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堅持
「天明，這一路走來，你累么？」天明正在那悠閑散步呢，只聽見大叔這麼問了一句，並且語氣充滿悲傷與疲憊。少年心下好奇，也不急著回答，便反問了他家大叔:「大叔怎會有此一問？既然大叔問我，那我也想問問大叔，你呢？你累么？」
蓋聶陷入了長久的沉默，心下想道:「這孩子果然本性不改，與當年的荊兄無異，這顛三倒四的本事倒是有一套。」少年見大叔久久不語，倒是有些后怕了，心下想著:「看來大叔是生氣了，我得勸勸大叔。」破天荒，頭一次，天明撒了嬌，這倒是讓蓋聶大跌眼鏡（話說當時也不戴眼鏡^O^）……
只見天明突然輕輕地抓住蓋聶的袖子，軟語道:「大叔，我錯了，你別生氣好不好，我說就是了。」這下換蓋聶驚異了，臉上的表情可謂是風雲變幻，不可描摹，那叫一個精彩。便有些無措地說:「天明，大叔並沒有生氣，只是在思索該如何回答，看來大叔是嚇著天明了，大叔道歉。」這下那個少年放心了不少。
那好，大叔就跟天明講講這周遭半生我的感受。只見大叔用極為平和溫柔的聲音敘述道:這應該從我年少講起，我的家庭突遭變故，我被迫流離，看到了太多像我一樣千千萬萬的家庭在這個亂世中皆遭遇了不同的變故，我心中起誓，一定要變強，去守護，去救助天底下千千萬萬受苦受難的人們，因為他們也有生存的權利……
這一路走來，很多人告訴我，包括我的師父，我的師弟，我的朋友，都曾對我說，這是一個弱肉強食的世界，這是一個強者為尊的世界，我也見識過了，勝者為王，敗者為寇，戰國末年群雄紛爭，也終逃不過被強秦打敗，被兼并，被統一的命運。我生活在戰國末年到秦國統一的這一段時期，可以說是親眼見證了這個殘酷的事實……
蓋聶低頭，心情變得沉重，看得少年尤為心疼，只見蓋聶接著說:但是，我不甘心，我不相信，弱者沒有生存的權利；我也不會贊同，弱者必須活於強者的奴役和壓迫之下；我更不會允許，自己放棄當初的堅持。秦國雖統一了天下，但我所看到的，依然是那個讓百姓飽受摧殘的國度，這並不是我想看到的。
對於我來說，我所渴求的，是百姓安於生活的天地，嬴政建立的，只是一個帝國，一個以他為尊，以他的霸權為主的帝國，這樣的帝國的建立，我沒有絲毫的慶幸，反而感到了深深的不安。
於是，我離開了，我的離開，固然是為了朋友之諾，更是為了追夢之旅。以我的判斷，我很清楚，秦國一統天下是大勢所趨，無可更改，因此我沒有機關算盡去對付秦國，以卵擊石。但是我更清楚，秦國的建立，也並不是我夢想的終止。這樣的結果，我早有預料……
我一路走來，經歷過無數次的生死，曾無數次在死亡邊緣上徘徊，曾經感到死亡的距離離我是如此之近，我隨時都能感受到無數次的徹骨的寒意傳來，使我渾身瑟瑟發抖。我曾無數次地想過就這樣死去。在夢中，我時常會夢到自己的結局，或被五馬分屍？或被亂箭射死？或被一劍解決？或者別的什麼。若是死了，也許就不必考慮這麼多了……
只是，每次面臨死亡的危脅時，心中多有不甘:蓋聶，捫心自問，走到今天這一步，你甘願輕易放棄么？你甘心死在一些宵小之輩的手裡？你甘心就這樣輕易捨棄自己所追求的東西么？想及此，縱有無限的痛苦折磨著我，我都不在乎，我只是知道，我不能就這樣死在這裡，我的夢，不能就這樣終止……
於是，我就這樣一路走來，說實話，走到今天，也是我不曾想過的。他們都說我一意孤行，他們都說我執迷不悟，他們都說我可笑荒謬。的確，我是可笑荒謬，我從不奢求別人的理解與讚許，我也知道沒有人會贊同我……
我這一路走來，見慣了冷眼，見慣了嘲諷，見慣了不屑，身累心也累。這條路，很長，很難，說不知疲憊是假的。也不知何時，我就會成為一具冷冰冰的屍體；也不知何時，我會徹底停止前行的步伐；也不知何時，我可能會不得不捨棄心中所求吧！
天明見大叔言語至此，便出言勸阻:「大叔是最強的，沒有人能夠阻擋大叔前進的步伐。」蓋聶莞爾一笑，大叔借天明吉言，只要大叔活著，追夢之旅就不會停止。大叔靠這廉價的堅持活了多年了！
「廉價的堅持？」少年抓住關鍵，便急急問道。
「是，的確是廉價的堅持。」蓋聶回應。
「該如何解釋呢？大叔。」天明緊接著問。
堅持這兩個字誰都會說，誰都知道，誰也都會寫，「我不一定會。」天明心中小聲嘀咕，蓋聶也沒多作理會，便接著說:「這兩個字，這樣看來，的確是廉價得可以。只是，又有幾人能真正做到呢？」「嗯嗯，的確是。要是都能做到，每個人都有一技之長了。還怕被亂世湮沒？」天明應和道。
「何止如此。若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堅持，在這亂世中成就一番功業也不算困難的事。」蓋聶補充道。對大多數人來說，做到堅持無疑於需要堅強的意志力，對目標有矢志不渝的追求，這很難，也很痛苦，於是，太多的人將之捨棄，最終，被潮流被時世所淘汰，是大多人無法逃脫的悲哀。
對於大多數人來說，樹立一個夢想比實現一個夢想容易得多，誰都會說大話，誰都會立遠志，誰都會抒壯志。然而，對於大多數人來說，到達夢想彼岸的必經之路是堅持，絕大多數人卻意識不到這一點，他們往往會在實現目標的過程中一旦感到太過艱難，便會輕易放棄。我不知道，放棄了之後會怎樣，但我知道成為王，敗為寇，這不僅僅適用於帝王之術，也是常人生存之本。
若想在亂世中活得更好，就不要輕易放棄自己的堅持。大叔一路走來，靠的就是堅持，掙扎，我目前並沒有多成功，因此並沒有太多的資格談論這個。但是，天明你記得，不論何時，不論多難，你都要學會堅持。若我不在你的身邊，你也一定要記得堅持，秉承一個信念，你一定能夠做到……
天明看著大叔，不知不覺間，有些哽咽，他立刻撲到大叔懷中，蓋聶也竟有些猝不及防。「大叔，我明白了。你所說的，所求的，天明都記得。大叔還記得問過天明的問題么？」
「嗯，記得。」蓋聶回答。「那我告訴大叔，有大叔的庇護，我不累。天明倒是有一個願望，希望大叔能永遠陪著我，好不好？」蓋聶笑了，會心地笑了，他用溫柔的語氣緩緩說道:「好，大叔答應天明，大叔一定盡己所能，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