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夜譚：毛骨悚然的愛》（8）

卑微之愛吞

【01】

我知道，在小萱看到她那慘不忍睹分數的一刻，我的噩夢又開始了。

我坐在角落，靜靜等待懲罰。

她帶一對姐妹花走到我身邊。這一刻，同學們倏地安靜下來。

雖然低著頭，我卻能從余光中感到他們眼神中的輕蔑，還有一簇簇不懷好意的興奮。

他們都在等待看好戲。

沒錯，看好戲，看她們折磨我的好戲。

我這麼想著，頭髮忽然被抓起，我看到小萱那張讓人不寒而慄的臉：「垃圾妹，你知道為什麼這次考試我考得很差嗎？」

我沒吱聲。

她用力拍拍我的臉，一字一頓地說：「都——是——因——為——你！」

我被她打倒在地，但我不敢出聲，我知道，出聲只會換來更猛烈的回應。

我本想站起來的，姐妹花卻將我死死按在地上，我的臉貼著冰冷的地面，視線卻在那些同學們身上遊離。

他們只是冷冷看著，不做聲，也不幫我。

這時候，小萱湊過來，她懷裡抱著滿滿當當的書，手裡拎著一隻小桶，然後她陰陽怪氣地說：「來吧，垃圾妹，你的晚餐時間到了！」

她抬起腳，姐妹花將我拎起來。

這時候，小萱隨手抽出一本書，然後掀開小桶蓋，桶子里是腥臭的泥巴，她將書丟進去，用力攪了攪，又拿了出來。

「求求你們，不要再折磨我了！」我開口哀求。

「這是在讓你享受，怎麼會是折磨呢！」小萱的笑容更加猙獰了。

我要逃離，我不要再吃課本了，可是個子高高的我卻被她們輕鬆纏住。

同學們的眼神也愈發冷漠了，他們不離開，也不勸阻，只是靜靜等著事態發展。

姐妹花用力掰開我的嘴，然後小萱將那本書塞進我嘴裡，嘴角瞬間被撐破，鮮血直流，她卻如見了仇人般忿恨：「賤貨，你不是喜歡學習嗎，你不是喜歡看書嗎，今天老娘就讓你吃個夠！」

我掙扎著，哭泣著，卻無法改變被迫吞掉課本的結局。

最後，在小萱和姐妹花的監視下，我一口一口地吃下了沾滿泥巴的地理課本，然後是歷史課本，政治課本……

為了讓我有飽足感，她們還讓我吞掉了厚厚一摞作業本。

我跪在地上，姐妹花一邊將課本塞進我嘴裡，一邊打趣：「垃圾妹很喜歡吃課本，她吃得真香！」

那天下午，我就那麼機械的吃著，直至再也吃不下。

我本以為噩夢結束了，誰知道她們意猶未盡，又向我嘴裡瘋狂灌水：「來吧，喝點水，有助消化！」

我的眼神開始渙散，肚子也瘋狂鼓脹起來，直至腦袋一沉，眼前一黑，沒了知覺。

【02】

我再醒來的時候，教室里已空無一人。

我緩緩地坐起身，夕陽落在我臉上的一刻，我感到了久違的溫暖。

折磨，終於結束了。

我摸了摸已經癟下去的肚子。

我知道，那些被迫吞下去的課本已經被消化掉了。

看到這裡的你，或許會感覺不可思議。

沒錯，我確實能消化很多正常食物之外的東西，包括小萱她們強迫我吞下的課本。

不過，這種消化後會帶來劇烈的疼痛。

我從書包里摸出一個藥瓶，那裡面只剩一片葯了，我毫不猶豫地吞了下去，痛意才逐漸地退去了。

這些年，我就是靠這種止痛藥撐過來的。

我起身收拾好東西，離開了。

我徑直去了足球場，然後坐在一個偏僻的角落，看球場中盡情踢球的男同學，其中便有楊書宇。

和很多情竇初開的少女一樣，我也有著暗戀對象，他就是隔壁班高大帥氣的楊書宇。

很多事情是沒辦法解釋的，就像六年前我第一次見到楊書宇的時候，他清澈的笑便深深刻進我心底。

從此，他走進了我的世界，成了我的精神支柱。

自那之後，我開始默默關注他，轉眼便是六年。

我知道，他是很多女同學的暗戀對象，追求者更是不計其數，我只是小萱口中的垃圾妹，根本沒資格和他站在一起。

但正有了他，我才一次次從絕望中堅持下來。

微風習面，球場中的他在瘋狂奔跑，那一刻，我忽然感覺自己很幸福。

或許，他從未發現，這些年來，有一個不起眼的我在角落裡默默看著他。

其實，我想要的不多，就只是這樣，每天讓我見到他，即使不說話，只是遠遠看著，也足夠了。

過了一會兒，我拖著疲憊的身體，心滿意足地離開了。

美好幻想總是短暫，我還是要回到現實之中。

回去路上，我繞道去了馬大夫的診所。

這個時間，來看病的人不多，推門進去，馬大夫正在看書，見我來了，他並不意外。

「我的止痛藥吃完了，想再買一瓶。」我乾澀一笑。

「你又被強迫吃什麼怪東西了？」馬大夫指著我乾裂的嘴角，問道。

「幾本書。」我解釋道，「反正不是第一次了，也無所謂了，幸好有您配的止痛藥。」

「我不能再向你提供這種止痛藥了，你的身體已經吃不消了。」馬大夫發現我臉色很差，他知道那是長期服藥的緣故。

「我身體沒問題的，請您再給我一瓶吧，最後一瓶了，求求您了。」我乞求道。

馬大夫眼中滿是猶豫，最後還是從抽屜里摸出一個小藥瓶。

「這確實是最後一瓶了，你的身體已經疲憊不堪，而且你上一瓶止痛藥服用時間明顯縮短，你應該清楚，加速服藥是在縮短生命。」

「我知道。」我將止痛藥放進書包，欣慰地點點頭。

「小菊，趁現在還來得及，你離開那個家吧，離開那裡，你就不用再被那對母女虐待了，也不用再吃那麼多噁心東西了！」

「謝謝您這麼多年的照顧，如果我想離開，六年前就可以走了，也不必等到現在。」

「你到底在留戀什麼？」

留戀什麼？

我沒有告訴他，我之所以選擇留下，是因為楊書宇！

【03】

離開了馬大夫的診所，我徑直回了家，剛進門，便聽到顧曼麗的咒罵聲，我沒回應，默默回了房間。

顧曼麗是我繼母。

八年前的一天，母親捲走所有錢和一個男人跑了，父親將對母親的恨意發泄到我身上，我不敢反抗，只能獨自承受。

兩年後，父親和狠毒的顧曼麗結婚了，顧曼麗有一個女兒，就是小萱，她繼承了母親的一切，暴戾乖張，蛇蠍心腸。

自她們母女走進我的生活，我的世界徹底黑暗了。

我就像童話故事裡的灰姑娘，承擔了沉重的家務，咒罵毆打已成了家庭便飯。那些常人不願意，也不能吞下的心酸和痛苦，我全部吞進了肚子里。

最讓人不寒而慄的是，這對變態母女經常逼迫我吞吃很多噁心的東西。

從最初發酸發臭的剩菜剩飯，到後來的各種各樣的異物，什麼紙盒子，塑料袋，筷子勺子等等，只要能看到的，她們都會嘗試著塞進我嘴裡。

我的表情越痛苦，她們就越快樂。

而我父親和那些旁觀同學一樣，只是冷冷看著，在他們眼中，我就是垃圾，一個不值一提的垃圾。

我記得第一次被迫吞下的異物是一盒釘子。

我釘在牆上的畫因為釘子鬆了掉在地上，顧曼麗說那是她非常喜歡的一幅畫，為了懲罰我，她喪心病狂地讓我吃掉了一盒釘子。

那釘子冷冰冰的，帶著讓我恐懼的寒意。

我哭著吃掉它們，沒多久，便被劇痛襲擊。

我向她求救，她竟袖手旁觀。

十二歲的我捂著肚子出門，最後走到馬大夫的診所，當時我已經意識模糊，他問我哪裡不舒服，我指著肚子說：「繼母讓我吞掉了一盒釘子……」

我本以為自己就那麼死掉了，沒想到馬大夫救了我。

他沒將我送到醫院，取出扎進體腔的釘子，而是給我服用了一種特效止痛藥，止住了那種吞吃異物后引起的劇痛。

自那時起，我便開始服用他給我配製的止痛藥，只要每次在吞吃異物后服用，不僅能止痛，還可以消化掉各種異物。

當時他對我，這種止痛藥有兩個副作用，第一，服用后，我的味覺會逐漸喪失，慢慢嘗不出酸甜苦辣，第二，長期服用會給身體帶來巨大的副作用，身體各項機能會加速衰退。

即使如此，我還是堅持服用。

六年來，我不知道吃掉了多少瓶這種小藥片，也正是因為這種小藥片，我才能從顧曼麗和小萱的折磨中活下來，留在這裡，留在楊書宇身邊。

自從吞吃釘子后，顧曼麗也發現了我有這個特殊能力，無論什麼東西，我都能吃掉，然後消化，身體也不會產生任何不適。

也正因如此，她們母女的虐待和折磨更加變本加厲。只要她們不開心，就會逼我吃下噁心的東西，然後就像在看奇異表演。

我默默回了雜物間，拉開檯燈，從破舊抽屜里取出一個精緻小禮盒。

那是我十歲生日的時候，媽媽送給我的，她告訴我，無論如何也要堅強生活，然後便徹底消失了。

盒子里裝的是一張楊書宇的照片。

這是六年前，我在掃到教室時撿到的。

我知道是班上喜歡楊書宇的女生偷拍的，雖然拍攝角度不好，照片也不是那麼清晰，但對於當時的我來說，簡直如獲至寶。

我偷偷將這張照片保存下來，每天晚上，我都會看一會兒，只有看到楊書宇，我才會感覺生活又有了意義。

門外依舊傳來顧曼麗和小萱的歡笑聲。

半個月前，班長李海在一次晚自習后神秘失蹤，校方取消了晚自習，還通知每位學生家長，希望他們注意學生安全。

自那之後，每天晚上，小萱都聽話地窩在家裡，而我的行動也不得不向後推遲了。

【04】

午夜時分，直至門外不再傳來動靜，我才小心翼翼地出了門。

我來到學校後面的小樹林，順利找到那棵做了標記的樹。我用力挖土，然後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

沒錯，李海。

半月前的那個晚自習后，我自稱掌握了小萱的秘密將李海引至學校後面的小樹林，李海迷戀小萱，對於她的秘密，他自然不想放過。

那個每天被人欺負的我趁李海不備，將他擊昏了，繼而將他活活勒死。

其實，我早就想要殺死這傢伙了，每次小萱和姐妹花欺負我，逼我吃掉各種垃圾的時候，身為班長的他和其他同學一樣站在一旁看熱鬧。

有幾次，他還幫著小萱欺辱我，甚至為她們出謀劃策，只因為他喜歡那個蛇蠍心腸的女孩。

其實，殺掉他的原因並不是他幫助小萱欺負我，如果是那樣，我還可以忍受。

最讓我無法忍受的是，有一次我在打掃辦公室的時候，無意中看到班主任手裡的報送名校的名額，李海在各方面分數都高出楊書宇，他是報送首選。

我不想心愛的楊書宇被淘汰，我不想看到他失落的表情，便想到這個辦法。

除掉李海，為楊書宇的未來鋪平道路。

我將李海的屍體挖出來，仿著喪屍電影中的畫面，吞吃起來。

我知道這麼做很變態很瘋狂，但為了楊書宇，我心甘情願成為魔鬼。

那天晚上，我又吞吃了李海的一部分身體，肚子圓鼓鼓的，吞吃后的我立刻服下了止痛藥。

我知道校方和警方對於李海的失蹤很重視，暫時將屍體埋在這裡，每晚都來吞吃一部分，直至將他徹底吞掉，那個一直爭搶楊書宇風頭的男生就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上了。

我沒告訴馬大夫，我因為殺害并吞吃李海才過量服用止痛藥，但為了心愛的男生，吞掉再讓人作嘔的東西，我都願意。

不管我變成什麼樣子，只要能為楊書宇做一點點事情就好。

我從沒有想到，喜歡一個人可以讓我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其實，李海並不是第一個被我吞掉的人。

三年前，我曾殺掉并吞吃了一個叫張超的男生，他是光明中學足球隊的，也是楊書宇在球場上最大勁敵，過去三年中，楊書宇都敗在他的腳下，無緣足球聯賽冠軍。

我曾經見到在比賽失利當晚，楊書宇一個人在操場瘋狂練球的場景。

那一刻，我暗下決心，要為他做點什麼。不久，張超便失蹤了，那年的足球聯賽，楊書宇如願獲得冠軍。

如今，我也除掉了阻礙楊書宇的李海，他的未來一片坦蕩了。想到這，我便莫名開心起來。

一切如我猜測，在高考前最後一次聯考中，楊書宇坐上了全校第一的位置，那天下午放學，我照例去操場看台看他踢球。

我幻想著，有一天，自己穿著潔白校服，跑到楊書宇面前，甜甜地微笑：「楊書宇，我好喜歡你。」

「你好？」一個清亮的聲音將我從幻想中拉出來。

我抬眼一看，楊書宇不知何時竟來到看台上，他赤裸著上身，掛著充滿荷爾蒙的汗液，那個我無數次幻想靠近的身體此刻就在我眼前。

我嚇壞了，這一定在做夢吧！

「你好？」他又一次打了招呼。

「你……好。」我的臉倏地紅了。

「你是林小菊吧？」楊書宇繼續笑著，他的笑容真好看，沒想到他還知道我的名字，真是不可思議！

我連連應聲，楊書宇竟坐在下來，坐在周圍的同學都對我投來了異樣的眼光，我用力掐掐大腿，痛意告訴我這一切是真實的。

那個我暗戀了六年，始終不敢和他說話的楊書宇此刻就坐在我身邊，他知道我名字，還和我聊天。

「其實，我早就注意到你了。這幾年，我總能在看台上看到你，你算是我最忠實的球迷了。」我和他並排坐著，就像剛戀愛的情侶，「很感謝你這麼多年的支持，下周足球聯賽，希望你能來觀看。」

「好的。」我慌亂地點點頭，「我一定會去的，只要是你的比賽，我都會去的！」

這時候，操場上有人叫楊書宇的名字了，他起身道：「再見。」

【05】

那一晚，我失眠了。

回想著下午的一幕，我感覺恍如夢境。

那個我一直遠遠看著的男生突然走到了我身邊，他知道我名字，和我聊天，還邀請我看比賽。

夢，這太像一個夢了！

那個周末，我去觀看了楊書宇的比賽，他們贏了。

比賽后，楊書宇走到我身邊，笑盈盈地說：「很感謝你能來。」

我將攢了許久的零用錢買了一捧花，送給他：「應該是我感謝你，祝賀你，贏了比賽。」

楊書宇接過鮮花：「今晚有時間嗎，我想請你吃飯。」

請我吃飯？

我一時恍神了。

我沒聽錯吧，他先邀我觀看比賽，現在又邀我吃晚飯。

他在，向我暗示什麼嗎？

我突然不敢想了。

那天晚上，我真的和楊書宇吃了晚飯。

吃飯席間，他解釋道：「你知道嗎，我是聽一個朋友對我說，有一個臨班的女生一直在默默看我踢球，然後才注意到這個人是你。」

「是嗎。」我害羞的笑了笑。

「下周末有一場學校舉辦的舞會，我是導演，同時也是表演嘉賓，我還沒找到合適舞伴，我想邀請你參加，不知道你願不願意？」楊書宇的聲音真好聽，溫柔又低沉，一字一句全說進了我心裡。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後顫抖著回道，「可……可我是大家眼中的垃圾妹，什麼都不會，我只會吃垃圾……」

楊書宇輕輕將手覆蓋到我手上。

那一刻，一股暖意衝進心田。

「不管別人眼中你是怎樣的，在我眼中，你就是一個乾淨的女孩，堅持，勇敢，做自己。」我緩緩抬頭，他的笑容如同一抹金黃，瞬間將我融化。

「可是我不會跳舞。」

「放心吧，有我在，你一定會吸引所有人目光，閃耀全場的！」他的語氣很堅定，那一刻，一直將自己藏在角落的我，決定為心愛的男生走出來。

那個下午，我又去了馬大夫的診所，我必須找個人分享這個美麗消息。

當馬大夫見到我的時候，一臉憂戚地問：「小菊，你的臉色很差，最近是不是又超量服藥了？」

他說得沒錯，為了止住吞吃李海屍體帶來的劇痛，我超量服用了止痛藥，但這一切都為了楊書宇，止痛藥帶來的強大副作用我能忍受，也必須忍受！

馬大夫對我身體仍十分擔心：「小菊，我知道你一直在超量服藥，聽我一句，千萬不要一次性服用超過十片，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馬大夫，你放心吧，我的身體我心裡有數的。」我發自心內的笑著，我已經好多年沒這麼笑過了，我感覺自己正在經歷的一切就像一場夢，我只想讓這個夢做得更久一點，「告訴您一個好消息，我暗戀六年的男生楊書宇邀請我看了他的比賽，還吃了晚飯，昨天甚至邀我作為舞伴，參加這個周末的舞會呢！」

「真是太好了。」

「我也感覺像在做夢，我決定在舞會結束後向他表白。」

「祝福你，小菊。」

接下來幾天，顧曼麗和小萱竟然沒找我麻煩，我忽然覺得生活明亮起來，我開始努力練習跳舞，希望我和楊書宇能成為舞會的焦點。

每每想到這裡，我便抑制不住狂喜。

我終於可以和心儀的男生一起跳舞了！

【06】

舞會轉眼而至。

那天晚上，各班同學都參加了，還有一些學生家長也來觀看。

我穿著一身白色舞衣進了後台，很多參加舞會的學生都對我投來異樣目光。

我坐在角落裡，毫不在意。

今晚，只要有楊書宇，其他的都不重要了。

不過，我沒見到楊書宇，他託人告訴我說由於堵車還在路上。

五分鐘，十分鐘，半個小時，楊書宇還沒出現，我有些擔心了，我擔心他是不是出了什麼事。

這時候，報幕員已經來到後台：「林小菊，下一個就是你們表演了。」

「可是楊書宇還沒來。」

「既然他沒來，你就先上台吧。」

我被迫上台，光線打到了我身上，我從沒登上過這麼大的舞台，還面對那麼多同學。

我站在那裡，音樂遲遲沒響起，台下同學們發出噓聲，他們都在叫著：「垃圾妹，下台吧，垃圾妹，下台吧……」

我佯裝沒聽到，繼續等待音樂。

不過，我沒等到音樂，卻等到了全場鬨笑聲。

起初，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直至緩緩地轉身，才看到背後的大屏幕。

那一刻，我的心被狠狠揪住了！

畫面中，我看到了自己，不，準確的說是那個大家眼中的垃圾妹。

那是一段經過剪輯的視頻。

視頻主角是我，那個被所有人唾棄折磨的女孩！

第一幕是小萱和姐妹花強迫我吃書，畫面中，她們恣意笑著，周圍同學們冷冷旁觀，第二幕是其他同學將我抓住，向我嘴裡塞垃圾，灌髒水，她們一邊折磨我，一邊向鏡頭做勝利手勢，接著是第三幕，第四幕……

所有畫面都是我被虐待，被強迫吞吃異物的，畫面中的我如同卑賤的玩物在小萱她們手中來回玩捏著，最後耍弄夠了，將我狠狠丟開。

這時候，全場學生加大鬨笑，他們的笑聲真刺耳，他們一邊笑，一邊喊叫著：「垃圾妹，滾回家吧，垃圾妹，滾回家吧！」

我僵硬地站在舞台中央。

此刻，應該站在我身邊，看著我，陪我跳舞，給我鼓勵的楊書宇卻不在，此刻，我多想那個心愛的男生突然出現，將我帶走。

只不過，這一切都是我的幻想罷了，我的腹部開始莫名劇痛，但還是強忍著，試圖挪動身體，離開這個地方。

這時候，將我徹底擊垮的一幕出現了，在反覆播放的畫面中，我看到了五個字——楊書宇作品。

什麼，這一切都是楊書宇的傑作？

我忽然不敢想了。

那個我一直深深暗戀的男生，那個一直在我心底，支撐我走過這麼多年的男生，那個一直清澈無比的男生，竟是這一切的始作俑者？

我的心被重重打擊了，心底還是有個聲音告訴我：這一切都是誤會，楊書宇還在來這裡的路上，一定是這樣的，一定是！

【07】

這時候，那個我一直期待的楊書宇出現了，他一襲白衣，看上去真是帥氣，他出現的一刻，我忽然感覺世界光明了。

但是我錯了，他給我帶來的只是一刻光明，然後是永恆的黑暗。

他拿著話筒，笑著說：「大家好，我是楊書宇，今晚舞會的導演，為了讓大家能在緊張的比賽中緩解心情，我特意安排了這個節目，名字叫《垃圾妹的花樣年華》，不知道你們喜歡嗎？」

台下響起了此起彼伏的歡呼聲，那聲音像一道道黒浪，將我吞噬了。

我不敢相信這一切，也不願意相信這一切，我不能接受那個自己視如珍寶的男生竟徹底的將我玩弄了。

如此的徹底，不留一絲情面！

我重重咳嗽了一聲，吐出了血。

那一刻，心底彷彿有什麼東西涌動了起來。

此刻的我仍奢求最後一絲改變：「楊書宇，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楊書宇冷笑道，他的牙齒真白：「林小菊，你不會天真到以為我喜歡你吧，我怎麼會喜歡你這麼貨色啊，你是垃圾妹啊！」

他的話徹底將我擊潰了：「你知道嗎，當小萱向我提起你在暗戀我的時候，我突然就有了這個念頭，這恐怕是這次舞會最精彩的部分了吧，由你見證自己被整蠱，被折磨，這玩弄的畫面，想想真是太精彩了，我太佩服自己了！」

我又重重地咳了一聲，這一次心底的痛意更加濃郁了。

「楊書宇，你為什麼這麼對我？」我仍重複那個可笑的問題。

「為什麼，當然是為了刺激，還記得我答應你的話嗎，我會讓你閃耀全場的，怎麼樣，現在你是全校的明星了。」楊書宇邊說邊笑。

呵呵呵，

咯咯咯，

哈哈哈！

那一刻，我忽然聽到一陣轟隆隆的聲音，那個多年來我苦苦構築的世界崩塌了。

那一刻，我才發現自己默默喜歡，默默付出，默默將他擺到精神支柱位子上的男生其實比任何人都要骯髒。

他徒有一張精緻的皮囊，內心卻灌滿了黑色的汁液。

腹部的痛意蔓延開來，我跪在地上，蜷縮成一個團，但沒人上台幫我，他們一如往常地看著我的笑話。

「林小菊，你不會天真到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吧，我怎麼會喜歡你這麼貨色啊，你是垃圾妹啊！林小菊，你不會天真到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吧，我怎麼會喜歡你這麼貨色啊，你是垃圾妹啊！林小菊，你不會天真到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吧，我怎麼會喜歡你這麼貨色啊，你是垃圾妹啊……」

這句話彷彿著了魔，不斷在我耳邊回放。

我緩緩地側眼，台下那些學生們瞬間全部變成了楊書宇的臉，他們一齊張開嘴巴：「林小菊，你不會天真到以為我真的喜歡你吧，我怎麼會喜歡你這麼貨色啊，你是垃圾妹啊！」

沒錯，他們說的沒錯，我是垃圾妹，我是垃圾妹！

劇痛提醒我必須吃藥了，手顫抖著摸到口袋，然後拿到了那瓶葯，藥瓶還有十幾片，我一口氣全部吞了下去。

吞下去，就不會痛了。

只是，這一次，我錯了。

吞下這些葯后，身體的痛意不僅沒消退，反倒更加強烈了，身體里彷彿有什麼東西翻滾著，急切地想要掙脫而出。

我忽然想到了馬大夫的提醒。

我猛然嘔吐一下，一簇粘稠的酸液被吐出來。

那一刻，我嘴裡的味覺全回來了。

在那一簇酸澀的粘液中，我看到了十幾枚釘子！

【08】

沒錯，十幾枚釘子，就是那一盒顧曼麗強迫我吞下去的釘子。

那是我第一次被強迫吞吃異物，那一盒釘子也差點要了我的命。

隨著這十幾枚釘子被吐出，那些年的不堪記憶全部涌了上來。

顯然，離我最近的楊書宇也發現了異樣，他沒想到我會吐出十幾枚釘子。

幾乎是同時，腹腔中又開始翻騰起來，有一股力量迫使我張開嘴巴，然後大簇大簇粘稠的酸液被吐出來，其中有被撕扯的課本，作業本，那是小萱第一次強迫我吞吃的東西，然後我嘔吐更多東西，有勺子筷子，有塑料瓶玻璃杯，有掉皮的皮包和手套，還有廢棄的音箱碎片，各種各樣想到想不到的東西伴隨著腥臭的酸液吐了出來，其中也包括我為了楊書宇吞吃的李海和張超的屍體殘塊。

當然，被吐出最多的東西就是形形色色的垃圾，它們彷彿有了意識，全部從我身體里逃逸出來，只是短短几分鐘，便爬滿了整個舞台。

我沒想到自己這些年竟吞掉了這麼多噁心東西，更讓我吃驚的是這些東西並沒有被消化掉，而是詭異地藏在了身體里。

這些年來，一直是馬大夫給我的止痛藥在控制著它們。

坐在第一排的小萱和來看好戲的顧曼麗也意識到了不妙，沒等她們起身，我口中的嘔吐物便竄到她們身上，她們一邊掙扎一邊尖叫。

那叫聲真是好聽呢！

「這些年，你們饋贈給我這麼多垃圾，現在，全部吐還給你們吧……」我的聲音伴隨著瘋狂的垃圾和酸液噴到顧曼麗和小萱身上，還有那些看熱鬧同學的身上。

這些年他們強迫我吃下的東西，也都還給他們吧！

楊書宇也沒想到那個被他玩弄的我竟能吐出了這麼多古怪的東西。

他本想逃離的，卻被這些瘋狂的嘔吐物纏住了。

當他看到我的嘴巴被李海那顆人頭撐破，被吐出來的一刻，徹底驚呆了，然後是李海的胳膊和大腿，那些屍體殘肢不斷湧向楊書宇，那個我曾經無比喜愛的男生。

「小菊，小菊，你放過我，放過我吧……」他驚慌失措地呼喊著，身體迅速被這些酸液垃圾淹沒，「我剛才是開玩笑的，開玩笑的……」

開玩笑的？

多麼精心準備的一個玩笑！

我冷笑著，聲音全部埋進了噗嗤噗嗤而出的異物中：「你知道嗎，這些年來，我因為你才苦苦支撐了過來，為了你，我吞掉了不能吞吃的垃圾，不能吞吃的辛酸和痛苦，甚至還吞掉了擋住你未來的競爭對手，只是因為我喜歡你，我願意為你付出，你不該這麼玩弄我，不該這麼玩弄我那顆簡單卻瘋狂的愛慕之心……」

全場同學們四處逃竄著，卻無一例外的被這蔓延涌動，甚至瘋狂噴濺的異物酸液沾到。

我的嘴巴徹底裂開，身體里還有很多很多垃圾，很多很多呢，數不清，吐不盡，這些年吞下的東西，我要吐出來，我要全部吐出來！

我用力扯動著已經爆裂的嘴巴，我聽到了骨骼被撐開的碎裂聲，然後看著顧曼麗，小萱還有楊書宇等人被這些骯髒的垃圾淹沒。

其實，他們比這些讓人作嘔的垃圾還要骯髒，還要讓人噁心……

我愈吐愈瘋狂，愈吐愈痛快。

當我吐盡最後一口垃圾的時候，身體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輕盈。

我終於將那些骯髒的東西吐還給那些骯髒的人們了，看著他們糾纏在垃圾酸液中驚恐的臉，我忽然笑了。

耳邊，除了慘叫聲，還有一陣悅耳的警笛聲。

而這一刻，我終於，乾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