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夜譚:他人地獄》(4)
心獄篇
小哥哥
【01】
醫院的加護病房內,我和方斌相對而坐。
如果我不說明的話,很多人都不敢相信,我們倆會是同齡人,只不過相比我的朝氣蓬勃,他顯得蒼老而虛弱。
他患了一種惡疾,各個臟器上長滿瘤子。
醫生說,這種疾病很罕見,國內尚無有效治療方式,我們還是拜託醫生,一定要全力救治他。
雖然,他是一個殺人犯。
知道我們這麼做,方斌乾澀一笑:「魏警官,謝謝你們這麼做,不過,我的身體我自己清楚,我活不了多久了,你們真的沒必要在我身上浪費時間。」
我的表情很嚴肅:「就算我們不拜託醫生,他們還是會一樣救治你,救死扶傷是他們的天職,而抓人破案是我們的天職。」
方斌淡然一笑。
我掏出筆記本,做好記錄的姿勢:「你再說一遍,你殺害梁萬春夫婦的動機。」
方斌側眼看看窗外,接著,緩緩轉過頭:「魏警官,我已經說了十幾遍了,他們兩個阻止我和梁小燕在一起,為了梁小燕,我只能殺了他們。」
我自然不相信,追問道:「就算他們不同意你們在一起,你大可以找機會帶梁小燕離開,沒必要殺了他們兩個,還採用了割喉的方式。」
對於我的說法,方斌表示認同,他聳聳肩:「或許,我腦子短路了吧,當時和他們吵了起來,就一時起了殺心,殺了他們。」
方斌的淡然讓我感覺恐怖。
對於殺害了兩條人命,他似乎沒有任何內疚,反倒無比坦蕩。
我不知道這是真實的他,還是刻意偽裝的,若是偽裝,那在這場訊問中,我已經輸了。
最終,我還是沒能從方斌口中得到任何新線索。
這已經是我連續第十天來醫院審問方斌了,其實早在第三天的時候,我就有了這種預料,只是我不願意死心。
師父說,當警察的,尤其是刑警,尋找真相是應該的,但是很多事情又需要得過且過,沒必要追根究底。
我不理解這句話,或許我這個人性子比較直,不符合邏輯的事情就是有問題,有問題,我就要找出真相!
見我這麼執著,師父也不再說什麼了。
離開前,方斌也慣例地問我同樣的問題:「小燕還好嗎?」
我點點頭:「你放心吧,她很好。」
我回到分局,一個人躺在沙發上,腦袋裡回想著一個月前的那起案子——
一個月前,也是這麼一個午後,有人報警稱,某民房內發現一男一女兩具屍體,我們隨即趕到,兩具屍體已腐爛發臭,整個屋內臭氣熏天。
鄰居說最近幾天總是聞到臭味,後來確定味道是從死者家裡傳出來的,就去敲門,無人回應,鄰居就跳牆進去,結果看到了兩具腐屍。
死者系梁萬春夫婦。
法醫確定死亡時間超過了一周,死因均是利器隔斷喉嚨而死,梁萬春夫婦家中無物品丟失,他們的女兒梁小燕卻不知所蹤。
這個梁小燕不僅未成年,還是一個智障女孩,不具備作案能力。
緊接著,鄰居們口中的方斌成了我們尋找的重大嫌疑人。
鄰居們稱,梁萬春夫婦是一年前搬來的,他們夫婦人緣不錯,加之照顧著一個傻女兒,大家都對他們禮讓有加。
三個月前,方斌也搬來這裡,他性格孤僻,很少和人打招呼。
不過,他和梁萬春夫婦走得很近,經常去他們家,最重要的是他很喜歡梁小燕,鄰居們經常見他們倆坐在門口,大家都說他是怪人,竟然和一個智障有說有笑的。
梁小燕失蹤后,方斌也不知去向。
有鄰居回憶稱,數天前,他見方斌開車匆匆離開了,當時副駕駛座上坐的就是梁小燕,時間就是梁萬春夫婦被害的當天。
那是他們兩個最後一次出現在公眾視野。
隨後,我們展開追捕,在外地警方的配合下,我們在青島的一處海灘發現了方斌和梁小燕,當時梁小燕正在海灘上盡情地奔跑,一邊跑一邊喊:「小哥哥,小哥哥……」
而方斌坐在夕陽下,一邊畫畫,一邊默默地流淚。
沒錯,他哭了。
本來,我們以為他會有辯解的,沒想到他看到警察趕到后,緩緩地說:「能讓我畫完這一幅畫嗎?」
那樣子,淡定,從容,不帶一絲慌張。
對於殺害梁萬春夫婦的犯罪事實,他供認不諱。
至於殺人動機,他的解釋很牽強,起碼我感覺不合邏輯,他說他喜歡上了梁小燕,想要和她在一起,梁萬春夫婦不同意,殺人當日,他再次因為梁小燕的事情和他們發生爭吵,最後激情殺人。
我並沒有歧視智障患者的意思,只是我很難想象一個智力正常的人會喜歡上智障,但方斌的表現又讓我不得不相信。
為了和一個智障女孩在一起,就殺了她的父母?
他殺人後並沒有帶梁小燕四處藏匿,而是堂而皇之地去了旅遊景點。
他應該很清楚,這樣做很容易被抓住,但他似乎並不在意。
不知道為什麼,我總感覺方斌還有秘密,只是秘密在他心中,我不能掏出他的心,一探究竟。
在方斌歸案后,案子進展得很順利,后移送檢察院審查起訴,只是方斌被查出身患惡疾,允許保外就醫。
這期間,我每天都去醫院探望他,問他相同的問題,得到的答案也是相同的。
【02】
同事們背後引論我多此一舉,明明條理清晰的命案,兇手被捕,對於殺人事實供認不諱,並說明殺人動機,最重要的是檢察院都沒發現問題,我卻對此耿耿於懷。
下了班,我又去了梁萬春夫婦的家。
對於我的到來,鄰居們早已沒了之前的興奮。
我仍舊抓住一個不肯放過,他不耐煩地說:「我之前已經說過了,方斌就是喜歡梁小燕,這個大家都知道,我幾乎天天看到他和梁小燕在一起,不是和她做遊戲,就是陪她說笑。」
我追問:「你認為方斌為什麼喜歡梁小燕?」
他瞪了我一眼,冷笑道:「你有病吧,我怎麼知道他為什麼喜歡梁小燕的,他願意喜歡誰是他的事,和我有什麼關係,如果你沒有其他問題,我要去上班了。」
我感覺很挫敗。
或許是太在意了,太想找到我所認為的秘密了,才會問出這種白痴問題。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看方斌被抓時,警方拍下的照片,他毫不在意身邊的警察,眼睛始終注視著不遠處的梁小燕,好像下一秒,她就要消失一樣。
那眼神不僅僅是愛的表現,更多的是一種關懷,一種保護。
既然認定方斌身上藏有秘密,我決定從他的背景查起,我向師父請了假,師父語重心長地說:「希望你能早點解開心裡的謎團,回來上班。」
我點點頭,坐上了開往異地的汽車。
方斌的老家在遙遠的松林鎮湯古村,一個我之前聽都沒聽過的地方。
那裡環境優美,民風淳樸。
來到松林鎮,我先找到鎮上的派出所,值班民警可能很少見到外地同行,顯得很興奮,他開著一輛舊普桑載我去了湯古村。
我們找到了村主任,聽聞方斌殺了人,坐了監獄,村主任一臉驚詫:「那孩子心腸那麼好,怎麼會做出殺人綁架的勾當!」
我坐下來,聽村主任繼續說:「方斌算我看著長大的,他命不好,三歲的時候,他娘就跳河自殺了。」
我一驚:「跳河自殺?」
村主任解釋道:「都因為他那個不爭氣的爹方玉山,方玉山好賭,他們兩口子常年吵架,後來方斌的娘一生氣跳河死了,方玉山還不知悔改,繼續賭,每次他輸錢,就把方斌關在屋子裡毒打,我時常看到那孩子身上青一塊紫一塊的,直至方斌長大了,離開村子外出打工。」
我追問:「那方玉山還住在村裡嗎?」
村主任嘆了口氣:「他已經死了,三年前死在賭桌上了。」
我又問:「當時方斌回來了嗎?」
村主任點點頭:「我本以為他不會回來的,沒想到他還是來送了賭鬼的爹最後一程,整個出殯過程中,他一點眼淚都沒流,出殯第二天,他就走了,之後我再也沒見過他了,沒想到他出了這種事。」
我也沒想到方斌的經歷如此坎坷。
在村主任的幫助下,我找到了方斌的發小唐哲。
說起方斌,唐哲似乎有很多話:「我和方斌算是一起長大的,村子里的孩子都欺負他,每次都是我替他出頭,算是他的保護傘吧,他和我也是無話不說,雖然他爹是賭棍,還經常打他,但他挺樂觀的,他喜歡畫畫,說長大之後做一個畫家。」
我忽然想到方斌被抓時的場景,當時也在畫畫,而在方斌的住處,我們也搜出了很多畫紙,顏料和畫畫的工具。
他繼續說:「直到現在,我還是覺得方斌有事瞞著我?」
我追問:「此話怎講?」
他解釋道:「我剛才不是說過,方斌從小挺開朗的嗎,那種狀態持續到我們讀三年級的暑假,那個暑假,本來我們計劃去後山打野兔的,結果他被他爹帶去外地打工了,三個月之後,他回來了,卻好像變了一個人,不愛說話,總是莫名其妙發獃,我問他怎麼了,他什麼也不說,我甚至用絕交威脅他,他還是三緘其口。」
我又問:「之後呢?」
他繼續說:「那年冬天,方斌又跟他爹外出打工,一去又是三個月,他回來之後還是那個樣子,坐在角落默默發獃,嘴裡還念念有詞,也就是從那時候起,他變得沉默寡言,和我們也漸漸疏遠了,直至後來,我們都出去上學了,他一個人留在村子,再後來,我們就沒見過了,我聽村裡人說,他外出打工了。三年前,他爹死了,他回過村子,當時我在外地,也沒見到他,沒想到他竟然身患絕症,還殺了人。」
談話最後,我留下了聯繫方式,並稱如果再想起什麼,可以打電話聯繫我。
在離開前,我通過村主任找到了方玉山的賭友,說起他,他們都直搖頭,一個說:「老方這傢伙一輩子就毀在了賭博上,好賭但運氣差,逢賭必輸,賭的老婆跳了河,賭得傾家蕩產。不過,這傢伙也有一套,每年夏冬都外出打工,雖然不知道做什麼,但是賺得真不少,可沒過多久就輸光了。」
另一個說:「有一次,我們和他喝酒,說如果他沒錢了,就把方斌當作籌碼,結果他竟然說,方斌不能賣,當時我還說這傢伙什麼時候疼愛起兒子了,結果你猜他說什麼。」
我追問:「什麼?」
第三個人說:「他說,方斌是他的搖錢樹!」
我一驚:搖錢樹?
【03】
回程的路上,景色優美,我卻沒有一點看風景的心情。
這次探訪讓我感覺方斌的神秘感更加濃重了。
那些年的暑假和寒假,方玉山究竟帶方斌去了哪裡打工,又打得什麼工,為什麼方斌回來後會性格大變,從活潑開朗變得沉默寡言。
這其中的玄機應該就藏在方玉山那「搖錢樹」三個字里。
搖錢樹?
方斌到底怎麼給方玉山帶來的金錢的?
我百思不得其解。
回去之後,師父問我此行有什麼收穫,我搖搖頭,說沒什麼進展。
師父提醒我適可而止,讓我處理積壓案件,雖然我口頭答應,但還是每天去醫院探望方斌,問他同樣的問題,得到同樣的回答。
那天晚上,我下班后,鬼使神差地想去方斌的住處找找線索。
結果剛開車進衚衕,我就看到一個手提公文包的男人,鬼鬼祟祟地在梁萬春夫婦家門前徘徊,時而從門縫中偷看,時而左顧右盼,刑警的職業敏感告訴我這個人有問題。
我將車子開過去,剛搖下車窗,亮明身份,他竟然轉頭就要跑,這更證明了我的猜測,我下車,三步並作兩步,一下子撲上去,直接抓住了他。
分局審訊室內,他稱自己是老梁的朋友,這次過來是看看他的,對於他剛才的行徑,他解釋自己聽到警察兩個字就害怕,因此才會逃跑。
我笑笑說:「原來是這樣,我誤會了,如果你早說自己是梁友發的朋友,我也不會動手抓你了。」
他鬆了一口氣:「現在我可以走了嗎?」
我聳聳肩:「恐怕不行,你和老梁是老朋友,卻不知道他叫什麼嗎?」
他追問:「你什麼意思,他不是叫梁友發嗎?」
我倏地變了臉,呵斥道:「胡說,我只是隨口編了一個名字,沒想到你就露餡了,快點交代,你和老梁是什麼關係,為什麼鬼鬼祟祟來他家。」
在我緊緊逼問下,他最終全部交代了。
沒想到這位斯文的單位科長竟然是來嫖娼的,嫖娼對象就是梁小燕。
那一刻,我的心咯噔一沉。
他說,兩個月前,他和一個朋友吃飯,說起生活無聊,朋友問他想不想找點樂子,他一下子就猜到朋友想帶他去嫖娼,朋友也承認,但對方神秘兮兮地說,幫他找的可不是一般女孩,對方所謂的不一般,就是智障的梁小燕。
而嫖娼地點就是梁小燕的卧室。
當時他和朋友過去,梁萬春夫婦都在家裡。
在聽說是熟人介紹過來的之後,梁父說,只要給錢,隨便他怎樣。
那一晚,他把痴痴傻傻的梁小燕強暴了,不僅沒有感覺罪惡,反而感覺很刺激。因此,今天他再次過來找樂子,沒想到遇到了我。
如果不是身後有監控,我真想要給他一記耳光!
在他敘述的過程中,我幾次聽不下去,我無法想象這是一對怎樣的無良父母,他們就是披著羊皮的狼,竟然將自己的女兒明碼標價地供人蹂躪,更何況她還是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智障女孩。
隨後,我拜託女同事帶梁小燕去做了體檢,體檢結果讓人意外,梁小燕有多次打胎經歷,身上也有多處抓痕和傷疤,這也證明了對方所言非虛。
好像一張隱秘的網,突然被扯開一塊,案件發展的急轉直下讓所有人咋舌!
如果梁萬春夫婦逼迫梁小燕出賣身體,那他們的被殺或許就沒方斌說得那麼簡單,他根本就不是因為想和梁小燕在一起遭到阻擋而殺人,他極有可能是發現了梁萬春夫婦的罪惡勾當,才動了殺心!
好心鄰居幫助智障女孩?
故事突然變成了另一個版本。
我拿那些人的照片給梁小燕辨認,她的尖叫證明了一切猜測,然後不停喊著:「小哥哥,小哥哥……」
我再次來到醫院,方斌的病情不僅沒有好轉,反倒有惡化的趨勢。
見到我,他乾澀一笑:「魏警官,我真的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我緩緩坐下:「方斌,我已經知道你真實的殺人動機了。」
他一愣,臉上的笑容僵掉了:「殺人動機?我已經說過了,我就是……」
我打斷了他話:「你是發現了梁萬春夫婦的真面目,發現了他們根本不是鄰居眼中的老實人,他們禽獸不如,竟然逼迫自己的智障女兒出賣身體!」
那一刻,方斌的表情也驗證了我的猜測。
良久,他才開口道:「沒錯,我就是為了幫小燕報仇,才動手殺了那兩個老東西,他們根本不配為人父母,殺了他們,也是做了一件好事,我想任何知道真相的人,都不會放過他們的,不是嗎。」
原來,方斌搬來后不久,就敏銳發現了藏在梁萬春夫婦身上的詭異。
案發那天,方斌找到梁萬春夫婦談判,稱自己掌握了他們的罪行,只要他們放走梁小燕,他可以守住秘密,梁萬春答應了,沒想到方斌轉身的時候,梁萬春竟然拿刀子想殺方斌,卻被方斌殺死,接著方斌又殺了梁萬春的妻子,帶著梁小燕逃跑了。
事已至此,案件才真正明晰起來。
沒想到,這起殺人案背後還隱藏著如此令人髮指的罪惡。
【04】
一個月後,如果不是唐哲再打來電話,我不會再去過問有關方斌的事情了。
那天下午,我正準備下班,突然接到唐哲的電話,他稱自己想起了一件事:「我記得方斌在後山埋過東西。」
我追問道:「什麼東西?」
唐哲想了想:「我也不清楚,我只是看他帶著一個盒子去過後山,他再回來的時候,那盒子就不見了,而且每次他和他爹在外面回來,都會鬼鬼祟祟地去後山,我問過他有關盒子的事情,他什麼都沒說。」
盒子裡面有什麼呢?
這引起了我的興趣。
我忽然想到方斌的性格改變,或者和這些盒子有關。
我謊稱家裡有事,向師父請了假,師父一眼識破了我的謊言,還是放我去了。
我匆忙地趕到了湯古村,結果遇到了大暴雨。
或許,上天都在幫我一探究竟。
暴雨過後,在唐哲的引導下,我們去了後山的林子,唐哲指著那片林子說:「我曾經跟蹤他來過這裡,他應該就把那些盒子埋在了這裡。」
結果,我們並沒有太費力氣,就找到了被暴雨沖刷,被掩埋的盒子。
那是一個鐵盒子。
盒子已銹跡斑斑,鎖子也壞掉了。
我直接將盒子拆開,本以為盒子里會有什麼秘密,結果裡面都是一些衣服玩具和變質融化的零食,還有一個畫本,上面畫著很多孩子,有男有女。
唐哲有些失望:「我以為什麼東西呢,原來是這些。」
雖然如此,我還是表示感謝:「不管怎樣,謝謝你,我會將這些東西轉交給方斌的。」
回程的汽車上,我無意翻起那本畫冊,發現每個人物畫像下面都有一個名字還有時間和地址,這讓我感覺怪異。
當我瀏覽到後面的時候,竟然發現畫中的小女孩和梁小燕有幾分相似,只是她下面的名字寫著——李jiajia。
我的腦海里立刻有了聯想,這女孩不會就是梁小燕吧!
回到分局之後,我立刻讓技術中隊的同事掃描了這張圖片,然後進行畫像模擬,模擬結果讓人吃驚,李jiajia和梁小燕相似程度高達百分之九十,基本可以認定她們就是同一個人。
為什麼同一個人有兩個不同名字呢?
我腦海里跳出的第一個念頭就是她可能經歷了兩個家庭,而隨後的DNA鑒定驗證了我的想法,梁小燕和梁萬春夫婦確實沒有血緣關係。
那麼梁小燕要麼是被收養的,要麼是買來的!
我根據名字李jiajia下面的地址名稱聯繫到了當地的公安局,拜託對方查詢2003年的失蹤人口,在漫長的一天等待后,對方給出回復,在2003年8月,確實有一個失蹤女孩叫做李嘉佳,他們試圖聯繫李嘉佳的父母,卻發現他們在孩子失蹤后不久雙雙自殺了。
真是一個不幸的家庭。
這也證實了我的猜測,梁小燕當年很可能是被拐走了,然後賣給了梁萬春夫婦,或者輾轉到了梁萬春夫婦手中。
既然梁小燕是被拐賣的孩子,那麼畫冊上的其他孩子也都可能是被拐賣的受害者。
我立刻將畫像和信息整理出來,向各地警方發出協查,緊接著,一個一個回複發來,大部分孩子被確認是被拐兒童,有小部分無法確定身份。
一個驚天秘密正在被揭開。
根據當時的報案筆錄得知,李嘉佳失蹤的時候,穿一身公主裙,頭戴彩色髮帶,巧合的是,那個鐵盒子里就有一個彩色髮帶。
這麼說來,這些孩子的失蹤被拐和方斌脫不了干係!
與此同時,我接到了醫院的電話,說方斌病情惡化,必須手術,我和師父第一時間趕了過去。
醫生說,這次手術成功率很小,他們只能全力而為。
我知道,這是我驗證真相最後的機會了,在我的強烈申請下,醫生答應讓我和方斌交談十分鐘。
看著病床上的方斌,我實在不願意說出心中的猜測,但為了那些失蹤的孩子,我必須做出驗證!
方斌見我來了,闔動唇瓣,虛弱地說:「好久不見了,魏警官。」
我坐下來,低聲道:「方斌,我知道你即將進行手術,但我想要在你口中驗證一件事。」
方斌嘆息道:「你說吧。」
我壓抑情緒,說道:「其實,在你殺害梁萬春夫婦后,我出於內心的好奇去了你老家松林鎮湯古村,對你的過去有了一定了解,我知道你有一個賭徒的爹,你的娘也因此而死,你從小就受盡苦頭,在你發小唐哲口中,你曾經性格開朗,但在三年級那個暑假卻突然改變,變得沉默寡言,而這和你爹帶你出去打工有密切關係,甚至有人說,你爹在酒後說起過,你是他的搖錢樹,對於這些,我百思不得其解,當時我沒將這些和你殺人聯繫起來,後來查出梁萬春夫婦的惡行,我將你的殺人歸結為救人,直至唐哲告訴我,你曾經在後山埋過一個盒子,當我找到盒子,打開的時候,才發現,你的殺人動機並沒有那麼簡單!」
那一刻,方斌的瞳孔倏地放大了!
我徑直說道:「你殺害梁萬春夫婦,另有原因!」
【05】
方斌仍舊不願意承認:「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我繼續道:「那我解釋給你聽,在你埋藏的盒子里,有很多孩子的用品,衣服玩具髮帶等等,同時還有一本畫冊,畫冊上有很多畫像,每個畫像下面都標有名字、地址和日期,對此,我一一核查過了,他們都是各地的失蹤被拐兒童,至今無人被找到。」
方斌咳嗽了一聲,他選擇了沉默。
我繼續道:「為什麼這些失蹤孩子的畫像會在你埋藏的盒子里呢,你和他們毫無交集,但他們的失蹤卻和你脫不了干係。」
方斌的身體顫抖起來,我嚴肅地說:「因為,你是引領他們去地獄的引路人!」
我說這句話的時候,方斌徹底被震住了!
我凝視著方斌滄桑的臉:「那一刻,我終於明白,為什麼你爹每年夏冬會帶你出去打工,而且收入不菲,你們並不是在打工,而是在做拐賣兒童的勾當,我想,你爹是用你做誘餌,來降低那些被拐孩子的警惕性,然後他再伺機動手,誰也不會想到他竟然用這種方式,而你們父子的身份也不會引起關注和懷疑,因此,引起你性格變化的原因就是這個,當年的你將這些被拐孩子的信息記下,是不是想著有一天尋找他們?」
方斌咳嗽得更厲害了,直至他平復下來,苦笑道:「魏警官,真相那麼殘酷,還是被你無情地揭開了。」
我看著他,感情複雜:「不管多麼殘酷,真相都不該被掩埋!」
方斌的眼神渙散下來,好像陷入了沉重的回憶:「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患上這種怪病,我想這是老天對於我曾經犯下罪惡的懲罰吧,應該是吧……我忘不了那年夏天,爹帶我第一次進城,那是我第一次看到村子外的世界,真美真好,爹帶我吃了肉夾饃,還帶我住了賓館,我感覺自己掉進了蜜罐,誰知道那是一切惡行的開始,第二天,我們出門,他教我說了一些奇怪的話,然後讓我去找陌生的孩子,謊稱自己迷路,讓他們幫忙指路,他們對我沒戒心,就那麼做了,當走到偏僻地方,爹就把那孩子裝進租來的車裡,我嚇壞了,不知道怎麼辦,爹不讓我說話,還說如果說話就打死我,後來爹將那孩子給了一個陌生男人,他給爹錢的時候,我意識到,他在拐賣孩子!」
「從那時起,我就成了他的誘餌,幫他引誘落單的孩子,雖然大部分時候失敗了,但總歸還是有落網的,有男孩有女孩,這期間,我也試圖救過他們,但被爹發現了,他差點將我打死,之後我學乖了,不再反抗,而是偷偷記下那些孩子的名字,被拐城市和時間,每次回到村裡,就憑藉記憶畫畫,然後放進盒子,埋起來。那年冬天,我遇到了當時年僅七歲的李嘉佳,我向她問路,她很熱心地為我帶路,期間還邀請我去她家做客,後來她被爹抓了,關在車裡,她見我哭,還安慰說,小哥哥,你別哭,我不害怕的。我想要救她,又不敢,直至爹將她賣了,也就從那個冬天起,我不再和爹出去,不管他怎麼打我威脅我,直至過了幾年,我離開了村子。
「離開村子后的我經常做噩夢,我夢到那些被拐的孩子來找我索命,其中就有李嘉佳,我患上了焦慮症,吃不下睡不著,直至去年被查出患上這種怪病,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了,我偷偷回了家,想服藥自殺,卻意外發現爹藏匿的小本子,那上面記錄著那些被拐賣孩子的下家,那一刻,我突然萌生一個想法,我要找到那些被我引誘拐賣的孩子,只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很多人名和地址都失效了,但老天還是眷顧我,讓我輾轉找到李嘉佳,不過她被改名為梁小燕了,還成了智障,雖然如此,我還是感恩,我想要用最後的生命贖罪,好好照料她,結果我意外發現梁萬春夫婦道貌岸然,心如蛇蠍,竟然逼迫梁小燕出賣身體,不順從的話就打罵,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必須贖罪,終於,我下定決心,殺掉了他們,在殺死他們前,我得知了梁小燕患上智障的真正原因,就是被人強暴的後果,他們向我求饒,我罵他們豬狗不如,殺了他們后,我問小燕想要去哪兒,她說想去看海,我就帶她去了海邊,直至被你們找到。」
方斌說完那些沉重往事的一刻,我驀然明白了當時抓住他的時候,他為什麼那麼淡然了,同時,我也為這個男人的悲情遭遇而痛心。
縱然是他帶那些孩子走入地獄,但他何嘗不是地獄的同行者呢,只是他身上背負的痛楚太沉重了,一輩子都無法解脫了。
其實,在此之前,我曾設想過各種方斌說出真相后的場景,但如今,卻一一失效了,我坐在那裡,竟然不知說些什麼。
漫長的沉默后,他率先開了口:「魏警官,我能請你幫我三個忙嗎?」
我回應道:「你說吧。」
他的氣息愈發虛弱了,彷彿下一秒就要消失:「第一,小燕太苦了,我恐怕無力顧及她了……求你幫我好好照顧她,讓她開心地生活,好嗎?」
我點點頭:「我答應你。」
他笑了笑,繼續說:「第二,那些被拐賣的孩子,希望你們能盡量尋找……雖然很困難,但是我想那些父母一定都盼著和孩子團聚呢,我未完結的罪孽就交給你們了……」
我嘆了口氣:「我答應你。」
他的笑容越來越乾澀,然後說:「第三……我想在手術之前聽聽小燕的聲音,可以嗎?」
我的鼻子有些酸,然後撥通了療養院的電話,接著電話聽筒里傳來了梁小燕的聲音:「小哥哥,小哥哥,小燕想小哥哥了……」
方斌一臉滿足地說:「小燕吶,過兩天小哥哥就去看你了,你要好好聽話,聽院長,護士還有魏警官的話。」
梁小燕說:「小燕最聽話了。」
方斌幾乎是氣若遊絲了,但仍舊說著:「現在小哥哥想聽小燕唱歌,好不好……」
梁小燕說:「小燕會唱歌,小燕會唱歌……」
方斌笑笑,說:「那……你就唱一個《丟手絹》吧……」
梁小燕這就聽話地唱了起來:「丟呀丟呀丟手絹,輕輕地放在小朋友的後面,大家不要告訴他,快點快點捉住他,快點快點捉住他……」
那一刻,伴隨著梁小燕的歌聲,方斌緩緩閉上了眼睛。
接著,監視器的心跳數字驟然變成了零,波動的心電圖也化成了一條直線,然後是刺耳的——嘟……
這時候,醫生和護士也推門進來了。
我的鼻子一酸,隱沒了眼角的淚,默念道:你安息吧,天堂里沒有罪惡和救贖了,你再也不用那麼痛苦了,放心吧,我答應你的,一定做到!
模仿怪
【01】
有人天生喜歡跳舞,有人天生喜歡畫畫,而我天生喜歡模仿。
我對模仿的酷愛,幾乎達到了痴迷的程度,從最初的仿著各種動物的叫聲,到後來學著老師和爹娘訓斥我的樣子。
我看到什麼就能模仿什麼,每次都能將同學們逗得哈哈大笑,大家很喜歡我,我能給他們帶來快樂。
我現在的妻子燕子也是通過模仿結識的。
我高中畢業后便在一個皮鞋廠打工了。
有一次,廠里舉行聯歡會,我表演了一段模仿秀,模仿的是當時紅極一時的笑星李西東,那段表演贏得了全廠工人的熱烈掌聲,也正因為那段表演,燕子對我產生了好感,沒多久我們就戀愛了。戀愛后,每次和燕子見面或約會,我總會為她表演,她看後會笑得前仰後合。
一年後,我們便結婚了。
結了婚,燕子說小縣城沒發展,想出去闖闖。
當時,我也對大城市充滿嚮往,我們兩個收拾行李,來到了繁華的濱北市。
沒多久,我們便趕到了前所未有的迷惘,我們沒學歷沒技術,只能做最低級的工作,縱然很辛苦,我卻從未放棄過模仿,總是利用業餘時間開發新角色。
起初,燕子還能在辛苦的生活中欣賞我的表演,時間久了,她逐漸對我充滿了厭惡,每當我站到她面前,為她表演時,她總會冷冷埋怨道:「我當時真是瞎了眼,嫁了你這麼一個廢物!」
如果不是我無意在衛生間看到被揉爛的「第六屆模王大賽」宣傳單,繼而參賽的話,我想我和燕子還在底層社會裡苦苦掙扎。
那一天,我在看到報名信息后,便去報了名。
生活就是這麼高深莫測。
我沒想到可以憑藉自創的模仿秀竟一路過關斬將闖到最後,還獲得亞軍。
比賽結束的次日,一個叫做馬孫的人找到了我,他又瘦又高,像《鹿鼎記》里的胖頭陀,他自稱是明日之星傳媒公司的經紀人,想同我簽約。
當時,我想都沒想就同意了。
簽約當日,他將我和燕子帶出了逼仄潮濕的地下室,安排我們住進了一座舊公寓,502號房間,兩室一廳,門上有那種類似貓眼的小窗子。
雖然住宿條件一般,但是對於我們來說已經是住進了天堂。
當我和燕子將一切整理好后,已經很晚了。
我心滿意足地躺在柔軟的床上,腦海里是充滿鮮花和掌聲的明天,然後便沉沉睡去了。
正當我沉浸在無盡的美夢中時,燕子卻將我搖醒了。
「怎麼了?」我有些煩躁。
「有笑聲。」燕子低聲道。
「你說什麼呢,這個時間哪來的笑聲?」
「真的有人在笑,你仔細聽。」燕子的聲音既恐懼又不耐煩。
「真的有笑聲。」我無奈地坐起身,豎起耳朵細細一聽,一簇簇笑聲傳進了耳朵,「好像是從對面房間傳來的。」
「啊!」燕子忽然尖叫一聲。
「你叫什麼呢?」這毫無預兆的叫聲嚇了我一跳。
「傍晚咱們搬過來的時候,我無意中看到對面房間的小窗戶有動靜,好像有人在門后偷看我們,當時我以為自己看錯了,剛剛突然想起來,就感覺毛骨悚然。」
那笑聲還在斷斷續續傳來。
我下床出了門,燕子就跟在後面。
那是一個女人的放縱笑聲,就是從對面501房間傳來的。
我和燕子對視一眼,輕輕叩了叩房門,笑聲依舊傳來,不過,敲了很久卻無人應聲。
【02】
次日一早,馬孫便過來了,他說要帶我去見老闆。去公司的路上,我問他:「你知道對面501房間住著什麼人嗎?」
馬孫一臉陰翳:「你問這個幹什麼?」
我乾澀地回道:「就是隨便問問。」
馬孫又道:「一個叫張行的男人,四十多歲了,一直獨居。對了,他有精神病,你少招惹他。」
一個獨居男人?
我明明聽到了一個女人笑聲,我能確定,那聲音絕對不是電視電腦發出來的,那就是真實的女人聲音!
馬孫將我帶到公司,見到了老闆。
老闆姓王,一臉油膩的矮胖子。
王胖子見到我之後,一臉親切地說:「我盼星星盼月亮終於將你盼來了,我看了你比賽的視頻,你就是一顆冉冉升起的明日之星,相信我,簽約我們公司是你最明智的選擇!」
我還以微笑:「您過獎了,我只是喜歡模仿罷了。」
王胖子堅定地說:「你放心吧,未來一年,我會將你打造成新一代模仿天王,我相信你肯定比那個會模仿的笑星小東北強多了,等你火了,管他什麼小東北小西北的,讓他們統統見鬼去吧,到時候你就是一代巨星,鮮花榮譽金錢美女滾滾而來!」
對於我這種一直在社會底層混跡的人來說,王胖子口中一切太具誘惑。
那一晚,我興奮地失眠了。
我躺在那裡,耳邊是燕子輕微的鼾聲,今晚她吃了一粒安眠藥,睡得沉。
午夜時分,我再次聽到了那古怪的女人笑聲。
我越聽越煩,起身出了門。
這一次,我敲了很久,仍是無人應聲,手放在門把上輕輕一擰,門竟然開了!
思忖片刻,我推門走了進去。
房間里有些暗。
我走進客廳的時候,發現電視是開著的,裡面正在播放模仿秀,似乎是自拍的,模仿的也算不錯。
不過,如果放在現在,應該沒人會去看吧,段子是舊的,就連模仿的方式也很老套。
笑聲依舊傳來,我這才發現沙發上坐著一個中年男人。
他應該就是馬孫說的張行吧。
他看著電視里的模仿秀,笑得前仰後合,而他身體里發出的不是低沉的男人笑聲,而是那種尖利的女人的笑!
這時候,他也察覺到有人進了房間,倏地轉頭,臉上仍舊懸著濕黏的笑,見到我,卻毫無意外:「你是誰?」
真是不敢想象,一個男人身體里竟然能發出女人聲音。
「你好,我叫張浦,對面502房間新搬來的房客。我想你是不是可以降低一下音量,你的笑聲已經影響到我們休息了。」我乾澀地說。
他似乎並未生氣,起身走到我身邊,一把將我拉到沙發上:「真是不好意思,我在看自己的模仿秀,真是太好笑了,來,我們一起看吧!」
【03】
我本想拒絕的,卻鬼使神差地坐了下來。
電視里反覆播放著一段模仿秀,表演者好像就是坐在旁邊的張行。
細細一看,又感覺畫面中的人和他長得不太一樣。
他坐在那裡,一邊看,一邊笑得花枝亂顫。
我一臉尷尬,附和地笑了兩聲。
忽然,他停止了笑,將臉湊了過來,問:「你覺得我的模仿好笑嗎?」
我一驚,他的聲音瞬間變了,變成了一個男人的。
我吞了吞口水:「挺好笑,挺好笑的。」
他似乎不太相信:「真的,真的很好笑嗎?」
我繼續點頭。
他仍舊不罷休:「那你喜歡我的表演嗎?」
我感覺眼前這個男人越發怪異起來,半夜不睡覺,看自己的模仿秀表演,還能詭異變聲,我一心想要回去,便應喝道:「喜歡,挺喜歡的。」
那個男人很滿意我的答案,讓我等一下,然後匆匆進了卧室。
這時候,我才發現四周的牆壁上貼滿了照片和海報,造型各式各樣,好像都在做著模仿,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國內的,也有國外的,細細分辨,似乎都是他的,說是似乎,一是因為房間光線不太好,二是因為那照片中的人很怪異,一眼看上去很像他,看得久了,又覺得是其他人。
很怪,好像揉進了很多人的五官和臉龐。
那一刻,那些照片和海報中的「他」彷彿全部活了起來,他們齊刷刷地將目光甩向我,我忽的怕了,迭忙低下頭。
這時候,張行從房間里走了出來,將一疊光碟塞到我手裡:「這都是我的模仿秀表演,你回去看吧,如果你喜歡的話,我這裡還有很多呢!」
我道了謝,起身準備離開,他卻忽然叫住我。
我轉頭,他竟能用一種性別不明的聲音問我:「你真的喜歡我的模仿嗎?」
我連連點頭,匆匆退了出去。
回到家,我似乎還未從剛來的詭異境遇中回過神來,看來馬孫說得沒錯,那個叫張行的男人真是一個瘋子。
瘋子,不折不扣的瘋子!
手裡那些光碟的套封上印著他的笑臉,我看了感覺既恐怖又噁心,將它們隨手丟進垃圾桶,回了卧室便鑽進了被子里。
或許是折騰了這麼久,我也突然來了睡意,耳邊仍舊能夠斷斷續續聽到怪笑,我竟然睡著了。
我做了一個夢。
我夢到天亮了,起床喚躺在身邊的燕子起床吃飯,卻驚異地發現躺在我身邊的人不是燕子,而是張行。
他一臉怪笑地問我:「你真的喜歡我的模仿嗎?」
【04】
自從那一晚我見過張行之後,之後每天晚上,他都會來敲門,送上一張他錄製的模仿秀光碟,然後反覆追問我:「你真的喜歡我的模仿嗎?」
起初,我還偽裝友善地接受他送我的光碟,後來,我厭倦了,準確的說是害怕了。
這個男人如同一貼膏藥,一旦貼上你,就要活活撕一層皮下來。
我想要報警,馬孫知道這些情況后,說他會處理,然後將我送進一個封閉集訓班,為我的出道做準備。
我們的訓練內容很單調,就是反覆看很多笑星的表演,然後進行模仿,每天除了吃飯睡覺,就是訓練。
訓練我們的老師很有經驗,他說他訓練的學生已經上百,其中包括現在紅到發紫的模仿巨星小東北。
短暫的休息時間,我和訓練老師閑聊幾句,無意中說到了住在我對面的那個叫做張行的男人。
沒想到,訓練老師竟然認識他。
訓練老師說,張行是第一屆模王大賽的人氣選手,當時創造過幾個模仿橋段,火了一段時間。
不過,這個行業就是這樣,總有各式各樣的新人湧現,加之市場競爭激烈,很快的,他便被新人取代了,後來也接過一些表演,再然後,就銷聲匿跡了。
我沒想到張行也有過輝煌,現在卻落魄成這樣子。
他肯定是無法接受過氣的事實,精神受了刺激,才將自己關在家裡,一遍一遍看自己的模仿秀,從中尋找安慰。
為期一周的訓練結束后,公司將我和另外兩個模仿新人的表演放上網路,由於我的模仿創意十足,又賣力表演,一下子成了時下最火熱的點擊視頻。
這之後,很多廠商和晚會都向我發來邀約,我就這麼突然火了,感覺自己瞬間從平地登上了雲霄。
王胖子像哈巴狗一樣跟在我身後,問我有什麼要求,我說希望儘快換住的地方,在我封閉集訓期間,那個張行每天都會去騷擾燕子。
王胖子聽后,隨即讓馬孫找了幾個人,將住在我對面的張行趕了出去。
我記得,那一天下了雨,他們將張行從樓上拎下去,又將他那些讓人作嘔的過氣表演光碟一併丟進雨中,他一邊狼狽地收集光碟,一邊罵道:「你們這些畜生,不得好死!」
那幾個壯男將他狠狠揍了一通,直至被我喊停。
我高傲地走到他面前,用腳碾碎了一張光碟,頤指氣使地說:「帶上你的垃圾滾吧,以後再敢來騷擾我們,我就讓他們打死你!」
張行一臉血污,我本以為他會罵我,或者向我乞求,沒想到他竟然緩緩抬起,露出一張詭異的笑臉:「你真的喜歡我的模仿嗎?」
張行被趕走之後,我的日子便如同坐上了火箭一般,迅速火紅起來。
每天,我都會接到很多表演邀約,我獨創的將模仿笑星小東北和笑星王大力的橋段融進自己表演的混合模仿秀很受歡迎,我走到哪裡都會聽到歡呼和尖叫:「張浦,張浦,我們愛你,我們永遠支持你!」
短短三個月,王胖子便賺了盆滿缽滿,我的住處也從原來的舊公寓換成了現在寬敞的大房子。
而怪事也是從搬進這棟大房子開始的。
搬進來沒多久,我總感覺這房子里除了我和燕子,還有別人,尤其是晚上躺在床上,我覺得這張大床上似乎還躺在其他人,他們就夾在我和燕子中間,默默呼氣,吸氣。
黑暗中,我們互不相見。
「喂……」我輕輕推了推燕子。
「什麼事?」她不耐煩地問道。
「你聽到什麼奇怪聲音嗎?」
「沒聽到。」
「你有沒有覺得這床上除了我們兩個,還躺著其他人?」我的這個問題將燕子打醒了。
「你別嚇唬我!」她倏地緊張起來。
「我沒嚇唬你,你仔細聽聽看。」
沉默了一會兒,燕子低聲道:「你是不是表演太累,出現幻聽了,我什麼也聽不到!」
我咳嗽了一聲:「或許是吧,睡吧。」
我的耳邊再次湧起兩副互不重疊的呼吸聲,有粗有細,有深有淺,我知道,他們是從我身體里鑽出來的!
他們似乎聽到了我心中所想,然後發出了尖利的笑聲。
【05】
就在我享受著初為明星的巔峰感覺時,卻被一個叫做李斯的男人活活拖回了平地。
在我的「三合一」混合模仿秀火爆三個月後,便被某娛樂公司力捧的新人李斯的模仿秀表演奪了風頭。
那天晚上,王胖子和馬孫將我留在公司,我們開會開到很晚。
最後,王胖子冷冷道:「張浦,你早應該意識到,不可能憑藉一個表演吃一輩子,一個混合模仿秀看久了,觀眾不僅會厭煩表演,還會厭煩你,你必須創新,否則公司就和你解約!」
我知道,解約就意味著我現在擁有的一切都將我和解除關係。
午夜時分,我才拖著疲憊的身體回到家,然後向燕子訴苦,沒想到她非但不理解我,還罵我沒用,說我不能給她想要的生活。
那天晚上,我夢到了張行,夢到他被無數人踩在了腳下。
醒來,便是一身冷汗,我不能做下一個張行,我要創新,創新,創造更精彩的模仿!
自那天起,我便將自己關進房裡,一遍一遍看著那些充滿笑料的模仿表演,然後努力將他們的表演融合到一起。
一周后,我成功將七個人的表演完美融合到了模仿秀中,笑料十足,我為這個表演取名《七個我》。
這個全新模仿秀再次將我推回之前的位置,那些廠商和晚會又向我發來邀約,我又開始了賣力的表演,王胖子、馬孫和燕子則在一邊笑盈盈地數著票子。
為了維持我的知名度,我又接連創造了《八個我》、《九個我》和《十個我》。
我不斷將新人物新橋段融進自己的表演,一次比一次困難。
最後,當我再看到自己的那些表演視頻時,感到的不是當初的笑意,而是一次比一次痛苦的嘔吐,重重的,幾乎要將五臟六腑全吐出來了。
與此同時,我開始失眠,嚴重的失眠,記憶力也隨之衰退,即使偶爾睡著,也會不停做噩夢。
我總是重複相似的夢境。
夢中,我赤身裸體地躺在餐桌上,桌邊圍滿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看到我的身體,像是看到剛剛烹制而成的美味佳肴,他們手裡拿著刀叉,將我的身體分塊切割,他們開始享受我的身體,吃得不亦樂乎。
我知道自己病了,便向馬孫提出休息的請求,誰知道被回絕了:「現在正是你穩固知名度的關鍵時期,你必須多多表演!」
「可是我真的很累,我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住了。」
「張浦,你和公司簽訂了合約,就必須履行合約條款,休假也可以,之後帶來的一切後果都要由你負責!」
我拗不過馬孫,他還是不加節制地為我接演邀約。
我幾次向燕子訴說,燕子只顧數著手中的鈔票:「現在正是賺錢的好機會,等你把錢賺夠了,你想休息多久就休息多久!」
我不吱聲了。
見我不說話,她繼續道;「你別坐著了,快去房間看看我為你買來的最新搞笑電影,趁著這個空當,多學習一下!」
我被她催促著進了房間,無奈地打開電視,然後看到一張張讓人噁心的笑臉,我能做的只有不斷的模仿,表情,肢體還有說話方式!
【06】
我繼續每天無休無止的表演。
當初模仿給我帶來的樂趣全然消失了,現在的我就是機器,一個不斷為老闆,經紀人還有妻子賺鈔票的表演機器。
有一天早起,我去衛生間洗臉,驀然發現有些不認識鏡子中的人了。
這個人,是我嗎?
我疑惑地問燕子,燕子點點頭:「這個人當然是你!」
我轉頭,我之前明明是小眼睛,現在眼睛卻變大了,那張大嘴巴卻變小了。
我是什麼時候出現這些變化的,自己怎麼沒有發覺。
我繼續和鏡中的那個影像對視,總感覺鏡子中這個所謂的「我」在哪裡見過。
想著想著,一個念頭倏地竄進我的腦海:小東北!
鏡子中的我和笑星小東北有幾分相似。
不,不是小東北,是笑星王大力!
再仔細看看,又覺得和笑星張小風很像。
不,不是張小風,而是笑星范丹!
我忽然害怕了,鏡子里的這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會和那麼多熟悉卻又陌生的笑星越來越相似。
當我向燕子說起這些的時候,她卻說:「你肯想太多了,每個人都在變化啊,我們當然也不會例外!」
「可是我卻和別人越長越像,而且不止一個人!」我顫顫巍巍地回道。
「就算變了也沒什麼不好,只要觀眾喜歡你的表演就好!」她安慰道。
我忽的想到之前將自己關在房間里,一遍一遍看那些笑星的表演,將他們的表情一幀一毫都看得仔細,然後用力扭動著自己的五官,當時的我希望自己能在各方面模仿得惟妙惟肖,而今天,當我驀然自己真的和他們相似的時候,卻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陰寒。
起初,燕子是這麼對我說的,直至有一天,她也發現了怪異。
那天早上,我醒來后,燕子一臉陰翳地盯著我。
「你看著我做什麼?」
「你還記得昨天晚上說了些什麼嗎?」
我的頭有些痛,昨晚應酬喝了太多的酒,自己怎麼回的家都不知道:「我喝多了,記不得了。」
燕子抿了抿嘴:「昨晚馬孫送你回來后,你就一直哭,我問你哭什麼,你卻罵我。」
我罵了人?
糟糕!
「對不起,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你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如果我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請你原諒我。」
「你昨晚哭泣的時候,竟然發出了女人的嗚嗚聲!」
「什麼,女人的嗚嗚聲?」
她微微頜首,顯然這還不是最詭異的:「我問你哭什麼,你竟然用小東北的語氣同我對話,我說讓你換回自己,你卻說那個就是你!」
「什麼,我用小東北的口氣同你說話?」
我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
想起來真是恐怖,好似小東北住進了我的身體,在我失去的意識的時候,他便活了過來,替我和燕子對話。
然後,我接到馬孫的信息,他要我去公司開會。
我換好衣服,下了樓,腦袋裡反覆著燕子剛才的話。
我隨手打了一輛計程車,匆匆鑽進車裡。
司機是一個中年男人,他一眼認出了我是那個模仿明星,然後我攀談起來,我無心與他閑聊,本想說「不好意思,我嗓子有些不舒服」,誰知道卻鬼使神差地開了口:「你好,我就是模仿明星張浦。」
這個說話的語氣竟然不是我的,而是笑星王大力的!
然後我還失控地為這個中年司機表演了一段模仿秀,將對方逗得哈哈大笑,他越笑,我的表演越賣力,而整個表演過程我竟然是無法控制的,只能任由嘴巴和身體奮力模仿著,直至車子到了公司,那個司機笑道:「真沒想到你這麼有親和力,謝謝你的表演!」
下了車,我氣喘吁吁地站在公司樓下,不敢動彈!
燕子說得沒錯,我再次失控了,昨晚用小東北的語氣和她哭鬧,剛才又用王大力的方式給中年司機進行了表演。
他們彷彿住進了我的身體。
我感覺,自己快要失控了!
【07】
我剛剛進了辦公室,便見到王胖子和馬孫一臉陰鷙地坐在那裡,他們將手機丟給我,頭條新聞便是:魔王團體一夜火爆濱北市。
原來,之前推出模仿新人李斯的娛樂公司一直將我視為勁敵,這次不惜重金從外地挖來幾個模仿達人,組成模仿團體「魔王團」,團體中的三個團員都是狠角色,單獨表演和聯合演出都能推陳出新,最厲害的表演是連續模仿三十個笑星,當我看到他們昨晚發到網上的表演視頻時,自己也驚呆了,他們的模仿出神入化,簡直到了無可匹及的地步。
我覺得自己無法超越了。
良久,王胖子才開了口:「張浦,這次你必須創造出更有表現力的模仿秀,他們能模仿三十個人,那你就模仿四十個,甚至是五十個人,你有這個潛力,我相信你!」
我有這個潛力?
這都是騙人的鬼話,你們不過是想繼續壓榨我,直至將我活活榨乾。我搖搖頭:「不,我做不到,做不到了。」
當我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王胖子和馬孫一臉驚詫地將目光投了過來,直至馬孫開口道:「剛才,你怎麼用張小風的語氣同我們說話?」
我在用張小風的語氣說話嗎,為什麼自己沒有察覺?
當我再開口的時候,說話的聲音又變成了女笑星范丹的聲音。
我已經無法控制自己的聲音和身體了。
我慌慌張張下了樓,回到住處。
我意識到事情不妙,我不能這麼繼續下去了。
這麼下去,我遲早會崩潰。
我要離開這裡,我要回家,我要去找我的爹娘!
燕子見我瘋狂收拾東西,便問道:「你這是怎麼了?」
「回家,我們現在就回家,離開這裡,再也不要回來了!」我快要哭了,我知道,那些人,小東北,王大力,張小鳳還有范丹纏上我了,他們就住在我的身體里。
「你瘋了嗎,我們的錢還沒攢夠,我們還要買屬於自己的房子和車子,最重要的是你這麼走了,公司會追究你的違約責任!」燕子呵斥道。
「你走不走!」我第一次強硬地追問。
「我不走,現在這種生活多好,我不想回去吃苦!」
「你不走,我走!」話落,我拎起行李,準備離開。
誰知道,燕子竟然隨手抄起了手邊的煙灰缸,朝著我的後腦便是一擊。
我登時倒地。
昏倒前,我聽到了她一臉猙獰地說:「你必須留下,表演賺錢!」
我再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被關在了一個偌大的房間里。
這房間里掛滿了電視,大大小小的十幾個,每台電視里都在播放著笑星模仿秀。
畫面中,每個人都竭盡所能,每個人都縱情忘我,彷彿,他們模仿的人物就是他們自己。
這房間里除了十幾台電視,地面上更是鋪滿了各式各樣的模仿秀光碟,其中,我竟然看到了張行的。
我爬到門邊,哭鬧著:「求求你們,放了我,放我出去吧!」
這時候,門上的小窗口拉開了,露出三張臉,王胖子、馬孫還有燕子。
燕子和藹可親地說:「親愛的,你好好在這裡閉關模仿,我相信,只要你將這些表演看透吃透,就能將那些人物的精髓融進你的表演中,我們期待你的表演!」
【08】
在經過了七天不眠不休之後,我幾乎快要被這些模仿表演視頻吃掉了。
我能夠感覺到,那些在畫面里嘻嘻哈哈,哭哭鬧鬧的笑星們全部跳了出來,然後跑到我身邊,他們將我的嘴巴扒開,一個一個鑽了進去。
縱使痛苦,我卻無能為力。
當再被放出來的時候,我已經能夠模仿一百個人物了。
天吶,一百個,簡直是一個奇迹,從沒有一個模仿明星能夠達到我的這種狀態!
王胖子和馬孫立刻為我安排了專場表演,打出的標語就是:百人合一!
這個專場表演轟動了全市,想要看我表演的人幾乎擠破了腦袋,王胖子看到了無盡的商機,不僅為我舉行了無限制場次的表演,還有數不盡的商演和晚會邀約。
每天,我都徘徊在這一百個人的表演中。
為了讓我不停表演,每天,他們都強迫我服用不知名的藥丸,說是提神健腦,我知道,我快要崩潰了!
最終,壓死我的最後一顆稻草還是來了。
在我的百人合一表演取得空前成功后,王胖子和馬孫為開始籌謀他們更加瘋狂的計劃,他們想要我模仿的人數達到兩百人!
我知道,這就是一個無底洞,而我的結局只有一個,活活被吃掉。
沒錯,被吃掉,要麼被他們吃掉,要麼被那些模仿的笑星吃掉。
那一晚,大雨瓢潑,我將那個不斷壓榨我的妻子扼死了在了睡夢中。
她睡前,手裡還攥著大把鈔票,我將那些鈔票塞進她嘴裡。
她想要,我就全部餵給她吃。
接著,我又去了馬孫和王胖子家,將他們活活捅死了,一刀,兩刀,三刀,我身體里住著一百個人,每個人都捅了一刀!
我記得他們死前向我乞求的嘴臉:「張浦,求求你放了我吧,我發誓再也不會逼你了,我會給你錢,你想去哪裡就去哪裡!」
「我曾經這麼求你們,你們卻沒給我機會!」我冷笑,發出曖昧不明,重疊的聲音,然後毫不猶豫地將刀子插進了他們的身體,胸腔,腹腔,后脊,胳膊,大腿,最後才是腦袋!
殺了他們,我終於徹底解脫了。
我衝出去的時候,看到了那些懸著的巨大廣告牌。
那牌子上的人是我,仔細看看,又不是我。
那個人雖然叫做張浦,實際上卻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四不像,一個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他是小東北,他又是王大力,他是張小風,他又是范丹,他是很多很多人。
總之,他不是張浦!
我感覺我的身體里住滿了陌生人,就是那些笑星,他們不斷地對我笑著,然後我感覺廣告牌上的怪物也開始笑了,他們越笑越瘋狂,我就在這笑聲中漸漸失去了意識……
我殺了人,醫生鑒定我患上了精神病,他們將我送進了精神病院。
其實,我知道,我根本沒病,我很健康,我只是被那些人模仿怪佔據了身體,現在的我根本就不是我,而是這些人拼湊而成的怪物。
我被關進了11號病房。
這裡的病房像是監獄,卻讓我感覺格外的安全,我再也看不到那些讓人作嘔的笑臉了,我靜靜地坐在那裡,身體不受控制地哭笑,然後做出模仿動作。
負責我的值班員用力踢了我一腳,將我推進病房,啐了一口:「變態,模仿怪!」
這時候,我聽到對面病房傳來了口哨聲。
我緩緩抬眼,看到了一張熟悉的臉,張行。
他對我微微一笑,齜著牙,然後用一個女人的聲音說:「你也被吃掉啦,味道不錯!」
殺夢
毀掉一個人有很多種方法,而殺人是最無能的一種。
——題記
【01】
在愛莎一家搬來之前,對面的公寓空置了很久。
那天晚上,剛搬來的愛莎一家來我們家拜訪,當時我正在房間里做剪報,聽到媽媽叫我,我才出了房間。
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愛莎。
一個高挑漂亮的女孩,穿一件淡綠色洋裝,臉上掛著淺淺的笑,像漫畫里走出來的公主,優雅又帶著一種隱約的高傲。
愛莎爸媽帶來了很多禮物,有盒裝禮品,還有很多水果乾果,愛莎還為我準備了一份見面禮,一個精緻的筆記本。
爸媽見我愣住了,迭忙說:「你想什麼呢,愛莎送你禮物呢!」
我這才回過來,接過那筆記本:「謝謝,謝謝你。」
愛莎莞爾一笑:「不客氣,以後我們就是鄰居,就是朋友了,請你多多關照。」
我表面點頭,心中卻冷哼一聲:多多關照?我呸!
整個聊天過程,我基本就是聽客,只能坐在一邊,什麼話也插不上,愛莎則坐在其中,認真聆聽,時不時說上幾句,不多,得體大方,還有獨特見解。
我側眼瞄了瞄爸媽,他們很喜歡愛莎,雖然第一次見面,但是我能從他們眼神中察覺到那種不加掩飾的喜愛和羨慕。
他們肯定在想,要是有愛莎那麼完美的女兒該多好。
無由的,我心中多了一份憎惡。
他們離開的時候,愛莎媽媽對我說:「瑛子,愛莎明天就要轉學到你們班上了,聽說你是班長,到時候你要好好照顧她喔!」
我點點頭說:「您放心吧!」
那天晚上,愛莎一家離開后,爸媽就開始各種羨慕,我不想理會,回房間睡覺了,渾渾噩噩睡了一夜。
次日早上,閨蜜小謹和蕭蕭來找我上學。
我們一起在樓下小吃店吃早飯。
吃飯前,我將一個袋子丟進垃圾桶。
沒人知道,那裡面裝的是愛莎昨晚送我的筆記本,我才不想要那種噁心東西,索性將它剪碎了,丟掉。
吃飯席間,我向她們說起了昨晚的事,聽完我的敘述,小謹氣憤地說:「我最討厭這種綠茶女孩了,想想就讓人噁心!」
小謹的話說到了我心裡,我無奈地聳聳肩:「雖然我們討厭她,但是老師同學們會喜歡她的!」
蕭蕭笑笑說:「瑛子,你放心吧,不管發生什麼事,我們三個才是好閨蜜,我和小謹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的。」
我點點頭說:「謝謝你們。」
那天上午,愛莎在班主任的介紹下轉入我們班,她的出現引起了全班男生的關注。
其實想想,這也在情理之中。
愛莎外形姣好,很難不被注意吧。
不過,她引起的不僅僅是男生們的注意,還有盧小卉姐妹團的注意。
說好聽點,那是注意,其實,那就是赤裸裸的恨!
每個班上都有班花,盧小卉就是我們班的班花,在過去的日子裡,她作為班花享受著很多特權,雖然我們不服氣,但也無能為力,班上幾個女同學是她死黨,她們組成姐妹團,無處不彰顯實力。
如今,愛莎轉來了,盧小卉感到了威脅。
她肯定會做出反應,如果我沒猜錯,今天放學后,她們就會找愛莎麻煩,她們要讓愛莎知道,在這個班裡,只有一個班花,那就是盧小卉!
放了學,我和小謹去學校對面的沙冰店吃沙冰,沒過多久,蕭蕭就跑進來,一臉詭秘地說:「你們猜,怎麼著?」
小謹問:「怎麼了?」
蕭蕭說:「愛莎真的被盧小卉姐妹團帶走了,看來,一頓耳光和一通暴打是免不了。」
我沒說話,心中卻樂開了花:活該,誰讓你這麼招搖,現在不用我出手,盧小卉姐妹團就給你教訓了!
打她,打她,打她!
我心裡瘋狂吶喊著,表面卻裝作若無其事:「好了,我們快吃沙冰吧!」
那天的沙冰是我請客,我只是感覺很開心,發自內心的開心。
那天晚上,我躺在卧室床上,腦袋裡反覆著愛莎被教訓的場景,然後忍不住笑出聲。
咯咯咯,真是好笑。
次日一早,我和小謹、蕭蕭早早上學去了。
我們在學校旁的小吃店吃早點,只是想要第一時間看到被打得鼻青臉腫的愛莎走進學校,受盡同學們的嘲笑。
正這麼想著,一輛豪華轎車停在學校前面,我見過那輛車,那車子是愛莎爸爸的,我知道,接下來,愛莎就要下車了。
那一刻,我忽然緊張起來!
車門開了,走下來的竟然不是愛莎,而是盧小卉。
盧小卉笑盈盈地下了車,接下來才是愛莎,她們手挽著手,就像情投意合的好姐妹,說笑著進了學校。
這一幕把我驚呆了,一同被驚呆的還有小謹和蕭蕭。
這究竟怎麼回事?
蕭蕭明明看到愛莎被姐妹團帶走了,一頓教訓是免不了的,而這一刻,她們卻成了好姐妹,盧小卉心眼小,嫉妒心強,不可能同愛莎做姐妹的!
只是短短一晚,到底發生了什麼?
那天上午的四節課,我全部沒聽進去,偶爾瞄一眼愛莎或盧小卉,心中滿是疑問。
放了學,小謹和蕭蕭先回家了,我由於班級事務多留了一會兒,正準備回家,愛莎走到我身邊:「瑛子,我們一起回家吧!」
雖然不情願,我還是和她一起走了。
一路上,我們沒怎麼說話。
進了小區,愛莎就開始和遇到的鄰居打招呼,他們好像很熟絡,彷彿認識了很久,最讓我驚訝的是,住在我們樓里九樓,號稱小區最難相處的老奶奶都主動和愛莎打招呼了。
上樓時,愛莎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惑:「你是不是很好奇,為什麼大家都和我這麼熟悉,就連王奶奶都和我打招呼呢!」
我點點頭,問:「為什麼?」
愛莎淡淡地笑笑:「你猜呢?」
【02】
那個周末,我和小謹還有蕭蕭逛街,我們一邊逛一邊閑聊。
在聽了我的敘述后,小謹一臉嚴肅地說:「這個愛莎到底是什麼人,不管男生女生,外向還是內向,她好像全部通吃!」
蕭蕭點點頭:「沒準是妖怪!」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剛進門,就聽到了歡樂的談笑聲,仔細一聽,竟然是媽媽和愛莎的聲音。
當時,我心中一股怒火直衝腦門,推門沖了進去。
媽媽見我回來了,問道:「你怎麼回來這麼晚?」
我沒說話,冷冷看著愛莎。
媽媽繼續說:「愛莎剛過來,她做了一些餅乾,特意給我們送過來的,我嘗了嘗,味道很好呢!」
愛莎笑笑說:「阿姨,您過獎了。」
媽媽還以微笑:「味道真的很好呢!」
愛莎說:「如果您喜歡,我以後經常做,給您送來。」
媽媽說:「那就太謝謝你了。」
當時,我站在旁邊,感覺卻像一個陌生人,根本無法加入她們的對話,而她們似乎也沒想讓我加入。
我很氣,轉身回了房間。
那天晚上,爸媽就一直在客廳里,一邊吃愛莎送來的餅乾,一邊說愛莎多麼討人喜歡,其中一句最讓我難以接受:「真希望瑛子也能像愛莎一樣,那樣我就心滿意足了。」
那一刻,我對愛莎充滿了仇恨!
她到底有什麼魔法,只是短短一個月,就和盧小卉成了閨蜜,還讓全班同學還有老師們那麼喜歡她。
她在小區里也深受歡迎,很多鄰居都願意和她聊天,好像在不知不覺間,她就霸佔了原來屬於我的世界。
不僅如此,她現在還將這種霸佔伸向我家裡,想利用那種小把戲贏得我爸媽的喜愛。
不,我不能讓她得逞!
次日一早,我在樓下攔住了準備去上學的愛莎,警告道:「請你以後不要來我家了,也不要再送什麼餅乾蛋糕了!」
愛莎一臉疑惑地問:「為什麼?」
我回道:「因為我不喜歡你,我討厭你!」
愛莎愣了一下:「但你爸媽喜歡我啊!」
我不禁怒火中燒:「你說什麼?」
愛莎淺淺地笑笑:「你不喜歡我,討厭我,但你爸媽並不這麼想,他們是喜歡的,他們想要我去你家,如果你能阻止他們的邀請,我就不會去了!」
我咬牙切齒地說:「你放心,他們不會邀請你了,你記住,他們的女兒是我,你只是一個外人罷了!」
聽了這些話,如果愛莎生氣,我反而會高興,她卻顯得若無其事:「好吧,那我們就走著瞧!」
話落,她坐上了車子,我站在原地,她搖下車窗:「瑛子,我們學校見嘍!」
我本以為那天的警告會起作用,事實證明,我錯了。
她對我家的入侵變本加厲,她開始送各種東西,吃的,用的,爸媽對她的喜愛也溢於言表,那是一種在我身上從未有過的感覺。
那天晚上,我們兩家在一起聚餐,他們聊得歡暢,只有我坐在那裡,不發一語。
這時候,愛莎媽媽對我媽媽說:「如果你喜歡愛莎的話,那就讓她認你做乾媽吧!」
我聽到這話,冷不丁一激靈,倏地抬頭,我看到了愛莎的笑臉。
我知道,這是陰謀!
我看了看媽媽,媽媽竟然笑笑說:「自從你們搬來,我看到愛莎第一眼起,就喜歡上這個孩子了,我也好想要愛莎這麼一個乾女兒呢!」
愛莎媽媽轉頭問我:「瑛子,你願意嗎,以後愛莎就是你妹妹了!」
我當然不願意,當時我應該直接拒絕的,但是理智控制了我,如果我說不願意,爸媽也不會採納我的意見,還會認為我小心眼,對我失望,讓我在這場比較中處於劣勢!
我乾澀笑笑,沒說話。
這時候,愛莎媽媽說:「既然瑛子也沒意見,那就太好了。」
愛莎應景地叫了一聲:「乾媽!」
媽媽笑得花枝亂顫,連連應聲。
爸媽根本不知道這是愛莎的詭計,她想要用這麼一種方法入侵我的生活,事實上她做到了,她用「乾女兒」的身份順理成章地進入了我家。
那天聚餐結束后,我送他們離開,愛莎爸媽先後離開,愛莎留在最後,我一把拉住她胳膊,質問道:「你到底想要怎樣?」
愛莎笑笑說:「瑛子姐,你弄疼我了!」
我鬆開手:「我告訴你,不要以為這樣就霸佔我爸媽了,你記住,他們永遠是我爸媽,不是你的!」
愛莎一臉可憐,語氣卻充滿挑釁:「是嗎,那我們就拭目以待了!」
拭目以待?
愛莎繼續說:「你知道我最喜歡做的事情是什麼嗎?」
我問:「是什麼?」
愛莎詭異一笑:「那就是挑戰自己,完成不可能的事!」
那天晚上,我早早回房了,爸媽則一直在客廳聊天,他們因為有了愛莎這個乾女兒而高興,完全忽略了我這個親生女兒!
【03】
接下來的日子,我竭盡全力在爸媽前面表現,不論怎麼表現,風頭總是壓不過那個帶著笑意,什麼都難不倒的愛莎。
一次,兩次,三次,在數次我和她的正面交鋒中,我都敗下陣來。
我不敢相信,也無法想象,爸媽竟然會對這麼一個認識了短短几個月的女孩那麼好,他們對她的關愛程度遠遠超過了我!
最讓我無法接受的是,媽媽竟然給愛莎買了一條裙子,那是我整個夏天最想要的禮物,由於太貴,媽媽一直沒給我買,如今卻買來給了愛莎!
那天晚上,我為此事和媽媽大吵一架。
我質問她為什麼給愛莎買那麼貴的裙子,媽媽說喜歡愛莎,她感覺愛莎是難得一見的好女孩,我氣壞了,大喊道:「我才是你女兒,我才是,你為什麼不給我買那條裙子!」
媽媽冷冷道:「等你像愛莎那麼優秀了,我也會給你買的!」
我歇斯底里:「她有什麼好,她哪裡優秀了!」
媽媽也提高了音量:「她哪裡都好,成績好,能力強,善交際,懂事乖巧,會做家事,還尊老愛幼,你看看樓里哪個鄰居不誇她,不喜歡她,就連王奶奶都邀請她去家裡做客,你再看看你,守著愛莎這麼完美的榜樣,不想著學習,就知道嫉妒!」
我沒想到媽媽會這麼說,我知道,她已經被愛莎迷惑了。
這傢伙就是魔鬼,她迷惑了老師同學,迷惑了樓里鄰居,現在來迷惑我爸媽了,我卻沒能力阻止她的腳步,她就這麼入侵了我的家庭!
由於和媽媽吵架,我暫時搬去了小謹家裡。
那天晚上,我們叫上蕭蕭一起出來吃沙冰,聽了我的遭遇,小謹同仇敵愾地說:「這個愛莎太可惡了,這麼不要臉!」
蕭蕭則憂心忡忡地說:「我只能說她確實很厲害,先是成了完美學生,讓瑛子這個班長形象蕩然無存,現在又開始破壞瑛子的家庭關係,瑛子,你應該好好計劃該怎麼辦了。」
我搖搖頭說:「這個傢伙軟硬不吃,我對她毫無辦法,老師不聽我的,同學們不聽我的,鄰居不聽我的,甚至爸媽都不聽我的了,現在只有你們兩個肯聽我的了。」
小謹安慰道:「你放心吧,我們從小一起長大,我們會一直站在你這邊的,實在不行,我和蕭蕭去做阿姨和叔叔的工作!」
我失落地點點頭。
蕭蕭嘆了口氣:「不要太傷心了,想想你心中的白馬王子高陽,你就會覺得生活美好了!」
蕭蕭提醒得很對,就算全世界都與我為敵,我還有高陽!
高陽是學校籃球隊的成員,剛升入這所高中,我就注意到他了,他經常在球場上打球,坐在靠窗位置的我,總能看到他挺拔清澈的身影。
也就從那時候起,我默默喜歡上了他。
而他就住在我們相鄰的小區,每天晚上,都會去小區的籃球場打球。
我只將這個秘密告訴了小謹和蕭蕭,她們鼓勵我表白,但我不想去,如果告白失敗,那麼就連這麼簡單喜歡的權利都沒有了,我就想這麼安靜的喜歡他。
也就從那時候起,每當受了委屈,或遇到煩心事,我都會去他打球的籃球場看他。
不知道為什麼,看到他打球,看到他奔跑,看到他燦爛的笑,我就會莫名開心,陰霾心情也一掃而光。
就這樣,高陽成了我心裡的寄託,我將對他的喜歡放在了心底最深處,那裡是一片不會被打擾的凈土。
三天後,我回了家。
我回家時,愛莎又在我家。
我無力驅逐她,只能任憑她和媽媽在廚房裡一邊做蛋糕,一邊談笑,看上去,我像一個外人,而她們是惹人艷羨的母女。
雖然憤怒,但我還是漸漸接受了愛莎佔據了我家庭的事實,至今,我都沒找到什麼好辦法來打擊她。
好在,我並不是孤立的,我還有兩個閨蜜。
不過,最近一段時間,我發現小謹和蕭蕭有些古怪,之前每次約她們出來,她們從不猶豫,而這幾次,對於邀約,她們都說有事推掉了。
敏感的我察覺到這背後有問題,那天我給小謹打了電話,邀她出來吃沙冰,她說有事不能來了,掛斷電話,我直接去了她家。
我沒進門,就看到小謹家門口停著愛莎爸爸的豪華轎車,當時我的腦海中出現了最壞的設想!
緊接著,這種最壞的設想就被證實了!
小謹和蕭蕭各自挽著愛莎的左右手,三人好似親姐妹似的走出來,小謹激動地問:「愛莎,你真能幫我們弄到他們的簽名照嗎?」
愛莎點點頭:「放心吧,我肯定讓你拿到他們的簽名照!」
小謹激動地說:「太好了,我真應該早點和你做朋友呢!」
愛莎笑笑說:「現在也不晚,以後我們就是好朋友了呢!」
聽到她們的對話,我簡直氣瘋了,沒想到更讓人氣憤的還在後面。
蕭蕭說:「都怪瑛子,如果不是她的阻擋,我們早和你做朋友了,瑛子那傢伙說了你太多壞話,害得我們還以為你真的那麼壞呢,現在才發現,你這麼善解人意!」
聽到這些,我真想衝出去,臭罵她們,這兩個傢伙忘恩負義,不僅背叛我,偷偷和這個魔鬼做朋友,還出賣我,將我同她們說的知心話全部告訴了她。
接著,她們坐上車子離開了,我傻傻站在原地。
那一刻,我忽然感覺世界黑暗了,我最好的朋友也離我而去了,和我的仇敵成了閨蜜。
我心中充滿恐懼,我不知道這個愛莎到底有什麼力量,可以先後俘獲那麼多人的心,這其中有我爸媽還有閨蜜,我最珍惜的東西都被她一一奪走了,還是那麼不動聲色。
我害怕,有一天,我的世界徹底被她霸佔,再無一點立足之地!
【04】
那天晚上,我等到很晚,才見到愛莎爸爸將小謹和蕭蕭送回來,等車子走了,我叫住了她們,她們一愣,我呵斥道:「你們兩個太可惡了,竟然背著我和她做朋友!」
小謹和蕭蕭沒想到我會出現,她們知道,我的出現代表什麼都知道了。
我本以為她們會面帶愧疚,沒想到面對我的質問,她們竟然毫不掩飾。
小謹若無其事地說:「既然你都知道了,我們也不隱瞞了,沒錯,我們和愛莎成了朋友。」
我質問道:「你們為什麼這麼做?」
蕭蕭冷笑道:「誰也沒規定我們不能和她做朋友吧!」
我搖搖頭說:「你們說過的,不論發生什麼事,都會站在我這邊!」
小謹冷冷道:「瑛子,你看看清楚吧,現在全班同學都和愛莎做朋友了,之前作為閨蜜,我們聽了你單方面說法,以為愛莎真的那麼可惡,如果不是她主動找到我們,邀請我們參加歌迷會,我們真的被你騙了呢!」
我反問:「被我騙了,被騙的是你們,她就是用這種方法迷惑你們的,你們醒醒吧!」
蕭蕭打斷了我:「瑛子,如果你再這樣詆毀愛莎,我們就不要做朋友了,說真的,雖然我們認識那麼多年,但是沒像愛莎讓我們感覺那麼交心!」
我不敢置信,只是短短几天,愛莎就把我的兩個閨蜜收服了,還是這麼服服帖帖,不得不說,這傢伙真有一套!
那天晚上,我被小謹和蕭蕭的話涼了心。
我感覺全世界都不理解我了,全世界都成了我的敵人,之前關注我的老師同學全部成了愛莎的俘虜,我可以不在意,不理會,因為我還有家人,還有閨蜜,如今我爸媽還有小謹蕭蕭也被她霸佔了,那些屬於我的東西,一樣一樣都被她搶走了。
我真的好恨,我試圖找到一個解決辦法,想破了腦袋,也沒辦法,我只能眼睜睜看著愛莎明目張胆地入侵我的生活。
我忽然感覺自己成了無家可歸的動物。
此時此刻,我唯一可以依靠的就是心底那份寄託了。
每天放學,小謹和蕭蕭還有其他同學都圍繞著愛莎,她們在討論著最新八卦還有時尚明星,我只能落寞地收拾東西,在她們的指指點點下離開教室。
我心情很差,默默去操場上看高陽打球。
這種時候,也只有看到心儀男生和他的身影能讓我平靜一下了。
我沒想到,我心中最後的一份平靜也被奪走了。
那天晚上,我照例去小區操場上看高陽打球,看著他酣暢淋漓跑著跳著,我彷彿也跟著開心起來。
誰知道,就在此時,一個可惡的身影闖入了我的視野。
愛莎?
沒錯,就是愛莎!
她穿著一身球衣,站在操場邊上,然後輕輕喚了一聲:「高陽!」
開始我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她確實在喊高陽的名字,那一刻,我心裡一沉,她怎麼會認識高陽?
接下來的一切完全超出了我的意料,聽到愛莎呼喚,高陽停了下來,走到球場邊,接過了愛莎送來的毛巾和飲料,還和她擁抱了。
我腦袋裡嗡嗡作響,如果我不認識愛莎,或許我還會好奇到底發生了什麼,現在我太了解那個魔鬼了,她在霸佔了我的老師同學,我的家人朋友后,就來霸佔我心中唯一喜歡的男生高陽了!
我知道她的蛇蠍心腸,我知道她的險惡用心!
她一定是通過小謹和蕭蕭知道了我暗戀高陽,在我心中,這是最後一塊凈土了,如今,她連這唯一的地方也不放過,她要將高陽從我的世界中搶走!
不,不,我不能讓她得逞,高陽是我的,我一個人的!
我失去理智,直接衝到愛莎面前,將她推倒在地,和她廝打起來,高陽見狀,一把將我推開,大罵道:「你是誰,神經病嗎!」
我也顧不得那麼多了,我要撕掉愛莎的面具,讓她露出真面目,我對高陽說:「你聽我說,我是五班的班長瑛子,我才是真心喜歡你的,她是騙子!」
我本以為高陽會相信我,他卻冷冷道:「你腦子有毛病吧,我怎麼會喜歡你這種貨色,快點同我女朋友道歉,否則我就報警!」
高陽罵了我,罵我腦子有毛病,同時,他還承認了愛莎是他女朋友!
那個長久以來,我為高陽構築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我木然地站在原地。
愛莎見狀,說:「高陽,你不要和她計較了,我認識她,我們班班長,長期暗戀你,可能現在發現我們交往,她有些無法承受吧!」
高陽冷冷瞟了我一眼,然後對愛莎說:「我們走吧!」
愛莎嬌嗔地說:「你去出口等我一下,我有話對她說。」
高陽走後,我咬牙切齒地質問道:「你為什麼這麼做,為什麼!」
愛莎完全沒被我的氣勢壓倒,她雲淡風輕地地微笑:「你是不是特別恨我,恨我一樣一樣奪走我的東西,你的老師同學,你在班上的位置,你的左鄰右舍,你在小區里的位置,你爸媽,你在家裡的位置,你的閨蜜,你在她們那裡的位置,現在,連你最心愛的男生也被我奪走了?」
我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那一刻,恨意湧上心頭,愛莎卻輕鬆打掉我的手:「我勸你不要衝動,我知道你現在很恨我,恨得想要殺死我,聽我一句勸告,毀掉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而殺人是最無能的一種。」
我知道這個女生深不可測,我註定不是她的對手!
她繼續說:「其實,我可以告訴你,我根本不喜歡你的老師同學,你的鄰居,你的爸媽,你的閨蜜,還有你暗戀的男生!」
我質問道:「那你為什麼要搶走他們,霸佔他們?」
愛莎莞爾一笑:「因為我想要你知道,我有這種能力,這種足以摧毀一個人的能力,而且完全不用任何暴力!」
我感覺她的回答不合理:「那麼多人,你為什麼要選中我,選擇摧毀我的生活?」
愛莎解釋道:「我不是同你說過嗎,我喜歡挑戰,挑戰極限,在我搬來后就發現這個小區里人人都在提及你,說明你的人際關係是最穩固的,那麼我就把你當作目標,一點一點瓦解你的世界,一點一點享受其中樂趣,我還可以告訴你,那些你認為珍貴美好的東西,在我眼裡一文不值,包括那個高陽,我隨時可以甩掉他,但是現在不可以,我要看著你崩潰!」
話落,她便笑盈盈地走開了。
我看到她挽著高陽的手臂,消失在了黑暗中。
【05】
我知道,從愛莎一家搬來的那一晚,我就被她盯上了,她纏上了我,她要活活纏死我!
雖然她告訴了我真相,我卻無能為力,我第一次感到了絕望,我不能向爸媽,向閨蜜傾訴,因為他們不會相信,不會相信那個人見人愛的愛莎是個騙子!
這樣,我每天都生活在痛苦中。
雖然愛莎說,毀掉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而殺人是最無能的一種,最終,我還是選擇殺掉她!
殺掉她,就一了百了了。
即使不能讓我原來的生活歸位,起碼也不會讓她得逞!
我將機會鎖定在三天後愛莎的生日聚會上,那一天,老師同學,樓里鄰居還有很多朋友都會來參加,在那個場合殺掉她是再好不過的了。
雖然我會背負殺人犯的罪名,但是我認了,我不想再過現在這種生活了。
那天的聚會熱鬧異常,愛莎成了眾人矚目的公主,只有我知道,這個公主是蛇蠍。
我事先將一把小水果刀藏在包里,而我將殺人的時機選在了切蛋糕的時候,我會潛伏到愛莎身邊,伺機殺掉她!
在此之前,我拿洋娃娃反覆實驗多次了,我甚至讀了相關醫學類書籍,知道心臟的位置,我相信自己的能力,雖然我沒殺過人。
終於挨到了切蛋糕,高陽將蛋糕推出來,大家都歡呼起來。
就在愛莎準備切蛋糕的一刻,我突然沖了上去,掏出水果刀,對準愛莎胸口就是一通狂刺,噗嗤噗嗤,我聽到刀子進入愛莎身體的聲音。
那一刻,我大喊道:「去死吧,死女人!」
愛莎應聲倒地,周圍人都嚇壞了,沒人想到我會做出這種恐怖舉動。
接著,我就被控制了,直到警察趕來,愛莎則被第一時間送進醫院,我知道,有三刀刺中了心臟,愛莎必死無疑!
雖然殺了人,但那一刻,我卻感覺世界豁然開朗。
我被帶進公安局,向警方供述了殺人動機和過程,包括每個細節,事情卻出乎我意料,被我刺了數刀,甚至刺中心臟的愛莎竟然沒死,她被搶救了過來!
當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我整個人都木然了!
不,不可能的,雖然我相信醫學技術,但是我已經刺中愛莎的心臟了,她不可能再活過來的!
事實是愛莎確實沒死,所有人在咒罵和譴責我的同時,都說愛莎是好人好報,福大命大,只有我明白,這事絕對沒那麼簡單,他們都被愛莎騙了!
自那之後,我開始瘋狂喊叫,大罵愛莎是魔鬼,由於愛莎被搶救過來,我的罪名由故意殺人轉為故意傷害,醫生在我對精神狀態進行評估后,說我患有躁鬱症,需要進行精神類治療,便將我帶到精神病院。
我從沒想過,有一天,我會被送進這種地方。
自從我被送到這裡后,爸媽來看過我一次,他們對我失望透頂,小謹和蕭蕭也來過,她們沒進來,怕我傷害她們,只是留下了零食,要我好好養病。
我心中冷哼:我有病?我有什麼病!
在我住院的那個月底,愛莎和高陽突然來探望我了,愛莎說她剛出院,就想過來看我,我驅逐道:「你何必在這裡裝腔作勢,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高陽在遠處等她,我們坐在花池旁邊,愛莎低聲說:「我不是告訴過你嗎,毀掉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而殺人是最無能的一種。」
我不解:「你什麼意思?」
愛莎抿了抿嘴,她從口袋裡摸出一把水果刀。
我問她:「你想做什麼?」
愛莎沒說話,拿著刀子在胳膊上劃了一道口子,鮮血流了出來。
接著,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她的傷口竟然奇迹般地癒合了:「知道為什麼當時你明明刺中了我的心臟,我卻沒有死去了吧,因為,我死不了!」
我嚇壞了:「你到底是什麼?」
愛莎仍舊笑著:「我只是一個美麗女孩,我只想告訴你,我擁有的能力不止這些呢!」
我不再說話了,她繼續笑著:「今天,我過來是同你告別的,下個月我就要走了,謝謝這段時間你陪我度過的日子,在你身上,我找到很多樂趣呢,只是你沒聽我的告誡,甚至想殺我,否則我離開后,你還能拿回你的一切,現在你做不到了。」
話落,愛莎起身,朝高陽身邊走去,剛走兩步,她又轉頭:「我已經通過關係,希望減輕你的刑罰了,等你病痊癒了,記得好好培養所有關係喔,沒準哪一天,我又回來了呢!」
我冷不丁一激靈……
為她準備的謀殺
【01】
我遲到了。
當我拎著熱乎乎的玉米濃湯和三鮮餡餅走進病房的時候,已經有人坐在了病床前。
此刻,他正端著一碗湯,一勺一勺喂到女人口中,邊喂邊說:「慢慢喝,小心燙。」
我靜靜站在原地,他似乎也感到有人進來了,緩緩回過頭,見走進來的人是我,一臉淡然地說:「好久不見,鄭帆。」
我乾澀地笑笑:「好久不見,郝飛。」
眼前這個健碩帥氣的男人是我的大學室友郝飛,而靠在病床上,小心翼翼喝著玉米湯的女人則是我的妻子未未。
三年前,我和妻子未未在一次外出途中出了意外,在一個轉彎路口,我誤將油門踩做剎車,車子徑直撞到了堅固的圍欄上。
那次車禍很慘烈。
我的左腿嚴重骨折,即使現在恢復了,走起路來也是一跛一跛的,而未未當時已經有了八個月的身孕,車禍讓她失去了腹中的孩子,還讓她的頭部重傷,昏迷了三天三夜之後終於蘇醒。不過,醒來之後,她便成了現在這個樣子,痴痴傻傻的,完全忘記了過去的事情。
郝飛在得知未未出車禍之後第一時間趕了過來,他和我一起守了三天三夜,但是醒了的未未不再認識我們了。
在我身體恢復之後,便將未未接到了我工作的療養院。
我是一家高端療養院的療養師,將未未時刻留在我的身邊,也能讓我安心。
自那之後,每隔一段時間,郝飛便會來探望,作為未未丈夫的我並沒有阻止。
我想,如果未未能夠恢復記憶的話,也不會阻止的,因為郝飛不僅是我的大學室友,還是未未的前男友。
每次他來這裡,總會找我聊上幾句,聊天內容也都大同小異,他一直在問我車禍事件的始末,問得很詳細,我也都一一作答了。
不過,他一直不死心,總感覺這起車禍發生的蹊蹺,好像是我故意為之。
每次郝飛這麼問我,我都會強忍著憤怒回擊:「如果一切如你所說,這起車禍是我蓄意安排的,那原因呢?我為什麼要冒著生命危險殺死自己的妻子,還有我們的孩子?你說,你說啊!」
上一次,我向郝飛提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是在一年前,當時他冷冷回道:「我早晚會找到證據的!」
證據,真是可笑固執的兩個字!
然後他便消失了,整整一年都沒有再來探望未未。
我本以為他不會再出現了,沒想到在這個陽光明媚的早晨,他也拎著未未最喜歡的玉米濃湯和三鮮餡餅出現了。
只是這次他的臉上少了那種凌厲的殺氣,反倒多了幾分淺淺的憐憫,彷彿在可憐我。
他在可憐我什麼,現在的處境嗎?
我不知道。
不過,我知道的是,時隔一年的再次出現,絕非僅僅探望那麼簡單。
未未吃過早飯後,我便帶她下樓散步,她和其他幾個病人在草坪上跑開了,我和郝飛就那麼遠遠看著。
那一刻,我們恍然回到了大學時代。
「過去的一年,你過得還好嗎?」良久,郝飛才開口問道。
「老樣子,不好不壞。」我側眼看了看他,「不過,你消失的一年去哪兒了,一直也沒有你的消息?」
「我去了一些地方,找一些東西。」
「那你找到了嗎?」
「找到了。」郝飛意味深長地說:「但是,我卻不想要了。」
「為什麼?」我佯裝淡定地追問。
郝飛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默默看著嬉戲玩耍的未未,他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又是那種讓人厭惡的憐憫。
他在憐憫我們什麼?
「有時候,能夠忘記一些事情何嘗不是一件好事。如果這世界上有售賣能消除人類悲傷記憶的藥品就好了。」郝飛的感慨很深,眼前這個他真的很不像他。
那天晚上,我買了兩箱啤酒和一大袋子花生米,我和郝飛坐在我家客廳的地上,一邊喝酒,一邊聊著大學時代的生活。
我們聊了很多事情,有足球聯賽,有假面舞會,有多校聯誼,那些年的歡聲笑語全部埋在那些片段里了。
自然的,聊天話題也無法避開未未,一個註定和我們糾纏不清的女孩。
我說過,郝飛是未未的前男友。
準確的說,我才是介入郝飛和未未中間的第三者。
如果不是那次聚會,我不會認識郝飛的女朋友未未,也就不會發現接下來的事情了。
在郝飛的生日聚會上,他向大家介紹了女朋友未未,一個漂亮文靜的女孩子,自看到未未的那一刻起,我便對她產生了莫名的情愫。
這就是所謂的一見鍾情吧。
雖然我知道未未是郝飛的女朋友,也知道這麼做很不道德,我不可以對好朋友的女朋友起非分之心,但我還是忍不住聯繫她。
讓我意外的是未未並未拒絕,我們就以這種朋友的身份聯繫著,當郝飛發覺異樣的時候,我和未未已經秘密交往一段時間了。
郝飛將我狠狠打了一通,一邊打一邊罵:「你簡直就是畜生,枉我當你是好哥們!」
我沒有還手,任由他對我拳打腳踢。
我知道是我對不起他,是我擅自介入,還搶走了他的女朋友。
一通打罵過後,我和未未向郝飛道了歉,希望他能原諒我們,他沒有說什麼,轉身離開了。不久,他便申請退學,從此也退出了我和未未的世界。
郝飛離開后,我和未未的感情很穩定。
大學畢業后的第三年,我們便結婚了。
結婚時,我們收到了郝飛寄來的禮物,原來這些年他一直在關注著我們,準確的說是一直關注未未。
未未出事後不久,他便再次出現了,面對他的指責,我無言以對。
那天晚上,我們都喝醉了。
當我再醒來的時候,郝飛已經離開了,他給我留了一張銀行卡和一張字條:「卡內有十萬塊,好好照顧未未,再見。」
那一刻,我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
郝飛的這次突然出現並沒有我想得那麼複雜,或許,他只是想單純過來看看未未。
【02】
郝飛離開的第二天晚上是我值班,和我同班的是年輕護士小薰,她剛剛戀愛,每天都和男朋友煲電話粥,我准許她回去了。
午夜時分,我照例去查了房,一切如常。
未未住在九號單獨病房,我特意將她留在了最後。
我輕輕推開房門,沒有開燈,徑直走到床邊,然後摸到了未未的胳膊。
她睡得很沉,準確的說,是我在她的晚餐中加入了安眠藥。
我從懷裡摸出一隻注射器,就在即將為未未注射的時候,身邊的黑暗倏地消散了,我本能地抬眼,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病床對面的人。
沒錯,那個人正是已經離開的郝飛。
我們對視著,彷彿彼此的出現都在對方的預料之中。
我緩緩站直了身子,淡然一笑:「你不是已經走了嗎,怎麼又神不知鬼不覺地溜進療養院了。」
郝飛則走到我身邊,不動聲色地將我手中那支灌滿淡藍液體的注射器拿走了,他又坐回床邊:「我還有一些問題要問你,所以就在這裡等你了。」
我冷哼一聲,也坐了下來:「看來你還是堅持認為是我蓄意謀殺未未,你問吧,不過,這是我最後一次聽你問這種無聊的問題了。」
郝飛並未對我的憤怒作出反應,開口問道:「你能重新向我描述一下,當時你和未未發生車禍的情況嗎?」
縱然不願意,我還是耐著性子說道:「那天未未說她心情不好,我便開車帶她外出散心,我們開車去了雲環山,在一個拐彎處,我錯將剎車當做了油門,猛一腳踩上去才釀成車禍,當時出警的事故組人員也給出了現場報告,證明我說的一切屬實。」
郝飛點點頭:「沒錯,我也看到了當時車禍的報告。不過,報告只是針對車禍現場作出的,你究竟是真的意外將車撞到圍欄,還是故意為之,這個可沒有辦法鑒定出來。」
我忍不住了:「郝飛,為什麼三年過去了,你還是死死揪著這個問題不放呢,我冒著生命危險殺掉自己的妻子和孩子,我的腦袋有毛病嗎?」
郝飛的眼神很堅定,他並未對我的問題作出回答,而是繼續問:「照你所說,當時你是帶著未未外出散心,那為什麼會選擇雲環山那麼偏僻的地方,你家周圍有公園和商場,很多地方可以供你們散心,你卻偏偏選了雲環山,當時未未已經懷孕八個月,若她有什麼不適,你們根本無法應對,因此,選擇去玉環山散心就很可疑。」
我輕嘆道:「當時是未未提出去雲環山的,理由很簡單,那裡環境清幽,空氣新鮮,有利於待產期孕婦的身心健康,雖然當時未未已經懷孕八月,但她的身體狀況很好,我是一個療養師,我對自己的檢查很自信。」
郝飛依舊有條不紊:「雖然你的解釋可以說通,但對於車禍本身,我還是存在疑問,就算是去雲環山那種地方,你也應該是小心備至,我們是大學室友,我太了解你了,你行事風格謹慎,極少出錯,卻在未未生產前一個月出了車禍,你沒有感覺奇怪嗎?」
我無奈地聳聳肩:「我行事謹慎,極少出錯,並不代表我不會出錯,每個人都會出錯,不會出錯的那是神仙。」
郝飛從懷裡摸出一張照片,那上面是一個笑容燦爛的女孩,我認識那個女孩:「你認識她吧?」
「她是我家的保姆,她叫紅紅。」
「很高興你沒有否認。」郝飛將照片放到桌上,「我能問一下她是什麼時間去你家做保姆的嗎,又是什麼時間離開的,離開理由是什麼?」
「她是2010年2月份來我家的,那時未未懷孕三個月,我工作忙,便在家政中心找了一個保姆,就是紅紅,她是在同年10月份離開的,理由是她家庭原因。」
「是嗎,為此我特意去了紅紅的老家,她家人說她嫁人了,我幾經周轉才見到她,她說起了在你家做保姆的那段日子,說你和未未人很好,對她也非常照顧,我問起了她當年的離開,她說是被你辭退,你對她說你們要離開東閩市去外地,據我了解,這三年你們一直都在東閩市,當時療養院也沒有外派你出去的計劃,你騙了她!」
「沒錯,我是騙了她,我是僱主,她是保姆,雇傭和辭退隨我開心,你管得著嗎?」我的情緒開始急躁起來。
那一刻,我的心倏地下沉,直覺告訴我,郝飛肯定在紅紅口中問到了他關心的信息。
「你說得對,你是僱主,雇傭誰辭退誰是你的自由。當時,紅紅在你家的表現無可挑剔,加之未未即將生產,有紅紅在身邊能省去你很多顧慮,但在此時,你卻辭退她,讓未未處於無人照看的狀態,在辭退她三天後,你就駕車載未未去雲環山出了車禍,這其中必有原因!」
「原因?」我斂住了憤怒,「我倒是想聽聽你精心準備的歪理邪說!」
郝飛倒了一杯水,他的漫不經心讓我很惱火,但我知道,他是故意為之,他想激怒我。
「紅紅說,在她離開前一個月左右,你的情緒出現了很劇烈的變化,你開始莫名其妙地發脾氣,一點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能激怒你,為此未未和你吵過幾次,至於吵架內容她並不清楚。不過,她說那段時間你心事重重,不僅經常喝醉,還總是晚上失眠,一個人站在陽台上抽煙,有時候就那麼站到天亮,有一次她起夜,甚至聽到你在衛生間偷偷哭泣。」郝飛輕輕咳嗽一聲,「我記得你的生活習慣很健康,從不吸煙喝酒,待人也平和,很少向他人發脾氣,最重要的是自我認識你之後,從未見你哭過,紅紅所說這些發生在你身上的反常行為證明,那時候你確實遇到了某件讓你焦躁甚至恐懼的事情。」
「看來紅紅和你說了不少啊,我當時真沒看出她還有這個本事。」我也佯裝鎮定地倒了一杯水,試圖打亂郝飛的進度。
「請你解釋一下當時你的反常舉動吧。」
「她說得沒錯,那段時間我的情緒確實有些波動,我甚至為此去諮詢過心理醫生,他說這是男人的產前綜合症,吸煙酗酒甚至是哭泣都是表現方式。」我的解釋合情合理。
【03】
郝飛點點頭:「你的解釋也說得通,如果說給別人聽,他們或許會相信,但直覺告訴我,這根本就不是平常的你,我透過你和未未的朋友了解了一些信息,確定另有玄機。」
我將水杯放到桌上:「願聞其詳。」
郝飛又從懷裡摸出一張照片,照片上的人是未未的父親,我的岳父未大海。
「這個人你應該認識吧,你的岳父未大海。」
「看來你的故事很複雜呢!」
「據我調查,在你情緒出現劇變前,你曾有一次請假外出,我查了你的車子,在那段時間,你有一次外地違章記錄,違章地點是S市吉祥縣,那裡既非你的家鄉,也不是旅遊景點,我交叉對比了你和身邊人的背景信息,發現吉祥縣的吉祥村是未未的家鄉。為此,我去了一趟吉祥村,那裡的村民很熱情,我順利找到了未大海家,我告訴他我是未未的好朋友,特地過來探望,他確認三年前在你們出事前一個多月,你確實去過吉祥村……」
「喂,你葫蘆里賣的什麼葯!」我沒了耐心,「有話不能直說嗎,偏要像偵探,說話拐彎抹角。沒錯,那時候我確實去過吉祥村,當時未未給她爸爸打電話,得知他摔了腿,自己又行動不便,便讓我過去探望一下,難道探望也有錯嗎?」
「當然沒錯,未未的爸爸也證實了這一點,你住了一晚,次日就離開了,我沒有找到想要的信息,準備離開時,卻遇到了住在對面的張姓女人,她很聒噪,聽說我是未未的朋友,拉著我問東問西。不過,正是她的閑聊,才讓我找到了解開你情緒劇變的鑰匙。」
張姓女人?
我在腦海里迅速搜索著和這四個字相關的信息,直至將畫面停留在那張讓人厭惡的女人臉上。
「你應該還記得她吧?」
「嗯,有些印象吧。」
「不過,她對你印象很深刻呢!」郝飛繼續道,「她說在你離開吉祥村的三天後又來了,早起撿柴的她意外看到了你,你沒有去未大海家,而是直接去了村西面,那裡是村子里埋死人的地方,你去給一個人掃了墓,還偷偷在她的墓前哭了。」
我倏地抬眼,目光陰翳,我沒想到郝飛會找到吉祥村,還見到了那個愛打聽別人隱私的老女人。
「在你離開后,張姓女人跟了過去,發現你是為同村的羅彩鳳掃的墓。」郝飛沒有迴避我的眼神,「這個羅彩鳳是何許人也,張姓女人說未未的爸爸有過兩任妻子,第一任妻子就是這個羅彩鳳,當年未大海和羅彩鳳結婚後生下一個兒子,取名未鵬,未鵬兩歲那年,羅彩鳳帶著他去縣城趕集,她在一個地攤前買東西的時候,將未鵬放在了身邊,誰知道她一心只顧自己看東西了,完全忘了站在身邊的孩子,當她再回過神來時,未鵬已經不見了,羅彩鳳慌了,四處尋找未果,最後去派出所報了案,接警民警說未鵬很可能被人販子抱走了,自那之後,羅彩鳳的精神便受了刺激,總是瘋瘋癲癲說要找孩子,直至有一次不慎掉入村邊河裡,溺死了。半年後,未大海娶了鄰村的張玉嬌,一年後,生了未未,張玉嬌的命也很短,在未未九歲那年,她患病死掉了。後來我問過未大海,證實張姓女人所言屬實,而且他也說曾對你講過這些事情。讓我好奇的是,你與羅彩鳳素不相識,為何要為她掃墓呢?」
「是的,當時未未的爸爸確實給我講了這個羅彩鳳的故事,我只是覺得她很可憐,怎麼說她也算是未家的人,我去掃個慕也在情理之中。」
「你的說法根本不堪一擊,第一,當時張玉嬌,即未未生母的墓就在離羅彩鳳不遠的地方,如果你去掃墓,於情於理也應該為她掃墓,畢竟她是你的岳母,你卻視而不見,第二,你沒有在聽到這個故事的當天去掃墓,卻在離開后三天折返,這三天時間你去了哪裡,又做了什麼很值得人追問。」
「追問?」我冷哼一聲,「恐怕只有你這種無聊人士才喜歡追問吧。」
「對於我剛才兩點的質疑,你不想解釋嗎?」
「我沒有什麼好說的,你已經先入為主了,我解釋再多也是徒勞。」
「據紅紅說,你的變化就是在吉祥村回來發生的,這讓我確定你在吉祥村一定經歷了什麼,但是你在那裡只接觸也只能接觸到未大海和已經死去多年的羅彩鳳。因此,關鍵線索就在他們身上!」
我的額頭滲出了一絲細密的汗,心跳也突然加速,郝飛這次歸來帶回的震撼遠比我想象得要多。
「我仔細詢問了當年未大海和你聊天的內容,由於你們見面機會甚少,他對你們聊天的內容還頗有印象,當時他同你講了很多未未小時候的趣事,你也很感興趣,這也能從其他方面了解自己的妻子。」
我不動聲色地吞了吞口水,眼前這個男人愈發恐怖了,沒想到他竟然能發掘這麼深。
「我一一檢查了當年未大海給你看過的東西,多是一些零碎小玩具什麼的。不過,有一樣東西引起了我的注意。」說著,郝飛從身邊的包里取出一個精緻的銅鎖,見到那銅鎖的一刻,我的心「咯噔」沉了一下,「這是一個百歲鎖,是未大海小時候給未未戴的,由於未未對銅製品過敏,沒有戴過幾次。」
「這銅鎖有什麼特別嗎?」
「你沒有感覺這個百歲鎖很眼熟嗎?」郝飛輕輕晃動著那個銅鎖,「你應該認得它的,因為,你也有一個!」
「我記不清了。」他的這句話開始將我逼入絕境。
「你撒謊!」郝飛呵斥道,「我記得剛上大學的時候,我去你家做客,曾看過你小時候的照片,那時候你脖子上就戴著這個百歲鎖,這種銅鎖都是手工打造,現在不多見了。我問了未大海這銅鎖的來源,他說本是一對,當年羅彩鳳帶著未鵬進縣城的時候,有一個戴在他的身上,後來未大海再婚,便將剩下的這枚鎖給了未未,未大海說這百歲鎖雖不值錢,卻是獨一無二,是他請鄰村的師傅特意打造的,鎖子中央有一朵蓮花,你如此細心之人,應該知道你的那枚百歲鎖中央是什麼!」
「你想說明什麼?」我知道真相即將呼之欲出,卻還是死死堅持。
「我想說,你極有可能就是未大海當年走失的孩子,未鵬!」
沉默了片刻,我不禁笑出了聲:「你開什麼國際玩笑,我的父親叫做鄭萬良,我的母親叫做李靜,我怎麼會是未大海的孩子!」
【04】
郝飛的眼神中又充滿了那種憐憫,那種讓我感覺不自在的東西。
郝飛從包里摸出一份報告,丟到桌上:「未鵬走失三年後,一個外地人販子團伙落網,他們供出了一部分被拐賣兒童的下落,那些孩子得以解救,另外有一些孩子,他們只提供了拐賣地點,其中S市吉祥縣有兩個被拐兒童,我特意去了當地派出所,查閱了當年資料,其中一個描述和你很相似,那個孩子被轉手賣到了東閩市一個教師家庭,我記得你父母都是退休教師,這更讓我確定你是當年走失的未鵬!」
我冷笑道:「郝飛,你的想象力太豐富了,你這麼會編故事,為什麼不去寫小說!」
郝飛又從包里摸出一份報告:「為了徹底驗證我的猜測,在這之前,我去了你家,輕鬆採集了你父母帶有毛囊的頭髮,隨後將我採集的未大海和未未,以及你的頭髮送去專業機構做了親子鑒定,鑒定結果表明,你和鄭萬良、李靜沒有血緣關係,卻和未大海還有未未存在血緣關係,一切都被證明了,你就是未鵬,未大海是你的爸爸,未未是你同父異母的妹妹,你娶了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被徹底擊潰了。
我仍舊不肯放棄,卻又沒有理由反駁,只是死寂地盯著郝飛。
我的鼻子酸酸的,眼底噙著淚,我一直忍耐著,忍耐著。
郝飛繼續他的推測,準確的說,應該是繼續他的真相:「這樣就解釋了之前所有謎團,本來毫無壓力的一次探訪,卻讓你踏入煉獄,你看到了未大海珍藏多年的銅鎖,結合他的故事,心思縝密的你立刻意識到這一切沒有你想得那麼簡單,你當即取了未大海的頭髮,回去后又取了未未的頭髮送去做了鑒定,也就是在那時開始,你的情緒出現了波動,甚至是劇變,我想等結果的那幾天你一定備受煎熬吧,最終結果更是讓你崩潰,和你相戀結婚的女孩竟然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妹妹,而且你的妹妹還懷了你的孩子!」
眼底的淚水越來越多,我感覺它們隨時都會滑落。
「這才是真正的晴天霹靂吧!」郝飛仍舊殘忍地說著,「即將做爸爸的你發現自己竟是一段孽緣的主角,在得知真相后,你又去了一次吉祥村,為羅彩鳳,不,應該是你多年未見的母親掃了墓。回到東閩市的你開始抽煙酗酒,希望以此消除心中的焦慮痛楚,你無法離開未未,又不能繼續以丈夫的身份留在她身邊,備受煎熬的你一個人在午夜偷偷哭泣……」
「不要說了,不要說了!」沉默良久的我忽然開口呵斥道,眼角的淚涌了出來,流進了嘴裡。
這眼淚,真澀!
郝飛真的停住了,兩個曾經彼此交心,又因為一個女孩對峙多年的好朋友終於站到了揭開真相的站台上。
良久,我深深吐出一口氣,像是積蓄多年的苦悶一吐而光:「真沒想到,你能將事情調查得如此深入,我很佩服,也很感謝你,如果不是你,恐怕這些真相就永久掩藏了吧!」
郝飛沒有說話。
我繼續道:「你的推斷沒錯,甚至可以說是完美,我就是當年未家走失的孩子未鵬,未大海是我的親生父親,未未則是我同父異母的妹妹,我想這就是上天和我開的玩笑吧,讓我和自己的妹妹相遇,相戀,結婚還有了孩子……」
這是一種怎樣的痛楚呢?
包裹著憤怒,愧疚還有濃郁的悲傷,多年前賺走無數人眼淚的《藍色生死戀》,如今我成了現實版的主人公,可悲,可笑,可惡!
「我知道這種痛苦不言而喻,你為什麼要告訴未未?」
「我沒有告訴他!」我激動地回道,「不管作為她的丈夫,還是她的……哥哥,我都不能將這個真相告訴她,我不想她承受和我一樣的痛苦。天不遂人願,借酒消愁的我有一次喝多了,竟然和未未說出了真相……」
郝飛不做聲了。
「酒醒后我和未未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煎熬中,未未甚至沒有吵鬧,她忽然明白了我這麼天奇怪表現后的苦澀,我們不知道今後將要以什麼樣的方式面對彼此,生活下去,夫妻,還是兄妹?」我仰頭看了看天花板,「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時候可以盡情理所當然,知道真相后若還是如此,那只是自欺欺人!」
「所以,你就選擇了……自殺!」郝飛終於摒棄了他堅持的殺人論,改成了自殺論。
「準確的說,這是我為她準備的一場謀殺,謀殺自己,謀殺未未和她腹中的孩子。」
「可孩子是無辜的……」
「是啊,他是無辜的,我們都是無辜的,但真相不會因為你我無辜就改變,我和未未都清楚這孩子不能被生下來,我們不能讓他承受不屬於他的痛苦。」我的情緒漸漸平靜下來,「我提議去做引產,但孩子已經足月,做引產的話未未也有生命危險,最後,走投無路的我們選擇了自殺。這樣,既了卻了這段孽緣,也可以讓未未和孩子在一起……」
「你們真是瘋了!」
「沒錯,我們是瘋了,在那種情況下,理智解決不了任何問題了!」我做著最後的陳述,「我和未未商量好之後,便像料理後事一樣將所有事情都安排妥當,處理了房子和車子,也將勤快樸實的紅紅辭退了,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午後,我開車載著未未去了僻靜的雲環山,在一個拐角處,我徑直撞到圍欄上。昏迷的那一刻,我們本以為死定了,誰知道卻被好心人發現,搶救了過來,只是未未失去了孩子,神經錯亂了。那一刻,我反而感覺,對於她來說,這何嘗不是一種解脫呢!」
「鄭帆……」
「你知道嗎,這三年,我每天都在無法釋懷的煎熬中掙扎,我害未未成了這個樣子,我又不能離開她,我還害死了那孩子,害他未出生就慘死。每次想到這些,我便痛苦難耐。」我拭去了眼角的淚,「其實,早在未未醒來的時候,主治醫生便為我提供了一種可以使她恢復正常的藥物,我真的很想治療未未,但是我不能,治好了她,她會再度陷入痛苦的深淵,為了讓未未徹底失去恢復的可能,我精心配製了一種葯,就是你手中注射器里的東西,每三天在她輸入的液體中注入這種葯,這樣她就會永遠活在那個無憂無慮的世界中了。」
「真沒想到,你為了未未,默默承受了那麼多。」
「真正讓我沒想到的是你才對吧,雖然揭開了真相,但我並不怨恨你,相反,我應該謝謝你,為了未未,你苦苦追尋答案!」
這時候,窗外的天色漸漸亮了,那隱藏在心底深海多年的謎底也被一層一層剝開了。
「郝飛,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你說吧。」他點點頭。
「今天我有一個重要的會議,你能幫我照顧一下未未嗎?」
他又點了點頭。
離開療養院的時候,天已經徹底亮了。
郝飛又買了未未最喜歡的玉米濃湯和三鮮餡餅,他坐在床前,一口一口地喂她。
我輕輕掩上了門,離開了。
我回了家,換了一身嶄新的衣服,開車去了雲環山。
在路上,我給郝飛發了一條長長的語音:
郝飛,聽到這條語音的時候,我正在去往另一個世界的途中,不要試圖找我了,你要做的,就是好好照顧未未……
曾幾何時,我們是義氣相挺的好哥們,曾幾何時,我們為了未未大打出手,曾經何時,我固執地以為我和橫刀奪愛來的未未是天作之合……當這個殘酷的真相降臨,我終於承認,我錯了,真的錯了……或許從一開始,我就不應該介入你和未未,那樣你們會開心的戀愛,結婚生子,然後過上平淡快樂的日子,我們也不會接觸到那個痛苦的真相,就讓它被深深掩埋吧,只是現在說這些為時已晚……
郝飛,你知道嗎,當你懷疑這起車禍蹊蹺的時候,我心底是開心的,我想測試你,如果你真心愛未未,就一定會發現其中的玄機,一查到底。這三年,我一直在等待著,等待你帶著真相歸來。事實證明,你沒有辜負我的測試。
為了未未,你不辭辛苦,四處奔波,就算最後揭穿了真相,我應該也是欣慰的了,因為你對未未的愛沒變,將她交給你,我真的放心了……希望你能好好照顧未未,留在東閩市或者帶她離開,只要你在她身邊就好……想說的話太多了,但是總要結束,就這樣吧,我親愛的朋友,再見……
我喝了一杯加了安眠藥的水,然後打開CD,播放的正是我最愛的那首《昨日重現》,從前美好的一幕一幕覆蓋了過來。
我漸漸感覺視界越來越窄,然後手滑下了方向盤,車子徑直衝向了圍欄重修的路邊。
那一刻,落入我的眼底的陽光,真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