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行宮 一段孽情緣(2)
第82章行宮一段孽情緣(2)
赫連孝將她與木棉護在身後,「木棉你和三嫂趕緊下山!」三哥獨行上山,山下是羅素的人馬,這裡的人手他算過還能支撐一陣子。他手中長劍投出,刺中一人腹部,那人卻直接拔出,帶出一大蓬鮮血,攻擊絲毫不曾停下就連遲緩都不見分毫。
「七爺,砍下他們的腦袋!」安紫薰突然高聲道。
赫連孝來不及多考慮,立即下令,劍光四起,雙方都殺紅了眼睛,林中瀰漫著濃重的血味,屍體遍野,腦漿迸裂,個個殘缺不堪。
赫連孝砍下最後一個黑衣人腦袋,他渾身被鮮血染紅,他行軍時也曾經見識過慘烈的戰事,眼前卻彷彿從鬼門關回來一趟。
安紫薰微微皺眉捂住口鼻,這些並不算活人,腦中被某種東西控制,不用吃喝、百毒不侵、變的毫無感覺,只會奮力的將眼前敵人撕碎,唯獨砍下腦袋才會停止戰鬥。
從他們砍下的腦袋中鑽出柳條似的草木還在扭動掙扎,見了陽光立刻化為灰燼。
這種是將活人硬生生弄成半死狀態培養出來的死士,往往比一般死士攻擊更強。
「阿薰!」顫抖的聲音從遠處傳來,定定的站在這些死士屍體邊,安紫薰回首,曾經熟悉的面容,舉手投足間都帶著那個人的影子,她曾一度迷戀他掌心的溫暖,曾經為他真誠的話語感動。
然,她不曾想,那孩子氣的笑容背後也藏著她陌生至極的危險。
赫連春水驚魂未定的心因為她的安然無恙而放下,卻蒼白慘然,他甚至連開口解釋一下的力氣都沒有,他從安紫薰眼神里讀出失望,他害怕再解釋只會徒增她對他的厭惡。
他留下了與她最美好的相遇記憶,再次相遇他步步接近,她的關心、她的幫助,她心底的委屈,他看在眼裡,他疼惜她,她甚至說過「春水,我喜歡你。」
他明白,喜歡是喜歡,喜歡不等於是愛,可那份喜歡足以令他雀躍、感動,他變的不能再滿足簡單的兩個字的喜歡,卻真的沒想過傷害她一分。
背叛西楚,甚至對七皇叔下手,他是錯了,這份錯他會承擔,他要的只是她!
曾經他陷在娘親對西楚多年的仇恨中,她恨西楚一切,包括他,全因為赫連御風對她的無情。
情為何物?生死相許?亦或者是一切恨意的最終根源。
他有什麼錯?身為赫連御風的私生子,這不是他能選擇;愛上安紫薰,他早過赫連卿與她相遇。
「你個小畜生還敢出現在爺面前!」赫連孝暴怒,上次他中毒一事皆因為這個混蛋,如今再見面,赫連孝素來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主,他豈會再放過赫連春水。
安紫薰阻止他,「王爺還在山上,這裡有毒氣,不易久呆。」對於赫連春水出現她一點不意外,如今還能令她覺得可惜的是逝去的那份最初單純的情意。
春水映梨花的男子,她在西楚最初的溫暖。
「別去!」赫連春水當即躍過攔在他們一行人面前。
她微微揚起頭,蹙了眉間,她不奇怪春水為什麼阻攔她,再她聽到謝陌年與虢國夫人聯手時,她亦明白赫連卿心中的打算。
「我要在他的身邊。」對春水她始終恨不起來,他很苦,他過著怎樣的日子,她親眼看過,無法選擇出生與父母,從前的種種是他的自我保護,如今再面對春水她同樣再無喜歡的感覺,最難熬的歲月,她為自己編織了一個夢,夢中她找尋溫暖。
他腳步踉蹌,定定的注視她,安紫薰這幾個字,令他近乎絕望,「為什麼?為什麼你選擇的是他?阿薰,他傷害你那麼多!」
「他是我夫君,是我腹中孩子的爹爹,也許,也許沒有任何原因。」微涼山風帶著血腥,吹拂過她嫣紅的有些不正常的臉頰,清澈澄凈的眼神安靜似水。
金筱瞳幾十年痴痴等候安宗柏的轉身,娘親太傻太執著,替她不值,卻在她亡故后明白,為什麼會愛上一個人?愛上了就是愛上了,哪裡會有那麼多理由。
「你上去也來不及,我娘親不會放過你們的!」赫連春水苦笑,娘親實在了解他心思,所以出手格外重,這些是被蠱草鑽入腦中的死士,她不想他們活著離開。
赫連孝恨恨的指向春水,「你們母子都這麼卑鄙,枉費三哥當初替你求情,赫連春水你就是一隻喂不熟的狼!」
「七皇叔,這是最後一次喊你,你並不是我皇叔,按照年紀來說,我比你年長,我同樣是赫連御風的兒子,論輩分,你還在我之下。」說這些時,他眼神一直停留在安紫薰身上,說出這並不光彩的身份。
「真的不要上去。」他不能阻止娘親想要做的,他心底深深抵觸赫連御風,並沒有半點父子感情。
「走吧。」安紫薰慢慢將身子轉回望著行宮方向,「春水,我信你不會騙我,如果你阻攔我,我會恨你。」她淡淡言語,在木棉攙扶下一步步順著石階而行。
赫連春水身子一震,沖在喉頭的聲音無法發出,那種撕心裂肺的痛楚占著他心房滿滿。
她會恨他……
阿薰,我們再也不能回到過去了嗎?
她漸漸遠去,赫連春水頓時頹然單膝跪在地上,雙手掩住臉頰,滿地屍骸,猩紅一片。
遠遠的一道目光始終注視她的舉動,眼波不再溫柔平靜,垂下眼帘掩住眼底的嫉妒。
姬雲裳前所未有的震怒,他與安紫薰生魂相連,上邪大法控制她的生魂,他答應她直到她平安生下孩子前不用再施展,不過他還是能感覺到她身在何地。
她追著赫連卿而去,可那裡不是她該去的地方!
他恢復前世的記憶,他一次一次縱容她,讓她與赫連卿朝夕相對,甚至讓她生下赫連卿的孩子。
可他高估了自己,這一世他不會再沉默的看著她愛上別人的男子,他是姬雲裳,他一樣有普通男人的慾望。
安紫薰有個暴虐的靈魂,卻乾淨無暇與前世的她一模一樣,她冷靜淡然似乎對很多事情都看的透徹,他們註定要生死在一起,即便歷經千年等待。
阿薰,赫連卿等你千年,可你不知道我同樣如此等待千年,我和你有比一母同胞還要親密的血緣關係,上一世他誘惑你背叛了我,世間對你最為真心,不會傷害你的人只有我一個。
冥君,你擅自幫助妖王再度輪迴轉世為人,還任由他將阿薰再一次從我身邊奪走,你難道忘記了,每個人的命運從一開始就被註定,我既然阻止過他們相愛,這一世同樣也能做到。
可是……
千年前,你是這般堅定的愛上了一直欺騙自己的妖王。
千年後,你還是這般堅定的要再一次回到他的身邊來。
「為什麼要折磨我的心?千年來,一直為你跳動的心,在你眼中,就那般輕賤地的可以忽略,阿薰我會讓你後悔所做的決定,一定會……」
低低的聲音響起,山林間颳起一陣冷風,很快起了一層薄薄的霧氣。
石階上行走的安紫薰似乎感覺到什麼,朝著遠處瞧了一眼,令她不舒服的感覺急迫的壓著她。
「父皇。」闊別良久的聲音響起,他眼神卻絲毫未動。
赫連卿頜首邁步走向赫連御風,父子十多年就這樣彆扭著,他甚至恨著自己為什麼是赫連御風的兒子,血濃於水的牽絆。他肆意妄為、他冷漠無情、怎樣能激怒父皇,他就怎樣去做,為了離開西楚,他投身軍中幾年不肯回來見他一面。
他每一次為母妃傷心,他只覺得那是一種徒有其表的敷衍了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父皇。」他再次喊道。
赫連御風眼珠總算動了動,慢慢轉向他,獃滯的目光半天才逐漸清明。
「卿兒。」他囁嚅雙唇應了一句,「你終於肯來見父皇了,父皇以為你不會來,你來了就好…」
他心莫名一沉,眼前的赫連御風不再是他心中曾經的一座不可逾越的山鋒,他老了,完全褪去了帝王的威嚴。
好似如今的安宗柏,一個垂垂老矣的普通男子。
「卿兒來看父皇,父皇萬福康泰。」他目光瞧見赫連御風手裡攥著的東西,一柄小小的木劍,他記得是他得到的第一把劍,雖然是假的,卻是赫連御風親手為他做的。
赫連卿俯身慢慢將手按在赫連御風手背上,彷彿有什麼堵住喉頭,他即將有自己的孩子,再看著現在的赫連御風,那些往昔的仇恨,漸漸淡去。
「父子情深,讓人感動。」謝清璇擊掌幾下,嘖嘖有聲,「卿兒,姨娘也有十多年沒有見你了,你還好嗎?」
赫連卿眯了眸子望去,幾分相似謝鴻影的面容,他不由冷笑,「虢國夫人怎麼如此有興趣與母妃同樣的打扮?你素來不能與她相比,夫人應該有自知之明才對。」
謝清璇也不惱,淡淡道:「你母妃如今作古,與一個死去的人,姨娘從不計較。」
「夫人還記得與母妃情同姐妹,母妃早逝,夫人也該是去陪同了。」赫連卿站起身,大紅蟒袍獵獵飛揚,他斜睨她,那種與生俱來的帝王威嚴。
謝清璇臉色微變,她真是討厭看見這張臉,謝鴻影每每如此,好似從不將天下一切看在眼中的冷傲。
謝清璇會覺得自己的一切如同接受她的施捨,她除去相貌相似幾分被人羨慕外,再無人會注意到她的好。
活在謝鴻影光芒下,她不過是個卑微的影子。
「赫連御風的命攥在我手中,你殺了我,等於斷送他的性命,然後全天下都會知道,赫連卿冷血無情自己的生父都可以下手,你背負弒父的罪名,這江山……」
赫連卿對著她輕笑,「赫連氏幾代帝王手中都沾滿了親人的血,君王之路是累累白骨與鮮血鋪就,到了今時今日,赫連卿還有什麼不能做的?」
「也對,赫連氏的男人個個無情,你比赫連御風有過之無不及,我知道你不怕,甚至你父皇死在你面前都不會動容,不過無情的人若是動情時,卿兒,安家那丫頭能活著走出這裡嗎?」謝清璇得意的笑著反問,赫連卿不怕,她更敢賭。「那丫頭正朝著這裡過來,我知道你厲害說不定能保住她安然無恙的回去,不過她腹中的孩子你要怎麼辦?」
赫連卿眉眼倏的冷厲,他確實有自信保住她回去,可虢國夫人的話還是讓他有所顧忌。
「我在這裡漫山遍野下了無色的毒,行宮裡除了我們幾個,都是屍體。不過你不用那麼擔心,暫時我不會對你們如何?可那丫頭腹中的孩子是否能讓你安然保住,就看這個孩子有沒有你這般造化了!」
「阿奴,你好歹毒,你害了影貴妃還不夠,連三殿下的孩子都不放過,你簡直不是人,活該你一生流離失所,我詛咒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謝成聽她說完如同瘋了一樣,他手腳不能動,口中不擇言語,憤怒到極點。
赫連卿立刻上前按住他,厲聲道,「你說什麼?母妃是被害死的!?」
「是她,是她害死影貴妃!」謝成老淚縱橫,「奴才那幾年一直派人追查她,卻遲遲沒有音訊!」
「為什麼到現在才說!」赫連卿聲音幾乎變調,他攥著謝成衣襟的手幾乎捏緊到泛白。
「奴才是猜測並沒有證據,三殿下還年幼,您的脾氣太倔,沒有人保護殿下左右,在這個宮中有讓一心想殿下死的人,更有太多的辦法對付殿下,皇上有外戚的掣肘,影貴妃臨終前將三殿下與謝陌年託付給奴才照看,奴才能做的只是暗中打探消息,最重要的是保住三殿下安危,奴才無能是奴才沒有用!」年近半百,謝成卻如孩子般嚎啕大哭。
他辜負了影貴妃對他的期望!
「奴才該死啊,沒有及時告知三殿下,倘若真的害了小皇子,奴才…」他猛的停下,想都不想的對著冰冷堅硬的地面重重撞下去,即刻鮮血四濺,赫連卿再想阻止也來不及。
頹然的,他放開謝成。
謝清璇輕蔑的撇了一眼冷笑,「到真是個忠心的奴才。」轉而她對怒目相對的赫連卿接著說道,「卿兒,姨娘等你的答覆。」
心頭噴薄而出的憤怒,他懷疑過母妃的死有蹊蹺,卻沒有想到會是謝清璇。
「你想要什麼?」他一字一句問道。
「你還有什麼能給姨娘?你的命最多到三十歲,這帝位不如讓給你弟弟春水吧。以前,你也疼愛他。」
赫連卿點頭輕笑,「春水真的父皇的孩子?」
「你母妃告訴你了?那更好,你自小就只信你母妃的話,唯一錯的一次,就是吃了衛鳶送來的壽麵,離人淚的滋味還好受嗎?這些年姨娘擔心你撐不住,眼下就看你的孩子能否如你一般有造化了。」
赫連卿一生最恨被欺騙利用,偏偏是他自小尊敬的姨娘下的毒手,他一生最愛的女子是母妃與安紫薰,母妃已逝,而安紫薰還要遭受上邪大法無止盡的折磨。
父皇曾經弒兄殺弟,現在他面前更是一番選擇。
垂垂老矣的父皇,他心愛的女人,他期盼的孩子,代價是西楚百姓。
「該死的是你!」狂風疾馳,謝陌年蒼白的臉幽黑的瞳,身形如鬼魅閃動,一柄長劍在他手中出神入化,他縱身掠過赫連卿,一劍刺向謝清璇。
牙齒被咬的咯咯作響,他如入魔般瘋狂,剎那從四周殺出幾道人影將謝清璇護在身後,與謝陌年糾纏。
謝陌年必殺致死一招刺穿那些死士的心房,卻發現他們恍如無事,他被幾個團團圍住,他並不慌張,血的味道只會讓他發狂。
謝清璇不敢輕敵,謝陌年雖然與她合作就是個從不聽任何命令的人,他劍術一流,殺人如麻,從不心軟,瘋的時候他在修羅場一夜斬殺數百人。
他的目的只有一個,殺了安宗柏與赫連御風,他為的是謝鴻影。
那些追殺她母子的殺手,全都死在他劍下,他保住她的性命,她只要抬出謝鴻影,比什麼都管用的能利用他。
一旦被他知曉真相,謝清璇早就準備這些死士對付他,謝陌年也是人,不是神,他並不知道這幾年她對他下了微量的毒,一點一點,累積成多。
他受過亡國與親人死在眼前的刺激,這些毒素並不會致命,不過時間久了,會令他原本就容易發狂的神經頻頻失控。
失控到他自己都不能控制,說不定瘋到哪一天能殺了死自己。
就像現在,謝陌年再是兇悍,一旦用功過度,誘使毒發,死的只是他。
赫連卿趁亂扶過赫連御風,他一直再發抖,恨恨的瞪著同樣怨恨望過來的謝清璇。
「朕的皇位是卿兒的,朕愛的人只有影兒一個,從來都只有她!你與赫連春水想都別想,朕不會承認,死也不會承認!」赫連御風顫抖,眼瞳紅的嚇人。
赫連卿趕緊點住他穴道,防止他身體中的毒行走到心脈。
「我早就料到你會如此,我不會再求你,你想死沒人攔你,就看你的好兒子舍不捨得你死了!」謝清璇冷笑連連,毫不在意。
袖中雙手卻按壓著止不住的哆嗦,她從沒有如此恨過一個人,哪怕到了臨死,也決然不肯承認她與春水。
一側謝陌年開了殺戮,他完全殺紅了眼睛,那些死士被他劈的七零八落,他甚至一劍斬下死士頭顱,他多處受傷,黑色衣衫浸透,鮮血滴落在地,他笑著斬殺完最後一人,白森森的牙齒像餓極的狼,佔滿血的氣毫不留情的刺向謝清璇。
凄厲的喊叫響徹天際!
接近行宮時,安紫薰突然捂住心,她急忙抓住身側的木棉,冷汗衝去臉頰雙唇的胭脂,她整張臉呈現駭人的青灰色。
凄厲的一聲從行宮裡傳出,她頓時心口一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