到底想怎樣?我對樂器什麼的確實不精通!」
赫連卿眯起眼眸,「不精通?你是怎麼半夜將本王引到你那裡的?」
不等安紫薰回神,那裡赫連御風開口道,「慶王妃要表演什麼助興?」
「其實我…」她剛開口,就被赫連卿打斷。
他揚起臉甚至頗為自信的對赫連御風道,「父皇,你等等就知道了。」
「赫連卿!」她暗中偷偷的拉扯他衣衫。
他卻一臉壞笑的邪邪的撇了她一眼,也不管這是什麼地方,低頭親在她臉頰。
赫連卿放浪的舉止,在座的皆是知道他平時所好如此,不過他對安紫薰的寵愛卻令人驚訝,從進來時,他一刻也沒有停止追隨她的身影。
衛鳶看在眼中,平靜的容顏稍有微動,這樣的眼神她曾經看過,那是一個男人完全不加掩飾對眼前的人想得到擁有的慾望。
她不經看向身側的赫連御風,他眼裡深暗不明,瞧著赫連卿如此待安紫薰時,明顯的她感覺到他的一絲微怒。
收斂目光,衛鳶下意識的朝著自己的兒子赫連琛看去,他也正凝視她,眼光微動,衛鳶會意。
弦琴是海域那一帶常見的樂器,西楚這裡根本不入流,她今天進宮匆忙沒有帶過來,也沒有想到會有一出表演什麼,就是派人回去拿,也來不及。
想了想安紫薰拿了幾隻淺口的瓷碗,分別一一排開放下,然後在其中逐一添加清水,每一隻碗里的水從淺淺一點,到快要溢出碗口,她弄好后停手。
拿起一雙筷子,提手輕輕敲擊碗口,筷子落在每一隻碗邊,都發出清脆的聲響,不過聲色高低全不相同,而且聽上去雜亂無章。
她試了幾次后,對在場不懂她要做什麼的人言道,「諸位,安紫薰不會樂器,今天就用這個為大家助興。」
再抬手時,樂聲隨著筷子落在碗邊響起,她手勢靈巧,逐一敲擊,碗中水面因為撞擊泛起一層層漣漪,那音符彷彿有了靈氣,隨著她手勢起伏,逐漸流淌成一段旋律。
赫連御風聽后突然皺起眉頭,那樂聲…
誰也沒用想到,那些看起來不起眼盛了水的小碗,在她敲擊下立刻變成一件樂器,都在專註的看稀奇。
唯獨赫連卿低頭慢慢品種杯中酒,抬眼瞧著那高高在上坐著的男人。
看那表情,他還記得嗎?北燕民謠,小的時候,母妃會經常唱,那個人會站在門外聽。從不進來,聽完后拂袖離去。
聽著因為他而亡國的公主,唱著思念故土的曲子。
他那時不懂,以為父皇不喜歡,後來才知道,那是母妃再用這樣的辦法提醒自己,也折磨著自己。
北燕的長公主,亡國后應該自盡殉國,那是一個公主的驕傲;可她卻成為敵國的貴妃,委身於人苟且偷生的活著,甚至為滅了她謝氏皇族的男人生了孩子。
她要背負的是亡國的恥辱,還有天下人的唾棄。
卿兒對不起…
她就這樣含恨而終的吧。
母妃,對不起的不是你,而是令你痛苦半生的男人。
相隔十年,再一次聽見會是何種心情?
他不知道赫連御風會怎麼想?他想看的是,那個人男人有沒有忘記?忘記的話,他無話可說,這次他的計劃認栽;若是沒用忘記,那就不要怪他算計了。
敲落最後一個音符,安紫薰慢慢起身。
這首北燕歌謠,她看到赫連御風表情時,她有些明白赫連卿為什麼非要她表演,還潛意識裡讓她彈奏這首曲子。
北燕、影貴妃,應該是赫連御風不能觸碰的。
赫連御風瞧了一眼正悠閑喝酒的赫連卿,他不動聲色的笑起來,「慶王妃這首曲子令朕想起了很多往事,不錯。」
「謝皇上誇獎,安紫薰不擅長樂器,這曲子還很生疏。」她靜靜走過來。
「技巧生疏不要緊,最主要的是用心即可。」他轉頭問衛鳶,「皇后,你來為朕想想,該怎麼賞賜今天這些孩子們吧,朕有些不勝酒力,今晚就到此吧。」
謝成伺候赫連御風退下,衛鳶的賞賜頗為豐厚,這場除夕前夜的家宴倒是風平浪靜狂的過去了。
深宮幽靜,衛鳶習慣了安靜,今晚熱鬧后她反而覺得有些頭痛,很多年不管後宮之事,她瞧著赫連卿與安紫薰,一個已經羽翼豐滿得寵聖前,一個身後有安家十多萬兵權支持,南海金家強大的靠山。
謝鴻影,你為你兒子計劃好了一切,真是未雨綢繆,本宮從未有小看你,卻還是對你的能力不得不佩服。
十年了,即使你身故,還是能影響到某些人。
只是可惜…
保養姣好的容顏,露出一絲憐憫。
從赫連御風帶她回來的那天起,衛鳶就明白,有謝鴻影存在的一天,她就無法真正得到赫連御風,即使她是建章王妃,是輔佐他的良師益友,卻不能成為他唯一的女人。
寢室燃了檀香,衛鳶進來靜靜的跪在佛壇前,轉動手中佛珠。
門響,有人進來。
「母后。」赫連琛聲音溫和,注視著跪在佛壇前的女子。
「琛兒。」衛鳶張開眼睛,「今晚你要見母后是為了你弟弟的事情?」
「也是為了見見母后,很多年不見你出來熱鬧了。」他走到衛鳶面前攙扶她起來。
「母后算半個出家人了,這後宮的事情早就很少再管,琛兒你如今是太子,以後西楚的帝位是你的,母後天天在佛前禱告上蒼,保佑西楚昌盛,保佑我兒平安。」她說話的口氣儼然對世事不再多關心。
赫連卿聽了卻淡笑,「怎麼母后還覺得兒臣能坐上這帝位嗎?」幽暗燭火下,他神色淡然卻顯出一份冷戾。
十多個皇子中,其實他的神情最相似赫連御風,衛鳶有時看著他,好似又能想起以前那些與赫連御風攜手走過的艱難歲月。
他答應她會一輩子敬重她,這皇位只會給琛兒。
「你這個孩子是怎麼了?你父皇早就定你為太子,你還擔心什麼?」衛鳶表情平靜安慰他。
「母后,兒臣只是太子,當初公子瑾還是先帝最為寵愛的皇太孫,不一樣最後死在父皇手中了。」他慢慢半跪在衛鳶面前,「沒有別的意思,兒臣只是想到了往事。」
衛鳶何嘗沒有想過這些,赫連御風溫潤如玉,身為不得寵的建章王爺時,他似乎對什麼都不在意每天只顧著與她玩樂,其實他的手段作風何等犀利狠毒,正也是她當初非要嫁給他的原因。
皇族之爭,唯有這樣計謀、心計、耐心、手段缺一不可的人才為王者。
琛兒不僅神似他,這點也非常像他。
「你擔心卿兒會爭,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活不長。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肯容他久一點。」衛鳶神色一暗。
「母后,你怎麼可憐起三弟來了。影貴妃在世時,你是皇后還要對她禮讓三分,她是亡國的公主,得到父皇的寵愛已經是天大的榮幸,兒臣想到母后夜夜因為她奪走了父皇的寵愛而落淚,心裡就會難受。即使她不在了,父皇還是念著她的好,對三弟大家有目共睹的溺愛。兒臣答應過你不傷害三弟,容他多活幾年。兒臣對他不夠好嗎?騎馬、射箭、習武,皆是兒臣親自教導他,可如今他是怎樣做的?」
「母後知道,卿兒是你所有兄弟里唯一有能力與你爭奪帝位的。可你要知道,你父皇一天不鬆口定他為太子,你依舊是西楚唯一的帝位繼承人。」
赫連琛握住衛鳶手掌,「您今天看到了嗎,三弟在提醒父皇昔日對貴妃的情誼,兒臣一直都有監視他,最近三弟似乎要遠行,可父皇因為虎符的事情還沒有消氣,他今晚讓安紫薰表演那一曲,如兒臣沒有猜錯,他開始行動了。」
寂靜片刻,「母后,三弟活著一天,兒臣真的快要睡不好了。」赫連琛聲音很輕很輕。
衛鳶沉默很久,掌心微冷,那手中佛珠驀的從手指間滑落。
「母后明白了。」她聲音亦如從前般平靜,只是那佛珠卻被她遺忘在地,落滿了塵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