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夜譚：毛骨悚然的愛》（7）

猜疑之愛嗅

我忽然嗅到一種不安，一種細碎的，威脅我現在生活的不安。

【01】

那天是周日，我和同事小蓓一起去喝下午茶。

我們聊到了彼此的感情，她一臉艷羨地說：「真羨慕你，有一個體貼忠誠的好老公，不像我們家那位，整天在外面拈花惹草。」

我輕輕捏了一塊鬆餅放進嘴裡，笑著說：「你過獎了。」

小蓓還以微笑。

雖然她嘴上這麼說，但心裡應該詛咒我千百遍了吧，她的羨慕下面充滿嫉妒，甚至恨意，恨上天為什麼這麼不公平，讓我找到一個好老公。

我這麼想，當然不是妄自揣測。

她以為她面帶微笑，舉止優雅就能騙過我了，只是人可以控制表情和動作，有些東西卻是控制不了的。

本來，小蓓要約我唱歌的，我說要回家給阿東做晚飯，她感嘆道：「真賢惠，幸福的小女人！」

我當然知道她說的是假話，她心裡在說：「去死吧，賤人！」

回去的路上，特意買了阿東最愛的蔬菜，今晚我要為他做蔬菜沙拉。

不過，我剛到家，就接到了他的電話，他說晚上加班，不回家吃飯了。

阿東是凌晨時分回來的。

他回來后，便直接去了浴室，洗了澡，才回了卧室。

我本想和他聊天的，他卻有些不耐煩：「好了，我累了，有什麼事明天再說吧。」

說完，他便蓋上被子睡了。

我有些不悅，熄了燈，也上了床。

黑暗中，我忽然嗅到一種不安，一種細碎的，威脅我現在生活的不安。

那是一簇隱約的酸味，掩蓋在沐浴乳香味的下面，若不仔細分辨，甚至都會忽略。

我小心地向阿東那邊靠了靠，胳膊碰到他赤裸的身體。

我聽到了他輕微的鼾聲。

我確定他睡著了。

然後，我將鼻子湊上去，像狗一樣，仔細嗅起來。

那酸味越來越濃，從阿東身上散發了出來，逐漸掙脫了沐浴乳香味的束縛。

這是一個危險信號。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

這是我第一次從阿東身上嗅到這種酸味，但我不確定今天是他第一次散發出這味道。

幸好，被我捕捉到了。

我仔細回想和回味著最近一段時間阿東的表現，他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我相信我的觀察力，他確實沒什麼奇怪的表現。

那他身上的酸味究竟從何而來？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起床為阿東做早飯，問他昨晚加班的情況，他簡單說了幾句，便拎起公文包上班去了。

【02】

整整一上午，我都在辦公桌前莫名發獃。

昨晚我在阿東身上嗅到的酸味還在鼻腔里縈繞，我知道那味道意味著什麼，它是出軌的徵兆。

我從不相信這世界上有超能力者的存在，但我相信某些人在某些方面有著特殊天賦，譬如有人天生對數字敏感，有人天生記憶力超群，而我天生嗅覺靈敏。

這種靈敏不僅僅是我能精細辨別各種味道，我還能嗅到人身上散發出的不同氣味。

這是一種特殊氣味，不是人的體味。

簡單的說，這是情緒的味道。

我記得很小的時候，就發現了這種味道的存在。

我有一個小夥伴，叫小娟。

那年夏天，小娟的奶奶去世了，她再來上課的時候，我嗅到她身上散發出一股苦味，類似於吃苦瓜的味道。

我撇了撇嘴說：「你身上有味！」

小娟很驚詫，她嗅嗅衣服：「我身上沒味啊！」

自那開始，我驚奇地發現每個人時時刻刻都在散發味道。

那是一種隱秘的，只有我自己才能察覺到的特殊味道。

在接下來十幾年中，我從一個對這種味道懵懂的入門者變成了對各種味道能做出準確判斷的高手。

比如，人在高興時會散發一種香味，人愈高興，味道就愈濃。當然了，高興也分很多種，學生考試成績優異，身上的香味類似於蘋果香，親人的見面，身上的香味類似於蘭花香，男女約會，身上的香味類似於玫瑰香。

後來，我逐漸發現，我能通過人身上散發的味道判斷他的真實情緒，在我上學階段，從未和同學有過矛盾，老師們也很喜歡我，因為我總能準確猜中他們的心思。

在我工作后，老闆也非常賞識我，不僅僅因為我工作能力強，更重要的是他的內心在我面前無所遁形。

有時候，我感覺自己就是一個神，能嗅出所有人的心理。

昨天，我和小蓓喝下午茶的時候，就輕易識破了她的謊言，出賣她的正是她身上散發的澀味，口是心非和羨慕嫉妒恨。

那種味道很常見，我的辦公室內整天瀰漫著這種味道，不僅僅是小蓓，每個人都在散發這種味道。

當然，也包括我。

只是，阿東身上的這種酸味並不常見。

渾渾噩噩過了一天。

下班時分，我又接到阿東的電話，他說今晚要通宵加班，讓我先睡，他不回家了。

掛斷電話，我忽然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

我彷彿能從電話里嗅到那讓人作嘔的酸味，我不允許這味道侵蝕我的生活，侵蝕我的阿東，他是我的唯一，誰也不能從我手中將他搶走。

【03】

我上樓時正好碰到了章太太。

章太太住在樓上，我和阿東剛搬來的時候，頗受她的照顧，她四十多歲，人很善良，也很熱心，那種典型的家庭主婦。

她聽說我喜歡吃蛋糕，便總邀請我過去。

那段時間，我經常能見到章先生。

雖然保持距離，但我還是嗅到他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一簇淡淡的酸，像是醋。

那酸味代表章先生出軌了！

雖然他表面上笑呵呵的，內心卻早想拋棄眼前這個女人了。

章太太對我很關照，我不能見死不救，我不止一次向她暗示，她全都沒聽進去。

半年後的一天下午，我看到章先生上樓，他走過我身邊的時候，身上的酸味變成了酸辣，我知道，他就要拋棄她了。

果不其然，那天晚上，章先生向章太太提出離婚，縱然章太太不接受，他們還是分開了。

後來有一天，我看到章先生挽著一個妙齡女子逛街，便更加肯定，我的嗅覺能洞察一切。

章太太離婚後，一個人住在這裡，她沒什麼朋友，偶爾出來，好像活死人。

我一直想，如果當初章太太聽取了我的建議，對章先生加以防範，或許現在會是另一個結局，至少不會這麼落魄。

而當初出現在章先生身上的酸味此刻也從阿東身上散發了出來。

我不是章太太，我也不能做章太太，我必須做出反應！

又是一夜無眠。

次日一早，阿東拖著疲憊的身體回來，一回家，就鑽進浴室，洗完澡，才回卧室睡了。

看著他睡著的樣子，我忽然感到強烈的不安，那種酸味愈發濃郁了。

趁著阿東熟睡，我將他的公文包裡外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又將他的手機翻找一遍，還是一無所獲。

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翻查他的東西。

我們結婚這幾年，他不止一次在公共場合炫耀我對他的信任：「我老婆是世界上最好的老婆了，從不翻看我的手機，因為她相信我！」

我想對於那些以翻找男友或丈夫手機為樂的女人們，我算是另類的存在吧。

每當阿東這麼誇耀我的時候，我總是笑笑，心中卻充滿不屑：阿東這個笨蛋，以為我這麼做是對他的信任，其實，我早早通過他身上的味道做出預判了。

我不是說過了嗎。

我是神，一個洞察世事的神。

雖然沒找到什麼，但我百分百確定那女人是存在的，要麼是她藏得深，要麼是阿東將她藏得深。

這時候，阿東的手機突然響了。

叮咚——

一條微信。

對方叫做阿紅，她說：謝謝你，給了我一個難忘的夜晚。

那一刻，我的心情忽然降到谷底，我的嗅覺再次驗證了一切。

【04】

我靜靜地坐在床前，看著熟睡的阿東，那一刻，我真的很想挖出他的心臟，看看它是不是紅色的。

我對他這麼好，為他付出這麼多，他卻選擇背叛我。

最終，我忍住了情緒。

我不能僅僅憑一條微信就向他發難，我必須找到更多證據。

我沒有選擇和對方聊天，這麼做很容易暴露身份，我要做的，就是忍耐，等有了證據一齊爆發。

我將那條微信拍照存證，接著刪除了，我不想讓阿東有所察覺。

隨後，我又註冊了一個用戶，試著添加對方為好友，但是沒有收到回復。

阿東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

我為他做了晚飯，他吃了兩口，說沒胃口，從前他最愛吃我做的飯菜了，最近卻不那麼喜歡了。

或許是他厭倦了吧，厭倦了這飯菜的味道，也厭倦了我。

他想換換口味了。

他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我一邊為他削蘋果，一邊說：「剛才我去買菜時看到章太太了，她一個人真可憐。」

我故意提到章太太。

他一面調換頻道，一面說：「活該！」

我抬眼：「你說什麼呢？」

阿東冷哼一聲：「我說她活該，每天就知道悶在家裡做蛋糕，也不注重保養自己，年老色衰，難怪章先生會去找別的女人。」

他說這話的時候，身上散發的酸味更加濃郁了。

那天晚上，我又失眠了。

我不能再拖延了，我必須找到那個叫阿紅的女人。

次日一早，阿東剛出門，我就跟了出去。

在此之前，我向主任請了一周長假。

我小心翼翼，希望能抓到蛛絲馬跡。

阿東每天早上進入公司，晚上下班回家，中午時會和同事們去公司旁邊的一個快餐廳吃飯，期間再無任何外出。

雖是如此，但是阿東和那個阿紅還是有聯繫。

那天晚上，阿東正在洗澡，阿紅再次發來微信——親愛的，今天的蜜桃飯很好吃。

我記得今天中午，阿東和同事吃完午飯後，確實帶了一份快餐回去，就是給這個女人的嗎？

沒錯，一定是這樣，這個阿紅就是阿東的同事。

接著，我用白天在網上購買的恢復軟體，偷偷恢復了阿東的微信聊天記錄，自然找到了他和阿紅的信息。

其中，我竟然看到阿東這麼和她說——我早就和那個臭女人生活夠了，她每天像警犬似的在我身上嗅來嗅去，真噁心。

阿紅回復——你老婆是屬狗的嗎？呵呵。

阿東繼續說——是啊，沒準她就是一條狗。

……

我實在看不下去了，但還是強忍怒氣，將這些污言穢語恢復並一一導出，留作證據。

我繼續用自己的用戶加她為好友，但是始終沒有通過。

【05】

為了找到阿紅，我決定進入阿東的公司一探究竟。我的目標很明確，只要確定身上也在散發酸味的女人即可。

阿東的公司在十七樓，我利用電梯上下數次，在龐大複雜的陌生人氣味中，找到了六個嫌疑人，其中兩個女人來自阿東的公司。

讓我驚異的是，她們都是紅色衣服的忠實粉絲，這似乎也從側面印證了阿紅的身份。

經我打探，一個叫嘉嘉，23歲，職員，一個叫張麗，33歲，副總監，這兩個人身上都散發著讓人作嘔的酸味。

當然，和她們乘坐同一部電梯的時候，她們並未對我有任何察覺。

我坐在那家阿東和同事們經常光顧的快餐店，仔細看這兩個人的照片，嘉嘉年輕妖艷，張麗輕熟丰韻，酸味幫我確定了範圍，卻無法幫我做出最終選擇。

這時候，服務生將餐點送到我面前，我將照片交給她，讓她幫忙辨認，她一眼就認出了嘉嘉。

我問：「她經常來這裡嗎？」

服務生點點頭：「她經常晚上過來。」

我指著張麗的照片；「那她呢，也是這裡的常客嗎？」

服務生說：「我對她沒什麼印象。」

我忽然像想到什麼似的，指著嘉嘉的照片問：「她有特別喜歡吃的食物嗎？」

服務生微微頜首：「她很喜歡吃蜜桃飯。」

我一臉狐疑：「你怎麼記得這些？」

她有些不快：「她們經常來店裡，我當然會記得了。」

說完，她拿上餐盤離開了。

看來嘉嘉確實經常光顧這裡，剛才服務生說這些的時候，身上散發的是一種類似於茶香的味道，那味道意味著她沒說謊。

那天中午，阿東又和同事來這裡吃飯，飯後，他慣例帶了一份快餐，我猜是蜜桃飯吧。

那天晚上，阿東回來說他明天要出差，我知道他在說謊，雖然我沒嗅到他身上散發說謊的味道，但是那酸味卻越來越濃了。

雖然我知道他在說謊，但是沒證據揭穿他，我不能說我憑藉味道做出的判斷。

阿東洗漱完畢就睡了。

我慣例翻看他的手機，恢復他和阿紅的聊天記錄，導出存證。

等我準備入睡的時候，忽然接到了一條信息，打開一看，我沒想到阿紅竟然通過了我的驗證。

我立刻進入她的相冊。

我果然沒猜錯，阿紅就是那個前凸后翹的嘉嘉！

然後，我看到了那些風騷的自拍照，在那些讓人作嘔的自拍照中，我還看見了阿東的身影，其中還有他們的合照，就在那家快餐店。

【06】

從阿東身上散發出來的酸味，我確定他出軌了，從那個嘉嘉身上散發出來相似的味道，我確定她就是阿東的出軌對象，阿東刪除聊天記錄，為她買蜜桃飯，還有她微信相冊里的照片，我的嗅覺驗證了一切。

我本計劃等阿東回來，向他發難，但我沒想到那個嘉嘉竟然先出招了。

那天，我剛登陸微信，就看到她更新的心情——阿東今天向我求婚了，他答應我，回家就和那個臭女人離婚，好開心啊，終於能永遠在一起了，大家祝福我吧！

文字下面有一張配圖，那個噁心的嘉嘉在秀曬一枚鑽戒！

我怒不可遏，阿東竟然對這個賤人求婚了，還給她買了鑽戒！

他混蛋，他們都是混蛋！

我等不及他回來了，我必須做出反應，我要告訴那個嘉嘉，阿東是我的，我一個人的，誰也別想搶走！

我立刻去了阿東的公司。

當她搔首弄姿地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我狠狠給了她一記耳光，她被我打懵了，捂著半邊臉，質問道：「你為什麼打我？」

我啐了她一口：「狐狸精，誰讓你搶別人老公，你活該被打！」

說著，我將她撲倒在地，用力廝打。

我扯掉她的頭髮，抓壞她的衣服，我要讓這種賤女人徹底曝光，我要讓她無所遁形！

搶我的老公，你活該如此！

最後，保安將我們拉開，她被我廝打的像一朵開敗的玉蘭花，一邊後退，一邊哀嚎。

那天晚上，我剛到家，阿東就風風火火趕回來了，我知道肯定是嘉嘉通知了他，他來興師問罪了。

果不其然，他進門后就對我一通指責：「你為什麼去我公司吵鬧，還打了我同事？」

他身上除了濃郁的酸味，還有沖鼻的鹹味。

那證明，此刻的他充滿憤怒。

他的出軌對象被打了，他當然應該憤怒了！

我也不甘示弱，從抽屜里拿出那些被我存做「證據」的聊天記錄，還有他和那女人的合照，全部丟到他臉上：「我早知道你和她的關係了，你們這對狗男女！」

阿東看到那些聊天記錄，五官扭成一團：「這到底怎麼回事，我和她沒任何關係，怎麼會有這些聊天記錄！」

我突然覺得好笑：「你既然做了，為什麼不敢承認！」

阿東也回擊道：「我承認什麼？我和嘉嘉只是普通同事關係，今天你打傷了她，你必須向她道歉！」

道歉？

休想！

此時此刻，被憤怒控制的我撲上去想廝打阿東，卻被他用力推開，還給了我一記耳光，我哭了，我最心愛的男人竟然打了我！

【07】

我和阿東一周沒見了，自從上次他動手打了我，我就從家裡跑了出來。

這期間，我一直住在朋友家，朋友聽了我的遭遇后，也為我打抱不平，雖然我恨阿東，但我不願意失去他。

其實，在我得到阿東的那一天起，就知道有一天他可能會像離開小慧一樣離開我。

小慧是我大學時代的閨蜜，我們在一次同鄉會上認識，當時陪她去的她男朋友阿東。

我對阿東一見鍾情，為了能經常見到他，我主動和小慧做朋友。

成為閨蜜后，我不止一次暗中使絆，讓小慧和阿東產生嫌隙，並擴大矛盾，好幾次，小慧都差點和阿東分手了，最後還是奇迹般和好了。

我恨小慧，我愛阿東。

其實，我不止一次向阿東表白過，他都將我拒絕了。

畢業前夕，小慧告訴我，等畢業后，他們要去北京闖蕩。

我知道，如果繼續下去，她將帶著阿東徹底消失在我的世界。

我不允許，決不允許！

那天是一個下雨的午後，我約小慧逛街，小慧說要送我禮物，雨越下越大，雨聲甚至掩埋了我們的談話聲。

走著走著，我突然推了小慧，她沒站穩，直接跌到了路中央，正好被我算準的一輛計程車撞到。

小慧出了車禍，雖然被搶救過來，但是臉被撞爛了。

就在這時候，我們迎來了畢業，本該陪在小慧身邊的阿東竟選擇和她分手，後來我問他為什麼選擇離開小慧，他冷笑道：「誰願意和一個醜八怪過一輩！」

我笑笑，倒在阿東懷裡。

就這樣，他成了我男朋友，半年後，我們便結婚了。

小慧出事後，我去探望過她兩次，後來再過去的時候，她就出院了。聽她主治醫生說，她爸媽帶她回老家了，自那之後，我再沒見過她了。

朋友下班回來時，向我說起了阿東的近況。

自從我上次廝打嘉嘉后，他便被公司辭退了，經理本計劃等他順利出差回來，提拔他做部門經理，沒想到發生這種惡劣事件，嚴重影響了公司形象，同時，阿東負責的合同也談崩了，給公司帶來了不小損失。

阿東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打擊。

聽到這個消息，我忽然感到非常愧疚，但轉念一想，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如果他沒出軌，也不會有現在的一切。

朋友勸我，這個時候，阿東肯定很需要我。

思來想去，我決定給他一次機會，如果他能向我道歉，保證不和嘉嘉來往了，我可以原諒他。

我在微信上更新了一條狀態：阿東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

【08】

我滿懷欣喜地回了家，我以為阿東見到我會乞求原諒，然後我們和好，當我推開門的瞬間，看到的卻是一片狼藉。

窗帘沒拉開，地上都是啤酒瓶和各類垃圾，客廳里瀰漫著一股令人作嘔的霉味。

我很生氣，剛才的心情瞬間全無，然後呵斥起來。

聽到我的聲音，阿東從卧室里走了出來。

他蓬頭垢面，像是流浪漢。

他裝作沒看到我，我卻繼續斥責：「你知道嗎，現在這一切都是你咎由自取，你活該，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場，如果你向我乞求原諒，或許……」

突然，沉默的阿東向我衝過來，他這個舉動嚇壞我了，我連連後退，他一下子掐住了我脖子。

那個瞬間，我感到了一股窒息。

阿東像變了一個人，面目扭曲，咬牙切齒，好像要將我生吞活剝了，而此刻，他身上的酸味幾乎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濃烈的鹹味。

鹹味代表憤怒，這種酷似腐爛海鮮的味道意味著憤怒值達到頂端。

我從未見過這樣子的阿東。

他一字一頓地說：「都是你這個臭女人，讓我在同事間顏面掃地，讓我失去晉陞機會，讓我丟掉工作，都是你，都是你！」

我試著做出解釋，他的雙手力氣太大了，喉嚨就快被壓碎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阿東反擊著：「都是你，像狗一樣每天聞來聞去，都是你，毀掉我的一切，我真的受夠了，沒想到你不僅毫無愧疚，還想讓我道歉，那我就給你道歉！」

那一刻，我嗅到了一簇極為少見的味道——腥味！

我的手腳瞬間失去了力量。

我上初三那年，學校里發生過一起命案，臨班一個叫林鵬的將他同學捅死了，就因為對方每天對他沒完沒了的羞辱。

我清楚記得，當警察將他帶走的時候，他身上散發的就是這種味道。

從那天起，在我的味道世界里又多了一種。

腥味象徵著殺意，那是死亡的味道，是我們不能觸碰的。

如今，阿東身上正瘋狂散發著這種味道，我知道他並不是嚇我，他是真的充滿殺意——他想要殺了我！

我失去力氣，身體失衡，倒在地上，阿東騎在我身上，瘋狂叫著：「今天我就殺了你，殺了你！」

我感覺意識模糊起來。

我想要放棄，身體還是本能掙扎著，我的手在那些垃圾里摸索著，直至摸到一個煙灰缸，然後猛地砸了上去。

被我砸了一下的阿東因為疼痛鬆開雙手。

此刻的我卻被殺意控制了，我身上同樣散發出了那種腥味，我手裡的煙灰缸瘋狂砸著阿東的腦袋，直到他徹底倒下去……

【09】

當我從恐懼中回過神來的時候，阿東已經躺在地上不動了，我喘著大氣，看著腦袋被我砸爛的阿東，鮮血流了一地。

這一刻，我才意識到，我殺了人。

我殺了自己的丈夫！

短短几分鐘，我的腦海里模擬了各種可能。

我要自首嗎？

如果自首，警察問我為什麼殺人，我要說因為他身上在散發腥味，不，不，警察不會相信的，他肯定會認為我是瘋子。

還是暫時處理阿東的屍體，過上逃亡的生活？

最終，我決定選擇後者。

我不想被抓起來。

這時候，家裡的座機突然響了，我本想不接的，又害怕是阿東的朋友，不接電話反而暴露，我顫抖著拿起聽筒：「喂，你好，哪位？」

對方是一個女聲，她在笑：「恭喜你，小美，最終是你活了下來！」

那一刻，我有些恍惚：「你是誰？」

小美是我的昵稱，是當年小慧給我起的，這個昵稱僅限於我們倆。

沒想到，這麼多年過去了，還能有人叫出這個名字。

接著，我最不想聽到的答案出現了：「我當然你的閨蜜小慧了，你不會這麼健忘吧，當年是你把我推到馬路中央，又在我毀容后搶走我的男朋友。」

當年的真相被提起，我自然很不自在。

不過，我更加在意的是，她在這個時候突然打電話來，開口就「恭喜」我活下來，她和這件事有什麼關聯嗎？

還是，這一切都是她的計謀！

小慧繼續說：「說真的，我以為阿東會把你殺了呢，沒想到最後還是你活了下來，你是怎麼殺死可憐的阿東的呢，我很感興趣。」

我質問道：「你怎麼會知道這些？」

小慧冷靜地說：「因為，這一切都在我的預料之中。」

我不懂：「你的預料？」

小慧冷笑道：「沒錯，這一切都是我導演的好戲，當年你喜歡阿東，我裝作不知道，我不想因為他破壞我們的友誼，但是我太天真了，你竟然為了得到他而害我。本來，我以為阿東會陪在我身邊，更讓我意外的是他拋棄了我，最後和你在一起了。你們太狠心了，當年我絕望透頂，後來我爸媽接我回了老家，被毀容的我備受冷眼，而這一切都是拜你們所賜，我自然不能放過你們！」

我不相信，她是怎麼做到的，她是怎麼在我精密的監控下做到的？

小慧解釋道：「在家人的幫助下，我通過手術改變了容貌，也徹底變成了另一個人，我通過大學同學知道你們在這裡，就在阿東公司旁邊的快餐店找了一份工作。」

我一驚：「你就是……」

小慧繼續道：「沒錯，就是當時回答你問題的服務生，當時你問我時，我很激動呢！我暗中掌握了你們的情況，然後開始了計劃，阿東經常和同事來這裡吃飯，也包括那個風騷的嘉嘉，每次他們過來，都會將手機放在店裡充電，而我早就記下了他們的解鎖密碼，他們當然不會防範我，我以嘉嘉的身份註冊微信，加阿東為好友，接著彼此發一些曖昧露骨信息，最後再刪除，等著被你發現。」

我搖搖頭，說：「但是，那些照片……」

小慧仍舊笑著：「我和嘉嘉也是微信好友，將她的照片複製過來，再加上我的文字，自然就成了你的新證據，他們經常來我店裡吃飯，想要給他們拍合照也輕而易舉，忘記告訴你了，那個嘉嘉最近正和一個已婚老男人打得火熱，鑽戒就是對方給她買的！」

我不敢相信，我有敏銳的嗅覺，我不會，也不能掉進小慧的圈套：「不，不會的，就算這一切是你的計謀，阿東身上散發的酸味不會騙人的，他確實出軌了！」

小慧沉默了良久：「果然，一切都如我所料！」

我質問道：「你什麼意思？」

小慧嘆了口氣：「我記得上大學時，總見你嗅來嗅去，最重要的是你每次都能在嗅完后猜中我的心思，當時我猜測你可能擁有某種能力，這種能力和嗅覺味道有關，但我沒能確定，直至出了車禍。車禍后，我的鼻子毀了，手術后，我意外獲得了一種能力，我竟然能嗅到別人身上散發出來的味道，我這才意識到當年你的奇怪舉動，或許你也擁有這種能力，嗅出情緒，洞察人心。」

小慧的話正在迅速擊潰著我的內心：「在這個計劃中，最重要的一環就是你的嗅，我知道你嗅覺靈敏，也自信通過味道辨別一切，但你太自信了，在我擁有這種能力的幾年內，我發現人身體散發的味道能通過飲食而改變，我在阿東每日的午餐里加入了特調的東西，讓他身上能散發代表出軌的酸味，這才引你上鉤。與此同時，我還打亂了他身體散發的味道，讓你的判斷出現偏差，我想剛才你在殺掉阿東的時候，他身上在散發那種恐怖的腥味吧，記住，這個世界上沒有絕對的東西，即使是被你依賴的嗅覺！」

我突然感到被耍了，怒不可遏：「你這個賤人，你太狠毒了！」

小慧突然笑出了聲音：「不管是阿東殺了你，還是你殺了他，這一切都是你們自作自受，對了，當年你害我的那天，我本來想送你一件禮物，一下子就耽誤了，今天就補送給你吧。」

我正準備回擊，卻忽然聽到一陣刺耳的警笛聲。

這時候，小慧笑盈盈地說：「好了，我的禮物送到了。」

接著，電話掛斷了。

我回頭看著已經死掉的阿東，瞬間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