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七章《人面桃花》（55）

水落石出

日子恍如流水，轉眼便是深秋。

院中很多花過了花期，開始凋謝，像這大院中的女人，每時每刻都在凋敗。

戚萱也逐漸收起了那個不諳世事的少女模樣，轉而將一副偽善笑掛到臉上。

身為席家四太太，地位尊貴，也比從前多了很多權利，她要利用能利用的一切，將那些經歷過的怪事一一查清，而首先要調查的便是那個將自己騙出春爽園，繼而刺傷，最後將她投井的兇手。

由於席家出入制度很嚴苛，閑雜人等根本不可能進入，當時引她出園子的人要麼是席家的人，要麼是有等級進入席家的客人。

戚萱請求席老爺，希望能親自調查，席老爺同意了，並讓瞿管家全力配合。

她先是翻看了席家所有傭人、丫頭和家丁的花名冊，包括近期進入席家做工及離開的家丁，並沒什麼發現，這說明當時引她出園子的人並非席家中人。

查閱了自她進入席家后的出入登記，終於找到了線索。

登記表上，三個月前，約是她進入席家后不久，有一個叫阿碧的女子進入席家，當時引她入席家的人是二太太，理由是探親，奇怪的是她遇襲后沒幾天，這個阿碧便離開了。

戚萱清楚記得，那時候她並未見過這個叫做阿碧的女子，這女子的出現很突兀，或許她是一個突破口。隨即她又打聽到二太太並非本鎮人，老家遠在異省。

「一路小心。」戚萱派家丁小旭去了二太太的老家打探，她給了他足夠銀兩。

「您放心吧，四太太。」

小旭走了很長時間，嚴重超出了預定期限，久到瞿管家幾次來追問，戚萱說路途遙遠，再加上兵荒馬亂，勢必會在路上耽擱，由於席老爺親口吩咐讓他配合，他也不好多說什麼。

其實，只有戚萱知道，小旭此行並非只是調查那個阿碧這麼簡單，他還有其他任務。

半個月前的那個深夜，戚萱一時沒有睡意，起身吩咐廚房做了些宵夜，給席老爺送去。

巧的是他並未在書房，丫頭說席老爺去花房取東西去了，戚萱一時無聊，在書桌後面的書架上隨意抽了一本書，只是翻看幾頁，便有一張紙掉落出來。

那不是一張單獨的紙張，紙的一側有撕扯痕迹，紙上滿滿當當的寫了十三個人的名字，性別和年齡，後面還有詳細住址。

當時戚萱猜測這是最新進入席家下人的名單，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對，若真是下人名單，也應該在瞿管家手中，不會在這裡，他還小心地夾在一本書中。

這名單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更是來自不同地方，戚萱覺得這十三個人名中絕對藏著玄機。

這次，她讓小旭離開席家，順便徹查這名單上的十三個人。

一月零三天，小旭終於回來了。

他去瞿管家那裡還了牌子，瞿管家問他為何耽擱多日，他只說外面戰事連連，誤了歸程，礙於戚萱的面子，瞿管家也沒多說什麼。

小旭回了月松堂，本想將這次調查盡數告知戚萱，戚萱卻說：「你一路奔波，先去洗個澡，吃點東西，回房休息一下，待養足精神，再來向我稟告。」

小旭應了聲，躬身退出了房間。

戚萱轉頭吩咐道：「伍兒，你去廚房打點一下，讓他們給小旭做些可口的。」

伍兒點點頭，轉身出了房間。

戚萱之所以不急不緩的讓小旭休息，是因為從他表情看來，已經查到了想要的信息，因此晚些知道也無妨。

傍晚時分，戚萱陪席老爺用過晚飯，送他去了花房，小旭便換好衣服過來了，戚萱讓伍兒去門外守候。

「好了，你說吧。」

「您讓我調查二太太娘家的事情有眉目了。」

「說來聽聽。」

「我按您給我的地址，去了盤鷹縣盤鷹鎮，打聽得知，二太太的娘家確實在那裡，家境還算不錯，父母已去世，家裡生意由二太太的弟弟和弟媳管著，我自稱是二太太派來的人，回來看看。」

「他們有識破你嗎？」

「沒有，誰會對一個來家裡送錢送禮的人有懷疑之心呢。」

「然後呢？」

「二太太的弟弟很熱情，當日安排我住下了。入住后，我只是隨口打聽，沒想家裡真的有一個叫做阿碧的丫頭。」

「確有此人？」

「沒錯，那個阿碧是家生奴，父母也都在二太太家做工，我找機會同她聊了幾句，她在聽我是二太太派來的后，和我攀談起來，我們東拉西扯了很多，最後她竟說到數月前也去過席家。我問她去席家做什麼，為何沒見過她，她欲言又止，我故意問她，你是不是二太太派去謀害戚萱姑娘的人，您猜怎麼著，她點頭承認了。」

聽到這裡，戚萱有些意外，她沒想到這個阿碧真是二太太偷偷安排進入席家，伺機謀害她的人。

「接著說。」

「後來我就跟她說，我也知道這件事，畢竟都是二太太身邊的人，她佯裝聰明地問為何沒見過我，我謊稱去外地辦事了，她也沒多心，還口無遮攔地同我說起事情的前前後後。她說，三個多月前，二太太的弟弟忽然派人送她去了酈鎮，二太太帶她進入席家后，一直將她藏在廂房，除了小悅，無人知曉她的到來，那一晚，按照二太太安排，二少爺去了鎮上朋友家，二太太謊稱誦經，將小秋也叫了過去，在支開您身邊人後，阿碧謊稱是大太太身邊的人引您出園子，襲擊您后又拋入井中，我本想找個理由將她帶回來，又怕露了馬腳，就沒有那麼做。」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派你去只是想要打聽一下是否有這麼一個人，沒想到真的被我猜中了，既然她承認了一切，你是否帶她回來已經不重要了。」

「四太太，這次我去二太太的家鄉，意外得到了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說來聽聽。」

「是關於二太太的。」

「關於二太太的？」

「沒錯。」小旭點點頭，「聽說當年二太太在家鄉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戀人，叫做高乙。不過由於生意關係，二太太被父親許給了席老爺，遠嫁酈鎮后，那個叫做高乙的男人不見了，各種說法都有。」

小旭的這個信息讓戚萱驀然想到初入席家時，有一晚起夜，她曾無意中聽到二太太房中傳來男人聲音，當時她只當自己聽錯了，便小心地放在心中，未敢聲張，後來席青圖也曾說起過小時候的一件事，他說聽到二太太房中有男人聲音，推門進入后，卻發現房中空空。

仔細想想，這男人聲音或許並非空穴來風，莫非那個叫做高乙的男人當年隨二太太來到了酈鎮，然後被她大膽的藏在了房中？

這個猜測大大膽了！

戚萱停止了胡思亂想，又隱隱覺得，那個神秘出現在二太太房中的男人聲音就是高乙。

「四太太？」小旭低聲道。

「這件事一定要注意保密，千萬不要泄露出去。」戚萱回過神。

「您放心吧。」

「我讓你辦的另外一件事呢，有眉目嗎？」

「嗯，我查到了一些事情，不過很奇怪。」

「說說看。」

「我按照單子上提供的人名和地址將這十三個地方都去了一遍，只打探到其中三個人的信息，現在外面亂得很，每天都死人，我也不敢去警察局，只得悄悄打聽，相繼打聽到這三個人的信息，不過他們都已經不在了，不知道是死了還是離開了。」小旭將那張名單交給戚萱，「名單上打勾的人就是打聽到消息的人。」

「就是張驍、畢大海和尹珊珊嗎？」

「沒錯，這三個人毫無交集，不過他們的故事很特別。」

「繼續說。」

「聽張驍的鄰居說，他這個人瘋狂又變態，在外國人的工廠做工，由於喜歡同工廠的一名女工，數次在公共場合表白，都遭到拒絕，被拒絕後一直騷擾對方，並稱會追求她一輩子，最後那女工被逼得服藥自盡了。」

「確實很恐怖。」聽了這個故事，戚萱也不由得打了個寒顫，「另外兩個人呢？」

「畢大海怕老婆，他老婆和其他男人有染，他們不僅不避諱畢大海，還會在他面前卿卿我我，絲毫不在乎畢大海的感覺。」

「怎麼會有這樣的男人？」

「不過任何人都是有底線的，畢大海的老婆吃定了他的懦弱，輕則冷嘲熱諷，重則毆打，他一直忍耐著，直至有一晚，她和情夫又開始辱罵畢大海，說他不是男人，祖宗十八代都罵遍了，然後將他關進柴房。次日一早，有人發現畢大海的老婆和情夫死在房中，他們赤身裸體，每人身上都有幾十處刀傷，下體更是被划的模糊不堪，畢大海則不知去向。」

「看來他是殺了人，逃跑了。」

「應該是這樣。」

「那尹珊珊呢？」

「這個女孩雖然只有二十幾歲，卻是一生悲苦，出生后便被父母賣掉了，十幾歲時，輾轉被賣到大戶人家做丫頭，在這戶人家中，她受盡凌辱，被少主人強暴，懷孕后被趕出來，流落街頭時被一個婆子收留，數月後誕下一子，誰知道那婆子竟將這孩子賣掉了，她因此受了刺激，也瘋掉了，自那后一直在街頭行乞，人們都叫她尹瘋子，後來便失蹤了，有人說是死掉了，有人說她去別的地方了。」

聽了這三個人故事，戚萱不禁有些傷感：「好了，這件事也不要外傳。」

「您放心吧。」

「那你先回去吧。」

小旭應了聲，默默退了出去。

隨後，伍兒進了屋，為戚萱沖了一杯花茶，問道：「四太太，您還好嗎？」

「你怎麼這麼問？」

「就是看您臉色不太好看。」

「我沒事，天色不早了，老爺應該睡在花房了，你為我鋪好床就回去睡吧。」伍兒轉身進了里閣子，鋪好床，又焚了一爐子香片：「那您早點休息。」

熄了燈，戚萱躺在那裡，毫無睡意。

雖然自她進入席家，就發覺二太太對她充滿敵意，卻沒想到恨她恨到想要殺人的地步，為此不惜從老家要來人，又計劃周密算計，不過人算不如天算，她沒算到席青柏會突然出現，打破了她的殺夢。

有些怨恨，又感到淡淡的哀傷。

她從未想要給任何人帶來威脅，可那些敵意還是不斷向她湧來，一次，兩次，直至徹底將她置於死地。

翻了翻身子，眼前又莫名浮現出了數張陌生的臉，那些出現在名單上的人究竟都去了哪裡，又和席老爺有什麼關係？

好像有一層薄卻堅固的冰橫亘在那裡，她能察覺到冰下有玄機，卻沒有辦法突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