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夜譚:他人地獄》(3)

第二十三章《夜譚:他人地獄》(3)

鬼獄篇

瀕死無蹤

【01】

我睜開眼,清晨的陽光透過偌大的玻璃窗落到我臉上。

這時候,妻子阿娟輕輕推開房門:「親愛的,起床吃早飯了。」

多麼美妙的時刻。

數年前,我也曾經日夜期盼這一刻的到來。

如今,這一刻來了,我卻害怕了。

我緩緩坐起身,微微頜首:「我一會兒就來。」

早餐是西式的,牛奶、三明治還有水果沙拉,五年前的我還在去上班的公交車上啃著單薄的煎餅,一臉狼狽。

我真的忍受不了那些美味的三明治了,想要吐掉,抬眼看了看藏在角落裡的攝像頭,還是帶著微笑忍了過去。

我一邊吃早餐,一邊看著報紙,阿娟正在為我們的孩子菲菲準備上學的東西:「昨天公寓管理員打電話來說,今天上午九點,我們對面要搬來新房客,一對年輕的夫婦。」

我佯裝漫不經心地回道:「是嗎,對面的房子空了三個月了,終於搬來新房客了。」

我和阿娟對視一眼,讀出了彼此眼中泛起的詭譎。

對我來說,這應該是一個好消息吧。

至少,現在是。

那對新房客準時到來,男的叫做阿哲,女的叫做曼曼。

我和阿娟還有E區其他幾家住戶為他們舉行了一個簡單別緻的歡迎儀式,然後我笑盈盈地說:「我是E區管理員方旭,歡迎你們來到幸福市,搬到第十幸福公寓E區。」

話落,阿娟等人便送上了精心準備的小禮物。

那對年輕夫婦滿臉笑意,不斷對我們說著謝謝。

我忽然想起了自己剛搬來的時候,那些老鄰居們也是這麼對我的,當時我天真地以為,自己踏進了天堂,殊不知,天堂只是鏡中幻象罷了。

如今,我卻以老鄰居的姿態迎接這對新房客。

生活,真是叵測。

他們就這麼住了進去。

那天晚上,等到阿娟和菲菲入睡后,我一個人站在窗前,撥開厚重的窗帘,對面的房子燈火通明,我知道他們肯定沉浸在初入的幸福中。

是啊,他們應該享受這份快樂的。

我冷笑一聲,隱沒進了黑夜。

次日一早,我在公寓外的早餐店遇到了阿哲,他正愜意享受著豐盛的早餐和美好的陽光。

「方哥,你吃早飯了嗎。」他看到我的時候,微笑著同我打了招呼。

「我已經吃過了。」我淡淡地說。

「如果你不著急上班,能過來坐一會兒嗎?」他邀請道。

我本想拒絕的,又不好駁了他的熱情,便坐了過去。

他點了很多餐點,光是熱飲就有五六種,牛奶,咖啡、果汁等等,像剛進大觀園的劉姥姥,看著什麼東西都新奇。

我心中暗暗嘲笑,回想到初入這裡時的自己,又何嘗不是一次點了十個漢堡。

人類,總是拒絕不了誘惑,尤其是免費的東西。

「你點這麼多東西,吃得下嗎?」

「我真沒想到這裡的一日三餐都免費供應,難免就多點了些。」阿哲笑笑道,「能吃到這麼好的早餐,真是太幸福了。」

「你們為什麼要來幸福市呢?」看著他一臉幸福的樣子,我問道。

「我妻子曼曼收到一封調查表,她填好回復了。」阿哲嘴裡塞滿了吃的,「誰知道一個月前,我們收到回復,說我們獲得了幸福市的試住資格,只要通過一個月試住期,就能永遠留下來了。我們過來的時候還覺得這可能是騙人的,沒想到這一切竟然是真的,不僅免費提供那麼大那麼豪華的房子,還給安排工作,甚至連餐點都是免費的。」

「那你之前在哪個城市工作?」我笑笑,繼續問道。

「東閩市。」他將嘴裡的食物咽了下去。

「東閩市?」聽到這三個字,我猛然一驚,在來到幸福市前,我就是在那個城市裡日日奔波。而關於那個城市的一切,我竟然開始模糊了,現在再念起這個名字,腦海里已經記不起任何東西了,「你們在那裡做什麼工作?」

「在來這裡之前,我就是一個普通設計師,每天拼死拼活,曼曼則給一些網站寫寫東西,我們的生活簡直可以用清貧二字形容了。誰知道,老天爺眷顧我們,將我們帶進幸福市這個天堂,現在我還感覺自己在做夢呢!」

我心中冷笑一聲:做夢,這是一個噩夢!

「你先吃吧,我還要上班,先走了。」

「那你慢走。」

「你會畫畫嗎?」我忽然像想到什麼似的,轉頭道。

「當然。」他點點頭。

「如果有時間請幫我畫幾幅畫吧,關於東閩市的,街道建築,花草樹木,什麼都行。」

他倒是爽快答應了。

我抬頭看了看湛藍天空和團團雲朵,這美麗的一切太過逼真,逼真到讓人感覺不真實。

【02】

那天晚上,阿娟做了我最喜歡的金絲餅。

如果你非常喜歡一種食物,連續吃上五年,還會喜歡它嗎?

我一邊吃,一邊無聊地看著本地新聞,新聞里說最近市裡加入了一批試住者,大家要努力營造幸福感。

這晚飯讓人作嘔,新聞同樣有這種功效。

菲菲一直在我身邊環繞,拿著故事書讓我給她講故事,我撫摸著她的頭:「好孩子,去找媽媽,讓媽媽給你講。」

其實,我十分討厭這個孩子,從她出生的一刻起,便讓我恨之入骨,縱然她是我的親生骨肉。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個夢。

我又夢到了瑛子,她披頭散髮,懷裡抱著一個孩子,我想要靠近,她卻嘶吼道:「滾開,這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然後她竟然張開嘴巴,舌頭拉得很長,將那個孩子生吞了。

我倏地醒了,眼角酸酸脹脹的。

我想要哭,又不敢哭。

這房間里有監控,我們的一切都暴露在別人的監視之下。

我默默地將眼淚和恐懼埋進體腔,然後閉上眼睛,佯裝睡去。

一周后的那個下午,我正在家中上午休息,忽然有人敲門。

來人是住在對面的阿哲,他懷裡抱著一個方盒子:「方哥,這是你讓我畫的畫。」

我迭忙將他請了進來,他被我家豪華的裝潢震撼了,良久,才道:「方哥,你真的很有錢啊!」

我笑笑道:「現在你還處在試住階段,等你通過試住,就是一級幸福公民了,隨著你住宿的時間累積以及為幸福市做出的貢獻,你會獲得不等值的幸福積分,積分和等級高了,市政府自然會幫你提高各方面的生活質量。」

「還有這麼一說啊!」

「等你們通過試住,公寓委員會就會給你發一本公民守則,到時候你們要好好閱讀,裡面有你們可以享受的權利,還有要履行的義務。」

「希望我們能通過試住,永遠留在這個宛若天堂的城市。」

「來,坐吧。」我笑笑,招呼他坐下。

「方哥,你之前去過東閩市嗎?」他將畫交給我。

「我在那裡讀的大學,也是在那裡認識的我的妻子。」

「你和阿娟嫂子是在那裡認識的啊。」

我沒說話,也沒點頭,只是靜靜看著他畫里的東閩市,那些街道和樓宇彷彿著了魔,將我帶出了這困頓的城市。

「對了,如果通過了試住,你們就打算留下來了嗎?」

「那當然。現在我和曼曼還在後悔呢,為什麼沒有早點知道這裡,要是早點知道,我們早就過來享福了,誰還會呆在東閩市受苦。」他一臉悔恨的表情。

「既然來了,就好好留下吧,幸福市能給你想要的幸福。」其實,我應該提醒他們的,這裡根本沒有看起來那麼美好,你想要的美好都需要付出代價,但我不能說,也不會說,就算我說了,現在被這所謂的幸福沖昏頭的阿哲也不會相信,他甚至還會反問:「如果這裡真如你說的那樣,為什麼你還會呆在這裡,為什麼其他人還會呆在這裡!」

是啊!

如果他這麼問了,我確實不知該如何作答。

我要告訴他,那是因為我們根本逃不了,還是說,我留在這裡有更重要的原因。

那天阿哲走後,看著他離開的背影,我的心中湧起一陣罪惡:我就要這麼看著這對年輕夫婦走向深淵嗎?

我忽然想起了瑛子,又感覺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最終,阿哲和曼曼通過了試住,正式成為了幸福市的公民。

從這一天起,他們將在這裡定居,直至老死。

他們通過試住后便去了市政府,由專人為他們辦理了新身份證,並填寫了新檔案,阿哲改名為王哲,曼曼則改名為劉曼。

今後,他們將會以這兩個新身份在幸福市生活。

那天晚上,王哲和劉曼邀請包括我們一家在內的周圍鄰居吃飯,慶祝他們正式成為幸福公民,今後要彼此關照。

整個宴會格外熱鬧,只是王哲和劉曼根本沒發覺到我們笑意背後隱藏的冷漠和快意。

終於,又多了一對。

【03】

市政府相關人員為王哲和劉曼安排了工作,王哲在一家設計公司任首席設計師,劉曼則成為了一家網站的頻道主編。

最重要的是,薪酬很高。

這一切是他們想都沒想過的。

「方哥,如果按照這個速度,再過幾年,我們就成百萬富翁了。」公寓的免費健身房裡,王哲一臉陶醉地對我說。

我點點頭。

百萬富翁?

就算你成為了千萬富翁,又能怎樣?

「你接下來有什麼打算呢?」我繼續問。

「我在想,既然現在生活穩定下來了,我和劉曼結婚很多年了,之前由於各方面原因不能要孩子,我們準備生一個可愛的寶寶,就像你們家一樣。」

「生孩子?」

「是啊,怎麼了?」

「哦,沒什麼。」我本該提醒他們不能生孩子的,在這個城市裡,你可以享受各種權利,但必須履行一項義務,那就是控制生育。

簡單來說,就是不能隨便要孩子。

其實,這一切在《幸福市公民守則》上寫得很清楚,只是他們初來乍到,已經被天花亂墜的權利沖昏頭了,誰還會仔細閱讀那本厚厚的守則。

「未來真美好,生活好幸福啊!」

那天晚上,在將菲菲哄睡后,我和阿娟坐在客廳里,她一邊看電視,一邊對我說:「今天,我碰到劉曼了。」

「你們聊什麼了?」

「沒什麼,無非是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

「我今天也碰到王哲了,他對我說,想要一個孩子。」

「什麼,要一個孩子?」阿娟倏地起身,「你沒告訴他們在這裡不能隨便要孩子嗎。」

「你覺得即使我告訴他們了,他們會相信我的話嗎?」

「那你也該提醒他們一下的。」

「既然他們成了這裡的正式公民,就應該仔細閱讀《幸福市公民守則》。」我冷冷道,指著阿娟的左腿道,「你最好不要多管閑事,你忘記自己的左腿是怎麼被打斷的了嗎?」

阿娟忽然不說話了。

王哲和劉曼所居住房子的上上任房主也是一對充滿朝氣的夫婦。

那時候,他們也被幸福沖昏了頭腦,稀里糊塗地住了下來,生活穩定后,他們自然而然想要一個孩子,但這裡不能隨便生孩子。

阿娟一時心軟,便向他們做出了提醒。

那對年輕夫婦很害怕,想要逃離這裡,最後被發現了,具體結果我不清楚,總之阿娟因為那件事被打斷了一條小腿,現在她左腿的小腿是假的。

「他們享受了這裡的權利,就應該履行小小的義務,他們都是成年人了,對於自己做出的決定必須承擔責任。」我抬眼看了看屋頂上的監控,「我困了,先睡了。」

日子就這麼平靜地過著,轉眼便是兩個月。

這兩個月,我時常能碰到王哲和劉曼,也偶爾去他們家做客,他們正在努力積攢著幸福積分,希望有一天能夠獲得更好的房子,更多的福利和更多的錢,然後擁有自己的孩子。

只是自從王哲說想要孩子開始到現在,始終沒有下文。

後來,我終於知道為什麼劉曼一直沒有懷孕了,原來是阿娟在從中作梗。

自從那次在我口中得知他們夫婦想要孩子后,她便利用自己營養師的身份,做了一罐調味醬,醬料非常美味,不過還有避孕的功效。

因此,我才沒有從王哲口中得到「好消息」。

「你真是多管閑事,你以為這麼做就是救他們了嗎?」空曠的廚房裡,我低聲責罵道,阿娟沒有抬頭。

不過,這只是螳臂當車罷了,劉曼還是懷孕了,就在他們入住公寓的第三個月。

那是一個周日的下午,我在家休息,王哲和劉曼來我家做客,他們買了不少禮物,說要感謝我這段日子對他們的照顧。

「方哥,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曼曼懷孕了!」王哲一臉笑意,那笑容真是燦爛。

「恭喜你們要做爸爸媽媽了。」我掩飾住了心底詭異的興奮。

「我想是幸福市給我們帶來的幸運吧,現在想想,如果我們的孩子將來降生在這座城市,該有多麼幸福。」王哲根本沒有意識到,他們已經滑向了瀕死的深淵,我則是那個將他們推入深淵的助力。

「對了,你們是在哪個醫院做的檢查?」我臉上掛著虛偽的笑,像是他們的老朋友一般問道。

「昨天下午,在第二婦幼醫院做的檢查,不過當時那個給曼曼做檢查的醫生還問我們有沒有拿到證。」

「證,什麼證?」

「我也不知道,隨便搪塞幾句就過去了,反正曼曼懷孕了就是喜事。」

我又虛假地寒暄了幾句,才送走了這對沉浸在喜悅中的夫婦。

【04】

等他們走後,我拿起手機,撥通了幸福市人口計劃與管理委員會辦公室的電話,短暫的忙音后,我聽到了那個熟悉的聲音:「你好,哪位?」

「韓主任嗎,我是第十幸福公寓E區的管理員方旭。」

「原來是小方啊,有什麼事嗎?」

「我想向你報告一件事,我們E區的住戶王哲和劉曼夫婦未經委員會批准,擅自懷孕準備生子,他們昨天在第二婦幼醫院做了孕檢,我希望得到處理。」我一邊說,一邊看著窗外,王哲正和劉曼在甬道上散步。

「感謝你提供信息,我會儘快與第二婦幼醫院負責人聯繫,確認無誤后,我們會做出處理。」掛斷電話,我轉身的時候,阿娟就站在身後。

「你為什麼這麼做,不提醒他們也就罷了,現在還要主動告發他們。」她低聲問道。

「我有自己的原因。」我冷冷道。

這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不過,我是在單位的監控里看到這一切的。

窗外夜景醉人,我沖了一杯咖啡,又在辦公室的小冰箱里拿出一盒餅乾,靜靜等待著好戲的上演。

只是這城市中等待這一幕,觀看這一幕的豈止我一人,只要你達到相應幸福等級,便能隨意所欲窺探別人的生活:

晚上十點,一輛黑白相間的廂式客車駛入第一監控屏幕中,然後停在了王哲和劉曼的家門口。

我想,這對年輕人現在還沉浸在即將組成三口之家的歡樂中吧,吃東西,看電視,互相打趣。

想想,也覺得誘人。

這時候,車子上走下來五個人,走在前面的是幸福市人口計劃與管理委員會的韓大偉主任和秘書小袁,身後則是三人白大褂。

他們互相談笑著,敲開了王哲的家門。

開門的是王哲,韓大偉進行了自我介紹,他們五人便被迎進客廳。

我不慌不忙地將監控切換到第三通道,王哲家客廳的一切一目了然。

我若無其事地喝了一口咖啡,然後聽到韓大偉說:「我是幸福市人口計劃與管理委員會的主任,我叫韓大偉,這是我的助手小袁,這三位是第二婦幼醫院的工作人員,今晚冒昧打擾,想向你們了解一些情況。」

劉曼給他們每人倒了一杯熱水,便坐到一邊,王哲笑盈盈地問道:「有什麼事情您就直說吧。」

韓大偉一臉笑意:「我聽說你妻子劉曼小姐懷孕了?」

王哲和劉曼對視一眼,他們一定會感覺驚奇,他妻子懷孕,為何這些人會知道,他們深夜造訪也與這件事又有何關係?

「我妻子是懷孕了。」

「感謝你們說了實話,否則我們還要帶劉曼小姐去做體檢。」韓大偉笑道。

「您是什麼意思,我妻子懷孕了,我沒必要隱瞞的。」王哲一臉疑惑。

韓大偉臉上的笑意快要僵掉了,他從包里取出一本《幸福市公民守則》丟到茶几上:「我知道你們是新來的,既然已經通過了試住,就應該熟讀上面的內容,在守則義務一章中,明確寫到,未經幸福市人口計劃與管理委員會批准,未拿到許可證的夫妻,是不允許懷孕甚至生子的!」

「什麼,不允許懷孕?」王哲聽到這些,大聲回擊道。他覺得很荒謬,他們是合法夫妻,為什麼懷孕卻要經過這個莫名其妙的委員會同意?

「沒錯,在幸福市,每一對夫婦,不管年齡大小,只有在拿到許可證的情況下才能懷孕,你們夫婦不僅私自懷孕,態度還這麼強硬!」

縱然感覺說法荒唐,王哲還是忍住怒氣:「韓主任,我們確實不知道有這項規定,這也是我們疏忽,我們回頭一定仔細閱讀守則內容,您看這一次能不能通融一下。」

韓大偉搖搖頭:「很抱歉,這件事不能通融,幸福市的人口比例是經過嚴格規劃和審查的,你們擅自懷孕已經打破了這種城市平衡。」

王哲終於忍耐不住:「可是我妻子已經懷孕了!」

韓大偉冷笑一聲,指著那三個白大褂說:「這三位是婦幼醫院的專業醫生,如果你同意的話,我們會將劉曼小姐帶走,將她腹中的孩子打掉后,再將她送回!」

「如果我不同意呢?」

「你必須同意!」

「這是什麼狗屁理論,你們憑什麼剝奪我們的權利!」

「在幸福市,你們可以享受任何權利,唯獨這一項,你們無法享受,請交出你的妻子,我們必須為他打胎!」

王哲從韓大偉的話中意識到了危險。

不,那是一種殺意,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殺意。

短暫的對視后,王哲忽然起身,倏地掀翻茶几,對著劉曼大吼一聲:「快跑!」

他的這個反應也在我的意料之內。

畢竟,韓大偉等五人佔據絕對優勢,他雙拳難敵眾手,況且還有一個懷孕妻子在身邊。

我夾了一塊餅乾放進嘴裡,卻嘗不出任何香甜。

我知道,這是一個死局,王哲和劉曼根本無法逃脫!

【05】

趁掀翻茶几的空當,劉曼奪門而去,王哲的身手還算矯捷,一個閃身也跑了出去。

出門的一瞬,他便門反鎖租了。

這時候,劉曼已經鑽進車子,王哲迭忙坐上去。

當韓大偉再追出來的時候,他們的車子已經開遠了。

韓大偉明明可以追上的,卻放緩了腳步,我知道,他已經成竹在胸。

他們不知道,車子上同樣有監聽設備,在這個城市裡,沒有秘密可言。

車子里,王哲和劉曼都嚇壞了,雖然我看不到影像,卻能聽到劉曼在啜泣:「怎麼辦,怎麼辦,我們要逃去哪裡?」

王哲也喘著粗氣,他一邊消化著內心的恐懼,一邊安慰道:「不要怕,不要怕,我不是在你身邊嗎。」

「他們憑什麼要來搶奪我們的孩子,還要強行帶我去打胎。」劉曼繼續啜泣著,「這個城市真的有這種規定嗎,為什麼沒有人告訴我們。」

「我也不知道,我現在也想不通。」

「你說,他們是不是騙子,如果真有這種恐怖的規定,方哥夫婦應該會告訴我們的。」

「我也覺得這事蹊蹺,搞不好真是騙子。」

「那我們怎麼辦?」

王哲的第一反應出乎了我的意料,我以為恐慌之下的他會帶著劉曼一直開車,縱然他們開不出這個城市,他卻在思忖片刻后說:「我們去公安局,我們去報警。」

劉曼也沒有主意:「報警報警,我們現在就去公安局。」

這時候,我的手機忽然響了。

我接聽,是韓大偉打來的電話:「小方啊,你剛才聽到了嗎,他們要去報警,我想應該會去你們所在的分局,你知道怎麼做的。」

我笑笑道:「您放心吧。」

掛斷電話,我便換好警服,帶著兩個民警去了一樓值班室。

忘記告訴大家了,我是幸福市公安局東城分局刑警一中隊隊長,今晚我值班。

十五分鐘后,那對慌張的夫妻便開車進了分局大院,然後王哲帶著劉曼下車直奔值班室,我坐在那裡,若無其事地看著報紙。

「警官,救救我們!」王哲推開值班室的門,一見值班的人是我,更是猶如見了親人,「方哥,有人要害我和劉曼!」

我倏地起身,見是他們,也佯裝驚慌:「你們怎麼來了,發生什麼事了?」

王哲夫婦面如土色,斷斷續續地將剛才經歷的事情同我們講了一遍,我聽后便道:「怎麼會有這種事情發生?」

「方哥,你們一定要保護我們,他們說帶劉曼去打胎,還說什麼懷孕要經過他們批准。」

「真是荒唐。」我大喝一聲,一臉憤怒,「沒想到在我的轄區會發生這種事!」

「你們先在這裡等一下,我去召集值班民警,順便向大隊長報告一下,你們放心吧,這裡絕對安全。」我將他們帶進一間詢問室。

王哲和劉曼這才放下心來。

我出了值班室,給韓大偉打了電話:「韓主任,事情已經都在掌握之中了,你們可以過來了。」

十分鐘后,當我打開門,王哲和劉曼起身的瞬間,他們看到站在我身後的韓大偉,三個白大褂還有幾個壯碩的民警,這才發現已經徹底陷入了死局!

沒錯,我也是幫凶。

「方旭,原來你和他們是一夥兒的,你這個王八蛋!」王哲嘶吼著,本能地保護著躲在身後的劉曼,他一邊揮手,一邊繼續吼叫,「你們這些畜生滾開,不要碰我妻子!」

只是他的嘶吼毫無作用,我靜靜站在門外,看著那幾個民警輕鬆將他制服,失去保護的劉曼被逼進角落,她哭喊著,最終還是被那幾個白大褂帶走了。

王哲趴在地上,眼睜睜看著妻子落入他人之手。

此刻,他已經徹底癲狂,鼻涕眼淚揉到一起:「你們這些畜生,你們就沒孩子嗎,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為什麼……」

我緩緩走到他面前他,他絕望地抬起頭,用盡最後的力氣罵道:「方旭,你騙我,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

我冷哼一聲:不得好死?

從我踏入這個城市的一刻起,就註定墜入深淵了。

這幸福的城市不過是一個駭人的幌子,這城市裡所有人都不得好死,我們都將下地獄!

【06】

那天晚上,在民警們將王哲帶走後,我又回到辦公室,脫下警服,然後將監控調到醫院,我看到劉曼被那幾個白大褂強行帶進手術室。

劉曼哀嚎著,死死抓撓著那些鉗制她的人:「放開我,放開我,我不要手術,我不要被打胎!」

不過,這註定是無法改變這結局。

我冷漠地看著她被活生生拖進手術室,不,是拖進了地獄。

當那刺眼的紅燈亮起的時候,我忽的關掉了屏幕,整個辦公室瞬間陷入了龐大的靜默。

我緩緩地走到窗前,看著那些醉人的霓虹,看著那川流不息的人群,低聲道:「這就是你享受幸福的代價。」

由於那一晚的驚嚇和強行打掉了孩子,劉曼一夜之間便瘋了,看著那個痴痴傻傻的她,我忽然想到了瑛子。

五年前,瑛子也是在這個手術室失去了我們的孩子。

我將這個消息告訴了暫時被關起來的王哲,他被這個消息擊潰了,昨天還幸福美滿的夫妻,如今卻淪落這般田地。

他怒不可遏地給了我一巴掌:「方旭,你這個畜生,你害了我們全家!」

他真的很恨我,這一巴掌打得我有些懵。

我拭去了嘴角的血跡:「我今天來找你,是特意為你申請了送李曼去精神病院,如果你不想見她最後一面,就算了。」

縱然滿腹怨恨,王哲還是答應了,他隨兩個守衛上了車,我坐在副駕駛上,劉曼則被關在另外一輛車上。

車子緩慢行進著,兩邊是精緻的城市建築,每隔一段,就會看到一個嶄新的廣告牌:「我為幸福市,幸福你我他」。

多麼美好的宣傳語。

車子開了好久,遠遠地看到了那所建在半山腰的上精神病院,病院守衛森嚴,我們經過嚴格的排查后才允許進去。

劉曼被扶下車,王哲見到已經神志不清的妻子,還是失控地喊叫起來,直至被強行制止,他能做的只有含淚看著劉曼被送進去。

在那個高高的鐵柵欄圍成的大院里,我也看到了瑛子,那個五年前隨我來幸福市的女人,我的妻子。

我含淚將王哲畫給我的那幅東閩市的畫取出來,失控地喚了一聲:「瑛子!」

她就坐在花壇旁坐著,一臉木然,懷裡抱著一個洋娃娃。

她沒抬眼,也沒看向我。

我多麼希望她能看到這幅畫,這幅畫著東閩市街道的畫。

曾經,我們無比厭惡那裡,感覺那裡的生活很痛苦,想要一勞永逸的,所謂的幸福生活,如今,在這個能夠給你提供各種幸福的城市裡,我卻覺得曾經的生活是多麼讓人嚮往。

王哲似乎也發現了我的怪異舉動,他走過來,問道:「你在看誰?」

我冷笑一聲,指著那個痴傻的,穿著粉紅色衣服的長發女人:「我在看我的妻子。」

「你妻子不是阿娟嗎?」

「阿娟?」我無奈地笑笑,「我只有一個妻子,那就是瑛子,阿娟不過是他們硬塞給我的,那個孩子也是他們強迫我們生下的。」

回去的路上,我將我和瑛子的故事告訴了王哲:「當初的我們和你們一樣,想要過那種美好甚至完美的生活,於是在接到幸福市的神秘試住邀請后,想都沒想就來了這裡,也順利通過了試住期。年輕的我們根本沒有注意那本守則,直至瑛子懷孕,我們遭到了韓大偉所在委員會的攻擊,他們聲稱這個城市的人口被嚴苛控制著,不得擅自懷孕生子,於是在那個靜謐的夜,瑛子被帶走了,強行打了胎,然後和劉曼一樣瘋了。」

王哲沒有應聲,直至靜默地聽著。

「瑛子瘋了,我想要逃離,想要曝光這裡的一切,想要那些人得到應有的懲罰,但是我錯了,我的身份自入住的一刻便被更改了,之前的所有檔案全被銷毀,準確的說,這裡的我是新生兒,就算我逃出去,也無法生存,更何況,我根本逃無可逃,這裡每個角落裡都有監控,我不知道是誰建立了這個幸福市,又是誰在管理,那些對我也不再重要了!」

「然後呢?」良久,王哲才問道。

「然後我想到了自殺,我很懦弱,怕死,就一直苟延殘喘地活著,而我這麼做的一個重要原因便是想再次見到瑛子,哪怕一次也好。後來,我被重新組建了家庭,妻子就是阿娟,一年後,我們被通知必須懷孕生子,說要維持城市人口平衡,然後有了菲菲的出生,自從瑛子出事後,這一切便成了我的噩夢,在這幸福噩夢中,我唯一的動力便是見到瑛子。」

在聽了我的故事後,王哲也明晰了一切,他無奈地冷笑道:「自我們搬入這裡的時候,你就早早計劃好一切了,你知道劉曼早晚會被逼瘋,而她瘋了,你可以因此再次來到精神病院,為的就是再見瑛子一面。」

他看透了我的邪惡想法:「沒錯,我做這一切,就是為了能夠再見到瑛子,只要能夠見到她,再大的罪惡我都願意去做。」

王哲的眼中倏地燃起仇恨的火。

我意味深長地說:「如果你想殺了我,我不會反抗,如果你想報復這個城市,我也不會阻攔,但是,如果你還想再看到心愛的妻子劉曼,就聽我的,卑微的,活下去!」

王哲沉默了。

車窗外,陽光明媚。

這個城市正在迎接它幸福的一天。

黑汁怪譚

【01】

Ricky變了。

眼前這個一臉陽光的男人和從前那鬱鬱寡歡的他簡直判若兩人。

半年前的同學聚會上,他還落寞地坐在角落裡,感嘆生活索然無味,現在卻能和我暢談未來。

某一刻,我甚至感覺坐在我面前的這個人根本不是他,而是一個陌生人。

Ricky是我的大學室友,大學時代我們的關係最好。

寢室里其他四個都是衣食無憂,享受家庭溫暖的孩子,我則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父母,之後一直寄住在姑姑家,飽嘗冷眼,我本以為自己是最不幸的,直到我知道Ricky的身世,他是一個孤兒,從小在孤兒院長大,當我聽了他的遭遇后,才知道姑姑一家對我的冷漠不值一提。

自那之後,我和Ricky成了好朋友,表面看上去是同病相憐,其實我選擇和他做朋友的原因很簡單,我覺得他比我更不幸,在他身上,我能找到一種久違的自信和快意。

這些年的辛酸經歷讓Ricky變得敏感脆弱,又自卑悲觀,他時常感嘆生活無趣,甚至還會和我討論自殺,那時候他便開始服用抗焦慮的藥物了。

畢業后,我交了女朋友,戀愛讓我疏忽了和他的聯繫,直至半月前,我女朋友搭上了我的上司,我對上司大打出手,然後被無情辭退。

恰逢此時,我接到Ricky的電話。

那一刻,我甚至不敢相信那個嘹亮自信的聲音是他的,當他得知我的事情后,邀請我去西閩市,我一時也沒有其他打算,便過去了。

見面后,Ricky的熱情讓我有些不知所措,「你的變化讓太大了,真沒想那時候如此自卑悲觀的你突然這麼自信開朗了。」

「阿翔,現在我感覺生活真是充滿了美好和快樂。」

「你找到女朋友了,還是工作升遷了?」我好奇追問。在我看來,如果沒有轉折性事件發生,一個人不會在短短半年間性情大變。

當我得知Ricky沒有談女朋友,工作也是繁複枯燥的時候,對於他現在的狀態就更加迷惑了,「你這半年究竟經歷了什麼,怎麼突然就自信開朗了。」

Ricky聳聳肩,詭譎一笑:「這是秘密。」

我從小就對別人的秘密充滿興趣,尤其當Ricky直截了當告訴我這是一個秘密的時候,我更加好奇了。

那一晚,我謊稱累了提前睡下。

半夜起床去廁所時,無意中看了看躺在身邊的Ricky。

那一刻,我忽然感覺,或許這個男人根本不是Ricky,只是一個和Ricky長得一模一樣的陌生人。

不過,這個念頭只是一閃而過。

【02】

我本想去外面租房子的,Ricky卻熱情邀我住下,說在我找到工作前就一直這麼住著,我本想推辭的,最後還是答應下來,並非他的熱情,而是因為Ricky住所對面的公寓里住著一個漂亮女孩。

我初到那天便見到她了,她長得很漂亮,身材也不錯,只是看上去怏怏的,好像生病了。

後來,我聽Ricky說那個女孩叫做Mei,一個小模特,單身,偶爾在超市遇過,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你不會喜歡上她了吧?」Ricky一臉怪笑地問我,他的笑容很假,看上去讓人不舒服。

「沒有啦,只是隨口問問。」我迭忙回道。

其實,自那天住下來之後,我已經將Ricky租住的公寓翻了一遍,也沒什麼發現,然後便將注意力全部放到了Mei的身上。

我開始暗中觀察她,沒多久就掌握了她的作息時間。

隨後,在製造的偶遇中,我成功進入了她的視野。

接下來,在我的瘋狂追求下,她如期成了我的囊中之物。

我們交往後,我才知道她也是一個苦命女孩,十八歲那年就工作了,沒文憑學歷的她只能依靠外貌和身材接一些拍照工作,後來做了模特,接到不少表演機會,收入也不錯。

不過,之所以說她苦命是因為她父親是一個賭鬼,不僅輸光家產,毆打她和她母親更是家常便飯,她母親很懦弱,從來不敢反抗,最後甚至還幫助他一起壓榨Mei,Mei做模特后的大部分收入都被父親捲走了。

我將Mei摟在懷裡,溫柔地說:「以後有我在,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了。」

Mei自然很感動,我順勢將嘴巴靠過去,她也適時迎合上來,就在我們要接吻的那一刻,我本能地將嘴巴挪開了。

「你怎麼了?」Mei有些不高興。

「我剛才聽到有人敲門了。」我一臉尷尬,撒謊道。

「我怎麼沒聽到。」

「可能是我聽錯了,也不知道怎麼了,最近總是出現幻聽。」

Mei本想要說些什麼,誰知道她的手機忽然響了,她接過電話后說是接到一個臨時表演,待她離開后,我才鬆了一口氣。

剛剛,本該濃情的一刻,我卻將她推開了。

因為,我嗅到她嘴巴里散發出一股臭味,不是口臭,而是一種腥惡的味道,彷彿她嘴裡有什麼東西,爛掉了。

最重要的是,Mei根本沒有發覺!

次日晚上,我約Mei出去吃飯。

她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幾經詢問之下才知道,母親給她打電話了,她說父親欠了別人五萬塊,如果這個周末還不上,就要被剁掉雙手。

「你臉色很差,是不是生病了,我帶你去醫院看看吧。」

「一個月之前我就是這個樣子了,我去醫院檢查過了,醫生說是我工作壓力太大所致。」Mei摸出鏡子照了照。

飯後,我送Mei回家,在我準備離開的時候,她忽然撲到了我的懷裡,哭訴道:「阿翔,我再也受不了了……」

我安慰道:「放心吧,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的。」

女孩子就是這麼善變的動物,有時候,她需要的只是男人的一個擁抱或一個吻。

那一刻,她緩緩抬起頭,將嘴巴靠了過來。

我倏地想到了昨天的那一幕,她嘴裡散出的臭味。

不過,這一次我無法逃脫了。

我微笑著走進電梯,電梯門關閉的瞬間,我便無法自抑地吐了出來,她嘴巴里的腥臭味太濃了,她為什麼毫無感覺?

那一刻,我忽然想到鬼故事裡的情節,這個Mei不會是一具女屍吧,她已經死了,嘴巴爛掉了,才會發出惡臭!

那天,我回到Ricky家,一進門便衝進衛生間不停刷牙,縱然刷了很多遍,卻感覺那股惡臭還停留在嘴巴里。

【03】

那一晚過後,我一直沒有聯繫Mei,想到她嘴裡的臭味,我便止不住的恐懼。

這段時間,工作簡歷投出幾十份沒迴音,和Mei的交往又陷入僵局,Ricky看我鬱鬱寡歡,便說道:「今天晚上,我帶你去吃大餐吧!」

「我來這裡已經一個多月了,借住在你家已經讓我過意不去了,怎麼還能讓你請我吃大餐呢。」

「我們是好朋友,你來了之後,我一直沒有好好宴請你,也覺得過意不去,相信我,這大餐可不是隨便就能吃到的喔!」

Ricky的大餐並沒有引起我的興趣,我的情緒還是很低落。

那天,一直挨到午夜,他才帶我出去,我早就飢腸轆轆了。

路上,我忍不住問道;「你這是帶我去吃什麼啊,搞得這麼神秘?」

他詭秘一笑:「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我心中冷哼一聲:故弄玄虛。

車子在一個路口等紅燈,正準備啟動的時候,一個人影忽的撲到前車窗上,這嚇壞了懨懨欲睡的我,被嚇壞的不止我,Ricky也是悚然一驚。

我的困意和飢餓感早已不見,迭忙和Ricky下了車。

那個女子一臉驚愕,指著旁邊一條黑漆漆的走道說:「我叫瀟瀟,求求你們,快去救救我丈夫阿倫,求求你們了。」

我和Ricky沒細問,那種情況下也容不得我們細問了,便隨她跑了過去。

那條走道很長,隱約的,我們看到前方躺著一個人,應該就是這女子的丈夫。

我們趕過去的時候,發現那個男人已經昏迷不醒了,他身邊有一灘黏稠的汁液,臉上似乎也沾染了什麼東西,手機屏幕的光線打上去顯得黑漆漆的。

那個瞬間,一股怪異的感覺襲擊了我,我發現這個男人身上散發出一股臭味,和我在Mei口中嗅到的味道是一樣的。

我在試圖將他抱起來的時候,他忽然有了反應,嘴巴里咕嚕了幾下,緊接著,一簇黑色液體從他嘴巴里噴了出來,完完全全噴到了我臉上。

那黑色液體太臭了,我差點昏過去。

Ricky第一時間報了警,然後我們將那個一臉黑污的男人送去了醫院,隨後,警察也趕到了。

我們離開的時候,天已經快亮了。

回到公寓后,我便進了浴室洗澡,那沾染了黑色液體的衣服我不要了,然後我反覆洗澡,尤其是洗臉,因為在離開前,我特意問了急診科的醫生,醫生在嗅過之後,一臉凝重地說「這是屍臭!」

屍臭?

屍臭!

這兩個字反覆在我腦海中迴響,如果這是屍臭味,那從瀟瀟的丈夫,就是那個阿倫口中噴出的黑色液體就是屍液嗎。

他到底是不是死人?

而Mei,她的嘴巴里也有這種味道,這代表她和阿倫是一樣的情況嗎?

【04】

三天後晚上,瀟瀟給我打了一個電話,說那天在慌亂中我將錢包丟在了醫院,她將錢包親自給我送了過來。

這幾天,我一直心神不寧的,甚至都沒察覺到錢包丟了。

我們約在公寓外面的咖啡館見面,我這才知道,那天早上我們離開后沒多久,阿倫就因搶救無效死亡了,對於他向外噴吐酷似屍液的事情,醫生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便向家屬申請了屍體解剖。

由於阿倫父母早亡,瀟瀟是他唯一的親人,她在猶豫良久之後還是答應了。因為,她也想要知道發生了什麼。

醫生解剖屍體那天,瀟瀟強烈要求留在解剖室,她不想丈夫獨自面對這一切。

說到這裡的時候,瀟瀟忽然沉默了。

「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你確定你要聽下去嗎?」

「當然。」

「那天,醫生在剖開阿倫的肚子后,有一個年輕的護士甚至發出了尖叫聲。」瀟瀟吞了吞口水,「我這才發現,阿倫的肚子里全是黑的,不僅僅是血液,所有內臟器官,包括血管都是黑壓壓一片,即便是沒有被黑色覆蓋的地方也密密匝匝全是黑點。」

那一瞬,胃腔里止不住翻騰起來,我強忍著嘔吐的慾望,聽了下去。

「對於這些,負責解剖的醫生也很困惑,阿倫身體里的一些臟器已經腐爛了,發出陣陣惡臭。」

「會不會是死後造成的?」

「雖然醫生也無法解釋,但是他們能夠確定在阿倫死亡之前,這些臟器就已經變黑,甚至腐爛流膿了。」

真是太詭異了!

「醫生害怕他死前感染了什麼奇怪病毒,建議將屍體立刻處理掉,我沒拒絕,當天下午便將屍體火化了。」

「奇怪病毒,他怎麼有機會感染什麼奇怪病毒?」醫生給的這個解釋我無法接受,「他死前有什麼異常嗎?」

「他死前的一段時間精神狀態很差,出事那晚正是他下夜班,我因為擔心,就去接他,那條走道是我們回家的近路,誰知道,走著走著,他突然昏倒了,然後就……」

「你剛剛說他精神狀態很差,有什麼具體表現嗎?」

「我們兩個是大學同學,他這個人幽默開朗,我們結婚後他對生活充滿期待,大約兩個月前,他突然像是病了,整個人虛弱起來,我帶他去醫院,醫生也說沒什麼,可能是工作太累了,就開了一些提神健體的藥物。不過,他吃了之後毫無效果,整個人更加低落了,我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他說沒什麼,也就是那時候開始,我開始偷偷觀察他,每個周三他都說通宵加班,我去他的工廠打聽過,發現他根本沒加班,我也不知道他去了哪裡,最不可思議的是,今早我在收拾他遺物的時候,發現了一張銀行卡,卡內竟然有三十萬!」

「這有什麼不妥嗎?」

「我們都是普通工人,月薪不高,也沒什麼外快,每年能有一兩萬存款就不錯了,而且這些錢都在我這裡,我們結婚三年辛苦攢下了五萬元,他的這張卡內卻意外出現三十萬,我百思不得其解。」

瀟瀟想不通,我同樣想不通,最後我建議她帶上這筆錢回老家和父母一起生活,將在這裡經歷的一切都忘了。

只是很多事情,我們可以佯裝忘了,卻一輩子都忘不掉。

回去后,我將瀟瀟的話又想了一遍,還是想不通。

一連幾天,我都沉浸在這件怪事營造的氛圍里,Ricky見我悶悶不樂,便再次邀請我去吃大餐。

上次沒去成,這次一定要吃到嘴裡。

午夜時分,我們驅車離開了家。

車子在這個城市裡轉悠了許久,終於開進了一條逼仄的衚衕里,最後在一家普普通通的門面前停了下來。

我有些掃興:「我以為你要帶我去吃鮑魚海參之類的,沒想到到了這麼一個鳥不拉屎的地方。」

Ricky笑笑說:「阿翔,越是神秘的美食越是藏在這個城市的角落,相信我,沒錯的。」

既然他都這麼說了,我也不好再推辭,便一同下了車。

這家小飯店叫做「嘗鮮」,名字倒是取得頗有味道。

進去后,我才發現這家小飯店比我想象中的要大,迎面便是吧台,Ricky輕車熟路地走到台前:「一份一小時套餐。」

他將銀行卡交給吧台服務員,刷卡后,服務員交給Ricky兩個防毒面具,我一臉困惑地說:「這是什麼怪東西?」

「你別多問,戴上就好了。」

我抿了抿嘴,勉強戴上這個酷似防毒面具的東西,戴好面具后,我們便被帶進了用餐廳,我心中有些不屑:戴著面具吃飯,還真是別出心裁。

短暫的走廊後面竟然是一個偌大如同禮堂般的餐廳,裡面不下上百個餐桌,大大小小排列整齊,每個餐桌前都坐著食客,他們都帶著相同的面具,從衣著和髮型上還是能夠判斷出性別和年齡。

他們之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卻都動作地一致地吸著什麼,面具上的管子通向桌子中央的金色鍋子。

服務員將我們帶到一百六十二號餐桌前,和藹地說:「等到桌上紅燈亮起,就可用餐了。」

「他們都在吸什麼呢?」坐下后,我忍不住問Ricky。

「毒品!」

「喂,吸毒是犯罪!」我一驚。

「我只是開玩笑罷了。」Ricky做了一個噓的手勢,「說真的,我也不知道他們吸的是什麼,一會兒你可以嘗嘗看,然後告訴我結果。」

這時候,桌上指示燈亮了,Ricky招呼我將防毒面具上的吸管放進鍋子。

那一刻,一股奇怪的感覺襲擊了我,彷彿有什麼東西從身體里被抽走了,緊接著嘴巴里便湧進了清涼的液體。

很細膩,很可口,味道有些像牛奶,又夾帶著果汁的清爽,很多種熟悉的味道交織在一起。

那感覺瞬間涌遍全身,真是美妙至極!

我迅速沉浸在這奇妙的感覺中了,甚至忘卻了時間。

回去路上,我們一臉幸福,感覺這個世界充滿了美好,Ricky見我一臉滿足,問道:「怎麼樣,是不是感覺很棒?」

我仍舊回味著剛才的美好,微微闔首。

「你之前不是總問我為什麼和從前判若兩人嗎,這就是原因。」Ricky說道。

「這到底是什麼東西?」我緩緩睜開眼睛。

「我也不知道,總之,是一種能讓人變快樂的東西。」Ricky聳聳肩,「我也是被同事帶過去一次,才發現了其中玄妙。」

【05】

三天後,我意外在衛生間的垃圾中發現了一張消費清單,展開一瞧,正是那天晚上我們在嘗鮮飯店的消費記錄。

當我看到結算金額的時候,差點驚掉下巴:五萬!

那短短一個小時,竟然消費掉了五萬塊。

據我所知,Ricky只是一個普通銷售員,年薪都不到五萬塊,他竟然面不改色地一次消費掉這麼多錢。

他哪來這麼多錢?

我忽然感覺事情詭異起來。

那天晚上,等到Ricky回來后,我將那張消費清單丟到他面前,質問他哪裡來這麼多錢,他臉色倏地冷卻下來:「你管不著。」

我追問道:「以你現在的工作,根本不可能有那麼多錢,今天你必須說清楚!」

Ricky冷冷道:「如果你還想繼續住在這裡,就不要打聽那麼多,如果你不想住了,隨時可以離開。」

我沒有再追問下去,回房收拾了東西便下了樓,Ricky沒有阻攔,任由我離開了。

我心情很糟,在路過對面公寓樓的時候,無意中抬頭看了看Mei的家,發現屋內還亮著燈。

自從那天我單方面中斷了和她的聯繫后,她給我打過電話,我沒接,她也來找過我幾次,每次都被Ricky推掉了。

我想,Mei也知道我在躲避她了,再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

現在想想,我忽然感覺自己做的很不妥,不管怎樣,都應該給她一個解釋,想想,她也是一個苦命的女孩。

想到這裡,我便去了她家。

按了門鈴,無人應答。

我這才發現她家的門沒有鎖住,而是虛掩的。

我推開門,客廳內亮著燈,卻沒有人。

我喚了一聲,還是無人應答。

這時候,我聽到卧室里傳來嚶嚶的哭聲。

循聲而去,我發現卧室床上的被子下蜷縮著一個人,我又喚了一聲:「Mei,我是阿翔,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嚶嚶的哭聲繼續傳來。

我緩緩靠前,輕輕掀開了被子,然後看到了蜷縮成一團的Mei。

那一刻,久違的惡臭襲來,床單竟然被一股黑色的液體浸染了。

我本能地後退。

這時候,一直背著身的Mei竟然坐了起來,她披頭散髮的,整個人異常瘦削,臉色慘白,最讓我感覺恐怖的是她的眼睛和鼻子里竟然流出了黑色液體。

我顫顫巍巍地指著她說:「你……你的眼睛和鼻子里流東西了……」

Mei似乎沒有發覺,痴痴地看著我,然後顫抖地摸了摸眼角和鼻子,黑色液體粘在手上,她忽然哭了出來:「阿翔,我的眼睛和鼻子流東西了,流東西了……」

我迭忙摸出手機想要撥打急救電話,那一刻,卻聽到了Mei的慘叫,抬眼的一瞬,我便被打入了寒冷的淵藪。

她大口大口向外吐起黑汁,與此同時,她的耳朵里也開始向外湧出這恐怖的黑汁,那些黑汁像是脫韁的野馬,將她的七竅全部佔據了。

我嚇壞了,轉身奪門而出。

Mei從床上跌到地上,嘴裡還是不斷呼救:「阿翔,救我,救我……」

我迅速跑到樓下,卻良心發現,不能就這麼將她丟在上面,轉身又趕了上去。

當我趕上去的時候,Mei已經走到了客廳,就像《行屍走肉》裡面的殭屍,她的眼睛,鼻子還有耳朵里還是不斷噴賁著黑汁,嘴巴里更是變本加厲向外嘔吐,整個房間已經被那種惡臭佔據了,我試圖幫助Mei,又不知道從何入手。

忽然,Mei拿起茶几上的水果刀,我意識到大事不妙,便想上前制止,誰知道被Mei吐了一臉黑汁,我咳嗽著後退兩步,呵斥道:「Mei,你住手,放下水果刀!」

「我肚子好脹得痛苦,我要將它們放出來……」Mei的嘴裡仍舊吐著黑汁。

那一刻,她將水果刀插進腹部,接著用力一扯,大簇大簇的黑汁便循著傷口涌了出來,黑汁噴到我臉上,我身上,那一刻的Mei好像一個失控的黑色噴泉,旋轉著,慘叫著,噴賁著……

【06】

那一晚的一切狠狠烙印在我的腦海里,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沉浸在那個黑色人體噴泉營造的恐懼中。

據醫生說,那一晚,我因為受到刺激而昏厥,是Mei的鄰居在早起鍛煉時發現了異狀,繼而報警。

警察趕到后,Mei已死去多時,她被那些黑汁徹底吞掉了。

醫生在通知Mei的家屬后,她的父母趕到醫院,對於女兒的慘死他們也十分意外,在徵得他們同意后,醫生對Mei的屍體進行了解剖,結果竟然和瀟瀟的丈夫阿倫一樣,她身體里的所有器官全部變黑了,而且大部分內臟也都腐爛了,也就是說在Mei死前就已如此,那些黑色汁液正是來自那些發黑腐爛的內臟,黑漆漆的體腔讓身經百戰的醫生都為之一驚。

不過,引發這種現象的病因暫不明確,仍舊懷疑為感染了不明病毒。

我甚至來不及再見Mei一眼,她的屍體便被匆匆火化了。

同樣的,Mei的賭鬼父親在她的遺物中發現了一張銀行卡,卡內有十萬塊,他喜出望外。

沒多久,這毫無來由的錢便被輸得精光。

只有我對這十萬塊的來源產生過懷疑,Mei是一個小模特,每月收入最多幾千塊,少則幾百塊,她周圍也沒什麼金主出現過,她是如何滿足了賭鬼父親的賭欲,還攢下這麼多錢。

一切,不得而知。

不過,我能確定Mei和阿倫肯定有著相似的經歷,每況愈下的身體和精神狀態,噴薄而出的黑汁和腐爛的內臟,以及神秘的遺產。

我在療養院療養期間,Ricky來過幾次,後來便消失了。

我打了他的電話,已經處於關機狀態。

出院后,我去找過Ricky,這才知道,一個月前,他因數次將公司資料出賣給競爭對手獲利近百萬元而被拘留,我忽然明白了那時候我們去嘗鮮飯店,他為何能夠輕鬆支付天價飯費了。

我本想去看守所探望Ricky的,卻被拒絕了,看守民警說他已經被送進了精神病院,可能是受不了現實的打擊,他經常大喊大叫,脾氣也變得很暴躁,甚至會趴到地上,像狗一樣四處嗅著什麼。

被送進精神病院后,醫生的鎮定藥物並沒有什麼效果,Ricky的病情惡化了,見我來了,他一把抓我的手,眼睛瞪得圓滾滾的:「帶我去嘗鮮,帶我去嘗鮮,嘗鮮!」

我猜測那一日我們吸入的不明液體肯定帶著某種癮性,應該類似於毒品吧,Ricky就是靠著那些東西改變了性格和狀態,一旦失去了它們,他便發瘋了。

之後沒多久,Ricky便趁著醫護人員不注意,撞碎鏡子,用碎片割斷了靜脈,死掉了。

而我,也漸漸將經歷的詭異事件忘卻,準備開始新生活了。

我找到了一份新工作,又在同城網上結識了一個漂亮女孩,叫小葉,沒多久,我們便確定了戀愛關係。

小葉很漂亮,身材也很棒,不遜色電視上的明星,她什麼都好,唯一的缺點就是愛花錢,甚至到了揮霍的地步,我那點積蓄沒多久就被揮霍一空,每月工資更是不夠她買一套化妝品的,同事們勸我和她分手,我就是喜歡小葉,我就要掙錢給她消費,我開始瘋狂打工,每天累得半死,卻還是難以滿足她的需求。

有一天午夜,我離開打工的快餐店,在自行車筐里發現了一張宣傳單,上面寫著:「只要躺著睡覺就能賺錢!」

我不相信,認定是騙人的,卻還是在次日撥通了諮詢電話。

畢竟,躺著睡覺賺錢真是沒有聽過。

接聽電話的是一個溫柔的女聲,她確定宣傳單上的一切屬實,我說你們不會趁著我睡覺的空當將我的腎臟偷走吧,這種事情電視里可是常有,那個女孩笑笑說當然不可能,還邀請我過去參觀。

我想去了也不會有什麼損失,過去之後才發現那裡是一個地下室,裝修還不錯,偌大的房間里擺滿了上百張床鋪,床頭有一個類似於頭部理療機的東西。

我過去的時候,已經有很多人躺在那裡呼呼大睡了。

那個帶我參觀的女孩說,很多人都靠著在這裡睡覺賺了大錢。

當我問到睡覺怎麼賺錢的時候,女孩卻莞爾一笑:「這個保密,如果你有意向,可以進行面試和體檢,通過後便可以來這裡睡覺賺錢了。」

起初,我有些猶豫,後來想了想小葉滿足的表情,就同意了。

經過了一系列的程序后,我應聘成功。

那個女孩將一個寫著「11373」的牌號交給我:「這是你的工作號,你現在是試用階段,每次睡覺時間只有一個小時,計費是每小時一萬塊,工作時間段必須為午夜,等你通過試用期,就可以自由選擇睡覺時間長短和時間段了,祝你做個好夢。」

第一晚,我躺在那裡,戴上那個類似於頭部理療機的東西,沒多久就懨懨欲睡了,醒來后,我迭忙去做了體檢,一切正常,而且銀行卡里多了一萬塊。

我想,我真是賺到了。

世界上真的有這種天上掉餡餅的美事,睡覺也能賺錢,還是賺大錢!

然後我每天都去那裡睡覺,躺在那裡,想著醒來后就賺到錢了,就一陣興奮。

只是我沒有注意到,地下室入口的另一端是一個我去過的地方,就是那家躲在角落裡卻生意火爆的嘗鮮飯店。

準確的說,我就在嘗鮮飯店的下面,而那台戴在我頭上的理療機另一端則連接著那些食客們吸食的金色小鍋。

我更不知道的是,在我熟睡的時候,我身體里的某些東西被吸走了,同時又被注入了某些東西。

沒錯,那些和我一樣躺在嘗鮮飯店下面睡覺賺錢人們體內的快樂被吸走了,通過機器轉化成可口的,酷似飲料的東西。與此同時,那些食客體內的悲傷則通過機器轉化成液體注入了我們體內。

沒錯,當時Ricky帶我來品嘗的東西就是從別人身體內吸走的快樂,繼而將自己體內的悲傷注入對方體內,因此我們才會有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感,這也是消費高昂的原因,而那些抱著睡覺賺錢的我們卻渾然不知。

沒錯,被金錢所困的他們當時也是和我一樣撥通了諮詢電話,然後走進那間地下室,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的快樂已經被一點一點吸走了,體內慢慢積滿了陌生人的悲傷,這才是睡覺賺錢的真相。

那些悲傷愈積愈多,我們的狀態也愈來愈差,直至侵蝕了五臟六腑,腐蝕了內臟器官,甚至引起腐爛,產生黑汁,當身體達到臨界點,黑汁便會噴賁而出……

當然,起初我是不知道這些的。

直至那一天,我早起后發現自己臉色很差,整個人昏昏沉沉的,吃早飯的時候,小葉忽然對我說:「你嘴巴里好臭,像是什麼東西腐爛了!」

嘴巴好臭,像是什麼東西腐爛了?

我忽然想到了Mei,心裡倏地一沉……

生死攸棺

【隱禍】

丁盛隨便吃了些早點便匆匆回了房間。

離開之前,阿翠曖昧地看了他一眼,目光交接的瞬間,他感覺一股莫名其妙的寒意襲擊了自己,然後迅速收回視線,退了出去。

「真是一個怪女人。」回到房間之後,丁盛邊收拾行李邊自言自語。

雖然他在這裡住了僅僅一天,這個叫做阿翠的女人已經做出了很多奇怪的舉動。

丁盛是一個小雜誌的攝影編輯,他為了這次的專版特意來野外拍照。

本來,他拿了社裡的經費,應該去一個著名景點去取景的,不過他準備省下這些錢,隨便找一個偏僻山村拍些照片。

他找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合適的地方,就在此時,他無意間發現了一個環境清幽的山谷,然後拍了一系列照片,等到他準備收工的時候,卻突然遇到暴雨,幸好找到了這個叫做岔子村的村落。

這個村落的村民還算熱情。

當晚,他夜宿在一個老農戶家裡,農戶的女兒就是阿翠。

阿翠對待這個陌生的客人很是細心。

起初,丁盛也沒在意,後來阿翠的表現實在過熱情,這讓丁盛很不自在。

最讓他感覺不舒服的是夜宿當晚,阿翠便來到他的房間,不斷朝他微笑,像是藏掖著什麼秘密似的。

「丁大哥,你感覺我們村落怎麼樣?」阿翠這樣問他。

「岔子村風景優美,村民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生活平淡卻讓人不由得神往。」丁盛看了阿翠一眼,「而且,這裡的人都長得俊俏。」

阿翠有些害羞,突然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如果丁大哥喜歡這裡的環境,也喜歡這裡的生活,那就留下來吧。」

「阿翠姑娘的好意我心靈了。」丁盛乾澀一笑,禮貌而敷衍地說,「雖然我很想留下來,過一下這神仙般的生活,但是我還有工作和生活,不能在這裡多做停留了。」

阿翠有些失落,起身準備離開。

拉開門扇的瞬間,阿翠突然回身道:「丁大哥,我很喜歡你。雖然我們認識不到一天,但是從我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就被你深深迷住了……」

喜歡我?

丁盛感覺氣氛尷尬,急忙打斷:「阿翠姑娘,你真會開玩笑。好了,天色不早了,快些回去休息吧。」

阿翠毫不介意:「丁大哥,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希望你能夠留下。」

丁盛轉移了話題,化解了尷尬:「阿翠姑娘,謝謝你救了我,你就是我的恩人。好了,我要休息了,明天一早我就要離開了。」

阿翠自知沒趣,沒有再說什麼,便出了門。

她走之後,丁盛忍不住罵道:「神經病!」

休息了一夜,丁盛本來計劃今天早晨離開的,阿翠硬是留他吃了早飯。

他吃了幾口,便回房間,準備收拾東西離開了。

【活埋】

丁盛檢查了一遍數碼相機,他在瀏覽照片的時候看到了幾張搶拍作品,然後突然記起昨天中午的事情。

他在一個小車站同路人發生了口角,他一氣之下拍了對方的照片,準備發到網上,後來他們被人拉開,事情也不了了之了。

丁盛無奈地聳聳肩,正準備將數碼相機裝包,卻突然發現床鋪所靠的牆壁上竟然貼了一張白紙。由於昨晚的光線太暗,他並沒有發現。

牆壁上為什麼會貼白紙?

丁盛好奇地將白紙撥開,藉助光線,他隱約看到了一排痕迹。

那個瞬間,丁盛冷不丁一顫。

那是,一排抓痕!

那排抓痕下面竟然有人用指甲刻了幾個字,歪歪扭扭的,像是盤踞的蚯蚓:救我啊,我不要被活埋……

這短短的一行字製造出了強大的驚悚效果,丁盛登時掉進了恐懼的寒潭。

到底是誰留下的抓痕和這一行字,他當時遇到了什麼,為什麼要被活埋,他現在哪裡,又是生是死?

最恐怖的是,這些抓痕和字跡沒有被消除,只是用白紙遮蓋住了。

這到底怎麼回事?

丁盛意識到這裡似乎並不安全。

當時,他只是為了躲避暴雨,才隨著阿翠來到岔子村,雖然阿翠的表現很怪異,但是如果沒有這一行字,他也不會太過在意。

丁盛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他決定現在就離開。

雖然他很好奇,刻下字跡的人是誰,又遭遇了些什麼。

不過,丁盛還是強迫自己快些離開。

他背上旅行包,準備出門的時候,卻突然發現阿翠不知何時擋在了門前。

「你……你怎麼會在這裡?」丁盛反問道。

「丁大哥,你這是準備離開嗎?」阿翠詭秘笑笑。

丁盛盡量讓自己的笑容自然:「我還有工作,不能在這裡停留了,如果將來有機會,我會回來看你的。」

阿翠冷笑一聲:「我一直希望你能夠留下,看樣子,你還是執意離開。」

丁盛感覺氣氛有些怪異,他解釋道:「阿翠,你向我表白,我真的很感動,我也希望你能夠明白,我一直將你當作我的恩人,從沒有別的想法。」

他側身準備出門,三五個彪形大漢突然出現。

丁盛暗道大事不妙,然後快步離開,卻被他們抓住,拉回了房間。

他被他們綁住,扔到了鋪子上。

這時候,阿翠走了進來,冷漠地說:「如果你乖乖聽話該多好。」

丁盛試圖掙脫開繩索,他質問道:「你們這群瘋子,想要幹什麼,快點放開我,否則我要報警了!」

「報警?」阿翠嗤笑一聲。

「你們到底想要做什麼,如果要錢的話,我沒有,要命的話,倒是有一條!」丁盛毫不示弱。

「沒錯,我就是要你的命!」阿翠冷冷回道,然後朝旁邊的幾個男人說,「把他抬出去吧,活埋了!」

當「活埋」兩個字傳到丁盛耳朵里的時候,他的褲襠里突然一陣濕熱,然後腦海里迅速衍生出一系列的恐怖畫面。

他的嘴巴上被塞了東西,然後被裝進袋子中,他本能地掙扎著,最終都是徒勞。

他感覺所有光線被收進了袋子,隨著袋口被封住,他感覺希望越來越小,直到變成永久的,絕望……

【追影】

竇子軒下了班,正準備啟動車子回家,突然接到了阿虎的電話。

阿虎在電話那頭說有一個叫做林倩倩的女孩聯繫了他們,讓他立刻趕到白雲茶社。

竇子軒是一個網路公司的普通職員,富於愛心和社會責任感的他和自由職業的朋友阿虎一起組建了一個叫做追影的網站,專門負責發布無故失蹤人員的照片和信息,希望通過網路和社會力量幫助尋找。

阿虎負責網站的運營,竇子軒則全力支持。

追影網站開始的時候並沒有受到關注,在成功找到幾個失蹤者后,他們網站逐漸受到了注意和認可,越來越多的失蹤者家屬找上他們,希望能夠得到幫助。

雖然他們竭盡全力,但是絕大部分的人因為缺乏線索而無法被尋回。

不過,他們還是儘力做到最好。

竇子軒到達白雲茶社的時候,阿虎和林倩倩已經等候多時。

「我來介紹一下,這是我朋友竇子軒。」阿虎起身介紹道,「這是我們的委託人林倩倩。」

「你好。」竇子軒示意性地點點頭,同林倩倩握了握手,便坐下了。

「好了,既然阿軒也到了,林小姐就講講你的故事吧。」阿虎道。

「失蹤的人是我的男朋友丁盛。」林倩倩哀傷地點點頭,「我們都是外地人,在這個城市裡謀生。他是一個小雜誌社編輯,上個月月末,他接到社裡任務,說要出去拍一組風景照片,然後便收拾東西離開了。當時,我問過他去哪裡,他說去皇城廟,我沒多想便放他走了。他離開的當天我們還通過電話,後來他說信號不好掛斷了電話,之後便沒有了任何聯繫。」

「一連好多天,我都沒有他的消息,我有些慌了,立刻聯繫了雜誌社,社裡說他們也試圖聯繫他,卻沒有成功。後來,我去了一趟皇城廟,沒有查到他的信息,我估計他沒有去那裡。我突然意識到事情很嚴重,便報了警。警方也很努力幫助尋找,已經過了半個月,仍然沒有進展。後來,我知道你們建立的網站,便和你們取得了聯繫。」

阿虎同情地點點頭,安慰道:「林小姐,你放心,我們會儘力幫你尋找,由於時間有些長,我們不要期望太高,當然也許會有奇迹出現。」

竇子軒也在一旁勸慰,然後林倩倩將丁盛的照片和資料交給他們,他們又聊了幾句便各自離開了。

竇子軒將阿虎送回了家:「那些資料交給我吧,今天晚上,我就把它們貼到網上,希望能夠得到網友們的關注。」

阿虎點點頭:「正好,我這裡要處理一些運營方面的事情,這個事情就交給你了。」

竇子軒看了看擺在最上面的照片,一個微笑的男人,短髮,精瘦,卻顯得很精神。

「丁盛。」竇子軒輕輕念出了他的名字。

【線索】

一連很多天,竇子軒都沒收到熱心網友的信息。

林倩倩也慢慢接受了丁盛失蹤的事實,不再過問此事。

在追影網站上,丁盛的信息仍舊被擺在首頁。不知道為什麼,竇子軒總覺得事情有一天會出現變化,線索會出現的。

這天晚上,竇子軒一直忙到很晚才睡,他被這個月的工作總結折磨了很久,在將它搞定之後,他終於鬆了一口氣。

他正準備起身洗漱,手機突然響了。

這麼晚了,誰會打來電話。

對方是一個陌生號碼,他本來想拒接的,電話一直響個不停。無奈,他按下接聽鍵:「你好,請問哪位?」

「你是阿軒嗎?」對方是一個試探性的男聲。

「沒錯,我是阿軒。」阿軒是竇子軒的網名,他在網路上一直使用這個名字。

「你好,你叫我阿南吧。我是在追影網上看到了你的聯繫方式,才撥通了你的電話。」

「請問,你是要提供線索嗎?」

「沒錯。我在追影網的首頁上看到了一個叫作丁盛的信息。」

「你見過丁盛?」

「我不知道他叫做什麼名字,我也是無意中鏈接到這主頁上看到的,這才知道他叫做丁盛,而且已經失蹤。」

「你能說一下你掌握的線索嗎?」竇子軒話鋒一轉,直抓重心。

「其實,我本來不想打這個電話的,但我還是希望能夠這些信息能夠派上用場。在大約三周之前,我曾在一個小車站上見過他。」

「三周之前?」

「沒錯,大概就是在三周之前。」

「我想冒昧地問一句,你怎麼會對三周之前的事情記得這麼清楚,如果你們互不相識,你怎麼能夠確定遇到的人會是他?」竇子軒提出質疑。

「我當然會記得清楚。」對方冷笑了一聲,「如果是一般的路人,誰會記那麼久。我之所以會記住他,是因為當時我們發生過口角,這個傢伙自稱什麼記者,還給我拍照。因此,我在看到這個網頁的時候,才意識到失蹤的人竟然是他。」

竇子軒若有所思地點點頭。

雖然他並不是非常相信這個陌生人的話,但他還是追問了一句:「那你們發生口角的地方是在哪裡?」

「嗯,三岔口子車站。」對方回道。

竇子軒感謝了幾句,便掛斷了電話。

他立刻上網查詢了這個三岔口子車站,並沒有相關信息。

他唯一查到的接近線索便是X省三益縣轄區有一個叫做三岔口子的地方。不過,那裡有沒有這個車站還是未知數。

【尋蹤】

本來,竇子軒想把這些信息告知林倩倩的,沒想到就在此時,公司竟然派他到C省出差,而X省三益縣距離C省也不遠。

竇子軒心想,出差順便去三益縣一趟,如果有什麼線索再通知林倩倩不遲。

當他再坐下來的時候,已經在出差的路上了。

竇子軒沒想這次的出差任務提前完成了,他沒有停留,便直接前往了三益縣。

三益縣在X省的邊緣,縣區所管轄的地區大部分都是山林地帶,雖然相對封閉,但是環境清幽。

而阿南所說的三岔口子車站也確實存在。

說是車站,其實就是一間破舊房子,周圍偶有一輛老式汽車通過。

「丁盛真的來了這個地方,他沒去社裡規定的地方,反倒來了這裡。」竇子軒本來想找人詢問的,這個地方太過荒涼,一直沒有其他人出現。

本來,竇子軒準備稍作停留就回去的,不巧的是,遇到了大雨,他沒有任何雨具,這周圍又沒有可用的車子,最讓他氣憤的是手機也沒信號。

無奈,他只得在這間破舊的小屋裡避雨。

雨勢越來越大,他又急又氣。

沒想到,這個時候,竇子軒竟然遇到了一個年輕的女孩子。

「你不是本地人吧?」女孩子湊了過來,問了一句。

竇子軒有些尷尬,然後點點頭,他隨口編了一個理由:「我是來這裡採風的,沒想到突然遇到了暴雨,被困在了這裡。」

女孩子恍然大悟,笑笑道:「看你的樣子,還沒吃飯吧。如果你不介意的話,可以到我家住一晚上。」

竇子軒沒想到這個素昧平生的女孩竟然這般熱情,讓他心生戒意:「謝謝你的好意。」

女孩看出了他的意思:「你放心吧,我不是什麼騙子,也不是什麼女鬼,你不用害怕。我是覺得,雨勢這麼大,你一直等下去的話,不僅沒有食物充饑,也沒有辦法休息。如果你到我們村落的話,會比較安全。」

竇子軒有些動搖,他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你們村落,就在這周圍嗎?」

女孩嗯了一聲:「我們村落離這裡很遠,不過,本村的人知道近路,外地人是要繞很遠才能找到。」

她又多說了一會,竇子軒感覺這個女孩很面善,不像什麼壞人,再說,他一個人呆在這裡避雨也不安全。

女孩借了他一套簡單的雨具,兩個人便出了屋子,竇子軒隨她走了很久,兩個人一前一後,一直沒有怎麼說話。

「你們村落叫什麼名字?」直到竇子軒好奇地問道。

「我們村落叫做岔子村。」女孩抬頭看了看,不遠處隱約透出一些火光,「好了,我們快到了。」

【失而復得】

竇子軒在岔子村夜宿了一晚,第二天早晨,大雨已停,天空放晴。

他向女孩子和她的家人道了謝,準備離開。

出村落的時候,不可思議的事情發生,竇子軒竟然遇到了丁盛——

沒錯,確實是丁盛,那個失蹤很久的小編輯!

他竟然出現在這個村落里。

竇子軒立刻湊上前去,他感覺有些怪異,然後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招呼道:「丁盛?」

對方沒有回應,只是獃獃地看了前方。

竇子軒很奇怪,眼前這個男人確是丁盛無疑,但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個村落里,不回家呢!

「阿山,回家了。」突然,竇子軒聽到一個女人的呼叫聲,然後奇異的事情便發生了,丁盛彷彿得到了某種指示,立刻有了反應,然後迅速朝女人的方向走去,嘴巴里還念叨著:「阿翠叫我回家了,阿翠叫我回家了。」

竇子軒困惑地看著丁盛逐漸走遠,然後走到一個陌生女人身邊,兩個人一齊離開了。

「這個人絕對是丁盛。」雖然那個女人叫丁盛為阿山,但是竇子軒不相信世上會有長得這麼相像的人。

他突然想到了阿南的話,他說丁盛曾經到過三岔口子車站,而這個村裡就在車站的周圍,況且這裡風景優美,丁盛很有可能真的到了這個村落。

為什麼他會是那種表情,就像一個會活動的死人。

接下來的事情讓竇子軒更加不可思議,他竟然在這個村落里看到了其他失蹤者。

在竇子軒的網站上,曾公布了這幾個失蹤者的信息,他們應該在很久之前就失蹤了,可是此刻,他竟然發現他們都生活在這個小村落里。

他們之中有男友有女,卻都像是被剝離了靈魂一般,成了行屍走肉。奇怪的是,一旦聽到有人喚他們的名字,便會產生反應。

在他們身上到底發生了些什麼。

竇子軒跟著丁盛和那個女人到了一個農戶家裡,那個女人問道:「請問,你找誰?」

竇子軒乾澀地點點頭:「我冒昧地問一下,這個男人是不是叫做丁盛。」

「丁盛?」那個女人冷不丁一顫,「你真會說笑,他叫做阿山,是我的丈夫。」

竇子軒知道女人有所隱藏,改口道:「那就是我認錯人了。」

竇子軒和女人聊了兩句便離開了,他又去了其他幾個疑似失蹤者的家裡,他們都稱對方是自己的丈夫或者妻子,都是本村的人,從來沒有出去過。

如果這個村落里僅僅出現了丁盛一個人,竇子軒還會覺得是巧合,或許世間怎的存在這麼巧合的事情。

不過,在這個村落竟然一下子同時出現了多名失蹤者,其中必有問題。

這個地方,一定藏著什麼秘密。

【再一次】

竇子軒知道,他現在所做的是非常危險的舉動,在這麼一個不知名號的小村落里,如果遭遇了什麼不測,絕對不會有人找到這裡。

只是,找出丁盛身上的秘密實在太誘人了,他一定要找出他們身上隱藏的秘密,他們為什麼會集體出現在這裡,為什麼都改變了名字,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的生活。

竇子軒決定潛進丁盛所在的那戶農戶家,好在他業餘健身,體質不錯,翻牆串屋的能力還是有的。

他潛進來之後,正在發愁不知道丁盛所在的房間,卻突然發現那個女人從一間屋子裡走了出來,過了一會,她都沒有回去。

既然那個女人稱他們為夫妻,那麼理應住在一起。

因此,竇子軒壯著膽子湊到那間屋子前面,然後他發現了坐在床邊的丁盛,他立刻鑽了進去,順便回手掩上了門。

這間屋子裡還貼著喜字,桌子上還擺著兩隻已經用過的紅蠟燭。

看樣子,他們確實在不久之前舉行過婚禮。

丁盛並沒有發覺屋子裡有人進來,一直獃獃地坐在床邊。

竇子軒試探性地蹲到他面前,低聲問道:「喂,丁盛,丁盛?」

丁盛毫無反應,只是繼續直勾勾盯著前方。

竇子軒正準備說些什麼,丁盛卻突然開口了,他說的這句話讓竇子軒著實一驚。

「救命,我不想被活埋!」丁盛冷不丁說了這麼一句,再次陷入沉默。

「活埋?」竇子軒一驚,「丁盛,你剛剛所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不論竇子軒怎麼詢問,丁盛就是不發一語,眼看時間不多了,為了不被發現,竇子軒要立刻離開,如果那個女人回來了,那麼一切就解釋不清了。

竇子軒正準備離開,卻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他意識到大事不好,立刻鑽到了丁盛的鋪子下面。

他看到了一雙女人的鞋子,正準備鬆一口氣的時候,發現那雙女人鞋子後面竟然還跟了幾雙男人的鞋子。

竇子軒立刻意識到危機的到來,額頭上滲出一層細細密密的汗,心臟也提到了嗓子眼,然後他聽到那個女人的聲音:「把他拉出去,活埋!」

活埋——

竇子軒再次聽到這個讓人不寒而慄的詞。

他嚇壞了,那個女人發現他在這裡了,她要男人們把他拉出來,然後活埋?

不要,不要,我不要被活埋,為什麼要把我活埋——

那幾雙男人的鞋子正在慢慢靠近,就在他們走到床邊的時候,竇子軒突然感覺褲襠里一陣濕熱。

不過,接下來的事情讓他措手不及。

「我不要被活埋,不要!」這個聲音是丁盛的。

被活埋的對象不是自己,而是丁盛?竇子軒心中的疑惑越來越重,為什麼要活埋丁盛,他又犯了什麼罪?

丁盛不斷求救著,竇子軒就躲在他的鋪子下,卻沒有出去給予幫助。

竇子軒害怕,他不能被發現,如果出去施救,那麼被活埋的對象很可能就是兩個。

丁盛的呼救聲沒多久便消失了,然後那個女人同幾個男人說了幾句,便匆匆離開了。

【收人】

竇子軒從鋪子下面爬出來的時候,全身像是脫水了一般虛弱。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跟出去。

好在那幾個人並沒有走遠,那個女人走在前面,男人們則扛著一個袋子,袋子中應該裝的就是丁盛。

竇子軒盡量保持機警,尾隨他們走了很久,直到連他自己都忘記了回去的路,他感覺自己徹底迷失在了這大山之中。

然後。他看到他們走到一片空地之中,周圍還有一些其他村民。

竇子軒隱隱覺得不對勁,因為那片空地之中竟然埋著一些人。

沒錯,他們確實是人,活生生的人。

他們之中,有的人是脖頸之下被埋住,有的是從胸部以下,有的則是腰部以下,還有幾個是腿部以下。

然後,竇子軒到了他們的對話。

「今天晚上,來看看收成啊。」女人問道。

「你們家的阿山怎麼又來活埋了?」對方笑笑點點頭,然後問道。

「我以為活埋他一次,他的記憶就會全部消失,沒想到,還是有一些殘留。」女人無奈地搖搖頭,「為了安全起見,我準備再活埋他一次。」

丁盛還在袋子中掙扎,男人們將他放了出來,他抱著女人的大腿說:「求求你,不要活埋我了。」

女人蹲了下來,憐愛地看著丁盛:「現在,我們已經是夫妻了,為了讓你永久地留在我身邊,我必須抹去你所有的記憶。」

說完,女人示意動手。

然後,男人們便在那塊土地之中挖了一個大坑,接著拎起丁盛,毫不猶豫地丟了進去。

丁盛在土坑之中掙扎著,然後周圍的人便開始朝他身上揚土,他慘叫著,直到聲音漸漸消失,再也聽不見了。

藏在角落的竇子軒目睹了整個活埋過程。

殘忍又殘酷。

他不知道,這些村民為什麼要活埋一個人。

雖然還想繼續弄清事情的始末,但是本能告訴竇子軒這個地方實在太過危險,他要快些離開。

他正準備起身偷偷離開,卻聽到女人說了一句話:「把藏在角落裡的男人拉出來,一起活埋了。」

接著,她的臉突然扭向了他所在的方向。

竇子軒沒想到自己會被發現,他甚至來不得作出任何反應,幾個男人便湊了過來,將他拉了過去。

「果然是你。」女人輕蔑地說了一句。

「你們,你們這些變態,竟然活埋人。」竇子軒佯裝鎮定地說。

「好了,把這個倒霉鬼一塊活埋了吧,回頭做一個勞力也不錯。」女人冷笑了一聲。

「放開我,放開我,你們這些變態,憑什麼活埋我。」竇子軒大叫著。

周圍的人們毫不理會,他們只是顧自地挖掘,填埋。

在這個間隙,竟然又來了一些村民,女人和他們打招呼,他們笑笑說:「又活埋人了啊,我們來收人!」

雖然親眼看到了,但竇子軒仍舊不敢相信,剛剛腿部以下還埋在土中的一個女人,此刻竟然像莊稼一樣長了出來。

沒錯,這是一個非常恰當的比喻。

這些人就像是莊稼一樣,長了出來!

【異端】

「嚇壞了吧?」女人欣慰地笑笑。

竇子軒簡直不敢相信,他眼睜睜看著那些人活生生地長了出來。

「看到他們了嗎,你將會和他們一樣。」

「你什麼意思?」恐懼越燒越旺。

「他們都是被活埋於此的人,不管男女,都將會如同莊稼一般地再次長出來。」女人仍舊笑著,「沒錯,剛剛被活埋的男人阿山的真實姓名就是丁盛,他在不久之前無意中到了我們村落,我對他一見鍾情,對他表示,希望他能留下。不過,他拒絕了我,我不得不把他活埋了,然後將它留下。」

「你說什麼,活埋之後,還能活下來。」恐懼燃燒到了頂點。

「沒錯,這一切神奇的現象都要依仗這塊土地。」女人躬身抓了一把土,然後輕輕碾碎,「這塊土地叫做棺材土,只要在這塊土地上挖出一個坑洞,然後將人活埋之後,不久之後,那個被活埋的人便會像莊稼一般從土中再次生長出來,從頭部開始,然後是上身,下身,直到完完整整生長出來。當然,此時的他們已經變了一個人,記憶全部被棺材土抹掉了,然後他們便完完全全聽命於我,成為我們的私有財產。我們村落里的男女就是用這種方法留住心儀的路人的。」

雖然聽了女人的解釋,竇子軒仍舊不敢相信。

不過,這一切都由不得他多加考慮了。

在女人的號令下,竇子軒被幾個男人扔進坑中。

那個瞬間,他竟然看到了丁盛的頭從土壤中長了出來。

竇子軒被重重地摔了下去,然後那些濕濕涼涼的土蓋到他身上。

他得知了一個驚異而驚天的秘密,那些失蹤的人們被這些村民們留了下來,活埋之後再次重生,然後成為他們的附庸,而他將會成為下一個,下一個失蹤者。

在那次見面之後,阿虎便再也沒有見到過竇子軒。

他通過竇子軒的公司同事得知,他去了C省出差,一直沒有再回來,阿虎後來也去了那裡,那裡的人證明,竇子軒在當天就離開了,然後便不知所蹤。

今天追影網的主頁上,頭條終於被更換了,某某公司職員竇子軒失蹤的信息被放了上去。

阿虎也在等待熱心網友提供線索。

只是他不知道,所有的人都不知道的,竇子軒連同那些失蹤者一起,在某一個小村裡繼續生存著。

只是他們被活埋了,然後再次生長了出來,開始了另一種生活。

下一站,幸福縣

【我的乞丐朋友】

梧桐路口有一個流浪漢。

每天我下班坐公交車路過那裡,總能看到他。

他乾乾瘦瘦的,衣衫襤褸且行為猥瑣。有一次,我看到他襲擊了一個穿著暴露的女子,最後被路人暴打一頓。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我會同這個骯髒的變態成為朋友。

我叫阿翔,一個普通的電視台記者。

五年前,我滿懷希望進入這裡,與我同期的還有兩人,對新聞視角敏感的阿良憑藉多個熱點變得炙手可熱,之後跳槽去其他電視台做了主管,高大帥氣的阿丹則通過記者身份認識了演藝公司老闆,轉行做了明星,出唱片,拍電視劇,一時迷倒不少女孩。

五年過去了,我依舊是一個默默無聞的小記者。已到而立之年卻一事無成,好在女朋友英子對我不離不棄,這讓我有了些許安慰。

在我三十歲生日這天,我苦等的機會終於來了。

台里即將舉辦一場新聞評比,將在年底選出點擊率最高的新聞,獲獎者不僅可獲得豐厚獎勵,還有機會成為編輯部主任。

為了尋找獨特的新聞點,我每天早出晚歸,苦思冥想。

直至有一天,我下班路過梧桐路口,再次看到那個流浪漢,他正津津有味吃著臟包子。

我的腦海里忽然閃過一個想法,將他的故事拍成記錄新聞,不僅視角特別,還能表達關注社會邊緣人士的內涵。

我快步靠過去,一把打掉他手裡的包子。

他倏地站起身。

這是我與他的第一次正面相對,映入眼帘的一臉密密麻麻的傷疤。

他正欲開口罵我,我卻搶在前面說:「你想吃香噴噴的小籠包嗎?」

他將髒話吞了回去,滿眼困惑:「你什麼意思?」

如果不是我向包子鋪老闆說明他是我朋友,老闆絕不會讓這髒兮兮,一臉疤痕的傢伙進入店內。

熱騰騰的小籠包上桌后,他狼吞虎咽吃了起來,填飽肚子后,他翻著飽嗝問道:「你是誰,為什麼突然請我吃包子?」

我將一張名片推了過去:「我叫阿翔,電視台記者,最近需要拍一則新聞,我觀察你很久了,覺得你很適合做我的新聞主角,如果你同意跟拍,你還會獲得一筆小小的報酬!」

他有些遲疑。

我又道:「如果你不同意,我也不會勉強,這頓飯我請了。」

話落,我起身就準備離開。

他卻突然叫住我:「好吧,我答應你。」

我再次坐了下來:「我會向你證明,你今天的選擇是多麼正確!」

【美夢成真】

在他口中,我得知了他的故事。

他叫李三弟,今年三十五歲。

之前,他是外省一家化工廠員工,因操作不善導致機械爆炸,臉被炸毀了,工廠也被查處了,他沒有獲得分毫補償,妻子變賣家當,帶著兒子偷偷離開了。

由於臉毀了,他找不到工作,便成了流浪漢。

我對李三弟進行了一周的跟拍,白天我全程拍攝,晚上呆在剪輯室里剪片子。一周后,我將片子交上去,靜靜等待評選結果。

轉眼到了年底,我的紀錄片新聞《李三弟,一個流浪漢的生活日誌》獲得同類新聞第一名,加上我在電視台工作多年,我甚至還沒做好心理準備,便坐上了編輯部主任的位子。

那天晚上,我本應該同英子好好慶祝一下,但是我去梧桐路口找到了李三弟,當我看到他依舊蜷縮在角落的時候,一簇心酸湧上心頭。

我們找了一家飯店,閑聊了幾句便開始喝酒,一杯,兩杯,三杯,直至一瓶白酒下肚。

我醉意朦朧地說:「三弟,你知道嗎,我通過這則紀錄片新聞獲得了第一名,已經坐上了編輯部主任的位子,這一切都歸功於你。」

他乾澀地笑笑:「阿翔,這一切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結果。」

我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包,推了過去:「這是五千塊,你先拿著,你放心,我們是朋友,以後有我的就有你的,回頭我會幫你尋找一份穩定工作,你的流浪生活到此結束。」

他將錢推了回來:「阿翔,我知道你是好人,我也很高興能認識你這麼一個朋友。不過這些錢我不能要,明天我就要離開了。」

我忽的一驚:「你要離開?」

他思忖了一下:「我要去掙大錢了,過不了多久我就擁有大把鈔票了,到時候我請你吃大餐。」

一個被毀容的流浪漢去掙大錢?

我實在想不通,甚至不敢想象:「你去哪裡,做什麼工作?」

他有些猶豫:「抱歉,具體情況我不方便說,不過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自己,賺到大錢的。」

我仍舊堅持:「那你能告訴我,你去什麼地方嗎?」

他低聲道:「我去,幸福縣。」

我本想繼續追問的,酒精已經將我徹底麻醉了,我只記得上眼皮重重壓了下來,便沒了任何意識。

【殊途同歸】

自那天起,我再沒見過李三弟。

我站在梧桐路口,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個空蕩蕩的位置。

對於那一晚李三弟對我說的一席話,我始終耿耿於懷,他要去幸福縣掙大錢,幸福縣在哪,他所說的掙大錢的機會究竟是什麼?

一切,不得而知。

自那之後,日子漸漸平淡起來,我做了編輯部主任后,工作順風順水,同英子感情也愈加穩定。

閑暇之餘,我總是忍不住去梧桐路口轉轉,希望在那個角落裡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

不過,這一切只不過是我的幻想罷了。

我只是簡單希望,李三弟一切都好,僅此而已。

三個月後,我同英子結婚了。

結婚當天,賓客滿座,唯一讓我有些遺憾的是好朋友阿丹沒有出席。

因為,他失蹤了!

結婚前,我向親朋好友發出婚禮邀請,意外得知少女偶像阿丹已失蹤一個月,他的經紀公司害怕引起負面影響,對外宣稱他出國了。

對於阿丹的失蹤,我頗為驚詫。

從他經紀人口中得知,原來在阿丹失蹤前一段時間,他都沒有任何通告和活動演出了,現在偶像明星更新換代快,今天或許還是紅星,明天便無人問津了。

「那段日子,他經常整夜整夜喝酒,每天都醉醺醺的,老闆見他狀態不佳,決定提前終止合同,你也知道,像阿丹這種小明星,公司里比比皆是,你無法為公司創造價值,唯一的結局就是被放棄。」咖啡廳里,阿丹經紀人這樣對我說。

「他失蹤之前,有什麼古怪行為嗎?」

阿丹經紀人環視了一圈,從手機里調出一條信息:我要去掙大錢了,我再也不要當這種一錢不值的小明星了,我會掙很多錢,一輩子都花不完!

聯想好似交雜的水藻,瞬間充滿整個腦殼。

當時,李三弟也說他去掙大錢了,我得知阿丹的失蹤也同詭異的「掙大錢」有關,不禁一顫。

「然後呢,你沒有立刻聯繫他嗎?」

「當我將電話撥過去的時候,他說已經在路上了,他要去一個遙遠的地方,賺很多很多錢,成為千萬富翁!」

「當時他的情緒怎麼樣?」

「很亢奮,一掃之前的陰霾。聽得出,他已經很久沒有那麼開心過了!」

「他沒有說要去什麼地方嗎?」

「當時我問他了,他說他去一個叫做幸福縣的地方,當我追問這個縣城在哪裡的時候,電話突然被掛斷了。」

什麼,幸福縣?

好似有一枚隱形的針倏的一下別進了腦海。

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李三弟和阿丹去了同一個地方。

他們都去了一個叫幸福縣的地方,掙大錢去了。

一個是被毀容的流浪漢,沒有任何生存技能,一個是過氣的偶像明星,手無縛雞之力,兩個毫無交集的人為何會先後離開,前往這個聽起來如夢如幻的地方尋找金錢夢?

他們的離開看似是去追尋更加美好的生活,我卻隱隱察覺,所謂美好生活的背後是一個無法名狀的漩渦!

【藏在視頻里的路人】

結婚當日,我喝了很多酒。

我恍惚記得送走賓客后,英子將我攙回卧室,我來不及脫掉衣服,便倒頭睡去。

我做了一連串奇形怪狀的夢。

夢中,我見到了李三弟和阿丹,他們一直奔跑著,我邊追邊喊,他們並不理會,直至他們消失在黑暗中,我大聲呼喊著,回答我的只有呼呼的風聲。

我失落的準備回去,卻忽然聽到有人叫我。

我低頭一瞧,腳下忽的竄出四隻瘦骨嶙峋的手臂,他們抓住我的腿,將我向下拉,我大叫著,那四隻手臂竟然長了嘴巴,那嘴巴開口道:「阿翔,來吧,來地下陪我們吧!」

我倏的睜開眼。

此刻已是午夜,英子躺在我身邊,正安詳的睡著。

我下床去客廳,若有所思地盯著無盡的黑夜,啪嗒啪嗒抽著煙,一根接一根。

那不安的感覺再次翻騰上來,我愈發肯定,李三弟和阿翔此行危險重重,甚至可以說是凶多吉少!

我忽的想起,當時跟拍李三弟的原始片子里會不會有什麼線索。

我徑直去了電視台剪輯室,找出了當時跟拍李三弟的原始片子。

說不出為什麼,我突然感覺有什麼東西被我忽略了。

片子大約有幾十個小時,我花了整整兩天時間終於將這些片子看完,然後發現了一個詭異的情節!

在我跟拍李三弟的前三天里,每天中午都會有一個黑衣男人去李三弟那裡同他說些什麼,由於他們交談時間很短,這短短几十秒在後來的剪輯中被剪掉了。

李三弟沒有朋友,行人見到他都會遠遠躲開,只有這個黑衣男人主動找上他,還同他認真談了些什麼,更詭異的是,一連三天,他都準時出現!

我忽的記起,在跟拍李三弟的前三天中午,都是請助手先幫我跟拍一會,我去訂餐,就是短暫的離開,我竟然錯過了一個古怪的情節!

我感覺,李三弟的離開同這個神秘出現黑衣男子有著某種關聯。

不過,這只是我的猜測罷了。

畢竟,我不知道黑衣男子是誰,也無從獲知他同李三弟說了什麼。

你相信這世界上有巧合嗎?

我不相信。

我覺得,每一個巧合背後都是一個深邃的陰謀。

婚後,我同英子相處的很融洽,工作也很順利,在我的領導下,整個編輯部幹勁十足,很多新聞引起了強烈社會反響。

這個月,我本想著帶英子去度蜜月,工作實在太忙,蜜月行程只能一推再推。

月初,我接到公安分局的電話,說他們破獲了一起系列入室盜竊案,希望我們能做一個片子在黃金時段播放。

上級很重視這次同公安部門的合作,特意囑咐我親自上陣,選片源、剪片子和後期製作。

在調取當時被盜住戶所在小區的監控的時候,我竟再次看到了那個黑衣男子。

玫瑰園小區41棟1201室曾發生入室盜竊。

監控里,那個黑衣男子敲開了1202室的門。

我連續調看了接下來兩天的監控。

每到中午時分,那個黑衣男子便會敲開1202室的門。

門開后,他似乎同開門者簡單聊了幾句,前後大約持續一分鐘,便匆匆離開,從這個角度看去,根本看不清對方的外貌,更無法判斷他同誰說話。

我忽然有一種不祥的感覺,好像有什麼事情,已經發生了!

下午,我徑直去了玫瑰園小區41棟,敲開了1202室的門,開門的是一個中年女人,她面容枯槁,神情落寞:「你好,請問找誰?」

我取出工作證:「你好,我是電視台新聞部的阿翔,最近我市連續發生多起入室盜竊案件,你的鄰居1201室住戶也是受害者之一,我想向您做些了解,不知道是否方便?」

中年女人思忖了片刻:「進來說吧。」

客廳里空蕩蕩的,角落裡放著兩個乾癟的行李箱,這家人好像要搬家了。

我入座后,中年女人為我倒了杯水:「抱歉,你只能喝白開水了。」

我乾澀地笑笑,掏出小本子,問了幾個無關痛癢的問題,話鋒一轉:「大姐,恕我冒昧,你家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情了,若有需要,我可以在電視台予以報道,尋求社會幫助。」

這句話好像觸動了中年女人,她忽的抬起頭,一把握住我的手:「你說的是真的嗎?」

她的手真冷。

我點點頭:「你說說看。」

【他們都去了幸福縣】

從這個中年女人口中,我得知了一個悲傷的故事:

中年女人有一個兒子,叫做小橫,今年十八歲。

與常人不同的是,小橫身患侏儒症,雖已成年,但身體還像一個孩子。從小,小橫便受到周圍人的排斥和譏諷,他自己也非常痛苦。

兩年前,小橫父親出車撞死了人,他們將所有積蓄全部搭進去,還欠了一屁股債,他們現在住的這套房子早已經賣給了別人,買主見小橫一家悲慘,讓他們暫時居住。

自那之後,他們夫妻便沒日沒夜地掙錢,小橫也試著出去找工作,身體原因讓他吃了閉門羹,他想要幫助家人掙錢還債,卻無能為力。

一家三口的日子過得異常凄涼。

半年前的一天,小橫突然留下一張紙條離開了,之後便杳無音訊。

巧的是,小橫離開那天,正是黑衣男子最後一次敲開1202室門的次日,這說明小橫失蹤同那個黑衣男子有著某種關聯。

「那紙條上寫著什麼?」我追問道。

中年女人從抽屜里取出一個信封,然後將那張紙條抽出來,遞到我手上。

目光落到那紙條上的瞬間,一簇寒意從體腔深處涌了出來:

爸爸媽媽,我走了,你們不要找我,也不要擔心,我去幸福縣掙大錢去了,相信你們的兒子吧,你們會過上好日子的!

愛你們的小橫

他也去了幸福縣,目的同樣是掙大錢!

這同李三弟和阿丹的情況一模一樣。

或許,阿丹的離開也同那名黑衣男子有關,只不過我沒見到罷了。

從時間上看,小橫失蹤的時間遠遠早於另外兩人。

「之後呢,他再也沒有同你聯繫嗎?」

「小橫離開的第三個月,我發現家裡的銀行卡上突然出現了十萬塊錢,匯款留言是小橫!」

「小橫匯來的錢嗎?」

「應該是吧,這個卡號只有我們一家三口知道。不過,他是一個侏儒症患者,什麼工作能讓他三個月賺到十萬塊啊!」

對於中年女人的問題,我一時也沒有合理的解釋。

或許,小橫進入了某個馬戲團,現在很多小型馬戲團里都有小矮人表演。即使是那樣,他所得報酬也不會如此誇張。

「你沒有試著查查錢是從什麼地方匯出的?」

「我查了,錢是在本市匯出的,從這一點上根本查不出什麼線索,小橫失蹤快一年了,每隔三個月,我家銀行卡上便會多出十萬塊,由於這錢來得詭異,我和他爸一直不敢用,怕出岔子,你說小橫是不是加入什麼犯罪團伙了,如果真是那樣,我可不要活了!」說著,中年女人激動地哭了起來。

我急忙安慰:「大姐,你放心吧,我會儘快將小橫的事情做相關報道,如果有了線索,第一時間與你聯繫。」

離開玫瑰園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暗了下來。

我一個人走在緩緩騰起的夜色中,心中被偌大的謎團包裹著:

李三弟、阿丹和小橫,身份背景毫不相干,無任何交集的三個人都去了同一個地方,幸福縣,為了又是同一個目的,掙錢!

我緊了緊衣服,將冰冷擠了出去。

他們不會是前三個,也不會是最後三個,那個黑衣男人還會出現,還會有人繼續前往那個神秘的,幸福縣!

【下一站,幸福縣】

這世界上有很多詭異的故事,你隨便聽聽就好,千萬不要試圖解開,那樣做很危險,甚至還可能搭上性命,關於李三弟、阿丹還有小橫的故事,隨著時間而過,覆蓋在上面的玄秘色彩也逐漸褪掉了,最後只剩下了空洞的白。

由於工作原因,我承諾給英子的蜜月之旅一直沒有兌現。新年將至,我特意放下手頭工作,準備報名一個旅行團帶她好好放鬆一下。

當我將厚厚一疊旅行資料丟到英子面前時,她突然對我說:「阿翔,我們不要去那些俗氣的景點好不好?」

我點點頭:「那些景點我也覺得沒意思,你有什麼新鮮計劃嗎?」

她詭秘笑笑:「計劃倒是有一個,現在還不能向你說明,我們單位的一個姐妹同他男朋友玩過了,聽說很刺激呢!」

我來了興緻,纏著英子要她說清楚,無論我怎麼央求,她都說不知道,只是說她也聽姐妹說的,具體情況他們還要自己去了知道。

三天後,我們便加入了英子朋友所說的旅行團,不僅費用高得驚人,入團的時候還要簽訂什麼保密協議,說若要泄密的話,必負全責!

本來,我想要退團的,可英子一再堅持,我只能順從。

整個旅行團只有十個人,偌大的大巴車上,除了司機和導遊便剩下了我們八個。

我靠窗坐著,看著車子緩緩開出市區,漸漸的,我有了睡意。

醒來已是中午,我問導遊車子開到哪裡了,導遊答了一個我根本沒聽過的地名。

這時候,坐在前面的男人忽的轉過頭:「你們是不是第一次參加這個旅行團?」

我點點頭。

英子似乎很愛聊,便問道:「聽起來,你們好像不是第一次參加喔?」

那個男人嘿嘿笑了笑。

英子又道:「你給我們講講唄,這趟旅行都會去哪些地方,有沒有特別刺激的?」

那個男人低聲道:「其實去的多是一些荒村野舍之類的地方,很無聊的。不過,最後一站非常刺激。」

「那是哪裡?」

「幸福縣!」

幸福縣?

我倏的睜開雙眼,追問道:「你說什麼,幸福縣,幸福縣在什麼地方?」

周圍的乘客齊刷刷將目光打過來,那個男人也是一驚:「你小聲一點,說實話,我也不知道幸福縣在什麼位置,總之,縣城非常豪華,就是一個大城市的縮小版。」

「你所說的刺激又是什麼?」

「是……」那個男人正欲繼續說下去,抬眼一看,導遊不知何時走了過來,她冷冷責備道:「請你們保持安靜!」

那個男人倏的將頭縮回去,不再吱聲了。

英子有些失望,無聊地鼓弄起了手機。

我則是久久無法平靜。

雖然重名的地方很多,但是直覺告訴我,那個男人口中的幸福縣就是李三弟他們前往的地方。

或許,一直苦苦追尋不得的答案就在不遠處了。

連續兩天的旅行,我們多是去了一些頗具特色的荒村野舍,大家都在興奮合照留影,只有我一個人遊離在人群之外,期盼著這次旅行快點結束,快點前往那個幸福縣。

「師傅,下一站是哪裡?」

「穀子堡。」

「師傅,下一站是哪裡?」

「月亮灣。」

「師傅,下一站是哪裡?」

「幸福縣!」

【園中園】

前往幸福縣之前,導遊收走了我們的相機和手機。

我們無法定位,上網和拍照。

車子顛簸整整半日,我試圖記住來時的路線,卻是徒勞。當車子慢慢駛進一片樓區的時候,我遠遠看到了「幸福縣歡迎你」的牌子。

誠如那個男人所言,這裡簡直就是一個縮小版的城市,吃喝玩樂一應俱全。

跟隨導遊,我們在幸福縣好好玩樂了一番,短短兩天眨眼便過去了。

大家都有些意猶未盡之時,導遊通知我們旅行結束,明天要回去了。

這兩天,我們幾乎轉遍了整個縣城,卻沒有見到李三弟、阿丹或是小橫的身影。

或許,他們並沒有來這裡,他們去了另一個叫做幸福縣的地方。

在大家的強烈要求下,導遊答應明天一早帶我們去幸福縣最奢華的動物園參觀。我有些失望,謊稱身體不舒服不想去,英子硬是拉著我去了。

隨著導遊的指引,我們便進了動物園。

雖說園內寬敞豪華,設施也很優越,但是說白了這裡只是一個動物園罷了,沒什麼意思。

大家轉了一圈,來到一處鐵門前,導遊說:「這是園中園,如果有人想要繼續參觀,每人需要加付一萬元。」

一萬元?

這簡直是搶錢!

大部分遊客止步了,只有那個男人痛快交了錢,他低聲對英子說:「來吧,相信我,沒錯的,超級刺激!」

本來英子準備一個人去的,我怕那個男人有什麼不良企圖,便陪她一起進入了。

我不知道,我們正無知地踏上一條不歸路。

可笑吧!

鐵門打開后,我們四人先後進去,然後門重重關上了。

這園中園裡兩旁擺滿了豪華的籠子。

我甚至沒有來得及看清一切,便聽到了英子的叫聲,她指著身邊的籠子,驚叫道:「人,籠子里有一個女人!」

什麼,籠子里有女人?

同一瞬間,我的目光也打了過去。

英子說得沒錯,在她身邊的鐵籠子里關著一個女人,仔細一看,她又不是普通女人,那女人竟有兩顆頭,見有人來了,倏的站起身,叫道:「吃的,我要吃的!」

我後退了兩步。

這時候,只聽導遊說:「如果想要給動物們餵食,需要再花錢購買食物。」

我們來不及反應,那個男人便掏錢買了一袋子食物,繼而熟練地爬上了籠子上方的高凳,坐在那裡居高臨下地將食物丟了下去。

那美味的蛋糕,掉到地上的時候開出了一朵朵油膩的花,那個詭異的雙頭女人一面像動物一樣叫著,一面跪在地上舔食著蛋糕。

我嚇壞了,英子也嚇壞了。

那個男人樂不可支,一邊餵食,一邊招呼著:「喂,你們快來啊,超級刺激的!」

我向前走了兩步,發現這些精緻的籠子里都囚禁著男男女女,他們見有人來了,都像瘋子一樣把住鐵杆,痛苦又興奮地哀嚎起來。

「這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籠子里關著的不是動物,而是活生生的人!」我一時怒不可遏,大聲斥責道。

「這是幸福縣動物園的特殊娛樂項目。」導遊解釋道,她指了指左邊的一排籠子,「這邊是特殊體型組,有雙頭人,巨人,侏儒,貓臉人等等或者是後天受到外界傷害的人,另一邊則是天使組,有精緻帥哥,絕世美女,更有或甜美或優雅的雙胞胎,在這裡,你是他們的主人,他們就是動物,你可以購買食物餵食這些籠中人,也可以購買鞭子教訓他們,只要你出錢,隨你怎樣!」

太恐怖了!

太變態了!

怎麼會有這種地方!

這時候,我忽的聽到一聲慘叫:「阿翔,救救我!」

目光循著那個叫聲而去,我快走兩步,然後在一個籠子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正是五官精緻的阿丹。

他一臉紫青,身上也是傷痕纍纍,只有一塊破布蔽體,整個人已經瘦削得不成樣子。

「阿丹,你怎麼會在這裡?」我湊過去,追問道。

「你快救我出去吧,我實在受不了,這裡根本不是人呆的地方,很多人已經被折磨死了,我不想死啊!」他虛弱地說。

我正欲問下去,導遊卻提醒我們時間到了。

無奈,如果想要繼續探知真相,我與英子只能先行離開。

回到賓館后,我們用了整整一下午的時間才回過神來。

這裡就是他們所說的幸福縣了。

這個看似正常的縣城裡竟藏著一個變態的「人類動物園」,遊客只要花錢便可以隨意處置那些被當作動物看待的「人類」!

【地獄同行】

雖然我不知道這裡為什麼會有一個如此恐怖的地方,眼下最重要的是救出阿丹,還有李三弟以及小橫。

我找遍整個縣城,也沒有發現公安局,這裡竟然沒有公安局。

不僅如此,手機信號和網路信號也被屏蔽了。

無奈,當晚,我同英子悄悄出了賓館,再次來到那個動物園。

路上,我還在想著要如何進入,到達之後發現動物園的門竟然開著,值班室亮著燈,卻沒有人。

「阿翔,我看我們還是回去,回我們那裡找警察來救他們吧。」英子怯生生地扯了扯我的衣袖。

「我們根本不知道來這裡的路,再說了,等我們回去了,他們幾個或許早死了。放心吧,我們不會有事的。」

我拉著英子進了動物園,周圍的籠子黑洞洞的,偶爾傳來一兩聲動物叫聲。

我們摸索著來到白天進入的那扇鐵門處,正欲開門,周圍忽的亮了起來,一眾壯漢「咻咻」幾下便將我們圍住了。

「你就是白天想要報警的小夥子吧。」說話的是一個乾瘦的中年人,他站在人群中,冷漠說道。

「你是誰?」我將英子拉到我身後。

「我是這個縣城的負責人,同時,也是這裡的管理者,我姓申,你叫我申叔叔就行了。」他繼續道。

「申叔叔?我呸!」我輕蔑地回道,「你竟然在這種鬼地方開設滅絕人性的人類動物園,簡直令人髮指!」

姓申的男人燃了根煙:「如果你再激昂一點,說不定我會被你感動,然後放你們一馬,可是,你們沒有。」

我質問道:「你什麼意思?」

他抽了兩口煙:「你不覺得這是一個新奇刺激的娛樂項目嗎,況且無論我用什麼辦法將他們帶到這裡來,起碼我有支付報酬喔,他們,或者他們的家人已經收到錢了。」

我吞了吞唾沫,知道剛才太過魯莽,眼下脫身困難。

「聽說你好像同7號籠子的帥哥認識,你這麼晚來這裡是不是想救他離開?」

「申叔叔,剛才是我太過莽撞了。」我立刻放低姿態,「請你高抬貴手,放了我朋友吧,讓我們一起離開!」

「關於你的兩個要求,我只能答應其中一個喔。」

「兩個要求?」

「讓你們一起和離開是兩個要求,我只能答應讓你們一起。」話落,那些壯漢便將我們團團圍住了……

我終於找到了真相,無論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

此刻,我也知道了內幕,那個姓申的男人是一個千萬富翁。

他投資建了一個縣城,僅供富人們玩樂。

為了追求刺激,五年前,他建立了一個人類動物園,專門派人在各個城市尋找特殊的人,或有殘障,或長相出眾,以高額回報誘惑他們,最終將他們囚禁於此,無法逃脫。

他們成了籠中的動物,供進入這裡的遊客「消遣」。

此刻,我也成了他們中的一員。

我安靜地躺在籠子里,斜眼看了看旁邊的英子,她已是欲哭無淚,我們被打斷了全身的骨頭,成了特殊的殘疾人,甚至連求死的機會都失去了。

隨著「吱呀」一聲,鐵門被打開了。

我們知道,新的一批遊客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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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警陳猛驚世特案集2(共8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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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夜譚:他人地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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