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得救
第十五章得救
我嚇了一跳,以為是感染者推開門攻進來了,趕緊跟三毛兩人跑出去。跑到剛才大家聚集的那個房間,卻發現所有人都趴在窗口往外看,嘴裡還不時發出陣陣驚呼。
我走過去一看,原來是那爬上旗杆上的哥們,終於支撐不住往下滑了。
他底下的活屍群似乎看到他滑下去了,紛紛鼓噪起來,那些讓人毛骨悚然的呻吟號叫聲越來越響。他的手掌跟光滑的旗杆發出吱吱的摩擦聲,每滑下一段,他便咬著牙又往上攀爬幾步,但下滑的速度越來越快。他面向我們這邊,我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就跟被捕獸夾夾住的小獸一樣,恐懼而絕望。
我們眼睜睜地看著他從三層樓高滑落到跟我們齊平的位置,他的腳后離感染者群伸出的密密麻麻的手已經只剩下不到一米,老任家的那個女孩嚇得尖叫連連,捂上眼睛不敢再看,看起來他無可避免地要落入感染者之口。
正在我們為他扼腕嘆息的時候,我突然感到地面傳來一陣輕微的震動,起先只是腳底板感覺到一陣輕微的酥麻,到後來,所有人都感覺到了強烈的震感,連房間里的各種辦公用品都跟著抖動起來,發出咯咯嗒嗒的聲響。
緊接著,我看到一輛巨大的推土機從我們撤退的路上突然拐出來,它的鏟斗高高揚起,發動機隆隆作響,原本就殘破不堪的水泥路面在鋼製的履帶下面不斷碎裂。
廣場上的感染者有一部分被推土機的巨響吸引,咆哮著向推土機迎過去,但它們的勇猛無懼在同樣冰冷沒有感情的鋼鐵機器前面敗下陣來,推土機連絲毫頓挫都沒有,毫不費力地把感染者碾壓在地,在推土機後面形成一條斑斕血路……
接著推土機砰的一聲撞在旗杆上,旗杆晃了幾下,便顫顫巍巍地向我們這邊倒了下來,旗杆上那人連忙手腳並用爬過來,我們一擁而上,七手八腳地把他拉了進來。
「快下來!」樓下傳來一陣大喊,我看到推土機駕駛室里軍士長正在朝我們激烈的招手,而推土機的鏟斗已經架在我們窗戶下面了。但推土機旁邊馬上便被感染者圍得水泄不通,一些手腳相對靈活的感染者爬上履帶,擠在駕駛室周圍,把玻璃拍的乒乓作響,裡面的軍士長像是狂風暴雨中的一葉孤舟,馬上就會被巨浪淹沒。
我和三毛對視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同時說道:「你先下去接應!」
我愣了一愣,三毛馬上猛地一扯抓住我的手臂,把我用力往窗戶上推,我也不再推讓,順勢把腿架出窗外,雙手扶著窗戶沿,雙腳稍往下一探便踩住了推土機巨大鏟斗的鋸齒狀的外沿,我雙手一松,穩穩地跳進鏟斗里。
緊接著,馮伯的腳率先探了出來,我慢慢地托著他,把他安全地接了下來。然後是老任家的那個女的,再接著是楊宇凡、老呂、三毛……這時候鏟斗里已經站不下人了,我朝三毛做了個手勢,倆人爬出鏟斗,手腳並用地爬上連著鏟斗的液壓式機械臂,車頭上的幾個感染者聽到聲響,齊齊地轉過頭來,嗷嗷叫著向我們撲過來,我把抓著機械臂的手微微一松,借著向下的衝力,一腳蹬在那感染者的胸部,然後抽出軍刺慢慢地刺入最靠近我的那個感染者眼窩裡。
我心裡感到一陣強烈的快感,對!沒有以往的恐懼,只有暢快淋漓的復仇的快感。
我借著位置優勢連殺三個感染者,和三毛一起肅清了車頭,這時老任家的另兩個人和剛才爬在旗杆上的男子也從樓上下來,進了鏟斗。
「走走走!」三毛用力地拍打駕駛室的玻璃。
車子猛地一震,我身邊的煙囪突的一聲冒出一股黑煙,推土機頓了一頓,緊接著原地打了一個轉,履帶底下發出一陣噼里啪啦的亂響。
「耶!」所有人都是一片歡呼,我聽到一陣瘋狂的咒罵聲,聲音很陌生,不知道是老任家那幾個還是旗杆上那漢子發出的。
推土機原地轉了180度,把所有攀上車身的感染者都甩了下去,軍士長把鏟斗降了下來,鏟斗里的人也都越過機械臂爬了過來。我和三毛也不客氣地拉開駕駛室的門,擠了進去。
軍士長也沒什麼反應,只是翹首四顧,看見大家都找到了地方並且抓住了固定物,便一踩油門,推土機像一頭垂死的巨獸一樣號叫了一聲,向擠滿感染者的大門緩緩動了起來。
500匹馬力的發動機瘋狂地嘶吼著,這輛將近16噸重的鋼鐵巨獸終於在撞擊伸縮門之前加速到10公里每小時。我緊緊地抓住門上的一個把手,整個心臟都勒了起來,生怕一下子無法撞倒伸縮門,那樣我們就再沒有脫險的可能了。
但推土機顯然非常不屑於我的擔心,它像是中世紀重裝騎士一樣向前挺近,平放著的鏟斗像是騎槍,凹凸的鋸齒形鏟刀首先插入伸縮門的縫隙,伸縮門猛地向外凸出,外面擠著的感染者群一下子被彈出一圈空隙,緊接著,一陣讓人牙酸的金屬扭曲聲響起,推土機沒有絲毫停頓,繼續往前,鏟刀把伸縮門連根拔斷,一下子鏟到了空中!
軍士長扳了幾下操縱桿,整個駕駛艙帶著機械臂向左轉了90度,然後鏟斗往下一傾,伸縮門便被拋在了地上。推土機繼續往前,我們前面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感染者,駕駛艙又轉回原位,慢慢地壓了上去。
我這才鬆了口氣,其他的夥伴們也都歡呼起來,連剛剛抱團痛哭的老任一家人,現在也破涕為笑,那旗杆上的漢子,此刻更是手舞足蹈。
只有老呂,還是神情木然,痴痴地看著一個方向。我順著他的視線轉頭看去,只見車後面張牙舞爪追上來的感染者中,有一個身穿工作服的女性,身材高挑,如果忽略掉她被咬掉一半的腮幫子,長相還是很好看。
我朝三毛使了個眼色,三毛也轉頭去看,然後回過來嘆了一口氣,片刻之後他對軍士長說:「帶槍了嗎?」
軍士長抬頭看了他一眼,遲疑了一下,然後朝自己座椅下面努了努嘴,三毛探身下去,從裡面摸出一支95式突擊槍來。
三毛褪下彈匣看了看子彈,然後拉開槍栓,打開車窗探出了上半身,舉槍瞄準。
砰的一聲槍響,女屍應聲倒下。
我看到老呂打了個激靈,無聲地張了張嘴,然後向我們看過來,我朝他微微點頭,他也朝我點了點頭。
推土機發出隆隆的聲響,緩慢而不可阻擋地往前推進,我們站在推土機的高處望去,大概有半條街,兩三百米都是密密麻麻擠滿了感染者,至少有幾千隻。推土機像是行駛在灰暗斑斕海上的孤舟,白色手臂、黑色頭顱組成的感染者巨浪連綿不絕地拍打在前伸的鏟鬥上,拍打在滾滾向前的履帶上,撞得支離破碎。那些撞擊、碾壓的感染者渾然不覺,沒有發出一絲慘叫,只是一成不變地從喉嚨口擠出那讓人頭皮發麻的呻吟號叫。
我們不得不把那些爬上車身的感染者清理出去,這些感染者往往都被推土機壓的只剩半個身子,只靠兩隻手攀上車身,臉上身上都被推土機猙獰的鋼鐵外殼撞擊的遍體鱗傷。
我們丟了糞叉子,只能等感染者靠近了用刀砍,用軍刺刺,或者直接用腳把它們踹下去。
突然,從車頭方向傳來一陣尖叫,我抬眼一看,只見一大堆感染者從鏟鬥上翻滾下來,原來鏟斗里已經裝滿了感染者,而且越堆越多,終於整片都翻了下來。這堆感染者大部分都撞到機械臂上,摔下兩邊,但少數幾個抓住了機械臂,仍然掙扎著爬了過來。
老任家那女的嚇得連聲尖叫,不由地向後一跳,一下撞在那年齡偏小的男孩身上,那孩子原本正用腳去踹一個攀著推土機空氣濾清器的感染者,這一撞竟偏離了方向,從那感染者的頭顱旁邊擦過,感染者一口咬在了他的小腿肚上,接著抓住了男孩的小腿,那男孩被這麼一拖,只來得及發出一聲慘叫,便一頭栽下了車。
「小益!」那女的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尖叫,回身伸出手想去把自己的親人拉回來,卻連自己也差點摔下去,幸好被另一個男的一把抱住,但她還是在他懷裡掙扎著想要跳下去救人,那男的只好一隻手緊緊地抱住她,另一隻手牢牢地抓住車頭上的煙囪。
「小心!」在他們旁邊的老呂一聲大吼,一個跨步過來,把那個已經快爬過機械臂的感染者刺死。
「你他媽的已經害死一個了,還想再害死一個?」老呂瘋狂地對著那女的大吼,「死的已經死了,活著的要好好活下去,這樣才對得起死去的人,要不然,就自己一個人去死!」
那女的聽到老呂的厲聲大罵,明顯愣了一愣,隨即便收起了嘶喊,神色一片黯然,又過了幾秒鐘,她輕輕掙脫男人的懷抱,揚起手裡的砍刀,向旁邊的感染者砍去。
這時,我們的推土機已經向前衝出了一百多米,活屍群的邊緣地帶已經近在咫尺,這方圓幾公里的感染者已經全部集中在這裡,只要衝破這片區域,就可以擺脫他們了。雖然推土機只有10公里每小時的速度,但以感染者蹣跚的速度,肯定是追不上的。
眼看著就要逃出生天,所有人都興奮起來,奮起餘力砍殺感染者。終於,好像一掛鞭炮燃燒到了盡頭,我們前面忽然一亮,推土機衝出了感染者群,駛入了空曠地帶。
「哈哈!」所有人都歡呼起來。
但還沒等我們高興多久,剛把感染者群甩下五六十米,突然推土機猛地一震,差點把我們都甩下去,然後便一動不動了,無論軍士長怎麼調進退檔、怎麼踩油門,車子僅僅是顫抖幾下。
「快跑吧!履帶斷了!」軍士長在另一邊大聲喊。
我們碰到了城市保衛戰中所有軍隊遇到過的一樣的難題,那時在電視直播中,那些坦克、裝甲車組成的洪流看起來堅不可摧,只是血肉之軀的感染者好像根本沒有勝算,但實際上,這些鋼鐵怪獸總是會被源源不斷的屍海困住,最終不是損壞,就是在團團包圍中耗盡油料。
幸運的是,我們已經甩開感染者群很遠的距離,對於這群速度極慢的感染者來說,五六十米已經足夠我們逃脫了,在一陣疾奔之後,我們終於和感染者群拉開了足足兩百多米,然後在一幢寫字樓後面隱藏了下來。
「它們追不上來了。」軍士長極小心地伸出頭看了看,然後壓低了聲音說道。
我也伸出小半個腦袋觀察了一下,其實完全沒必要這麼小心,眾所周知,感染者的視力極差,在這個距離,即使你對著它揮手都不大可能被發現。我看到那群感染者還是擠滿了半條街,但此刻已經不再統一行動,而是自顧自地,漫無目的地四處溜達起來,感染者之間頻頻相撞,就像是初中物理中學過的布朗運動。我收回腦袋,一下子癱軟在地上。
「他媽的你們為什麼自己跑了?」一聲刻意壓低嗓音,但極度憤怒的聲音突然響起。我轉頭一看,只見老任家剩下的那唯一的男的,正抓著軍士長的衣領質問,「啊?為什麼把我們扔在那裡?我們一家……嗚嗚嗚……」男人說著說著哭了起來,但還是竭力壓低自己的嗓音,可那種從喉嚨里擠出來的嗚咽聲,卻聽起來格外的悲戚。
「嗚嗚嗚……我們一家……全死了……嗚嗚嗚……你們他媽還是人嗎?」男人一邊哭訴,一邊揪著軍士長的衣領用力搖晃。
我看到軍士長緊繃著臉,但眼神中閃過一絲愧色。
「是啊,張隊長……你們也太不仗義了,憑什麼把我們扔下自己跑了?」那旗杆男也陰陽怪氣地插嘴。
「這是預先設定的戰術,如果感染者太多無法力敵,可以讓一部分人吸引他們的注意力……」軍士長像背書一樣蒼白地解釋。
「我們就是那一部分人?你們為什麼不先告訴我們?」老任家的男人一下激動起來,他身後的女人連忙過來安撫,輕輕地拍著他的背,讓他安靜下來。
「先告訴我們?」旗杆男嗤笑一聲說,「先告訴我們我們還會來嗎?明擺著就是想讓我們當炮灰,送死……」
「先別說這個……」馮伯突然站起來揮著手,他對著軍士長的臉,沉聲說道,「按你這麼說,後來你們是拿到糧食了?」
軍士長微微點了點頭:「我們從後門繞了進去……」
我們幾個一下子都站了起來。
「有多少?」三毛急切地問。
軍士長環顧著看了我們一眼,緩緩地說:「有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