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傷心花嫁
第41章傷心花嫁
寧清帶我回晨園。我在車上閉上眼就想起往事。
阿娘她慈愛的說:「妹仔,今天給你煮三鮮米線好不好?」
我雀躍。我和奕一人捧一大碗埋頭吃,阿娘做的米線真香啊。奕總是把他碗里的筍片、肉丁挑給我吃。我迅速親一下他的臉又偷笑著埋頭大吃。
阿娘給我繡衣裳,她的手真巧啊!她總是說:「妹仔,來幫媽媽描花樣。」
我信誓旦旦地說:「阿娘,我以後把看到漂亮花兒都畫下來給你綉。」
阿娘抱著我說開心地說:「我的妹仔是山裡最漂亮的花兒呢。」
我想起她躺在病床上對我虛弱的笑。她說:「妹仔,阿娘不好,陪不了你了。我的妹仔,你以後怎麼辦啊?」
那時候在蘇河鎮。奕用大木板抬起一摞煤,我樂呵呵用木板裝著兩三塊屁顛屁顛跟在他身後往家運。汗珠從他額頭上滴落,晶瑩剔透,我掂起腳給他擦汗。奕說:「子琦真乖。」
我對奕說:「我要吃油爆河蝦。」他就帶著我拿著竹篾去河邊篩。我趁他不備,對準他屁股就是一腳,把他踢進了水裡。奕隨手用竹篾兜起水向我潑來。
我解開濕濕的辮子,天然卷的頭髮披散著,等風吹乾。奕獃獃地看我。他總是說:「子琦,你是山裡的鳥。」
我哭著扯著奕的衣裳不讓他走。奕抱我,一遍遍說:「等我呵,子琦,等我。我寫信給你,每天寫信給你。」
我聽到奕罵我:「你真是學壞了,子琦,誰教你罵髒話的!」我聽到他痛心地說:「子琦啊,你怎麼能吸煙呢。」我夢到奕惡狠狠地說:「你是我的,誰敢來搶你,我殺了他!」
奕溫柔地誆著我:「子琦,我在呢,我一直在呢,我答應阿娘要照顧你一生一世呢。」
轉眼間,他沒有了溫和的面容:「我的就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子琦!」
我睜開眼,已經到了晨園。
我和寧清坐在書房裡。屋裡有橙色的燈光。我輕輕說:「對不起,寧清,我不能嫁給你。我要回家去。」
寧清笑了:「這事,以後再說,要不,你在這裡休息會兒,一會兒小若就回來了。等你精神好了我們再談。」
我嘆口氣說:「我沒事了。」
寧清看著我,站起身,望著窗外慢慢說:「子琦,在小若帶你來的時候,我看見你,你知道我的感覺嗎?我從沒見過這麼有靈氣的女孩子。像謎一樣的女孩子,眼睛象泉水般透明,笑容狡詰得象狐狸。時不時思想會飄到一邊去,帶著傷痛和愁,快樂時象小鳥一樣,你快樂周圍的人也會被感染。睡著了跟嬰兒一樣。忍不住不愛你,不呵護你。我就想那怕你在我身邊,那怕你不愛我,看著你也滿足。這幾年,我費盡了心思,然而,你卻從沒對我用過半點心。我自問還算是個條件不錯的人,我以前不明白,現在知道了,你心裡的那個人是展雲弈。可是,子琦,你們未必能在一起,在一起未必幸福。我賭的就是這個。」他轉過身看著我:「我賭你現在並不想回到他身邊,而他勢在必得,你要是不想和他糾纏著累,你現在可以選擇我。」
我說:「寧清,我是不想回去,不想和他再糾纏不清,但我也不想選擇你。你何苦在這當頭說這些呢?」
寧清笑了,眼睛卻象寒冰:「所以我說我只在賭,賭你會和我簽下這個協議。」
協議?什麼意思?寧清繼續說:「展雲奕花了四年時間掌握了雲天。這四年他一直忙於處理家族事務所以你在這裡呆了四年沒事發生,現在他有時間慢慢和你磨。外界傳聞他是個很有手腕且非常強悍的人。想來你也清楚。你要不想和他糾纏,過那種看他臉色的日子,嫁給我也不失一條路。兩年後,你自已選擇走還是留。也就是說,我給一個躲開他的理由,你給我兩年時間。」
我聽得目瞪口呆。寧清說:「展雲弈在C城最多只能呆幾天。你拿定主意了,我們兩天後就可以舉行婚禮。」說完他朝門外走去,突又回過頭來:「或許,我還在盼著兩年裡你會愛上我。」
我腦子裡亂得很,寧清說的話我一時半會兒還消化不了。
和寧清協議結婚?兩年?用一場婚姻徹底結束一切?我嫁了,奕肯定會死心。兩年後我離開寧清,找個沒人認得我的地方重新開始。
這個協議對我有很大的誘惑力。我要是不選這條不歸路,不和奕走也可以,意味著兩人繼續糾纏,互相傷害。現在我想回蘇河鎮,在小鎮上安安寧寧地過日子。
和奕一起,隔了四年還是心累。如果沒有那份濃烈的感情,就不會有這樣的疲憊。
我躺著看天花板。奕,我們怎麼會這樣?我只能選擇找個人嫁了你才徹底死心,我們才徹底結束這場糾纏?為什麼我還會心痛會難受?為什麼我不能忘記你?為什麼我們彼此相愛卻彼此傷害?
一夜的思緒,我一點倦意都沒有。想了想,離開了寧家。
我走得很輕,不想驚動人。我不知道其實寧清一直在窗邊看著我穿過花園,在清晨慢慢離開。
街上已有了賣早點的攤子。慢慢漸起的喧囂聲喚醒著城市。我一路走一路看,我喜歡這種生活的氣息。我還特別喜歡和樓下鋪子的老闆相熟的感覺,像蘇河小鎮,特別親切。
我回我的小窩,住了四年的小窩。想在想起它,感覺格外溫馨。關上門,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關在門外。我努力不去想在酒會上接下來發生了什麼事。也不去想弈下一步會做什麼,他聽到寧清的話會有怎樣的反應。我只想回家。
剛走上樓就看到奕坐在樓梯口,奕瞧著我疲憊地說:「子琦,我等你一整夜了。」
他一身酒氣,眼睛紅紅的帶著血絲。下巴冒出了青的胡茬,有些憔悴。他在樓道里呆了一整晚嗎?就這樣坐在樓梯上一整晚?我看著他心裡有著心疼。
我走到他身邊,他慢慢站起身伸手摸我的臉,發出輕笑聲:「子琦,誰准你在別的男人家過夜的?誰准你要嫁別人的?還穿著男人的大衣回來?嗯?」
我強打精神說:「沒有的事,就是和寧清聊了聊而己,進屋吧。」
他默默地跟著我進屋。剛關上門,他就從後面摟住了我。奕痛楚的說:「我等你一整夜,你知道我一想到你和別的男人走了,心裡有多難受?」
我說:「奕,你別這樣,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你的手快把我的腰勒斷了,很痛,你放開我好不好?」
他看著我說:「讓我放開你?我最後悔的就是放了你四年!」
又開始了是么?我嘆口氣說:「奕,你放開我,去睡會兒,醒了我們談好不好?我那兒都不去,不離開你,我守著你睡。」
奕盯著我的眼睛看,我努力睜大眼,讓他看清我沒有說謊。奕慢慢鬆開手。我不敢做出惹怒他的行為,他現在是狼外婆,我是小紅帽,只能智斗不能力取。我撒嬌:「你弄疼我了。」
奕環抱著我,突然把我的頭按進他懷裡半響才說:「子琦,你多久沒對我撒嬌了?你那次撒嬌不是轉著其它心思的?」他的語氣突然冷洌起來,「你當我真的一夜未睡神智不清么?」
我一激靈,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與虎謀皮,自尋死路。他怎麼可能這麼輕易放過我?寧清說要娶我,說我已同意近期就舉行婚禮。這個早已超出了他的底線,奕絕非心裡憤怒就完事了。
弈突然笑出聲來:「你眼珠子轉這麼快,想明白了?」
我還沒想明白,還沒想明白對他說什麼好。他猛地一伸手,我聽到背部拉鏈給他拉下,我想喊,他的唇已壓了下來堵住我的嘴,兩隻手不費勁地就脫下了我身上還穿著的晚禮服。
他用身體固定我的四肢,我給他壓在沙發上動彈不得。
他狠狠地吻著我,雙手撫摸著我的身體,我幾乎能感覺到他身體上的變化。我害怕,奕從來不這樣對我,從來沒這樣對過我,眼淚不聽話地涌了出來。
我感覺他的身體一僵,慢慢地放鬆,輕輕地抱著我,他的聲音變得低柔:「子琦。」
他一哄我,我就大哭起來。奕一直抱著我,任我的眼淚鼻涕全擦在他的衣服上。他嘆口氣說:「子琦,我要走了。」
要走?我止住哭聲看向他。
他笑道:「聽說我要走,馬上不哭了?」
我忙搖頭。
他滿意地點點頭說:「我要帶你一起走。」
我小聲問他:「帶我去哪兒?」
奕說:「我去趟英國。可是我放心不下你。你不是冒了個未婚夫出來,還說馬上要嫁他么?」說著聲音就嚴肅了起來。
我馬上給他吃定心丸:「我沒答應過要嫁他,我不會,你放心走吧。」
奕笑了:「子琦,你巴不得我馬上消失是么?既然沒有這回事,我就放心了。不過,」他話峰一轉:「我還是覺得把你拴在我身邊好,我還是要帶你走。」
我腦中馬上響起寧清的話。我抬起臉求他:「奕,我喜歡現在這種生活,我不想沒有朋友,沒有工作,無所事事的呆在你身邊。」
我想和他好好溝通,再見到他,對寧清所做的努力全部白費。我心裡真的只有他,或許四年的分離,我們能好好聊聊,互相理解。
奕看著我,眼睛里全是冰塊:「你是捨不得工作,朋友呢,還是捨不得寧清?」
我馬上澄清:「沒有的事。」
「那好,我明天要回去了,下周來接你走。」奕下了決定。
我不想和他吵,不想和他翻臉。我要的是好好和他說,可是,聽到他斷然下了決定,絲毫不肯想我的心情,我就忍不住嚷了出來:「我不想走,你聽明白沒有?我不想跟你回B城,不想!」
奕又變回了那個可怕的奕,他冷冷地說:「玩了四年了,還想怎樣?就這麼定了,下周我來接你走。我走了,好好休息。」
「展雲奕,我說過不想,你非得這種態度,我馬上就找人嫁了。」
他陰沉地望著我:「別惹火我,別想著你以後的生活會雞犬不寧!」他說完摔門就走了。
我獃獃地坐著,無力之極。怎麼每次都對牛彈琴?他怎麼不為我想想?難道相愛的人真的不一定就能在一起?我想起寧清說的話,我不一定能和奕在一起,在一起也不一定就能幸福。
與其和他在一起這麼累,不如和寧清達成協議。可能我現在最好的人選也就是寧清了,結婚,有自己的家庭,展雲奕死心,再無糾葛,從此陌路。我不想走這條路,卻只有這條路可走。
我給寧清去了電話,要求婚禮儘快低調舉行,等奕回來時,生米已煮成熟飯。「寧清,我是在利用你!很對不起!」
寧清呵呵笑了:「我也是趁火打劫,說不定,你真會愛上我呢?」
我與寧清達成了協議。我們舉辦婚禮,但是不領取結婚證。當然這個只有我和他知道。也就是說,我在法律上不算他的妻子,但周圍的人會以為我們真正的結婚。婚後他不干涉我的行為。我以寧太太的身份出席必須出現的場合。兩年後,我去留隨意。
我覺得寧清很吃虧,差不多是幫我做戲而已。之所以要定兩年的期限,他得照顧家裡父母的情緒。用他的話說,他還希望兩年後我說不定能與他一起。
我對這個協議結婚總不是滋味,對寧清說:「你這樣很虧呢?」
寧清笑著說:「我還覺得我賺了呢。說實話,能讓展雲弈吃癟我極有成就感。」說完寧清眨眨眼看著我。
我大笑起來:「寧清原來你也有搞笑的潛質!」
我很感激他,能用婚姻來下賭注,在這個現實的社會實在太少太少。我不知道我是哪點讓寧清著了魔,讓他願意這樣來遷就我。縱然他有他的目的,我還是感激。
寧清宛爾一笑:「婚禮絕不能馬虎。我已經通知了媒體。還請好了保鏢。展雲弈自已就是打架的高手,以一敵五都不成問題,我就一文弱書生,好怕怕。」說完還拍了拍胸口,表情驚慌。逗得我又是一陣笑。我突然發現寧清還有我不熟知的一面。比他文質彬彬地樣子要生動的多。我笑嘻嘻地看著他。
寧清半真半假地開玩笑:「怎麼?現在覺得我有點魅力了?你想假戲真作我絕對配合。」
我臉上一紅,說:「寧清,這樣子我欠你好多。」
寧清默然:「我心甘情願,子琦,你並不欠我。」
為了防止展雲弈提前趕回來,我草草帶了幾件隨身物品住進了寧家的主宅晨園。這是座非常美麗的山莊。建在半山,花園設計得非常雅緻。花草與四周景物結合自然。主卧室是套房,帶著一個書房和一個小客廳。客廳望出去正對花園。
我驚嘆:「寧清,這裡看出去好美。」
「你喜歡就好」寧清的聲音裡帶著寵溺。
看我有些不自然,寧清聰明地轉移話題:「主卧歸你,我睡書房,只是每天要麻煩你幫我收拾東西,省得爸媽他們起疑。」
寧家二老待我一直很好,這幾年拿我當自家女兒看待。雖然這婚禮太倉促,就一天時間準備,寧老爺子樂呵呵地說:「時間短不怕,就怕子琦不嫁,寧氏全力以赴就行了。」
真不知道他們得知真相會是什麼樣的表情。還有小若,她聽說我決定要當她嫂嫂后高興得不得了,拉著大海幾乎忙得腳不沾地。每選樣東西都打電話來問我意見。在我看來這只是個形式,但在寧家人眼中無疑是件大事。
我有些打退堂鼓了。明天就要舉行婚禮,看樣子寧家已準備妥當,我欠了寧家這麼多,這落跑怎麼也做不出來。
娟子從蘇河趕來時夜已深了。沒有告訴娟子我和寧清是假結婚,越少人知道,將來對寧清的傷害也會最小。
我輾轉反側睡不著。娟子看著我嘆氣:「真不知道你這樣做是對還是錯。」
我無言以對。我也不知道是錯是對。我只是一想到和展雲奕在一起吵鬧的感覺,互不相讓的感覺就累。痛快一點,大家都別再有什麼心思了,也好吧。
娟子輕聲說:「子琦,這幾年我想是展雲弈一直在照顧我。你知道我沒考上大學,家裡經濟條件不好。我爸住院時有人給了一大筆錢,除了展雲弈,我想不到別人。鎮上這幾年有人捐錢修路支持辦廠,我想也只有他。我沒對你說。每次一提到他,你就拒絕聽。我想他是知道你在C市,這四年在幹什麼的。」
「是啊,我現在也清楚奕早就知道我一直在C市。他只是沒時間來找我而已。可是,我和他現在已經變成了這副模樣,回不去了。」
再情深也敵不過時間的慢慢折磨,再相愛也被見一次吵一次的傷心磨得疲憊。或許,分開的六年我們之間都沉溺於想象的美好。在一起的半年卻是最真實的相處。
我低聲對娟子說:「四年過去了,現在和他在一起還是斗得兩敗俱傷。更何況,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我只是個小鎮小家出身的窮孩子,他掌握著一個龐大的家族企業。你說,我這個山溝里瘋大的丫頭能搖身一變就成了貴族?我和他終究是不適合的。他要求我,我做不到。他就算不要求,我也未必能帶給他幸福。他強求,是因為習慣了我是他的。你說,我要是嫁給他能想幹嘛就幹嘛?他不會管我?」
娟子說:「子琦,可是你愛他不是么?為什麼不和他好好談談,說說你的想法,看你們能不能找出解決的辦法。你這樣,我真怕展雲弈一怒之下針對寧家,要知道寧氏是上市公司,他有機可趁的。要是這樣,你不是背負得更多?」
「我不是不想和他談啊,我試著和他溝通,他不管,他根本不顧我的感受,只強調要我回他身邊呆著。又吵一架不歡而散。我不想過他想要的那種生活。就算我放棄,可是我知道,我過得了一時,過不了一世,我會悶死。我自私,我或許愛他不夠,不能為他完完全全地改變,付出。」我停頓了一下說:「娟子,寧家的情況你也看到了,我現在想反悔也來不及了,我欠寧清。」
娟子嘆了口氣說:「睡吧,希望明天不要出什麼意外」
我也希望明天不要出什麼意外,奕不會趕回來鬧場,更希望這個婚禮讓他徹底放手。他畢竟是我愛的人,我唯一的親人。
時間雖然短,但寧家辦婚禮要辦全套。我一夜幾乎無眠,凌晨五點半就被拉起來化妝弄頭髮。女人靠打扮這話是至理名言,兩個半小時后,我站在鏡子前都差點認不出自已來。
小若給我理著婚紗,誇張地感嘆:「哥看了,沒準兒都不捨得拉你去婚宴了,對足子琦姐一整天移不開眼,然後宣布禮成。」
一屋子女伴都捂著嘴笑。我勉強笑著,心裡在想,奕肯定會這樣,他從來不喜歡別的男人看我。不由嘆息,我還是在想他,我真是沒得救了。
現在已由不得我。假的也要當成真的來做。
婚宴排在C市的大酒店裡。前面黑壓壓一片人頭,四周布置得異常喜慶。腳下的紅地毯怎麼看怎麼刺眼。我忐忑不安走進去。假婚禮,心裡卻真緊張。這麼多人看著,蒙著婚紗我也能感覺得到,臉被瞧得緋紅。
我努力要自已平靜,手裡的花球有被我捏爛的跡象。娟子站在我身邊,她是以我娘家人的身份伴著我去。我突然想起了阿娘。
父親去世得早,我早已沒了印象。只有阿娘帶著我長大。今天,如果這是真的婚禮,她看到了會做何感想?看到新郎不是奕,她會不會吃驚?知道我這樣的決定,她會不會怪我,我和奕走到現在,她會不會嘆氣?
寧清含笑站在前面,他臉上帶著喜色,恍如這是場真的婚禮,我真是他的新娘。我突然覺得自已無比殘忍。明知道他喜歡我,明知道呆在他身邊卻不愛他對他就是種傷害。我為了自已,卻讓事情真實地發生。他要兩年,我怕我一天也給不了他。
寧清在大家的掌聲中揭開我的面紗。四周歡呼聲口哨聲掌聲響個不停。寧清呆了好一會兒才露出一絲淺笑:「子琦,我沒法讚美你的美麗。」說完輕輕在我額頭上印下一個吻。
我真心誠意地向寧家二老磕頭奉茶。不為別的,就為他們把我當他們的女兒看。我在心裡對二老說,請原諒我。
婚禮進行得很順利。奕沒有出現。我心底里鬆了口氣,也有著失落。他不會不知道,再倉促,他也會知道的。他今天不來,我遲早也會面對他。不知道再面對他時,以寧太太的身份他會是什麼表情。
我很怕見到奕眼中的痛。我其實捨不得。
小時候他剛來我家時,眼中有著沒法掩飾的傷痛。我費盡心思逗他開心,把我所有的玩具都給他玩,帶他去我的秘密小窩,帶他上山給他采山上最甜的野果。下河摸來河蚌養在盆子里,奕看著蚌悄悄吐露出雪白蚌肉時總會有驚奇出現在他眼中。我央求媽媽給他做繡花衣裳,給他纏頭帕。我也穿著花衣,對他說,奕,我們是一家人了。
奕眼中漸漸有了曖意。我對他說:「奕,我最喜歡你笑了,你笑起來是鎮里最俊的小子。」
可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我不再讓他開心,不再給他笑容?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只知道惹他生氣?
我坐在新娘休息間里,黯然神傷。
大海走進來。他看了我好半天,嚴肅的說:「子琦,怎麼會變化這麼快?你會愛寧清嗎?我要你保證不傷害到寧家。」
大海從沒這樣嚴隸地對我說過話。我嘆了口氣,只能正經地回答:「大海,我儘力好不好?我或許不愛寧清,但我儘力。」
大海笑了:「子琦啊,聽到你要嫁寧清而且這麼快舉行婚禮嚇得我小心肝撲通撲通地跳,你真是個妖精,比在B城拉著你殺出重圍還叫我膽戰心驚。我真害怕今天有血濺禮堂的事情發生。要是有防彈背心一類的,我肯定穿。」
我卟嗤一笑:「要穿也是寧清穿,你穿來幹嘛?」
大海說:「當然有用,萬一有狀況我往寧清身邊一擋,小若還不對我感恩戴德?」
我突然拉下臉,對他說:「現在你該討好的人是我!想娶我的小姑,還不快點拍好嫂子我的馬屁?」
大海氣道:「我就知道占不了你半點便宜,實話告訴你,展雲弈人沒來,東西已送到。」
我噌地跳起來:「什麼東西?他送什麼來了?」
大海給了自已一嘴巴,說:「瞧我這張嘴,寧清吩咐不讓你知道的。」
我那顧得上這些,只想看奕送什麼來了,我坐立不安。看我著急的樣子,大海忙去叫寧清。千萬別是什麼血淋淋嚇人的玩意兒,我胡思亂想。看電影黑社會,恐怖片看多了。奕霸道的樣子又浮現在眼前。他的性子,他強硬的態度都告訴我,婚禮絕不會就這麼簡單。
寧清拿著一個盒子走進來。盒子沒有密封,他已經看過了,至少不是嚇人的東西。我輕輕揭開盒蓋。瞬間如被雷擊,眼淚大滴大滴地從眼中滾落。
裡面是一件花衣。阿娘親手繡的花衣啊。黑色的布衣上密密綉滿花鳥,襟口領口都是美麗圖案。這是一件獨一無二的花衣。幾乎全部由一朵朵花,一隻只雀兒綴成。傳說中的霓裳了及不上它的絢爛。
五彩的綉線還是和我奕在山上撿的石頭染成的。
阿娘綉這件衣裳綉了一年多。她有鎮里出了名的綉藝。好多人家的孩子出嫁或有大事,都會來央求她做衣裳。阿娘說:「妹仔以後要去念大學的,阿娘做件最美的衣裳給妹仔。以後妹仔出嫁的時候阿娘再綉一件更漂亮的衣裳給妹仔做嫁衣。」
去B城我從來沒有穿過這件衣裳,穿出去實在太引人矚目。我一直把它留在箱底。時不時背著同學去摸摸它,看看它,就像看到阿娘一樣。
可是她不在了。她沒有時間給我做嫁衣,她等不到打扮好她的妹仔送她出嫁。她不會知道她捧在掌心的妹仔會舉行這樣一個婚禮。
我抱著衣服痛哭失聲,寧清和大海面面相覷。他們不會明白這件衣裳對我的意義,不會明白雖是假婚禮可我差點有成真的感覺。不會明白,我有多想阿娘。
我一個人跑來C市,離開最熟悉最愛的人,一個人跑來這裡討生活的凄苦瞬間暴發。我從來都想著阿娘會喜歡我過得開開心心,所以一直活潑熱情地過日子。我從來都想她在天上是知道一切的,我走到那裡她都會陪著我,我並不孤單。我離開B城時沒能帶走這件衣裳。我一直想放在奕那兒就像我的心還在那兒一樣。
這件花衣就是我的嫁衣,奕知道。那時候我日日夜夜期待著奕回來。我對奕說:「我不要穿婚紗,我要穿著媽媽做的花衣嫁給你。」
他笑著說好。
他現在把這件衣服送來。他是斬斷了和我的所有嗎?他是要告訴我,從此我和他不再是親人了嗎?他是要告訴我,從此,我真真正正是一個人了嗎?他居然送花衣來賀我的婚禮!我再做了什麼事傷他的心也不及他狠。我從來都沒隱藏過對他的感情,他明知道這世上我沒有了親人,他明知道我對阿娘的感情,他明知道我是被他逼得舉行這場婚禮,他明知道這件花衣對我對他的意義!
我心如刀絞。
等到心念斷掉的一刻我才知道我有多麼愛他。哪怕是不能和他在一起,我也不曾這般絕望。哪怕是隔著天涯海角,他還留著花衣留著我的心。
奕,你狠,你真狠。你什麼都明白的,什麼都知道的。你以這樣的狠絕來報復我嫁給他人嗎?你懂得兵不血刃殺一個人,不是取她的命,卻比取她的命還要讓她痛!
可是,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不是么?你要選擇嫁給寧清,他把你的花衣還給你又有何錯?你不能期待著嫁人結婚他無動於衷。他終於還是成全了你不是?
我靜靜地流淚,人生的變化不是每一種都按照自己的心愿在走。我到底希望奕怎麼樣呢?我何嘗不是在要求他,要求他站在我立場用我的思維去考慮,習慣我的習慣。彼此不願放棄,只能遠離。換了種想法,我不再怪奕。
我不能去怪他,我只能說,我們不適合。愛情,不是生活的全部。
奕說我向來有種勇氣,明明軟弱到了極至卻能生出一種勇氣。這裡還有寧家不是么?我答應過大海盡我的力不去傷害到他們。哪怕是協議的婚姻,我也該做得更好的。
我擦乾眼淚,自顧自補好妝,回頭嫣然一笑:「寧清,總得讓婚禮圓滿收場不是?」
大海和寧清交換了下眼神。寧清微笑著說:「當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