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決心

長夜難眠，蓋聶獨自一人熬到天亮，他曾無數次地設想過未來的路，未來的處境，未來的生活狀況。他也考慮過未來的磨難，未來的艱險，未來的變數。只是太過迷茫的遠方令他心生疑惑，未知的變局令他彷徨不安，還有目前的處境令他心生疲憊。這一切的一切，都使他茫然無措。他在意太多，顧慮太多，隨之麻煩越多，苦悶越多。他的一生，皆是以天下蒼生為己任，不知這樣的胸懷，誰能擁有？這樣的夢想，誰肯懷揣？這一路走來，他聽過了太多的阻攔與諷刺。從鬼谷之時起，就有師父的反對，師弟的嘲諷。到步入江湖，見過無數人的不解與譏諷。若不是他這萬事不以為意的性格使然，難以想象他將如何度過？他曾經面對過太多的殘酷，太多的冷漠，太多的指責，他的心，所承載的，更多的是這個世間的不公與殘忍。他被這個世道傷得體無完膚，即使他擁有強大的實力，有名的佩劍，他有勇氣揮動手中的劍，去對抗這世間的殺伐，但卻無法隨時防禦人心的背離，背棄，背叛。被利用，被傷害，被折磨。他原本是棋手，卻為止殺，行俠，放棄棋手身份，入局……

即使他萬事不以為意，卻也自有主張，他不是棋手，亦不是棋子，他不受任何人的擺布，這當然憑藉於他強大的實力，有不會成為棋子的能力與手段。他雖淡漠寡言，卻在無形之中也把握著天下大局；他雖不陷入黨爭，卻也對此心知肚明；他雖不在意皇帝的行事作風，卻也能說起來是頭頭是道。他心中有大夢，卻也能靈活結合自身所學，滲透天下大局，更好地追尋自己所求。世人或許從來不會明白，他的佩劍發出的光芒，能夠照亮他們心中的廢墟。他所要背負的，承受的，太多太多……

他的背影，看起來永遠是那麼高大安心，只是也流露出淡淡的蕭索孤寂，這是由於他的特立獨行。今後的路，很遠，很長，很難。縱使俠道荊棘，他也要用巨大的決心，毅力去面對這世間的無情凄涼……

他若想離開，便會毫不猶豫地離去，不是因為無情，而是因為早已下定決心；他若想放棄，便會毫不猶豫地捨棄，不是因為精於算計，而是因為早已明晰所求；他若想爭取，便會毫不猶豫地抓住，不是因為善於投機，而是因為不能割捨心中所想……或許，玄虎之試，有人說他慘敗，但若往深處回想，有誰想過讓自己擁有強大到能同時攔住兩頭背到而馳的實力？也許，追求至強之道的衛庄，從一開始，也未曾這樣想過。他從來不是碌碌無為的空想家，更不是痴心妄想的夢幻家，他是少說話多做事的實幹家。他有過熱血，有過追尋，有過不屈……若說這是野心也確實不差，他曾經渴望成為強者，去改變天下人的命運，他變強，不是凌駕於眾生之上的強大，而是能為天下人謀福的強大。他的決心，如磐石般堅硬，如蒲葦般堅韌，如金石般難開。對於夢的決心，對於俠道的決心，對於至強之道的決心，對於劍道的決心……

如今，多年已逝，他已由青年步入中年，他並沒有太多的年少輕狂，任性浮躁，倒是多了幾分溫柔純真，善良仁慈。步入中年的他，多了一些常人無法發覺的魅力，成熟穩重，但那份執著卻不會隨著歲月的洗禮打磨而變得越發消沉，而是會踏著歲月的痕迹，以堅定的姿態一次次地重現，這是他對人生的決心……

當然，他還有一個決心，接受別人一諾，履行故友之諾的決心。誰也不曾想到，亦或他自己也沒有預料到，他這樣一個沒有後代的人，卻悉心照料一個孩子一段艱難的時期，用他的溫柔，用他的溫情，用他的理念，用他的真情，讓這個孩子感受到了特別的愛。他為他遮蔽風雨，他為他擋住危險，他為他付出一切……這是他對一個孩子的決心。

他對萬事萬物皆有決心，正是由於如此，他能做到一個強者能做的，經常做的事，讓你的敵人比你更加恐懼。他護人的決心，攔人的決心，救人的決心，出逃的決心，都曾令敵對者膽寒畏懼。這樣一個人，對自己所求的，所想的，所做的，都會表現出前所未有的決心，心如此，人如此，道雖長，亦可及，路雖艱，也可破，無論世事如何堅辛，他所能做的，便是下定決心，不曾猶疑，不曾放棄，不曾認輸……

他的決心，無人可動搖；他的決心，無人可摧毀；他的決心，無人可磨滅。只要他活著，只要他存在，只要他頂立於這天地間，他的決心就會如火，永遠燃燒；就會如水，永遠奔瀉；就會如日，永遠照耀……從不曾凋零，也許無人知曉，也許無人了解，也許無人贊同，但這決心，從未因此改變，從未因此而落寞，從未因此而衰亡……

他曾為所有的一切下定決心，矢志不渝，他曾為此奔波而不知疲憊。記得他曾說過，失敗的人只有一種，就是在抵達成功之前放棄的人。從這方面來說，他的決心，卻也是堅固如斯。未曾想過，他心中的成功究竟是什麼，是天下安定，蒼生和樂？還是同處樂土，再不奴役？也許，在他心中，兩者都顯得尤為重要，他曾經看過太多悲涼，經歷過太多悲傷，他或許比任何人都渴望能夠衝破這種悲涼，這種不公，去贏得這世間的光明溫暖。經歷過無數變故的人，擁有善良仁心的人，才會更渴望擁有能驅散所有黑暗的力量，才會如此踽踽獨行，對於黎明的到來有如此多的渴望和決心……正是因為如此，他被人稱作俠；正是因為如此，他被人讚譽過；正是因為如此，他也許有過一條道走到黑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