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屋中白影

第27章屋中白影

進了屋才發現，老太爺的家似乎有些奇怪，到底是哪裡奇怪一時也說不上來，就是有種直覺告訴爺爺這個屋子恐怕有些不正常。還沒回過神呢，突然吱呀一聲，嚇得爺爺一跳，回頭一看原來是老太爺把大門關上了，這大白天的關門幹啥呀！

「風有些大，家裡沒有生火，這幾天兒只有關著門才暖和一點。」老太爺笑了笑，渾濁的眼神中流露出一絲歉意。大門一關上，屋內瞬間就暗了下來，幸好頭頂上的亮瓦和幾處破損的瓦片還能留出一點光線，房子里才不至於像夜晚那般漆黑。

「哦哦，難怪我說怎麼都上午了還沒見你老人家開大門，原先還怕您不在家白跑一趟呢，最後一看門上沒落鎖，才想著可能是您沒起床，原來是這麼回事。也是啊，日子過得太快，轉眼間就要立冬了，這天兒也越來越寒，您老要注意身體啊，要是柴火沒了就跟咱們這小輩的說一聲，我就給你送些過來。」爺爺回應道，心裏面又有些難受，畢竟老人孤苦無依的，這麼冷的天兒家裡連火都沒有，咋過啊。雖然老太爺沒說，爺爺也猜到肯定是家裡的柴火不多了。能顧上做飯就顧不上生火盆，趕明兒還得給老人送些劈好的木柴過來……

「沒事，沒事，哪能老讓你們送這送那的呀，我一個孤老頭子，凍不死。再說了，這麼大歲數也該去閻王爺那交差了，活著就是村兒里鄰里的負擔。」老人邊說邊擺擺手作不用狀，語氣有些緩慢，好似很吃力。「咳咳咳……」話還沒說完，老太爺便忍不住咳嗽起來，臉色也有些發紅，估計是受涼了。

屋內的溫度似乎比外頭還低，一絲寒氣從腳心竄上來，瞬間冷的爺爺一激靈。哎呀，這房子是漏風還是怎麼的，咋這麼涼呢，就跟個冰窖似得，哪裡能住人？怪不得老頭子的手摸著那般冰涼，等有時間了帶上傢伙事，再找幾個同村的過來幫老人家把這屋頂的瓦片撿一撿，整理一下，破損的都給補上。還有那窗戶紙必須再糊上一層了，不然這冬天不凍死在家裡不可，也不知道老太爺平日里一個人怎麼過的，就這溫度夜間哪裡能睡得著啊？

屋內的擺設很簡單，一眼就能全部打量清楚。桌椅還是擺放在堂屋正中間的位置，一張桌子，四把椅子，整整齊齊的陳設在那裡。每次來老太爺家裡都是這般，桌椅規規整整，連位置都一絲不曾改變。就是因為太過整齊了所以看上去才有些怪異，哪像自己家裡，平時都是把椅子靠在牆角邊上，只有吃飯的時候才會拿出來在桌子四周放好，就算是來客人了也是隨便往房子一擺。或許是老太爺這人的習慣使然吧，爺爺沒有多想。

一進屋爺爺就把手裡的東西往桌子上一放，搓了搓有些凍紅的雙手。這天果真是冷了，手在空氣中露一會便凍得有些麻麻的疼。桌子是農家普通的四方桌，上面刷的黃油漆已經剝落的不成樣子了，露出木頭的部分有些被蟲蛀了，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孔洞。

桌上擺著一壺茶兩個茶杯，壺嘴裡還冒著熱氣，一看就是剛燒好的，其中的一個杯子里已經倒滿了水，水面上還漂浮著幾小片黃綠色的茶葉，光看上去都覺得身上多了些暖意。另外一個杯子倒是空的，不過卻是擺放在桌子的另外一個方向。

「來來來。剛燒好的茶水，喝點暖暖身子。這上午的風還怪大，路上也凍著了吧……」老太爺提起水壺往桌子上那個空著的茶杯里斟茶水，茶水泛著淺綠色的青翠，絲絲白氣兒往上升騰。

頭頂上一柱白光恰好直射在老太爺的倒茶的手上，那是一雙寫滿故事的手，皺紋像溝壑一般，老年斑顯示著這雙手主人的年紀。最為突出的是老太爺那比一般人都長的指甲，看著有些猙獰。

這指甲以前爺爺也問過說要不要幫忙剪掉，以為是老太爺年紀大了眼花了或者是手使不上力氣不方便剪，當時老太爺卻說一直留著習慣了。可是每一回過來，老太爺的指甲卻都是那般長度，前端還帶點尖尖的弧度，不知道是留的時間長了還是怎麼，整個指甲蓋有些發黃的彎曲凸起，總覺得像是貓科動物的利爪。

汩汩水流從壺嘴向瓷杯中傾倒，一兩秒鐘便斟滿了一杯。老太爺倒完了水便把杯子遞給爺爺，爺爺連忙雙手接了過來。白瓷小杯中湯色青幽，熱氣從杯沿上散發出來，手也有了些暖意。兩個茶杯一壺水，想到這兒爺爺終於想出來到底是哪裡有問題了。

對，就是這茶杯！怎麼會事先就整齊的擺了兩個呢，還在桌子不同的方向！要是老太爺一個人在家裡喝茶也只是需要一個杯子就夠了啊，何況其他的三個杯子在不遠處的小茶几上擱著。難道剛才有誰來過或者老太爺已經知道自己要來？心底的疑問爺爺想也沒想便又裝作鎮靜的給壓了下去，這事還是不問的好。

就著杯中的茶，爺爺微眯著眼在鼻端一嗅，嘴角露出微笑，轉過杯口，小口吞咽品嘗，幾口下肚，胃裡也慢慢的暖和起來。這茶的味道雖說不上多好，卻有一股不同尋常的清香。

「怎麼樣，我這茶還能入口吧，哈哈……」老太爺看著爺爺的樣子笑著問道，臉上的皺紋瞬間聚攏，倒是多了份慈祥和氣。

「這茶不錯，挺香的。對了，我這拿過來的東西還沒給您呢。」爺爺拿起桌上的袋子便打開，準備把棉衣和雞蛋都給老太爺看看。

因為雞蛋、大米是裝在一個小袋子里，又同棉衣一塊放在一個大的蛇皮袋裡，所以爺爺拿的時候比較小心，生怕把雞蛋掉地上摔了。這時候的雞蛋也算是比較奢侈的食物，平日里除了逢年過節，自家都不怎麼捨得吃的。

輕輕地把裝有雞蛋的小袋子擱到地上，爺爺從蛇皮袋子里掏出三件棉衣來。「這我家老婆子給您做了三件棉衣裳，一件棉襖，一件棉褲，一件穿在裡頭護胸的棉背心。除了裡子是用的舊布面，其他的都是新的，棉花也塞得厚實，來，給您看看。這小袋子里是幾斤雞蛋，加上一些大米，也不知道夠不夠，要是吃完了我再給您送些來……」

「喲，真是勞你家那位費心了，這麼好的棉衣裳我都捨不得穿咯！」老太爺一看這針腳細密，布料平整的厚棉衣整個人都高興起來，眼神里的光彩瞬間亮了。可見對老人的一點點好，他都會很是滿足。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或許，對於老人來說，他們的要求並不高。一絲溫暖，幾許關懷足以。

「這不是怕您老凍著么，我們這做晚輩的肯定要保證你能吃飽穿暖，不然會被人戳脊梁骨說不孝敬的。哈哈，反正您就把我們當成自個的親人就行，有什麼需要的就直說。我這住的也近，翻個山頭就二十來分鐘的事，您老人家身體不舒服了或是家裡吃用的快完了就託人給我帶個口信。」爺爺習慣性的撓撓頭，大方說道。

「哎喲，凈給你你們添負擔呀，這棉衣和雞蛋我就收下了。托你們的福，今年冬天估計我還能安安穩穩的挺過去了。」老太爺的眼眶裡有淚光閃爍，心裡也是滿滿的感動。這麼大年紀了，還有人關懷一定是上輩子積德行善了。

「您瞧瞧您老說的什麼話，不止今天冬天，就算再過十年，您老肯定還活得好好地，你呀可是我們這塊的老壽星，連那餓肚子的時候都挺過來了，福氣大著呢，肯定就跟那書上寫的似得，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啦！」

「就你會說些吉利話哄我老頭子開心，好了這東西我收下了，感謝話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說了，再說多的也沒啥意思。你有時間就過來我這裡喝口茶，家裡也沒什麼好招待的，不嫌棄就行。說句實話，這人年紀大了，也不害怕什麼死不死的了。不過，平日里還是有些無趣，就是想多個人說說話。」沒有兒孫繞膝，沒有老伴相陪，沒有親人關照，老太爺這些年過的實在是太孤獨了。

聽著這話，爺爺心裡也很難受，想到自己那過世多年的母親，眼淚不由自主就下來了，子欲養而親不待啊，以後自己還是有空多來看看老人吧，說起來也算是自家人，有時候光送東西也是不夠的。

爺爺果斷的說道：「好勒，一有空我就過來坐坐。對了，看著這房子該修整了，過幾天我找個泥瓦匠過來和村裡人一起幫您把這屋頂再修補一下，還有椽子也該加固了，窗戶也要再弄些塑料布過來給您訂上，紙糊的風大點就吹破了。今天就這樣了，我該走了，下回再過來看您哦。」

「好好好，謝謝你們有心了，我來送送你……」老太爺一連說了三個好，跟著爺爺勢要送他出門。爺爺攔手擋下了「這就幾步路，外頭風大，我自己走就行了，你老人家坐著坐著，別這麼客氣。」說著就徑直打開門給老太爺揮揮手道別，幾步便跨出門檻。

老太爺的動作也麻利的很，一兩步就跟到爺爺身後準備送爺爺一段路程。爺爺也沒多想，笑了笑示意別送，就使勁要把門合上不想要老人出來。每次臨走的時候，老太爺都要送自己好遠。這出了家門就是下坡路，老人年紀大了摔著碰著可不行。看著爺爺關門的動作，老太爺也裝作生氣的說道：「送都不讓送，真是！」雖是埋怨的語氣可臉上卻是帶著笑意的，爺爺的好意他哪能不懂。

老太爺也不和爺爺較勁便鬆了手，門順著爺爺的力氣合上，這時候不知道哪裡來的一隻黑貓從門縫裡跐溜鑽了出來，一咕嚕隱沒到雜草中不見了。只剩下聲悠長「喵嗚……」還在風中回蕩。

走了好遠，爺爺才想起來，老太爺家似乎沒有養過貓啊。不然從前怎麼沒見著呢？難道是山上的野貓或者別家的貓過來尋食？也不像呀！懷揣著一肚子的疑問，爺爺朝回家的方向走去。黃橙橙的陽光在身後鋪灑，老太爺的獨屋顯得越發的清冷孤寂。在剛剛尚未合上的門后，一雙渾濁的眼睛正注視著爺爺的背影。

(本章完)